第四章

紅衣主教朱利安諾·德拉·羅韋雷複仇的念頭日益膨脹,幾乎讓他無法自拔。半夜裏他經常突然醒來,發現自己全身冰涼且顫抖,他又夢見亞曆山大教皇了。每天清晨他做晨間禱告時,甚至是跪在教堂裏,麵對巨大的聖徒大理石雕像,麵對仁慈的聖徒直視他的目光,麵對殉道者色彩華麗的畫像時,他心裏都在密謀著如何摧毀教皇的統治。

不僅僅是因為在教皇選舉中的落敗才讓他萌生出這些念頭。不可否認,這事兒是其中一部分原因。更重要的是,他深信亞曆山大教皇根本就是個邪惡之人。

教皇為人親和且富有魅力,這似乎讓他周圍的人忘卻了救贖靈魂的重要性了。當他委任自己的孩子擔當教會的高級職務時,他們也無力反抗。紅衣主教團的大多數成員,還有多數城邦國國王以及羅馬市民,都原諒了他的放縱。他們似乎很喜歡他大肆揮霍金錢舉辦各種大規模遊行、舞會、宴席、演出,還有奢華的慶典,而這些錢財原本可以更好地用於國防,供給教會軍需,以占領更多疆域。

跟亞曆山大教皇相反,德拉·羅韋雷性子急、脾氣躁,除了狩獵和征戰之外,其他時候似乎都難以取悅。他工作起來無休無止,不能忍受任何形式的玩樂。他性格當中的這一瑕疵,被他拿來證明自己是一個品德高尚之人。他對任何人任何事都十分漠然,雖然他有三個女兒。他整個一生中,隻真正愛過一次。

紅衣主教德拉·羅韋雷讓自己外表看起來很有尊嚴,如果不是他大而深黑的眼睛裏偶爾閃出的狂熱,他的尊嚴讓人確信無疑。他頭很大,臉部線條僵直,顴骨方正,整張臉就像是畫滿直線和直角的油畫布。他很少露出笑容,幾乎從不露出他小而齊整的牙齒,隻有下巴上那個凹進去的小窩使得臉部柔和了些許。這簡直就是一張中世紀的臉孔,是審判日的活畫像。連他的身體也如石頭一般方正,給人以固執而非精壯的印象。說他勇敢且有智慧,絕不會有人反駁,但由於他時常粗魯無禮、出言不遜,並不十分討人喜歡,而亞曆山大教皇行事一向隨和優雅,跟他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盡管如此,他依然是一個難對付的敵人。

德拉·羅韋雷多次致信法國國王查爾斯、那不勒斯國王費蘭特,還有其他一些人,不斷地向他們譴責亞曆山大教皇買賣聖職——連他的教皇職位都是出錢收買來的。他欺詐、賄賂、重用親戚、貪婪、大吃大喝,沉湎於一切聲色**逸。然而事實上,他自己也曾犯下他指控亞曆山大的那些罪行,可是這絲毫不影響他對亞曆山大教皇的控訴。

部分指責的確是真實的。選舉之後,亞曆山大教皇將價值連城的城堡拱手奉送給支持他的紅衣主教,還授予他們梵蒂岡最重要的職銜。阿斯卡尼奧·斯弗薩之所以能得到教廷副相的職位,就是因為他出手幫助教皇在最後一輪投票中鞏固了位置。作為回報,他也得到了一座城堡、幾處教堂,還有好幾塊封地。有傳言說,選舉前的那個黑夜,兩頭驢子馱著沉甸甸的裝滿銀幣的口袋,從紅衣主教羅德裏戈·波吉亞的宮殿送到紅衣主教阿斯卡尼奧·斯弗薩的宮裏。紅衣主教安東尼奧·奧爾西尼的選票讓他得到了兩座城邦的回贈,城邦價值幾千達克特金幣。另外幾名紅衣主教或是接受了教會職位的任命,或是得到聖俸和封地。朱利安諾·德拉·羅韋雷自己也被任命為教皇使節,出使奧斯提亞大要塞阿維尼翁,和亞得裏亞海港口城市西尼加利亞,除此之外,他還得到一座城堡、其他聖職,以及佛羅倫薩神父會會員資格,等等。

這種分配聖職和封地的做法並不是什麽新鮮事物。通常,教皇在票選之後會將自己的財物都捐贈給別人,他們的城堡及其他財產即使不捐贈也會隨即被羅馬市民搶掠一空。將這些饋贈給那些忠誠於他、將選票投給他的人,不符合常理嗎?還有誰更值得接受這些財物呢?德拉·羅韋雷接受了這些聖職聖俸,更加證明了亞曆山大教皇的慷慨,因為大家都知道事實上德拉·羅韋雷的選票上選的是自己。

但是買賣聖職這一罪行卻讓德拉·羅韋雷勃然大怒。因為紅衣主教德拉·羅韋雷家境遠比羅德裏戈·波吉亞富裕,也擁有比他更顯赫的人脈。如果說教皇職位出錢就可以買到,如果說靠慷慨的饋贈能夠贏得選舉,那麽德拉·羅韋雷輕輕鬆鬆就可以將亞曆山大教皇比下去,選舉結果肯定就不一樣了。

現在,怨恨超越了所有理智和政治理性,朱利安諾·德拉·羅韋雷,跟其他幾個反對教皇的紅衣主教一起,計劃請求法國國王查爾斯召開國王谘詢議會。

許多年來,國王谘詢議會能夠指揮教皇甚至罷免教皇:谘詢議會由紅衣主教、主教和非神職人員首領組成,這個議會過去是用來製衡教廷權力、限製教皇的絕對權力的。但是自三十年前教皇庇護二世廢除議會以來,這個曾經用以對付教皇的武器已經失效了。

眼見新任教皇將自己的兒子切薩雷加冕為紅衣主教,德拉·羅韋雷心中無比震怒。他決定和他的盟友一起努力將國王谘詢議會這一曆史概念賦予新生,借助它來摧毀亞曆山大教皇。

德拉·羅韋雷一心想遠離羅馬教廷,待切薩雷加冕儀式一結束,他便迅速離開了羅馬,回到他在奧斯提亞的官邸,開始計劃向亞曆山大教皇發起攻擊。結盟一旦成功,他就開始落實計劃,並前往法國,尋求查爾斯國王的保護。

教皇亞曆山大六世決定了兩個兒子的命運,已經讓他們在他的大棋盤上活動起來。下一步,他知道必須給女兒定下一個位置了。他仔細思考著應該怎麽做。盧克萊西婭還未成人,她才十三歲,可他已經不能再等了。他必須將她許配給佩紮羅公爵喬萬尼·斯弗薩。他還是紅衣主教的時候,曾經先後把她許給兩個西班牙青年,但是在當上教皇以後,他的政治地位發生變化了,他必須更周詳地考慮,從而確保牢牢控製米蘭。他之前答應西班牙青年的婚約,必須盡可能友善地予以解除。

盧克萊西婭是他家族裏最寶貴的資產。二十六歲的喬萬尼,因為妻子難產亡故而剛剛鰥居,自然很有可能立刻續弦。他必須加快動作,因為喬萬尼的叔父——摩爾人盧多維科是米蘭最有勢力的人。在跟西班牙或法國這樣的異邦國家結盟之前,他必須先拉攏盟友。

亞曆山大教皇知道,如果他不能將這些個封建城邦國家統一為一個意大利,統一由教宗統治,那麽土耳其蠻夷——那些異教徒——很有可能會征服它們。他們一旦得到機會,就會進入羅馬的領地。會有很多人丟掉性命,天主教廷將坐失許多收益。但最重要的是,如果他不能使人們始終忠誠於他,如果他不能保護羅馬不受異族的入侵,不能在掌管教廷期間壯大聖母天主教會,另一位紅衣主教——毫無疑問就是朱利安諾·德拉·羅韋雷——就會取代他成為教皇,那麽整個波吉亞家族將麵臨嚴峻的危機。他的家人必定會被指控為異教徒,遭受百般折磨,並最終被除掉。另外,他這些年來曆盡千辛萬苦積攢下來的家業也會被搶走,他的家人將一無所有。相比之下,與其遭受這樣的厄運,還不如狠下心讓可愛的女兒接受她的命運。

這個夜晚,他無法入眠,在房內來回踱步,跪在供桌前祈求神明的指引,從方方麵麵考慮他的計劃。他叫來三個孩子:切薩雷、胡安和盧克萊西婭。約弗瑞還太小,也不是兒子裏最聰明的,這個計劃隻會把他搞得稀裏糊塗。

旁邊有陌生人時,盧克萊西婭都會向父親行屈膝禮、親吻他的戒指,跪倒在他麵前,以示尊敬,但隻要是獨處的時候,她就會跑過去摟住他的脖子親吻他。哦,這可愛的孩子,她的確是他的心頭肉。

今天,亞曆山大教皇沒有回以擁抱,他推開她,拉著她的雙手,讓她在他跟前站好。

“怎麽了,爸爸?”她問道,表情十分驚訝。一想到父親是不是對她生氣了,她就無比沮喪。她十三歲了,個子已經挺高了,真正是個美人兒,膚如凝脂,臉龐精致,美得如同拉斐爾筆下的畫。她淺色的眼睛裏閃著聰慧的光芒,舉手投足都透露著優雅。盧克萊西婭是她父親的生命之光:隻要她在身旁,教皇就幾乎想不起任何經文和計策。

“爸爸,怎麽了?”盧克萊西婭焦急地重複了一句,又繼續問,“是我做了什麽讓你不高興的事情嗎?”

“你馬上要嫁人了。”他簡單地說。

“哦,爸爸,”盧克萊西婭說著跪倒在地,“我不能離開你。離開你我就活不下去了。”

亞曆山大教皇站起身,將她拉起來,緊緊抱著她,安慰著哭起來了的女兒。“噓,乖,”他輕聲說,“盧克萊西婭,我必須建立聯盟,可這並不意味著你現在就要離開爸爸。好吧,擦幹眼淚,聽爸爸跟你解釋。”

她坐在父親腳下一個燙金墊子上,聽父親說道:“米蘭的斯弗薩家族很有勢力,摩爾人盧多維科的侄子——年輕的喬萬尼,他的妻子剛因為難產而死。他已經同意跟我們聯姻。你知道,爸爸都是為了我們全家好。你已經長大了,應該懂得,如果我們不跟這些強大的名門望族聯姻,我這個教皇就當不久。那麽到時候我們就會有危險,我不允許我們家族出現這樣的危險。”

盧克萊西婭低下頭,點點頭,表示明白。她看起來還很稚嫩。

亞曆山大教皇說完後站起身,開始圍著這間大屋子踱步,心裏想著如何把他心中的計劃提得更委婉些。

最後,他轉身麵朝女兒,問道:“你知道如何跟男人同房嗎?有人跟你解釋過嗎?

“沒有,爸爸。”她說。她頭一回帶著幾分頑皮的神情朝父親壞笑著,其實她已經親眼見到許多高級交際花做過這事兒了……

亞曆山大搖搖頭,驚訝地看著自己的這個孩子。她感情充沛,這點跟她母親很像,而且她才這麽大,已經如此聰明、如此調皮。

他示意讓兒子切薩雷和胡安過來。兩人走上前,在他跟前跪下,恭敬地低下頭。他說:“起來,我的兒子,我有話要對你們說。我們要做個重要的決定,我們全家族的未來就取決於今天我們的談話了。”

切薩雷雖然不如妹妹溫和可愛,但他心思縝密、善於思考。從幼年時開始,他就爭強好勝,不管幹什麽都想要贏。胡安就相反,他對自身可能受到的傷害非常敏感,但是,對別人的就不甚關心了。他生性刻薄,大多數時候臉上都掛著嘲諷的笑。他既沒有妹妹盧克萊西婭舉手投足間透出的優雅,也沒有哥哥切薩雷的魅力。但是,亞曆山大卻十分疼愛他,因為他覺得這個兒子身上有一種切薩雷和盧克萊西婭兩人都沒有的脆弱。

“爸爸,你叫我們來做什麽?”切薩雷問道,眼睛望著窗外。他感到精力充沛,這天又是個好天氣,他很想去戶外活動活動。他說:“今天下午廣場上有個狂歡節,非常棒,我們應該去看看……”

亞曆山大走到大房間角落裏他最喜歡的那張椅子旁邊。“坐下吧,孩子們,跟我坐在一起。”他溫和地給他們下了命令。三人一齊在他腳邊的絲綢大枕頭上坐下。

他一邊舉起手在他們頭頂揮過,一邊微笑著對三個兒女說:“這是基督教界最偉大的家族。我們會出人頭地,因為我們要為聖羅馬天主教會做許多大事,我們會拯救很多人的性命,因為我們行使上帝的聖命,所以我們的生活養尊處優。但是,你們每一個人都應該清楚,這些都要付出代價。就如我們從許多聖徒身上學到的……取得偉大的功績需要付出巨大的犧牲。”他用手在胸前畫了個十字。

他看著盧克萊西婭,她這會兒正坐在父親腳下一塊小地毯上,倚靠著哥哥切薩雷的肩膀。切薩雷旁邊是胡安,稍稍離開他們一點距離,正擦拭著一把剛剛得到的匕首。“切薩雷、胡安,我想你們兩個都與女人同過房吧?”

胡安皺皺眉頭:“當然了,爸爸。你為什麽要問這樣的問題?”

“在做出重大決定之前,應該掌握盡可能多的信息。”他說。接著,他把臉轉向大兒子,問道:“你呢,切薩雷?你與女人上過床嗎?”

“太多了。”切薩雷簡短地說。

“她們都滿意嗎?”他問兩個兒子。

胡安不耐煩地皺起眉:“我怎麽知道?”他問道,笑了起來,“我必須要問她們嗎?”

教皇低下頭又說:“切薩雷,跟你上過床的女人都滿意嗎?”

切薩雷微微一笑,臉上露出坦率的神情,回答道:“我想她們都很滿意,父親。”他說,“有一個還求我跟她再見麵呢。”

亞曆山大教皇看著女兒,此時女兒也看著他,臉上露出又好奇又期待的神情。於是,他又注視著兒子們,說:“你們倆誰願意跟你們的妹妹同房?”

胡安這時覺得有些無聊了:“爸爸,我寧願進修道院當僧侶。”

亞曆山大笑了,隨後又說道:“你是個傻孩子。”

可是,這回輪到盧克萊西婭皺眉了。她問父親:“為什麽你先問哥哥們,卻不問我?如果他們中的一個要跟我同房,不應該由我來選嗎?”她說。

切薩雷拍拍她的手背安慰她,然後說道:“爸爸,這是為什麽?你為什麽要我們這麽做?難道你不擔心我們的靈魂會因此而下地獄嗎?”

亞曆山大教皇站起身,走過房間,來到裝飾華麗的門拱下,這門拱連接著一間又一間大屋子。他指著巨大拱廊上的五麵圖案,問道:“你們在讀書時,沒有學過偉大的埃及王朝的習俗嗎?在埃及,兄妹結婚以保證血脈純正。你們難道沒有聽說過年輕的伊希斯嗎?她跟她的哥哥奧西裏斯成婚,奧西裏斯是天穹之神和大地之神結合生育的大兒子。伊希斯和奧西裏斯生下一個孩子,名叫何露斯,他們形成著名的三位一體,這比基督教的聖父、聖子、聖靈的三位一體還要早。他們幫助人們擺脫魔鬼的詭詐,向人們許諾好人一定會複活並獲得永生。他們跟我們的聖三位一體唯一不同之處在於,他們三人當中有一位是女性。”說到這裏,他微笑著對盧克萊西婭說,“埃及文明是曆史上最先進的文明之一,我們完全可以以他們為榜樣。”

切薩雷說:“這不能作為唯一的理由,父親。他們是異教徒,他們有自己的異教神靈。你一定在考慮什麽事情,卻沒有告訴我們。”

亞曆山大走向盧克萊西婭,撫摸著女兒長長的金發,突然覺得心中一陣刺痛。他不能告訴他們他真正的想法:他懂得女人的心。他知道如果一個男人俘獲了一個女人的第一次,就必能掌控她對他的愛與忠誠。一旦她將自己的身體給予一個男人,也會向他奉上開啟她心靈與靈魂的鑰匙。但他必須想辦法確保她不會把王國的鑰匙也一同交出去。因此,既然亞曆山大絕不容許陌生人占領他最寶貴的疆域,現在,是時候由他自己來認領和指揮這塊疆域了。

“我們是一家人,”他告訴孩子們,“對家族的忠誠高於任何人任何事,我們必須向彼此學習、保護彼此,首當其衝的就是必須彼此緊密相連。隻要我們時刻銘記這一責任,以此為榮,就永遠不會被戰勝。但是,如果我們動搖了,不能堅守忠誠,那麽我們一定會有難。”說完,教皇轉向盧克萊西婭,“你是對的,我的孩子。這件事情確實應當由你來選擇。你不能選擇訂婚對象,但你可以選擇現在跟誰同房。”

盧克萊西婭看了看胡安,害羞地偏著頭說:“我寧願去修道院也不跟胡安上床。”接著,她轉身麵朝切薩雷說,“你要保證動作輕一點,因為我們是在親熱,不是在打仗,我親愛的哥哥。”

切薩雷笑了笑,頑皮地彎身鞠躬,一邊說:“我答應你,我的妹妹。而你,也會教給我更多關於愛和忠誠的道理,增長我在這方麵的見解,好在未來為我所用。”

“爸爸,”盧克萊西婭轉身問父親,大睜著雙眸,“你會一直在場,看著事情順利進行的,是嗎?你要是不在,我會不夠勇敢的。因為我從朱麗婭和我的侍女們那兒聽到過一些說法。”

亞曆山大看著她,說道:“我會一直在旁邊的。你正式結婚的那晚,我也會在場的。因為,如果沒有目擊證人,一份合同是不會生效的……”

“謝謝你,爸爸。”她說。接著,她跳起來抱住父親,問道:“我可以要一件漂亮的新衣裳和一枚紅寶石戒指,作為這個儀式的禮物嗎?”

“當然可以,”他說,“你可以得到兩份……”

一周後,亞曆山大坐在他的禦座上,身披炫目的白色緞麵長袍,頭上並沒有戴那頂沉甸甸的三重冠,而是戴著一頂小的緞麵帽子。這是波吉亞家新近裝修的一間屋子,裏麵的裝飾十分華麗。屋內安放座位的地台高出地麵不少,背靠一幅精致的美女圖,地台的對麵是張床。切薩雷和盧克萊西婭被傳喚進來,仆人們都被吩咐清退出場,亞曆山大不叫他們,他們絕不能進來。

教皇看著自己的兒子和女兒解開衣裳。當看見哥哥切薩雷終於脫光衣物邁步亮相,盧克萊西婭咯咯地笑起來。

切薩雷抬頭看著妹妹,笑了。亞曆山大發現切薩雷隻有當和妹妹在一塊兒時,臉上才會顯出真正的柔情,想起這一點,他覺得十分奇妙,又有幾分感動。在其他任何時候,他都是強勢的一方,而對於盧克萊西婭,尤其是這個時刻,他似乎更願意聽從她的安排。

盧克萊西婭真是件珍寶——她是個天生的尤物,臉龐兩側垂著的金色發卷,比絲緞更為光潔柔滑;眼睛裏閃著亮光,裏麵似乎盛載著什麽秘密。現在,教皇不禁思忖著到底是什麽讓她的眼睛如此明亮。她身材玲瓏完美,隻不過稍顯瘦弱,胸前蓓蕾初綻,肌膚平滑無瑕。光看外表就已大飽眼福了,如果再能擁有她,簡直就是所有男人的美夢。

兒子切薩雷呢?古代奧林匹亞諸神,沒有誰能勝過他的俊美。他身材高大、肌肉發達,年輕男子的力量之美展露無遺。除此之外,他還德才兼備,而這一點比起他的勃勃野心能更有效地成就大事業。此刻,麵對站在眼前的妹妹,他的臉上充滿了柔情蜜意。

“我漂亮嗎?”盧克萊西婭問哥哥。切薩雷點點頭。她又扭頭轉向父親,問道:“是這樣嗎,爸爸?你覺得我有你見過的那些年輕女人漂亮嗎?”

教皇也點點頭,輕輕微笑:“你很美,我的孩子。真正是上帝最美的造物。”他緩緩抬起右手,在空中畫著十字,輕聲禱告感恩。接著,他吩咐孩子們可以開始了。

亞曆山大內心充滿了喜悅和感激,他那樣深切地愛著這些孩子。他猜想,天父上帝在伊甸園看著亞當和夏娃的時候,必定也跟他有同樣的感受吧。但是,他心中的喜悅隻持續了片刻,便由此想到了另一個問題。他此刻不正是在犯著許多異教徒都有的驕傲自大的毛病嗎?他們可是因此而遭到了報應啊。他連忙譴責自己,請求上帝原諒。但是他的孩子們,顯得那麽無邪,內心毫無罪惡,他們年輕的臉龐上因為好奇和歡愉而充滿光彩,他們再也不會踏上這方天堂的淨土了。上帝創造男人和女人,不正是讓他們感受這份喜悅嗎?因為宗教而造成的傷痛還不夠多嗎?這不就是感恩造世主的唯一方式嗎?人類世界充滿背叛欺詐,隻有在這兒,在他們父親的宮殿裏,在天主的聖座上,孩子們才能感受到安全和庇護。他有責任確保孩子們的安全。這極度的歡愉能幫助他們挺過日後將遭遇的各種艱辛和考驗。

巨大的羽絨床墊上鋪著絲綢床單和精美的床品,盧克萊西婭一躺上去,不禁愉快地大聲尖叫起來。切薩雷早已**勃發,迅速一躍壓在妹妹身上,把盧克萊西婭嚇了一跳。她大喊起來:“爸爸,爸爸!切薩雷弄疼我了……”

亞曆山大教皇站在一旁:“切薩雷,你學會的就是這樣在**對待女人嗎?真是遺憾。確實是我沒有教好你,因為除了我,還有誰能教你如何享受塵世的歡樂?”

切薩雷坐起來,站在床邊,眼中燃著欲望之火。雖然遭到妹妹的拒絕,又受到父親的責備,但他畢竟是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他的熱度還未退去。

亞曆山大走到床邊,切薩雷退到一旁。“到這兒來,兒子,到這兒來。盧克萊西婭,離床邊近一點兒。”他揮揮手讓她過來,於是她謹慎地朝他們挪了過來。接著,他拉過兒子的手,開始手把手地教他如何緩緩地、輕柔地撫摸女兒的身體。先是撫摸她的臉,然後滑過脖子,移過小而堅實的胸部。“不要那麽急,兒子。盡情享受美吧。世上沒有什麽比女人的胴體更美,沒有什麽比女人甘願臣服於男人時散發出的體香更令人沉醉了……但是,如果你動作太快,就會錯過雲雨之歡的真諦,嚇壞女孩子……”

現在,盧克萊西婭靜靜地躺著,眼半閉著,呼吸變得急促起來,因為哥哥的雙手在她身體上輕輕滑過,讓她感到異常興奮。當他的手觸到她的腹部,開始繼續向下時,她睜開眼睛想要大叫,卻又發不出聲音,因為一陣一陣的歡愉襲過她的身體,直讓她顫抖起來,那歡愉直達靈魂。她輕聲喚道:“爸爸,爸爸!我感覺到這樣的歡愉,這不是有罪的嗎?我不會下地獄的,是嗎?”

“難道爸爸會妨害你靈魂的永生不成?”他說。

亞曆山大教皇,依然領著切薩雷的手,此刻離盧克萊西婭那樣近,感受到女兒溫暖的氣息直吹在臉上,自己竟然也對女兒產生了衝動,這嚇壞了他。他連忙鬆開切薩雷的手,幹啞著喉嚨對兒子說:“現在,要了她吧,但是要慢、要輕。像愛人那樣,像男人那樣,給她愛和榮耀……要了她吧。”

他渾身顫抖著迅速轉身,走到房間另一頭,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但當他聽見女兒的呻吟聲時,當女兒因為歡愉而不住地呻吟時,他突然為自己感到害怕。他的心髒怦怦地劇烈跳動,他感覺自己幾乎眩暈了。他以前從未經曆過如此強烈的情感動**,從來不明白目睹男女**會令他這般心旌搖曳,瞬間他都懂得了。他完完全全地明白了。雖然切薩雷可能要受難,但也會得到拯救,而他自己——天主基督在俗世的代理人——剛才卻看見了伊甸園內的那條蛇。他剛才經受了巨大的**。他的頭部抽痛起來,他明白,如果繼續撫觸那孩子的話,他永生都將遭到天譴。因為他感受到的愉悅是超凡脫俗的,毫無疑問這意味著他將失去天恩。

這一天,他向聖父、聖子和聖靈祈禱,祈求他不要再遭受**。“將我從罪惡中拯救出來吧。”他熱切地低語著。當他再次抬頭時,兩個孩子躺在**,全身**、筋疲力盡。

“孩子們,”他說道,聲音虛弱無力,“穿上衣服,到我這兒來……”

等他們整理好自己,跪在他麵前時,盧克萊西婭抬起頭看著父親,眼含熱淚:“謝謝你,父親。如果不先懂得這一切,我無法想象如何像今天這樣把自己交給另一個男人。我一定會恐懼萬分,然而我卻感受到了巨大的快樂。”接著,她轉向哥哥,“切薩雷,”她說,“我的哥哥,我也要謝謝你。我想象不出我會像此刻愛你一樣去愛任何人。”

切薩雷微笑著,但沒有說話。

亞曆山大教皇低頭看著孩子們,他在切薩雷的眼睛裏看到的一絲神情讓他心生擔憂。他沒有向兒子警告情愛的一大危險:真愛使女人強大,卻使男人岌岌可危。而現在,他已經預見,今天的舉動是上帝賜予女兒的福佑,且能壯大波吉亞王朝,但有一天也會證實,今天給兒子的未來埋下了禍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