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潛入巴格達
中央情報局和秘密情報局都忙壞了。雖然當時和以後都沒人知道這些事,但到十月下旬時,中情局在利雅得的陣容已經相當強大了。
沒過多久,中情局就與一英裏之外沙特國防部大樓地下室裏的軍隊將領們發生了摩擦。空軍將領們的觀點是,有那麽多的高新技術產品供他們熟練地使用,他們確信可以知道伊拉克防務和備戰的全部情況。
高新技術產品確實有許多。除了從太空中不間斷地提供伊拉克國土照片的人造衛星,以及做著同樣工作但拍攝距離更近的“曙光”和U-2偵察機之外,還有其他從空中搜集情報的機器。
另一種地球同步衛星在中東上空遨遊著,承擔著監聽伊拉克人說話的任務,這些人造衛星能捕捉到架空線路上說的每一個詞語。但它們不能竊聽到通過四萬五千英裏的地下光纜召開的電話會議。
美軍的偵察機主要是空中預警機,簡稱“阿瓦克斯”(AWACS)。這是一種波音707客機,機後裝著一個雷達大圓盤。阿瓦克斯每天二十四小時輪流在海灣北部上空緩慢地兜圈子,它們能在幾秒鍾之內把伊拉克空中的任何飛機活動通知利雅得。這樣,伊拉克飛機一起飛,利雅得就馬上知道對方飛機的數量、航向、航速和高度。
支持阿瓦克斯的是另一種波音707改裝機——E8-A電子偵察機,簡稱聯合星,這種飛機是偵察地麵動靜的,而阿瓦克斯偵察空中動靜。聯合星上巨大的諾頓雷達是朝下麵和側麵掃描的,這樣,它們不用進入伊拉克領空就能覆蓋其國土。聯合星差不多可分辨出每一件移動的金屬。
美軍將領們深信,華盛頓花費了幾百億美元研製出來的高新技術設備能夠聽到關於伊軍裝備的所有對話,能夠確定它們的位置,能夠看到它們的移動,並且一定能夠摧毀它們。而且這些高新技術設施不論雨霧風雪,不管白天黑夜,全天候工作。敵人再也不能躲在樹叢下逃過偵察員的眼睛了。空中的偵察員能看到一切。
來自蘭利的情報官很聰明,他們把想法說了出來。主要疑點在民用設施。對此軍方很不高興。軍方的任務很艱巨,他們要去努力完成,他們不喜歡別人潑冷水。
英國方麵的情況就不同了。秘情局在海灣的行動與中情局完全不一樣。但以世紀大廈的標準,仍是一項大規模行動;而且按世紀大廈的要求,是低調的、秘密的行動。
英國已經任命了海灣英軍總司令,作為施瓦茨科普夫上將的副手。這是一位背景獨特的不同尋常的軍人。
諾曼·施瓦茨科普夫高大、坦率,有英勇戰績,是十足的軍人。他有兩個外號:“雷霆諾曼”和“熊”。從親切和藹到勃然大怒,他的脾氣說變就變,但都很短暫。他的部下是這麽評價的。他的英國對手與他截然不同。
英國爵士彼得·德拉比利埃爾中將接受了統帥海灣英軍的命令,於十月初抵達。他長得瘦瘦的,生性仔細,言語不多。性格外向的大個子美國人與性格內向的瘦瘦的英國人形成了對比鮮明的一對,但他們相處得很好,因為他們互相了解對方外表後麵的內在。
在部隊裏被稱為PB的彼得爵士,是英軍中得到軍功章最多的軍人,但這種事在任何情況下他都不肯說出來。他還曾當過特空團的指揮官,這種背景使他具備了關於海灣、阿拉伯和秘密行動的有用知識。
由於這位英國指揮官曾與秘情局一起工作過,因此世紀大廈的特工組發覺他比較願意傾聽他們的意見。這樣,英國特工組的處境要比美國特工組好。
特空團在海灣也已經有了相當的陣容,他們的秘密軍營位於利雅得郊外一個龐大的軍事基地的角落裏。PB作為特空團官兵的前指揮官,認為他們的特長不應該浪費在步兵和傘兵也能執行的普通任務中。這些官兵專長於滲入敵後、營救人質等特種行動。
十月份最後一個星期,中情局和秘情局特工組要采取的行動,在很大程度上屬於特空團的範圍。所以這項行動也通知了駐當地的特空團指揮官,由他去製訂計劃。
麥克·馬丁抵達那座別墅後的第一個下午,全部在聽英美特工向他解釋情況。他們說,英美同盟發現在巴格達有一個代號為耶利哥的叛徒。他們告訴他,他仍有權回絕,隨時可以回到特空團去。晚上馬丁細細考慮了一番。然後他告訴中情局和秘情局情報官:“我可以去巴格達。但我有幾個條件,這些條件必須得到滿足。”
主要的問題他們全都明白,那就是他的身份掩護。這不是一項速進速出的快速行動,可以用速度和勇敢去戰勝對方的反間諜網。他也無法指望在科威特遇到過的秘密支持和協助。他不能作為一名貝都因部落的跑腿人,遊**在巴格達郊外的沙漠裏,即使在地圖上的荒野地帶也有伊軍的巡邏隊。在巴格達市內到處布滿了軍隊和秘密警察的檢查組,憲兵們在尋找開小差的逃兵,而秘密警察在隨意抓捕疑犯。
別墅裏在座的各位都對秘密警察的殘忍相當清楚。商人、記者以及美英外交人員撤出之前的報告,都證明秘密警察無處不在,他們使伊拉克公民每天提心吊膽地生活在恐懼之中。
如果馬丁進入巴格達,他就必須在那裏潛伏下來。操作一名像耶利哥那樣的間諜對他來說並不容易。首先,必須用死信箱去追蹤到那個人,並通知他又要開始行動了。那些死信箱也許已經暴露了,並受到了監視。耶利哥也許已被抓住並全盤招供了。
況且馬丁必須建立一個住處,一個他能夠收發電報的基地。他必須在市內到處漫遊,照看那些郵筒,前提是耶利哥的內部情報供應渠道得以恢複,雖然主人換成新的了。
最後,最糟糕的是,沒有外交掩護的盾牌可使他免除真相暴露之後的恐怖後果。這樣被抓住後,等待他的隻能是秘密警察局設在阿布格雷布的地下刑訊室。
“你……呃……有什麽確切的想法?”巴克斯曼問道。
“如果我不能成為一名外交官,我也要依附於一個外交官的家庭。”
“這不太容易,朋友。使館是受到監視的。”
“我沒說使館。我說外交官的家庭。”
“像一個司機之類的?”巴伯問。
“不。太明顯了。司機得坐在方向盤後麵。他要把外交官送來送去,也與外交官一樣受到監視。”
“那麽是什麽角色呢?”
“除非情況已經有了很大的改觀,要不然許多高級外交官都不住在使館大樓裏,如果級別夠高的話,他們應該有一棟帶有私家花園的別墅。早先這種房子往往有一名花匠。”
“一個花匠?”巴伯詢問,“看在上帝的份上,那是體力勞動者。你會被抽去當兵的。”
“不。花匠助手是幹室外雜活的。他料理花園,騎自行車外出購物,去魚市場買魚,還有水果、蔬菜、麵包和食油。一般這種人住在花園裏的小木屋中。”
“那麽,這是什麽意思,麥克?”巴克斯曼問。
“意思是,他不招人注意。他是個普通人,沒人會注意到他。如果他在外麵被攔住了,他出示的身份證是完美的,而且他還隨身攜帶著使館公用箋的信件,是用阿拉伯語寫的,能解釋他在為外交官工作,因而可以免除兵役,並請有關當局給以通行的便利。除非他做錯了事,要不然任何找他麻煩的警察都是在正式向使館挑釁。”
情報官們想了一會兒。
“這也許行,”巴伯承認說,“普普通通,不引人注意。你認為怎麽樣,西蒙?”
“這樣的話,”巴克斯曼說,“那個外交官也要卷進去了。”
“隻是部分地。”馬丁說,“他隻要接到他的政府下達的命令,讓他接收一個找上門來的人,然後即可轉身去忙他自己的工作。如果他起疑心,那是他自己的事。如果他想保住自己的工作就必須閉口不言。但這個命令必須是來自相當高的級別。”
“英國使館肯定不行,”巴克斯曼說,“伊拉克人肯定會出格觸犯我們的外交官。”
“我們的美國使館也同樣。”巴伯說,“你自己想的是哪一國使館,麥克?”
馬丁告訴他們後,他們不相信地凝視著他。
“你是在開玩笑吧?”美國人問。
“絕對不是。”馬丁平靜地說。
“見鬼,麥克,這種要求必須上報給,嗯,首相那裏。”
“還有我們的總統。”巴伯說。
“嗯,說起來我們同那個國家現在應該是夥伴關係啊,為什麽不能?我的意思是,如果耶利哥的情報能減少多國部隊的傷亡,那麽打一個電話問問難道太麻煩了嗎?”
奇普·巴伯看了一眼手表。華盛頓與海灣相比仍在七個小時以前。蘭利應該是剛吃完中飯。倫敦隻比這裏早兩個小時,但高級官員也許還在辦公室裏。
巴伯急忙趕回美國使館,給主管行動的副局長比爾·斯圖爾特去了一份特急加密電報。斯圖爾特看了電報後,帶著它去找局長威廉·韋伯斯特。局長掛了一個電話給白宮,要求麵見總統。
西蒙·巴克斯曼運氣較好。史蒂夫·萊恩在世紀大廈的辦公室裏接到了他從利雅得打過來的擾頻電話。聽取匯報之後,這位中東處處長給局長家裏打了一個電話。
秘密情報局局長柯林爵士思考了一番後,給“不管大臣”羅賓·布特勒爵士撥了一個電話。
在情況緊急時,秘情局局長要求會見首相是允許的。瑪格麗特·撒切爾首相總是願意會見情報機構和特種部隊的負責人。她同意在第二天上午八點鍾在唐寧街10號她的私人辦公室裏會見秘情局局長。
她與往常一樣,在黎明前就開始伏案工作了,當局長被引進來時,她差不多已經處理完了辦公桌上的文件。她頗感驚奇地皺著眉頭傾聽了這個奇異的請求,想了一想,然後以她慣常的方式很快作出了決定。
“布什總統一起床我就與他聯絡,我們可以商討一下我們能做些什麽。這個人……嗯,他真的想那麽做嗎?”
“那是他的想法,首相。”
“他是你手下的一名特工嗎,柯林爵士?”
“不,他是特空團的一名少校。”
她興奮起來了。
“一個了不起的家夥。”
“我也這麽認為,夫人。”
“這件事結束以後,我倒想見見他。”
“我會安排的,首相。”
局長離開後,唐寧街工作人員掛了一個電話給白宮,把熱線電話的聯絡時間定為華盛頓時間上午八點,倫敦時間下午一點。首相的中飯時間調整了三十分鍾。
與前任羅納德·裏根一樣,喬治·布什總統對於英國首相提出來的要求總是感到難以拒絕。
“好吧,瑪格麗特,”五分鍾之後布什總統說,“我會打這個電話的。”
“他不會同意的,”撒切爾夫人指出,“但他不應該回絕。畢竟我們為他做了許多事情。”
“是的,我們確實做了許多。”美國總統說。
一小時以後,兩位首腦分別打了電話。電話另一頭的人一頭霧水,但還是給了他們肯定的答複。他願意私下會見兩國的代表,他們一抵達即可會見。
那天晚上,比爾·斯圖爾特從華盛頓出發,史蒂夫·萊恩也搭上了當天離開倫敦希斯羅機場的最後一個航班。
麥克·馬丁也許知道他的要求會引起的一係列匆忙的活動,但他什麽也沒有表露出來。十月二十六日和二十七日兩天,他除了吃飯就是休息和睡覺。但他停止剃須,重新養起了黑色的胡茬。然而,他提出的要求正在不同的地點得到執行。
秘密情報局駐特拉維夫情報站站長帶著最後的請求,去拜訪了科比·德洛爾將軍。摩薩德局長驚異地盯著眼前的英國人。
“你們真的想去開展這項行動嗎?”他問道。
“我隻按指示來請求你,科比。”
“見鬼,沒有外交掩護去執行間諜行動?他會被抓住的,你知道嗎?”
“這件事你們能不能辦,科比?”
“我們當然能辦。”
“二十四小時能完成嗎?”
“為你服務吧,老朋友。但你這個提議太出格了。”德洛爾說。
他站起身,從書桌後麵繞過來,一條手臂摟住英國人的肩。
“你知道,我們打破了我們的一半規矩,而且我們很幸運。通常我們決不會派我們自己的人去察看死信箱。有可能是陷阱。對我們來說,死信箱是單向的,隻從卡查到間諜。對耶利哥,我們打破了常規。蒙卡達用那種方法去收取情報,是因為沒有其他方法。而且他是幸運的——兩年來他一直很幸運。但他有外交身份掩護。現在你們要……這個?”
他舉起了一張小照片。照片裏是一個黑頭發、黑胡茬、看上去模樣憂鬱的阿拉伯人。那是英國人剛剛從利雅得收到的,是由英軍統帥德拉比利埃爾將軍的座駕——HS-125雙發動機噴氣通勤飛機送來的,因為兩個都城之間沒有商業郵路。現在125飛機停在斯迪多夫軍用機場裏,已從各個角度被以色列人拍了照片。
德洛爾聳聳肩。
“好吧。明天上午給你。我保證。”
毫無疑問,摩薩德有一些世界上最好的技術部門。除了儲存著差不多兩百萬個名字及其相關資料的中央計算機,除了地球上最佳的撬鎖高手,在摩薩德總部的地下室裏,還有幾個嚴格地控製著溫度的房間。
這些房間裏存放著紙張。不是隨便的紙,而是非常特殊的紙。這裏有世界上每一種護照的原件,還有堆成金字塔一樣的其他身份證、駕駛執照、社會保險卡,諸如此類。
此外還有空白證件,偽造人可以用原件作樣本,在空白身份證上隨意編寫,從而偽造出高質量的身份證。
偽造身份證不是這裏唯一的功用。在這裏還能印出可以亂真的假鈔,並大量印製出來,其用意要麽是搞垮敵國的貨幣體係,要麽是為摩薩德的黑色行動提供資金,這是總理不知道的,也是他不想知道的。
在經過一番搜腸刮肚的思考之後,中情局和秘情局同意去找摩薩德幫忙,因為他們無法為一名四十五歲的伊拉克勞動者製作一張身份證,即使製作出來也不敢保證能經得起伊拉克國內的檢查。沒人想到過搞一份原件來複製。
幸運的是,兩年前以色列的一個秘密偵察小組,曾潛入伊拉克把阿拉伯的一名奧特安插進去,以便聯絡那裏的一些低級線人。在伊拉克期間,特工們襲擊了田野裏勞動的兩個農民,把他們綁縛起來後搶走了他們的身份證。
德洛爾手下的證件偽造人通宵工作,到黎明時製作出一份伊拉克身份證。那是一張髒兮兮的身份證,似乎已經用了很長時間。持有人名叫馬哈默得·阿爾科利,四十五歲,來自於巴格達北方的一個山村,現在首都打工。
偽造人不知道,馬丁為自己起的名字阿爾科利,來自於八月初在倫敦切爾西的一家餐館裏測試過他的阿拉伯語的那個人;他們也不會知道,他選擇的那個村莊其實是他父親的花匠的故鄉。很久以前,那位老花匠坐在巴格達的一棵大樹下,向英國小男孩講述他出生的地方,那裏的清真寺、咖啡館,以及村子周圍的紫花苜蓿田和西瓜田。還有一件事也是偽造人所不知道的。
上午,科比·德洛爾把偽造好的身份證交給了駐紮在特拉維夫的秘情局代表。
“這張身份證不會使他翻船。可我告訴你,這個人……你們這個馴服的阿拉伯人,不出一個星期就會背叛你們或者被抓住。”
秘情局特工隻能聳聳肩。他也不知道照片上的那個人其實根本不是阿拉伯人。他沒有必要知道,所以也就沒有告訴他。他隻是按吩咐行事——把身份證裝上HS-125飛機,運回了利雅得。
衣物也準備停當了,伊拉克勞動者所穿的袍子,一條單調的棕色茶巾和一雙耐磨的繩底帆布鞋子。
一名編製籃子的篾匠按要求編成了一隻設計獨特的柳條籃,雖然他根本不知道他做的東西是什麽或有什麽用途。他是沙特阿拉伯一個貧苦的手工藝人,既然奇怪的異教徒準備付給他豐厚的工錢,他也就高興地承攬下來了。
在利雅得郊外的一個秘密軍事基地裏,兩輛特殊的汽車正在準備。它們是用英國皇家空軍“大力神”運輸機從阿拉伯灣阿曼的特空團基地運來的,正在卸下裝備,並在為長途行駛重新配置。
這兩輛長行程吉普車主要改裝的不是裝甲和火器,而是速度和距離。每輛車將載運四名特空團戰士,其中一輛還要搭載一名旅客。另一輛吉普車將載運一輛大輪子的越野摩托車,摩托車上裝了適合超長旅程的大油箱。
美國陸軍又按請求出借了設備,這次是兩架重型雙槳“奇努克”工作馬直升機。飛行員剛剛接到了準備出發的命令。
在莫斯科新廣場蘇共中央委員會大樓內,與往常一樣,蘇共總書記、蘇聯總統米哈依爾·謝爾蓋耶維奇·戈爾巴喬夫坐在頂樓七樓的辦公室裏,兩名男秘書與他在一起。這時候內部通訊器響了,宣告來自倫敦和華盛頓的特使抵達了。
二十四小時以來,他已經對美國總統和英國首相分別提出的接待一名私人特使的請求產生了興趣。來者不是政治家,不是外交官——隻是一名信使。他感到迷茫,當今世界有什麽信件不能用正常的外交途徑傳送呢?他們之間有絕對保密的熱線電話,雖然譯員和技術員會知道。
他產生了極大的好奇心,而且由於他生性好奇,他渴望著能夠解開這個謎團。
十分鍾後,兩位客人被引進了戈爾巴喬夫的私人辦公室。這是一個長長窄窄的房間,隻有一邊的牆上有一排窗戶,朝向新廣場。總統的身後沒有窗戶。現在他就是背對著牆坐在長條會議桌的盡頭。
與他的兩位喜歡深重式樣的前任——安德羅波夫和契爾年科形成強烈對比的是,年輕的戈爾巴喬夫偏愛輕鬆、活潑的裝飾。書桌和會議桌是用白櫸木做成的,兩邊排列著直背的、但坐上去很舒服的椅子。窗戶拉著網格簾子。
當那兩個人進來時,他示意秘書退出去。他從書桌後麵起身走上前來。
“你們好,先生們,”他用俄語說,“你們哪一位會講俄語?”
其中一人,他判斷是英國人,用結結巴巴的俄語回答說:“最好能有一名翻譯,總統先生。”
“維塔裏,”戈爾巴喬夫叫住了正要離去的秘書,“讓葉甫根尼來這裏。”
在無法用語言交流的情況下,他微笑著做手勢請客人們坐下。過了一會兒,譯員進來了,坐到總統辦公桌的一邊。
“閣下,我的名字叫威廉·斯圖爾特。我是美國中央情報局主管行動的副局長。”那位美國人說。
戈爾巴喬夫的嘴唇抿緊了,他的眉頭皺起來了。
“而我,閣下,是史蒂夫·萊恩,英國秘密情報局中東處處長。”
戈爾巴喬夫更加迷茫了。是特務,契卡——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我們的機構,”斯圖爾特說,“都分別通過各自的政府請求您接待我們。現在的形勢是,閣下,中東正在走向戰爭。對此我們都很清楚。如果要避免戰爭,我們需要知道伊拉克政權的內幕。他們在公開場合說的那一套,與他們內部秘密討論的情況,我們相信是有很大差別的。”
“這一點也不新鮮。”戈爾巴喬夫幹巴巴地評論說。
“是不新鮮,閣下。但這是一個極不穩定的政權。對我們都很危險。假如我們能夠知道現在薩達姆·侯賽因總統內閣的真正打算,我們也許能夠更好地製訂能夠避免戰爭的戰略計劃。”
“這肯定是外交家正在努力的方向。”戈爾巴喬夫指出。
“通常是這樣的,總統先生。可有時候外交渠道太公開了,無法表達深層思想。您還記得理查德·佐爾格案例嗎?”
戈爾巴喬夫點點頭。每一位蘇聯人都知道佐爾格。他的頭像已經印在了郵票上。他死後被追認為蘇聯英雄。
“當時,”萊恩接著說,“佐爾格關於日本不會進攻蘇聯的情報,對你們的國家是至關重要的。但這份情報不可能經由大使館傳給你們。
“事實是,總統先生,我們有理由相信在巴格達存在著一個情報源,地位相當高,他願意向我們透露薩達姆·侯賽因的最內層消息。這種消息可能意味著戰爭與自願撤出科威特之間的區別。”
米哈依爾·戈爾巴喬夫點點頭。他也不是薩達姆·侯賽因的朋友。伊拉克曾經是蘇聯的聽話的客戶,但已經變得越來越獨立了,而且近年來其反複無常的領導人一直在無緣無故地觸犯蘇聯。
況且,這位蘇聯領導人明白,如果他想執行改革政策,他需要財政和工業援助。那意味著西方的善意。冷戰已經結束了,這是現實。那就是為什麽他讓蘇聯站到了安理會的一邊,譴責伊拉克入侵科威特。
“那麽,先生們,你們去接觸這個源頭吧,”戈爾巴喬夫回答,“為我們提供信息,使我們能得以理清形勢,我們將會十分感激。蘇聯也不希望看到中東發生戰爭。”
“我們是想去接觸的,閣下,”斯圖爾特說,“可我們不能。那源頭拒絕亮明身份,這是可以理解的。對他來說,風險肯定是很大的。要去接觸的話,我們隻得避開外交渠道。他已經明確表示他隻能與我們秘密通訊。”
“那你們要我做什麽呢?”
兩名西方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我們想派一個人潛入巴格達,作為那個情報源和我們自己之間的中介。”巴伯說。
“一名特工?”
“是的,總統先生。一名特工,偽裝成伊拉克人。”
戈爾巴喬夫死死盯住他們。
“你們有這樣的人?”
“是的,總統先生。但是他必須有一個住處,一個安靜的、隱蔽的處所,在他收集情報和遞交我們的詢問期間蟄居在那裏。我們請求您,能讓這個人作為蘇聯大使館高級外交官雇傭的一名伊拉克職員插入進去。”
戈爾巴喬夫用指尖搔了一下下巴。他對秘密行動太熟悉了。克格勃曾經執行過許多行動。現在克格勃的老對手請他協助去開展一項行動,而且要出借蘇聯使館作為他們特工的保護傘。這太蠻橫了,他幾乎笑出聲來。
“如果你們的這個人被抓住了,我們的使館會遭到牽連。”
“不會的,閣下。你們的使館頂多會受到某些西方敵人的冷嘲熱諷。薩達姆將相信你們絕沒有牽扯其中。”萊恩說。
戈爾巴喬夫思考了一番。他回想起美國總統和英國首相就這件事所作的個人懇求。他們顯然認為此事相當重要,而他也沒有其他選擇,隻能認為他們對他的善意也同樣重要。最後他點點頭。
“好吧。我會指示弗拉基米爾·克留奇科夫將軍為你們提供全力合作。”
克留奇科夫是當時的克格勃主席。十個月以後,當戈爾巴喬夫在黑海度假時,克留奇科夫夥同國防部長德米特裏·亞佐夫及其他人,發動了針對他們自己總統的軍事政變。
兩名西方人不安地蠕動著。
“尊敬的總統先生,”萊恩請求說,“我們能否請您下指示給您所信任的外交部長,而且僅限於他一個人?”
愛德華·謝瓦爾德納澤是當時的外交部長,也是米哈依爾·戈爾巴喬夫信賴的朋友。
“謝瓦爾德納澤,而且僅限於他一個人?”總統問道。
“是的,先生。”
“好的。隻通過外交部去安排。”
當西方情報官走後,米哈依爾·戈爾巴喬夫坐在辦公室裏陷入了沉思。他們隻希望他和愛德華知道這件事,而不是克留奇科夫。難道他們知道蘇聯總統不知道的某些事?他感到迷惑。
以色列情報機關摩薩德派遣的“約書亞”特工隊,共有十一個人——兩個五人小組和一名隊長。隊長是科比·德洛爾局長親自選定,並從赫茲利亞郊外間諜培訓學校的枯燥授課中抽調出來的。
其中一個小組來自於“耶裏德”分部,該部門分管摩薩德的行動安全和監視。另一個小組來自於“內維奧特”,其專長是竊聽、破門入室——簡言之是對付無生命目標或機械電子產品。
十名隊員中有八名能說過得去的德語,而隊長說得相當流利。另兩人是技術人員。約書亞行動的這支特工隊潛入奧地利首都維也納已有三天了,他們從歐洲各個城市分別進去,每人都持有完美的護照和身份掩護。
如同他搞耶利哥行動一樣,科比·德洛爾又打破了幾個規矩,但他的下級沒人與他爭論。約書亞已被定為是一項不許失敗的行動,而且由於是局長親自發起的,意味著具有最高優先權。
耶裏德和內維奧特小組通常各有七至九名特工,但由於目標應該是平民,沒有敵意,未經訓練,未起疑心,所以這次隊員的數量減少了。
摩薩德駐維也納情報站站長已經安排了三座安全房,還有三名“波特”負責房子的清潔和采購食品。
波特通常是以色列青年,往往是學生。摩薩德對他的家庭背景徹底審查後,讓他幹跑腿的活。波特的工作是外出購物和其他日常事務,但不能提問題。作為回報,他可以免費居住在摩薩德的安全房裏,這對於在外國城市求學的拮據的學生來說,是一大實惠。當執行臨時任務的特工隊進駐時,該波特必須搬出去,但還是讓他做一些打掃衛生、洗衣服和買東西的零活。
雖然維也納似乎算不上一個大都市,但對於諜報界來說,她一直是非常重要的。其原因可追溯到一九四五年,當時,維也納作為第三帝國的第二首都,曾被盟國占領,並被劃分為四個區域——法占區、英占區、美占區和蘇占區。
與柏林不同,維也納獲得了自由,最後連蘇聯也同意撤出,但條件是維也納和整個奧地利必須完全中立。一九四八年柏林封鎖期間,隨著冷戰的開始,維也納很快便成了諜報活動的溫床。由於她恪守中立,幾乎沒有自己的反間網,靠近匈牙利和捷克邊境,對西方開放但也與東歐相容等原因,維也納是各國情報機構一個完美的活動基地。
摩薩德一九五一年成立後不久就看到了維也納的優勢,於是向那裏派遣了情報人員,陣容極其強大,使情報站站長的級別實際上超過了大使的級別。
後來,這個優雅的前奧匈帝國的首都成為超級隱蔽的銀行業中心和聯合國三個獨立機構的所在地,並為巴勒斯坦人和其他恐怖分子所看好,成為他們進入歐洲的門戶。所以摩薩德當初的這個決定是完全正確的。
奧地利雖然也有反間諜機構和國家安全機關,但由於她信守中立,所以反間力量薄弱,能輕易躲開,摩薩德特工們叫奧地利的反間人員是“飯桶”。
科比·德洛爾挑選的特工隊長是一名堅強的卡查,曾在柏林、巴黎和布魯塞爾執行過任務,有多年的歐洲活動經驗。
吉迪恩(昵稱吉迪)·巴齊萊隊長現在化名愛華爾德·施特勞斯,是德國法蘭克福一家淋浴房製造廠商的一名代表。他不但有完整的證件,而且如果翻一下他的手提箱還能發現相應的產品介紹冊、訂貨單和印有通訊地址的公司信箋。
即使打電話到他在法蘭克福的公司總部查詢,也會證實他的身份,因為信紙上的電話號碼是摩薩德在法蘭克福一個辦公室的號碼。
巴齊萊隊長以及十名隊員的這些身份掩護文件,是摩薩德另一個綜合服務部門的傑作。在特拉維夫,與證件偽造部門同一層地下室裏還有一係列房間,專門儲存數量多得驚人的各個公司(不管真的還是虛構的)的資料。公司記錄、審計報告、工商登記、印有公司名稱的文稿紙、信封和其他文具,應有盡有,執行國外任務的卡查可以隨時配備上某個的公司證明資料,而不會露出破綻。
在自己的公寓裏安頓下來後,隊長巴齊萊與駐地的情報站長開了一個會,並開始了這次相對來說比較簡單的任務:盡他們所能,了解法蘭齊斯卡納廣場旁一家隱蔽的、極為傳統的私有銀行的一切情況。這個銀行叫溫克勒銀行。
同一個周末,兩架美國奇努克直升機從利雅得郊外一個軍事基地升空,朝北方飛去,到了從卡夫吉沿著沙特與伊拉克國境至約旦的泰普林路上空。
每一架奇努克機艙裏都擠著一輛路虎越野車,車上已經卸去了不必要的裝備,但配置了超大油箱。此外每架飛機上還有四名英國特空團官兵,擠在機組人員的後麵。
最終目的地超出了直升機的航距,所以在泰普林路有兩輛重型油罐車在等待著,是從海灣邊的達曼趕過來的。
當饑渴的奇努克在路上停下來時,油罐車工作人員開始加油作業,直至直升機的油箱又滿了起來。再次起飛後它們順著道路朝約旦方向飛去,保持低空飛行以避開設在國境線對麵的伊拉克雷達。
剛過沙特的巴達納鎮,接近沙特阿拉伯、伊拉克和約旦的三國交界處時,奇努克又降了下來。又有兩輛油罐車等待著為它們加油,但就在這個地點,它們卸下了機艙裏的貨物和旅客。
美國機組人員即使知道那些沉默的英國人要去哪裏,他們也沒有表露出來;不過即使他們不知道,他們也絕對不問。機上的裝載員們把披著沙漠偽裝的越野車順著斜坡跳板卸到了路上,跟英國人握握手,說了聲“嗨,祝你們好運。”然後他們加滿油順著原路返航了。油罐車隨後也離去了。
八名特空團官兵目送著他們離開,然後朝著約旦方向進發。到了巴達納西北五十英裏處,他們停下來等待。
指揮那兩輛越野車的上尉檢查了一下方位。早先,大衛·斯特林上校在利比亞西部沙漠戰鬥時,是依賴天上的太陽、月亮和星星測定方位的。但一九九〇年的技術使這項工作更簡單更精確了。
上尉的手裏握著像一本軟皮書那麽大的一件設備。這是全球定位係統,縮寫簡稱為GPS。別看它尺寸不大,不管操作者處於地球表麵的任何地點,GPS都能把其方位確定在一個十碼乘十碼的方塊之中。
上尉的那隻手提式GPS可在Q檔和P檔之間轉換。使用P檔可精確到十碼乘十碼,但需要有四顆納芙星(美國人造衛星)同時處於地平線上方才能做到。Q檔隻需兩顆納芙星在地平線上就可以,但它的精度隻有一百乘一百碼。
那天,上空隻有兩顆人造衛星,但已經足夠了。這裏遠離巴達納至約旦邊境,全是荒涼的沙土和頁岩,沒人會看不到一百碼開外的人。上尉確認了他們已經到達碰頭位置後,關掉GPS,鑽到戰士們搭在兩輛汽車之間的偽裝網下麵,躲避太陽去了。溫度表上的指針指向一百三十華氏度。
一小時以後,一架英國小羚羊直升機從南方飛過來了。此前麥克·馬丁少校已經搭乘皇家空軍的一架大力神運輸機從利雅得起飛,抵達了靠邊境最近的有機場的沙特城鎮焦夫。這架大力神還運來了槳葉折疊起來的小羚羊,它的飛行員、地勤人員,以及小羚羊從焦夫到會麵地點及其回程所需的輔助油箱。
雖然是在荒涼地區,但為防伊拉克的雷達掃視,小羚羊貼著沙漠地表飛行。飛行員很快看到空中升起一顆維利式信號彈,那是特空團上尉聽見由遠而近的發動機聲音後發射的。
小羚羊降落在距路虎車五十碼的道路上,馬丁爬出了機艙。他肩上掛著一隻包,左手提著一隻柳條籃。籃子裏的東西讓小羚羊的飛行員很疑惑:他到底加入的是皇家陸軍航空兵,還是某一個農民協會。籃子裏裝的是兩隻活母雞。
除此之外,馬丁的裝束與正在等著他的八名特空團軍人一樣:沙漠靴、用堅實帆布製成的寬鬆褲、襯衣、毛衣和沙漠偽裝戰鬥服。他的脖子上圍著一條格子布茶巾,可以拉上來遮住臉不受沙塵的侵襲,頭上戴了一隻針織羊毛頭盔,上麵架著一副重型風鏡。
特空團士兵從小羚羊的後部拖出幾個塑料油桶,為油箱加滿了油。最後,飛行員揮揮手駕機起飛了,朝南飛赴焦夫,搭載運輸機返回利雅得,遠離這些沙漠中的瘋子,回歸清潔的生活。
他離開之後,特空團官兵才感到輕鬆自在了。雖然路虎上的八個人屬於D中隊(輕型車輛專家),而馬丁是A中隊的自由跳傘兵,但除了兩人,其餘他都認識。於是他們互致問候,然後做了隻要有時間英國軍人都要做的事:他們沏了一壺濃茶。
上尉選定的進入伊拉克的越境地點是在荒涼地區,這有兩個原因。他們要穿越的鄉間越是荒涼,遇上伊軍巡邏隊的機會就越小。他的任務不是在開闊地上比伊拉克人跑得快,而是要完全避開他們的察覺。
第二個原因是,他必須把荷載盡可能卸在最靠近那條伊拉克公路的地方。該公路從巴格達西行穿過沙漠大平原,經魯韋希德抵達約旦邊境。
在沙特阿拉伯的這個西北邊緣角落,從邊境到通向巴格達的那條公路距離最短。上尉知道,在東邊,從巴格達到沙特的地形應該是平坦的沙漠,大部分地區光滑得如同台球桌,可以從國境線快速到達去巴格達的最近一條公路。但那個地區也很有可能有伊軍的巡邏兵。而伊拉克西部是山地,雨季時洪水順著山穀衝刷下來,形成很多深穀,即使幹旱季節也要小心行駛。但這裏不會有伊拉克巡邏隊。
選定的越境地點離他們站立的地方有五十公裏,跨過沒有標記的國境後,到巴格達—魯韋希德公路隻有一百公裏。但上尉估計需要整整兩夜一天,夜晚行軍,白天拉上偽裝網鑽到下麵睡覺,第二天夜晚再繼續,這樣才能把荷載卸到能步行到那條公路的地點。
下午四點鍾他們出發了。太陽仍像一團火球掛在西邊的天際,行車如同駛過熱風爐。六點鍾,黃昏降臨了,氣溫開始急劇下降。到七點鍾,天已完全黑了。身上的汗水幹涸了,幸好他們帶著小羚羊飛行員嘲笑過的厚毛衣。
在領頭的那輛汽車裏,一名導航員坐在司機旁邊,不時地核對著他們的位置和行駛方向。當初在基地,他與上尉一起伏在一係列大比例、高倍照片上研究了好幾個小時。那些照片是由在塔伊夫基地的美國U-2飛機提供的。
他們是熄燈駕駛的,但導航員使用一支筆燈以保持行駛的方向,每當因為遇上溪穀或峽穀而不得不轉向繞行時,他都在行駛路線圖上隨時更正。
每隔一個小時,他們停下來用GPS核對方位。導航員已經在照片上標上了經緯度,所以他們可以根據GPS顯示的方位讀數確定他們在照片上的位置。
黎明前一小時,他們發現了一個陡壁旱穀,就把汽車開進去,蓋上沙漠偽裝網。一名戰士退出來,跑上附近的一個小高地去俯視他們這個營地。他下命令作了一些調整,直至他認為除非偵察機一頭栽進這個旱穀,否則沒人能看見他們。
白天他們吃、喝、睡覺,並一直有兩名哨兵放哨,以防有徘徊的牧羊人或孤獨的旅行者走近。好幾次他們聽到伊拉克噴氣飛機從頭頂上飛過的聲音,還有一次聽到附近山丘上有山羊的咩咩叫聲。但那些山羊似乎沒有牧羊人相伴,它們朝另一個方向遊**過去了。太陽下山後,他們又出發了。
那條公路上有一個伊拉克小鎮,名叫魯特巴。淩晨四點以前,他們遠遠地看見了小鎮昏暗的燈光。GPS確認他們是在計劃好的地點:鎮子南邊,離那條公路五英裏。
四名戰士到附近去偵察,一名戰士找到了一處旱穀,底部是柔軟的沙子。在那裏他們開始靜靜地挖洞,用綁在路虎汽車側麵的挖溝工具把浮沙挖出來。他們把配有加強輪胎的越野摩托車和備用油桶埋了進去。兩樣東西都套上了強化聚乙烯塑料袋,防止沙子和水的侵蝕——以後會有雨天的。
為防止貯藏物被水衝走,他們壘起了一堆岩石阻擋雨水的衝刷。
導航員爬上旱穀上方的山丘,記下了該地點相對於魯特巴上空的無線電發射塔的方位。無線電塔上的紅色警告燈從遠處就可看到。
當戰士們埋頭工作時,麥克·馬丁脫光了全身衣物,從背袋裏取出伊拉克勞動者、花匠助手馬哈默得·阿爾科裏的全套行頭——袍子、頭巾和涼鞋。一隻布製的馬桶包裏盛放著當早飯的麵包、黃油、奶酪和橄欖,一隻破爛的布包裏放著身份證和馬哈默得的年邁雙親的照片,一隻舊錫罐盒子裏放著一些錢和一把折疊小刀。他整裝待發了。路虎越野車需要一小時遠離這裏,找到一個隱蔽地點度過白天。
“祝你好運。”上尉說。
“大展身手。”導航員說。
“至少你還有機會吃上一頓像樣的早餐。”另一個戰士說。戰士們發出了一陣低沉的笑聲。麥克·馬丁揮揮手,開始了他穿越沙漠的徒步跋涉。幾分鍾後,路虎越野車也開走了,旱穀又變得空****了。
摩薩德駐維也納情報站站長在通訊錄裏找到一名銀行界的沙燕,是奧地利國內一家主要清算行的一位執行董事。站長要求他盡最大可能寫具一份關於溫克勒銀行的詳細報告。他隻告訴這位沙燕,有幾家以色列企業想與溫克勒銀行建立業務關係,希望能了解其可靠性、發展經曆及其金融業務。他還遺憾地說,當今銀行界欺詐事件太多了。
該銀行現在隻有唯一一個所有人,也就是現任總裁溫克勒。其父親老溫克勒在差不多一百年前創辦了這所銀行。一九九〇年,總裁溫克勒先生已有九十一歲,在維也納銀行界被稱呼為“老頭子”。雖然已是高齡,但他仍不肯讓出總裁職務或唯一控製權。因為孤身無孩,沒有自然的家庭繼承人,因此控製權的最終處置必須等他的遺囑公開才知道。
然而,銀行的日常經營管理工作由三名副總裁負責。老頭子溫克勒大約每個月在私家別墅裏召開一次會議,在會上他所關心的主要事項似乎就是確保他自己定下的嚴格標準能繼續維持下去。
經營業務決策由三位副總裁——凱斯勒、格穆利希和布萊伊共同決定。當然,這不是一家清算銀行,沒有往來賬戶戶頭,也不簽發支票本。其業務是為客戶投資基金,主要在歐洲市場。他們的客戶能得到磐石般穩定的儲存和安全的投資。
雖然客戶在這裏的投資回報從來不曾進入同行業的前十位,但這不要緊。溫克勒銀行的客戶並不追求快速增長,或者高利息收益,他們追求的是資金的安全和絕對匿名。而溫克勒向他們保證,他的銀行可以提供這兩者。
老頭子溫克勒誓死維護的標準包括,對編號賬戶的戶主身份絕對保密,以及完全避免各種——用老頭子話來說就是——“稀奇古怪的新花樣”。
在這種排斥現代化設備的指導思想下,該銀行禁止用計算機儲存敏感賬戶信息,禁止使用傳真機,而且盡可能也不使用電話。當然他們接電話,從電話中接受指示,用電話得到信息,但決不會用電話向外泄露這些情況。溫克勒銀行喜歡以珍貴講究的專用信紙和信封,使用老式的通信方法;或者客戶隻能來銀行麵談。
維也納市內的信件和報表,會用蠟封的信封,讓該銀行的信使親自遞交;隻有國內或國際信件,銀行才會使用公用郵政係統寄送。
至於外國客戶的編號賬戶——那位沙燕已按要求去盡量了解這些情況——沒人知道到底有多少,但據傳聞透露,銀行裏存著幾億美元。如果此言當真,那麽這些賬戶是如何操作的?對此,溫克勒銀行絕對不肯吐露一個字:反正我處理得很好,謝謝你的關心。
吉迪·巴齊萊一邊讀這個報告,一邊長久地大聲咒罵著。老頭子溫克勒也許對最新的電話竊聽和計算機侵入技術一無所知,但他的直覺是完全正確的。
在伊拉克到處收集毒氣製造技術期間,從德國購買技術和設備的每一筆款項,都是通過三家瑞士銀行的一家清算的。中情局已經侵入到了這三家銀行的計算機中——本來是為追查毒品洗錢,結果偶然發現了伊拉克的交易細節。有了這個內部信息,華盛頓就毒氣技術和設備的出口向德國政府連續幾次提出了抗議。後來抗議被駁回,但情報是完全準確的。
許多銀行在操作賬戶、提取存款和轉賬時都需要一個密碼,但戶主通常可以通過電話、傳真或信件報出密碼,從而確定自己的身份。但溫克勒銀行對於耶利哥那樣的有巨額存款的外國客戶,似乎操作程序要複雜得多。戶主要麽帶著大量的證明文件正式登門;要麽以準確的格式準備一份書麵指令,再加上準確的密碼和標記,出現在預先同意的準確地方。
看起來,任何人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劃入款項,溫克勒銀行都會接受。摩薩德知道這一點,因為它一直在向耶利哥支付他的血汗錢,每次支付都要以溫克勒銀行確認有效的一組號碼,轉入其內部的一個賬戶。但說服溫克勒銀行把錢轉出來,完全是兩碼事。
老頭子溫克勒的內心,似乎猜準了非法截取信息技術會勝過正常的信息轉移技術。這個該死的瘟老頭子。
那位沙燕唯一能核準的另一件事是,這些巨額編號賬戶肯定由三名副總裁中的一名親自操作處理,不會是其他職員。老頭子選對了部下:這三名副手全都以極其認真負責著稱,薪酬也很高。總而言之是無法攻破的。那沙燕補充說,以色列用不著擔心溫克勒銀行。當然,他沒有說到點子上。十一月的第一周,吉迪·巴齊萊已經對溫克勒銀行的情況厭煩透了。
黎明後一個小時,一輛長途大客車開過來了。這裏離魯特巴不到三英裏,大客車司機看見路邊岩石上一名單身旅客站起來招手,就慢慢地停了下來。那人上車交出兩張皺巴巴的第納爾紙幣,在後麵找到一個座位坐下,把雞籃子在膝蓋上放平後就睡著了。
鎮裏有一個警察檢查站,大客車轟鳴著停在了檢查站裏,一些旅客下車去工作或去趕集,另有一些旅客要上車。警察在查驗上車旅客的身份證時,透過布滿塵土的車窗玻璃打量了一下留在車上的三五名旅客,根本沒注意坐在車後帶著雞的那個農夫。他們是在搜尋顛覆分子和可疑分子。
又過了一個小時,長途汽車隆隆響著駛向東方,一路上搖搖晃晃,有時候駛到旁邊的硬路肩上,讓一隊軍車駛過。軍車後麵的車廂裏坐著滿臉胡茬的應征士兵,他們陰鬱地盯著車後飛揚的沙塵。
麥克·馬丁閉著眼睛傾聽著周圍人聊天,盡力理解不熟悉的詞語,重新熟悉他已經忘記了的口音。伊拉克這個地區的阿拉伯語與科威特有較大的差別。在巴格達,如果他想要裝扮成一個沒受過什麽教育的老實巴交的下等人,那麽這些邊遠地區的鄉村口音和短語會很有用。鄉下人最能使城裏的警察放鬆警惕性。
要察覺出籃子的外部比內部多四英寸,需要有一雙敏銳的眼睛。母雞腳下那層厚厚的糞土遮蓋了尺寸的差異。其實糞土隻有一英寸厚。在二十乘二十英寸的籃子下部,四英寸夾層裏藏著一些設備,肯定會使魯特巴警察感到驚異和產生興致。
其中一件物品是折疊式衛星天線,收起來如同一把短短的折疊傘。另一件是收發報機,其功率大於馬丁在科威特時用過的那一台。在伊拉克,再也不會有邊在沙漠裏遊**邊發報的那種便利條件了。長時間發報會暴露自己,這就是為什麽除了鎘銀電池之外,夾層裏還有最後一件物品,一台磁帶錄音機,而且是一台特殊的錄音機。
新技術產品剛剛開發出來時,似乎都體積龐大、使用麻煩,然後隨著技術的進步,內部機件越來越複雜,但體積卻越來越小,而操作越來越簡便。
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特工們偷運進法國交給英國特種行動隊使用的無線電台,用現代標準來衡量簡直是一場噩夢。那種發報機,一台就會占據整個手提箱,所需的天線有幾碼長,電子管的尺寸有電燈泡那麽大,還隻能發射摩爾斯電碼。報務員要花很長時間敲擊電碼,其間德國的反間特工隊就能測出發報源頭,從而可以包抄進去。
馬丁的磁帶錄音機操作起來很簡便,但功能非常全麵。發報時,先對著話筒,將長達十分鍾的信息慢慢地、清楚地讀出來,用一塊矽晶片把這段話加密成一段亂七八糟的音頻,即使伊拉克人截取了也無法破譯,之後再把這段已經加密的音頻錄到錄音帶上。
之後,把磁帶倒帶,再讓它重新錄音,但這次以二百倍的速度,把這段信息壓縮成無法追蹤的三秒鍾的劈啪聲。
連接上衛星天線、電池和錄音機後,發報機要發射出去的就是這種劈啪聲。在利雅得,這段信息會被接收到,降慢,解密,重新清楚地播放出來。
當長途客車在拉馬迪停下後,馬丁下車轉上了另一輛長途大巴。第二輛汽車經過哈巴尼亞湖和老舊的皇家空軍基地(現已改造成一個現代化的伊拉克戰鬥機機場),最後停在了巴格達郊外,所有旅客都接受了身份證檢查。
馬丁低聲下氣地排在隊伍裏,手裏提著裝雞的籃子。旅客們依次向警察中士坐著的桌子走過去。輪到馬丁時,他把柳條籃往地上一放,出示了他的身份證。中士看了看身份證。中士已經工作了長長的一整天,又熱又渴。他指了指身份證上出生地一欄。
“這個地方在哪裏?”
中士的嘴巴顫動了一下。貝依是早在土耳其帝國時代的一種尊稱,現在很少聽到,隻有來自邊遠貧困地區的人才這麽說。他揮手示意讓馬丁離開。馬丁提起雞籃重新上了客車。
七點不到,大客車慢慢停了下來,馬丁下車進入了卡迪米亞區的巴格達長途汽車總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