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倫敦會議

把麥克·馬丁攔住的那個路障,位於默罕默得·卡賽姆街與四環路的交角處。在遠處看見它時,他盤算著想調頭從原路返回去。

但通向檢查點的道路兩旁都站著伊拉克士兵,顯然就是為了防止這個目的,而且以調頭時的緩慢車速想逃過他們的步槍射擊是不可能的。他別無選擇,隻得硬著頭皮朝前行駛,加入到一長溜等待檢查的車後麵。

在駕車穿越科威特市區時,他與往常一樣設法避開很有可能設置路障的主要道路,但要穿過六環路必須經過一個主要路口。

他也曾指望,他是半晌午開車出來的,可能混進繁忙的車流中,或者伊拉克人會躲在陰涼處。但十月中旬天氣已經涼爽了,而且綠色貝雷帽特種部隊比無能的常規軍要精幹得多。於是他隻能坐在白色麵包車方向盤後麵等待著。

他是趁天還很黑,夜還很深時,駕著越野車去南方沙漠裏挖掘剩餘的炸藥、槍支、彈藥和設備的——他之前答應要給阿布福阿德這些裝備。當他在費爾多斯一條後街的車庫裏把吉普車上的物品換裝到麵包車上時,天還沒有破曉。

貨物換裝後,太陽尚未升高,氣溫也沒上來,他估計伊軍士兵還沒去尋找陰涼之處,於是他還在車庫裏的麵包車上睡了兩個小時。然後他把麵包車駛出車庫,又把吉普車開進去——他明白這種好車不久即會遭沒收。

最後他還洗臉洗手換衣服,把那件汙漬斑斑,沾滿塵土的貝都部落人的袍子脫下來,換上科威特醫生穿的幹淨、潔白的衣袍。

他前麵的汽車一寸一寸地爬行著,前方是伊拉克步兵設置的、由混凝土圓塊堆砌起來的路障。有時候,士兵們隻查看一下司機的身份證就揮手讓他通過;有時候他們會讓司機把車開到路邊仔細檢查。通常,按命令到路邊停下的,都是那些載著貨物的車輛。

馬丁對身後車廂上的兩隻大木箱深感不安,裏麵的東西足使他立即遭到逮捕,押送到秘密警察那裏受刑訊。

最後他前麵的那輛轎車通過了,他在路障檢查口停下來。負責的中士沒向他要身份證,看到沃爾沃麵包車上的大箱子時,中士直接揮手讓汽車停到路邊去,並對等在那裏的戰士們吆喝了一聲。

一名穿橄欖綠軍服的士兵出現在駕駛座的車窗旁,馬丁把車窗搖了下來。士兵彎下腰,車窗開口處出現了那人滿是胡茬的臉。

“出來。”那戰士說。馬丁下車伸直了身體,彬彬有禮地微笑著。一個臉色冷漠、臉上布滿麻子的中士走上前來。戰士走到後麵去窺視車內的箱子。

“證件。”中士說。他審視著馬丁遞上來的身份證,目光從塑料膜下麵的那張模糊的麵孔,到他麵前的臉之間來回閃動著。他看著對麵的英國軍官,又看看身份證上阿爾卡裏法貿易公司倉庫保管員的照片,他可能看出了其間的差異,但他沒有說什麽。

身份證是一年前簽發的,而一年之內一個男人可以決定剃去他的胡須。

“你是醫生?”

“是的,中士。我在醫院工作。”

“哪家?”

“在賈赫拉路上的那家。”

“你要去哪裏?”

“阿米裏醫院,在達斯曼。”

中士顯然沒受過多少教育,在他心目中,醫生應該是那種學識豐富、身材高大的人。他咕噥著走到後麵去了。

“打開。”他說。

馬丁用鑰匙打開了後備廂,後備廂門彈起來轉到了他們的頭頂上方。中士凝視著那兩隻箱子。

“裏麵是什麽東西?”

“樣本,中士。阿米裏醫院實驗室用的。”

“打開。”

箱子上各掛著兩把黃銅鎖。馬丁從口袋裏取出幾把小巧的黃銅鑰匙。

“你知道嗎,這些箱子是冷藏的?”馬丁一邊說,一邊晃著鑰匙。

“冷藏?”中士被這個詞搞糊塗了。

“是的,中士。內部是冷的。這樣可以讓那些培養液保持低溫,保證它們處於惰性狀態。恐怕我打開以後冷氣會逸出來,它們就會變得活躍了。最好往後站。”

聽到“往後站”這個短語,中士臉一沉,摘下肩上背著的卡賓槍把槍口對準了馬丁,他懷疑箱子裏肯定是放著某種武器。

“你這是什麽意思?”他大喝一聲。馬丁遺憾地聳聳肩。

“對不起,可我阻止不了。細菌會逸出到我們周圍的空氣之中。”

“細菌?什麽細菌?”中士既糊塗又憤怒。

“我沒說過我在哪裏工作嗎?”馬丁溫和地問。

“說過,在那家醫院裏。”

“對。那是家隔離醫院。這些箱子裏裝滿了供分析的天花和霍亂疫苗樣本。”

這時候中士確實跳到後麵去了,往後跳了兩英尺。他臉上的麻子不是意外事故造成的——小時候他差一點死於天花。

“快帶著那種東西離開這裏,該死的!”

馬丁再次表示抱歉,關上後備廂,坐到方向盤後麵驅車離開了。一小時之後,他被引到了舒韋克港的水產倉庫,在那裏把貨物交給了阿布福阿德。

備忘錄

致:美國國務院 詹姆斯·貝克國務卿

由:政治情報及分析組

日期:一九九〇年十月十六日

事由:摧毀伊拉克戰爭機器

密級:僅供閱讀

自伊拉克侵入科威特酋長國後,十個星期以來,我們與英國同事就薩達姆·侯賽因現在可使用的戰爭機器的準確規模、性質和準備狀態,進行了最為細致的調查。

毫無疑問,批評家們又會放馬後炮,說這種分析早應該在今日之前完成。隨他們說去吧。現在我們麵前的各種分析結果表明,形勢十分嚴峻。

光是伊拉克的傳統武裝力量:一百二十五萬常規陸軍,以及大炮、坦克、火箭發射架,加上現代化的空軍,就使伊拉克成為中東地區遙遙領先的軍事強國。

兩年前我們估計,如果兩伊戰爭的效果在於削弱伊朗的戰爭機器,使其不致對鄰國構成實際威脅,那麽伊朗對於伊拉克戰爭機器所造成的破壞程度也是類似的。

現在的情況清楚地表明,就伊朗來說,由於我們和英國的同事刻意對伊朗實施嚴厲的武器禁運,形勢基本上沒有改變。然而伊拉克的情況就不同了,兩年的間歇期使伊拉克重新獲得了驚人的武裝。

你也許會記得,國務卿先生,西方對海灣地區,乃至對整個中東地區的政策,長時期以來一直是基於平衡這個概念上的——隻要在該地區沒有任何一個國家可以製服其所有鄰國,並因此稱雄,就可以維持現狀,保持穩定。

光從常規戰爭的意義來說,顯然伊拉克已獲得了此種軍事力量,現在正想稱雄。

但本報告著重於闡述伊拉克的另一方麵戰備:可怕的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加上其持續的擴展計劃,及其國際、洲際供應係統。

簡言之,我們必須徹底摧毀這些武器,以及發展中的項目,及其供應係統,否則馬上就會麵臨災難性的前景。

根據美杜莎委員會的研究,英國人已表示完全同意,伊拉克將在三年之內擁有其自己的原子彈,並有能力向巴格達周邊兩千公裏半徑範圍內的任何地方發射。

這個災難性的前景還應該加上潛在毒氣和細菌戰武器,包括炭疽病,以及可能的淋巴腺和肺炎鼠疫等致命病毒。

即使伊拉克的政權是寬厚的、合理的,這些武器的前景就已經使人擔心了。現實是,伊拉克現狀處於薩達姆·侯賽因的獨裁統治下,此人已被證實患有兩種心理疾病:權迷心竅的自大狂和妄想狂。

三年之內,如不加以阻止的話,伊拉克隻要通過威嚇就可以支配從土耳其的北海岸到亞丁灣,從海法的外海到坎大哈山區的所有國家。

我們現在揭露這些前景的用意在於徹底改變西方的政策。摧毀伊拉克的戰爭機器,尤其是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現在必須成為西方海灣政策的首要目標。解放科威特現在變得無關緊要了,隻是一個正當的理由。

我們的目標隻有伊拉克單方麵從科威特撤軍才會遭到挫敗,因此要盡一切努力確保不致發生這種事情。

美國的政策,考慮到與我們的英國同盟相聯合,應包括如下四個目標:

一、隻要可能,暗地裏觸怒薩達姆·侯賽因,目的在於使他拒絕撤出科威特。

二、拒絕他為撤離科威特可能會提出來的任何條件,這樣使我們的進攻有正當的理由。

三、敦促聯合國立即通過已長期擱置的安理會第678號決議,授權多國部隊一旦作好準備即可開始空中打擊。

四、表麵上裝作歡迎,但實際上去挫敗任何可能使伊拉克逃脫懲罰的和平計劃。這方麵,顯然聯合國秘書長、法國和蘇聯是主要的障礙,他們很可能隨時會提出一些幼稚的計劃,從而阻止本應該要做的事情。至於對公眾,當然應繼續灌輸爭取和平的假象。

專此呈送,並致敬意。

“伊紮克,這件事我們真的應該同意他們。”以色列副外長本傑明·內塔尼亞胡建議說。

與副外長相比,以色列總理在轉椅裏麵顯得更為矮小了。兩人正在耶路撒冷那間堡壘般的總理私人辦公室裏。隔著厚重的鋼木門,兩名站在門外的空降兵戰士對裏麵的談話一無所知。

伊紮克·沙米爾總理從辦公桌後麵瞪著眼,他那雙短腿在地毯上方晃來晃去,盡管隻要他需要,旁邊就有一隻特製的擱腳凳。在滿頭灰白頭發下,他那張線條分明的、好鬥的臉,使他看上去像那種喜好惡作劇但態度友善的侏儒。

副外長在各方麵都與總理不同,他長得高大,而總理矮小;他衣著筆挺合身,而沙米爾穿著皺巴巴的衣服;他長相溫文爾雅,而總理性情暴躁。然而他們相處融洽,持有相同的觀點——他們的國家決不與巴勒斯坦人妥協。就是這點,讓這位俄羅斯出生的總理毫不猶豫地選了這位大都市的外交家。

副外長本傑明·內塔尼亞胡把事情的利害關係說清楚了。以色列需要美國,需要美國對以色列的友好態度,這方麵曾因為美國強大的猶太院外活動人士而得到保證,但現在卻在國會山和美國媒體中遭到圍攻;以色列也需要美國的援助、美國的武器和美國在安理會的否決權。如果因為特拉維夫那邊的科比·德洛爾操縱的一個伊拉克間諜,使這種關係處於危險境地的話,那真是太不值得了。

“這個耶利哥,不管是什麽人,把他交給美國人吧。”內塔尼亞胡催促說,“如果他能幫助他們摧垮薩達姆·侯賽因,對我們豈不更好?”

總理嘟噥了一聲,點點頭,伸手去按內部通訊器。

“給德洛爾將軍打電話,告訴他我要見他,就在我的辦公室。”他對他的機要秘書說,“不,不要等他有空,讓他現在就來。”

四個小時以後,摩薩德局長科比·德洛爾離開了總理辦公室。他簡直快氣炸了。當他的轎車從耶路撒冷出來,轉下山丘,進入返回特拉維夫的寬闊公路時,他覺得他想不起以前什麽時候這樣憤怒過。

被自己的總理批評已經是夠丟臉的了,被訓斥是一個笨蛋更使他無地自容。

通常他會欣賞路邊的鬆林,當初耶路撒冷遭圍攻時,今天的公路還是一條布滿泥坑的土路,他父親和其他先輩把巴勒斯坦人的防線轟開一個缺口,從而拯救了這個城市。但今天他根本無心欣賞。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後,他召來沙米·格桑並把消息告訴了他。

“美國人到底是怎麽知道的?”他大聲喊道,“是誰泄露的?”

“局裏人沒人泄露出去,”格桑胸有成竹地說,“會不會是那個教授?我獲悉他剛剛從倫敦回來。”

“該死的叛徒,”德洛爾咆哮起來,“我饒不了他。”

“英國佬很可能把他灌醉了,”格桑說,“酒後吹牛說大話。算了吧,科比,損失已經造成了。我們要做什麽呢?”

“把耶利哥的所有情況都告訴他們。”德洛爾厲聲說,“我才不去。派沙龍,讓他去辦。會議定在倫敦,消息泄露的地方。”

格桑思考了一番,露齒笑了。

“什麽事情那麽有趣?”德洛爾問道。

“就這樣,我們無法再次接觸耶利哥,就讓他們去嚐試吧。我們仍未弄清那家夥到底是什麽人,讓他們去查明吧。碰上好運氣他們或許能挖到寶貝。”

德洛爾思考了一番,最後一絲狡黠的笑容浮上了他的臉:“今天晚上派沙龍去。然後我們開始另一項行動。這個主意我在心裏已經盤算了好長時間了。我們把它稱為‘約書亞[1]’行動。”

“為什麽?”格桑問,他被搞糊塗了。

“你忘了約書亞曾對耶利哥幹過什麽嗎?”

倫敦會議對美國中情局主管行動的副局長比爾·斯圖爾特來說相當重要,於是他跨越大西洋親自飛過來了,陪同他一起前來的是中東處處長奇普·巴伯。他們在公司的一座安全房——離格羅斯文納廣場的美國使館不遠的一套公寓裏安頓下來,並與英國秘密情報局副局長以及史蒂夫·萊恩一起吃了一頓晚飯。由於斯圖爾特的級別,秘情局副局長出麵是出於禮儀,他不參加正式會議,而由伊拉克科科長西蒙·巴克斯曼參加。大衛·沙龍用假名從特拉維夫飛到倫敦來了,在格林廣場的以色列使館派出一名卡查到機場去迎接他。

大衛·沙龍的匯報會從第二天上午開始,整整開了一天,再加上半個晚上。秘密情報局選擇了他們自己的一座安全房,位於南肯辛頓的一座公寓,保護得很好,又有效地“布過線”。

這地方很寬敞,屋內的餐廳用作了會議室。其中一個臥室裏安放了一排錄音機,由兩名技術人員專門負責錄音。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士被世紀大廈派過來,負責後勤工作,為餐桌邊上的六個男人提供咖啡和三明治。

兩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整整一天一直待在樓下門廳裏,裝作在修理那部功能完全正常的電梯,實際上是在確保除了住戶沒有其他閑人上樓。

坐在餐桌周圍的是,大衛·沙龍和來自以色列駐倫敦使館的那名卡查;來自蘭利的兩個美國人斯圖爾特和巴伯;秘情局的兩人萊恩和巴克斯曼。

按照美國人的要求,沙龍從事情的開始說起,並按其發展原原本本地講了一遍。

“一個雇傭兵?一個闖進來的雇傭兵?”斯圖爾特插嘴問道,“你不是在故意刺激我們吧?”

“我接到的指示是要絕對坦率。”沙龍說,“這就是事情的經過。”

美國人並不反對雇傭兵。實際上這樣反而更好。在背叛自己國家的所有動機中,對招募機構來說,金錢是最簡單,也是最容易的。雇傭兵就是為了錢。這樣不用擔心有撕心裂肺的悔恨,或自我厭惡;不用去安撫動搖的軍心,不用去做思想工作。情報界中的雇傭兵就像是妓女。根本不用費心地安排燭光晚餐,說什麽甜言蜜語,一疊美金往桌子上一放就解決問題了。

沙龍描述了他們如何瘋狂地尋找有外交官身份掩護的、能較長時間居留在巴格達的人,而最後他們唯一的選擇是阿爾方索·本茨·蒙卡達。他也講了在聖地亞哥對蒙卡達進行強化培訓,之後蒙卡達重新滲入巴格達,把耶利哥操縱了兩年。

“等一下,”斯圖爾特說,“這個業餘特工把耶利哥操縱了兩年?從信筒裏取來了七十份情報而沒被抓住?”

“是的。”沙龍說。

“你的意見呢,史蒂夫?”

萊恩聳聳肩:“初學者的運氣。不能到東柏林和莫斯科去嚐試。”

“對。”斯圖爾特說,“他去郵筒從來沒被盯梢過?從來沒遭遇過危險?”

“沒有。”沙龍說,“有幾次他被盯梢了,但都是隨機的、馬馬虎虎的。有幾次是從他的住處到西亞經濟委員會大樓的路上,或者回程;還有一次是在他去郵筒的路上。但他發現了尾巴並放棄了行動。”

“我們可以假設,”萊恩說,“他確實被一個盯梢組尾隨著到了一個郵筒,拉曼尼手下的反間人員守候在郵筒旁並剝去了耶利哥的偽裝。經說服後,耶利哥隻能合作……”

“那樣的話,他的產品質量就會大幅度降低,”沙龍說,“但是耶利哥確實對他的國家造成了巨大的損害。拉曼尼是決不會允許那種事情繼續發展下去的。我們就會看到對耶利哥的公審和絞刑,而蒙卡達也會遭驅逐,如果他運氣好的話。

“看起來跟蹤者是秘密警察局的人,但外國人本應該屬於拉曼尼的管轄範圍。不管怎麽說,他們與往常一樣馬馬虎虎地進行了跟蹤。蒙卡達毫不費力地發現了他們。你們知道,伊拉克秘密警察一直在試圖插入反間局的工作範圍。”

傾聽者頻頻點頭。部門之間的爭鬥一點也不新鮮——在他們的國家裏也在發生。

當沙龍說到蒙卡達如何突然從伊拉克撤走時,比爾·斯圖爾特發出一聲驚歎。

“你的意思是他關上門,失去聯係了?也就是說耶利哥現在逍遙自在,沒人在操縱他?”

“是這麽回事。”沙龍耐心地說。他轉向奇普·巴伯:“當時德洛爾將軍對您說,他沒在操縱巴格達的間諜,這話是對的。摩薩德的觀點是,作為一項行動,耶利哥已經是死翹翹了。”

巴伯朝這位年輕的卡查看了一眼,意思是說:“別說得那麽死,小夥子。還有希望呢。”

“我們想重新建立聯係,”萊恩平靜地說,“該怎麽辦?”

沙龍把全部六個死信箱的地點都展示出來了。在兩年時間裏,蒙卡達改變了兩個地點,其中一個是因為該地方被推土機推平要重新開發了;另一個是因為廢棄的商店重新開張了。但現在的六個起作用的郵筒和六處做粉筆記號的地方,是他遣返後最後一次匯報時說的。

這些郵筒和做粉筆記號的地點精確到了以英寸來測算。

“也許我們可搞到一個友好國家的外交官去接觸他,告訴他又要開展行動了,且報酬更為豐厚。”巴伯提議說,“說服他拋去磚頭底下和地坪石下麵那些鬼地方。”

“不,”沙龍說,“隻有郵筒,不然你無法聯係他。”

“為什麽?”斯圖爾特問。

“你們會感到這事難以置信,可我發誓這是真的:我們從來沒有查明過他是誰。”

四名西方特工盯著沙龍看了好長一段時間。

“你們從沒確認他的身份?”斯圖爾特一字一句地問道。

“沒有確認。我們試過。我們請他亮明身份以保護他自己。他拒絕了,威脅說我們再堅持下去的話他就關門了。我們進行了筆跡分析,繪製了心理畫像。我們核對了他提供的產品以及他無法獲得的情報。最後我們列出了一份包括三十個,也許四十個人的清單,全都是薩達姆·侯賽因周圍的人,全都是革命指揮委員會的成員,軍中的高級將領或者是複興黨的黨務大員。

“範圍再也沒法縮小了。有兩次,我們把一條技術術語用英語寫著插進了我們的要求之中。但每次回複時他都打上了一個問號。由此看來,他要麽不會說,要麽隻會說一點點英語。但也有可能他裝作不懂英語。假如他能說一口流利的英語,而且我們知道這一情況,那麽範圍就可縮小到兩至三人。所以他一直書寫阿拉伯語。”

斯圖爾特嘟噥了一聲,相信了這些話。“聽起來像是一個‘**’[2]。”

“但伍德沃德和伯恩斯坦後來證實了‘**’的身份。”巴克斯曼提醒說。

“那是他們自稱的,可我表示懷疑。”斯圖爾特說,“我估計那家夥依然躲在陰影深處,就像耶利哥一樣。”

當他們四人最後終於讓大衛·沙龍返回使館時,天早已黑下來了。史蒂夫·萊恩確信這次摩薩德把情況和盤托出了。比爾·斯圖爾特告訴了他華盛頓向以色列人施壓的事。

兩名英國和兩名美國情報官厭倦了三明治和咖啡,於是結伴去了半英裏以外的一家餐館。由於精神壓力的緣故,而且吃了一整天的三明治,再加上胃不好,比爾·斯圖爾特沒有什麽食欲,撥弄著盤中的煙熏三文魚。

“這是一個狡猾的家夥,史蒂夫。這是一個真正有四隻眼的狡猾的家夥。與摩薩德一樣,我們也得去找一名受過特工訓練的委派外交官,讓他為我們工作。如果需要,我們可付錢給他。蘭利準備為這件事花很多錢。一旦開戰,耶利哥的情報可以挽救我們許多人的生命。”

“我們手頭上還有什麽人呢?”巴伯說,“巴格達的使館已經有半數關門了。其餘的肯定是處在嚴密監視之下。去找愛爾蘭人、瑞士人、瑞典人和芬蘭人嗎?”

“中立國不肯幹的,”萊恩說,“而且我懷疑他們派駐巴格達的外交人員中不一定有受過訓練的間諜。第三世界國家的使館也指望不了——那意味著得從頭開始招募和培訓。”

“我們的時間很緊,史蒂夫。這事很急。我們不能再走以色列人走過的路。三個星期培訓是不可思議的。這在當時也許能行得通,但現在巴格達已經處在戰爭的邊緣了。那邊的形勢肯定很緊張。從頭開始的話,我們最少需要三個月時間才能讓一名外交官學會間諜技巧。”

斯圖爾特點頭同意。

“如果外交人員這條路行不通,能不能試試其他途徑?有些商人仍在那裏進進出出,尤其是德國人,我們也許能說服一個德國人,或者一個日本人。”

“問題在於,他們都是短期逗留的。理想一點的話,最好能找一個可把這個耶利哥操縱……四個月的人。找一名記者如何?”萊恩提議。

巴克斯曼搖搖頭:“他們撤出來時我都與他們談過了。作為記者,他們被全方位監視著。外國記者到小街小巷去探頭探腦根本行不通。此外,請別忘記這是一項非法行動,除非有外交人員保護。誰能想象得出一名間諜落到秘密警察局局長奧馬爾·卡蒂布手裏後會發生什麽事情呢?”

坐在桌子周圍的四個人都聽說過卡蒂布的殘忍名聲,他的外號叫“穆阿齊”,即折磨者。

“風險總是要擔一點的。”巴伯說。

“我考慮的是,什麽樣的人更切實可行。”巴克斯曼指出,“如果他們知道被抓住是什麽下場,商人或者記者還會同意嗎?比起秘密警察,我寧願落到克格勃手中。”

比爾·斯圖爾特沮喪地放下手裏的叉子,又要了一杯牛奶。

“嗯,這確實是一個問題,很難找到一個長相酷似伊拉克人的有經驗的特工。”

巴克斯曼朝史蒂夫·萊恩瞟了一眼。萊恩想了一會兒,然後緩慢地點點頭。

“我們有一個這樣的人。”巴克斯曼說。

“一個溫順的阿拉伯人嗎?這樣的人摩薩德有,我們也有,”斯圖爾特說,“但沒能達到這種水平。隻不過是捎捎信和跑跑腿之類的事。可這是高風險、高難度的行動。”

“不,是一個英國人,是特空團的一名少校。”

斯圖爾特停頓了,他那杯送到嘴邊去的牛奶杯在半途上停住了。巴伯放下了刀叉。

“能說阿拉伯語是一回事,能在伊拉克混同於一個伊拉克人是完全不同的一場遊戲。”斯圖爾特說。

“他長著黑皮膚、黑頭發、棕色眼睛,但百分之一百是個英國人。他在巴格達出生並長大,他能夠混同於伊拉克人。”

“而且他受過執行秘密行動的全麵訓練?”巴伯問道,“見鬼,他到底在哪裏?”

“實際上,他目前在科威特。”萊恩說。

“是嗎?你的意思是說他堅守在那裏,蟄居在那裏?”

“不。他似乎是自由自在地到處活躍著。”

“那麽,如果他能夠出來的話。他到底在幹什麽?”

“確切地說,是在殺伊拉克人。”

斯圖爾特思考了一會兒,慢慢地點點頭。

“夠大膽的。”他喃喃地說,“你能讓他從那裏出來嗎?我們想借用他。”

“我想可以吧,等下次他用無線電聯絡時。我們可以聯合操縱他,並將分享他的產品。”

斯圖爾特又點點頭。

“行。你們為我們帶來了耶利哥。就這麽辦。我把這件事向法官(中情局局長)匯報清楚。”

巴克斯曼站起身用餐巾擦了擦嘴。

“我最好去告訴利雅得情報站。”他說。

麥克·馬丁是一個習慣於掌握自己命運的人,但十月的那一天他完全靠意外的運氣才幸免於難。

十月十九日夜晚,他原打算發一份無線電報給利雅得郊外秘情局的那棟別墅,那是中情局和世紀大廈的四名高級情報官在倫敦南肯辛頓一起吃晚飯的同一個夜晚。

假如他那麽做了,那麽由於時差的關係,西蒙·巴克斯曼還沒有回到世紀大廈去通知利雅得要他回來。

更糟糕的是,他的收發報會持續五至十分鍾,因為要與利雅得討論再向他提供一批武器和炸藥的事。

但實際上,午夜之前他待在車庫裏,因為他發現吉普車的一隻輪胎沒氣了。

他咒罵著花了一個小時把吉普車用千斤頂支起來,用力卸下輪子的螺帽。由於黃油和塵土的混合物把這些螺帽咬住了,他花了很大一番勁才把它們一個一個地卸了下來。淩晨一點差一刻,他駕車上路了,才走了不到半英裏,他注意到這隻備胎也在慢性漏氣。

沒有其他辦法,隻得回車庫,放棄與利雅得的無線電聯絡。

把兩隻輪胎補好花了兩天時間,直至二十一日夜晚,他才到了遠離南郊的沙漠深處,把他的碟形衛星天線對準幾百英裏之外的沙特首都方向,按下發送按鈕發射出一係列短促的劈啪聲,表明他在呼叫而且他要向空中拍發電報。

他的無線電收發報機有十個固定的頻道,每月每天輪流有一個指定的頻道。今天是二十一日,因此他在使用一頻道。報出自己的身份以後,他按下接收按鈕並等待著。過了幾秒鍾,一個低沉的聲音開始回答。

“這裏是洛基山,黑熊,請轉五頻道讀取信息。”

馬丁轉到五頻道,按下發送按鈕,說了幾句話。

在科威特市北郊,一名年輕的伊拉克技術員注意到他控製板上有一個脈衝亮光在閃。當時他在一棟住宅樓頂層的一套公寓裏值班。掃描員捕捉到了這次無線電波發射,並把它鎖定了。

“上尉。”他急忙叫起來。哈桑·拉曼尼部下的反間信號處的一名情報官大步走到控製台旁邊。那個亮光仍在閃爍,技術員在用羅盤確認方位。

“有人剛剛向空中發報了。”

“在哪裏?”

“在沙漠裏,先生。”

技術員在用耳機傾聽,他的方向定位儀定下了發報的源頭。

“是電子擾頻發射,先生。”

“那肯定是他。老板說得對。方位多少?”

情報官去打電話,準備提醒另兩個監測小組,即那兩個裝在拖車後的移動探測站,分別停放在賈赫拉和靠近海邊的阿爾阿丹醫院裏。

“羅盤方位202度。”

202度亦即正南偏西22度,那個方向什麽也沒有,隻有荒涼的科威特沙漠,綿延到邊境與沙特的沙漠會合起來。

“頻率多少?”當賈赫拉拖車上的監控小組在電話上應答時,那情報官厲聲問道。

追蹤技術員告訴了他——是低頻區一個稀有的頻道。

“中尉,”他扭頭喊道,“快與艾哈馬迪空軍基地聯係,告訴他們讓直升機升空。我們找到地點了!”

在遙遠的沙漠裏,馬丁說完了他要說的話,把開關撥到接收檔上,收聽利雅得方麵的回答。回答不是他所期望的。

“這裏是洛基山,黑熊,返回洞穴。再說一遍,返回洞穴,十萬火急,通話結束。”

伊拉克上尉把頻率告訴了另兩個監測站。在賈赫拉和阿爾阿丹醫院,其他技術人員把追蹤儀轉到了標明的頻率上,在他們的頭頂上方,直徑四英尺的碟形天線在瘋狂地轉動著。海岸邊的那一台,其範圍可覆蓋從科威特與伊拉克交界的北線直至沙特阿拉伯的國境。賈赫拉那台在東西向掃描著,即從東部的海岸至西部的沙漠。

通過這三台機器的掃描,他們可用三邊法把範圍確定在一百碼以內,並把方位和距離報告給雌鹿直升機以及機上的十名武裝士兵。

“還在那裏嗎?”上尉問道。

那技術員掃視著他麵前的圓形熒屏,用羅盤的掃描點測量了一下熒屏的邊緣,圓盤的中心是他坐著的地方。幾秒鍾之前,屏幕上有一條發亮的線條穿過中心朝向202度。現在屏幕上一片空白。隻有當那個人再次發報時才會重新閃亮。

“不在了,先生,他已經從空中消失了。也許在收聽回電。”

“他會回來的。”上尉說。

但他錯了。黑熊已經皺著眉頭收到了來自利雅得的緊急指示,關去電源,收起天線,合上了發報機蓋子。

整個下半夜伊拉克人一直在監聽那個頻率。直至東方發白,艾哈馬迪機場的雌鹿直升機才關去螺旋槳,戰士們疲憊地拖著僵硬的身體爬出了機艙。

在倫敦,當電話鈴聲響起時,西蒙·巴克斯曼睡在他自己辦公室的一張行軍**。電話是設在地下室裏的通訊室譯報員打來的。

“我馬上下來。”巴克斯曼說。電文的內容很短,是剛從利雅得加密拍發過來的。麥克·馬丁已經來聯係過了,並已得到了給他的指示。

巴克斯曼給住在格羅斯文納廣場附近中情局公寓裏的奇普·巴伯打了一個電話。

“他要回來了。”巴克斯曼說,“我們不知道他什麽時間能越過邊境。史蒂夫讓我到那邊去。你去不去?”

“好的。”巴伯說,“我們的副局長坐上午的航班回蘭利。我可以跟你一起去。這個人我一定要見一見。”

十月二十二日,美國大使館和英國外交部分別接洽了沙特駐倫敦使館,都是要求為一名低級外交官簽發入境簽證。這不成問題,兩本既沒有巴伯名字也沒有巴克斯曼名字的護照當即簽證完畢。那兩個人搭上了夜晚八點四十五分從希斯羅機場起飛的航班,並於黎明前到達利雅得阿卜杜拉齊茲國王國際機場。

美國使館的一輛轎車把奇普·巴伯接到了中情局的活動基地,一輛沒有標誌的小轎車把巴克斯曼接到了英國秘情局的那座別墅。巴克斯曼得到的第一條消息是,顯然麥克·馬丁尚未越過國境前來報到。

以馬丁的觀點來看,利雅得要他返回基地的命令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十月二十二日黎明之前他就從沙漠回來了,然後他用白天的時間作撤離前的善後工作。

他在基督教徒墓地一等水手謝普頓的墓碑下留下了一張紙條,向阿爾卡裏法先生解釋說,他不得不遺憾地離開科威特。他也給阿布福阿德留了一張條子,說明如何到他原先的兩座別墅中去拿剩餘的武器和炸藥。

到下午他完成了這些工作,於是他駕著那輛破舊的皮卡出城去蘇萊比亞外麵的駱駝農場。那裏正是科威特市區結束,沙漠開始出現的地方。

他的兩頭駱駝仍在那裏,而且狀態很好。小駱駝已經斷了奶,正在成長為一頭壯駱駝,於是他把小駱駝抵付給農場主作為照料的工錢。

黃昏前他騎上母駱駝朝西南偏南方向出發了,這樣到夜幕降臨、沙漠的寒夜包圍他時,他就可以遠離最後的人煙。

到達他掩埋無線電收發報機的地方花了四個小時,而不是通常的一個小時,掩埋地的標記是一輛小汽車的軀殼,很久以前拋錨後被人遺棄在那裏,後來又被人掏空了內髒,隻剩下一架鏽跡斑斑的殘骸。

他把收發報機藏進了馱袋的棗子下麵。這樣,駱駝身上的負重要比九個星期前馱著炸藥和武器進入科威特時輕得多了。

如果說母駱駝為此感激他的話,它也沒表露什麽。對於把它從農場舒服的蓄欄裏趕出來,它厭惡得又是咆哮又是吐沫。然而夜幕下,它從來沒有放慢它那搖搖擺擺的行進速度。

與八月中旬相比,這段旅程完全不同了。在向南方行走途中,馬丁看到越來越多的伊軍駐紮在了城市的南部,一直往西延伸到了伊拉克邊境。

有幾次他聞到了伊拉克人的炊煙,並及時繞開了伊軍的營地。有一次他差一點迷路進入一個坦克營的陣地。坦克隱藏在馬蹄形沙牆後麵,隻露出炮口,朝向國境對麵的美國人和沙特人。他剛好及時聽見了金屬相碰撞的叮當聲,急忙把韁繩猛地向右一扯繞到沙丘後麵去了。

當初他進入科威特的時候,南方隻有共和國衛隊的兩個師,而且是在靠近東部的科威特市正南方。現在,伊軍的哈姆拉比師已經與這兩個師會合,還有另外十一個師(主要是常規軍)已經按薩達姆·侯賽因的命令布置在了科威特南方,以與國境對麵集結的美軍和聯軍相匹敵。

即使分散在沙漠裏,十四個師也有許多人。幸好他們似乎沒有安排崗哨,都躺在軍車下麵睡覺,但伊軍的絕對人數迫使馬丁一直往西繞行。

要取道沙特的哈馬提亞村到科威特駱駝農場那條五十公裏的捷徑已經不可能了;他被逼到了西部靠近伊拉克邊境的地方,這一帶標誌性的地形是巴丁旱穀那種深深的峽穀,也是他不想穿越的地方。

黎明時他已經走到了遠離麥那基什油田的西邊,穆夫拉德邊防站的北邊,那是邊境線上的應急通行點之一。

他腳下的沙漠已經變成了山地,他發現了一個可供他度過白天的岩石叢。他係住駱駝的韁繩,把一塊駝毯往身上一裹就躺下睡著了。

剛過中午,他被附近坦克行駛發出的鏗鏘聲驚醒了,並明白他的位置太靠近那條主公路了。該公路從科威特的賈赫拉往西南,經沙爾米海關檢查站進入沙特阿拉伯。太陽下山後他一直等待著,直至差不多半夜時分他才重新上路。他知道距南邊的國境不會超過十二英裏路程。

他捱到這麽晚動身,為了能在大約淩晨三點伊軍最後一次巡邏間隙穿插過去。那是人類精神最疲乏、哨兵最容易瞌睡的時候。

月光下,他看見克馬蘇巴邊防站已經落到身後,再往前走了兩英裏後他知道他已經越過了國境。雖然到了安全地帶,但他依然向前行進,直至走到橫貫哈馬提亞與阿爾魯齊的那條東西走向的路。在那裏他停下來開始裝配無線電收發報機。

北邊的伊軍部隊和南邊的沙漠盾牌部隊都布置在國境線後方幾英裏的地區,馬丁現在處在無人地帶。將來的一天,這片無人區將成為一塊沸騰的土地,屆時沙特軍隊和美國軍隊將從這裏蜂擁衝入科威特,但在十月二十四日黎明前的黑暗中,這片土地上隻有他一個人。

西蒙·巴克斯曼被別墅裏的世紀大廈的一個特工喚醒了。

“黑熊在發報了,西蒙。他已經越過了國境。”

“克裏斯蒂呼叫蘭吉爾,你在哪裏?重複一遍,請報告你的位置。”

從控製台的揚聲器中傳出來的回答聲很小,但很清楚。

“在克馬蘇巴南邊,哈馬提亞到阿爾魯齊的那條路上。”

報務員轉身看著巴克斯曼。秘情局特工按下了發送按鈕說:“蘭吉爾,留在原地。會有一輛出租車來接你。請確認。”

“明白了,”那聲音說,“我會等待出租車。”

實際上那不是一輛出租車。兩個小時以後,順著那條路巡航過來的是一架美國黑鷹直升機。機上一名火控員坐在飛行員旁邊,身上綁著安全帶,正通過洞開的艙門用望遠鏡掃視著下麵所謂的大道,其實隻是塵土飛揚的小徑。從兩百英尺的低空,火控員發現一隻駱駝旁邊站著一個人。直升機正要飛過去時,那人揮手了。

黑鷹開始減速盤旋,一邊仔細打量那個貝都。讓飛行員感到很不舒服的是,這裏距邊境太近了。但中隊情報官告訴他的位置就是這裏,而且視線範圍內沒有其他人。

奇普·巴伯與駐紮在利雅得軍用機場裏的美國陸軍借用了這架黑鷹,去接科威特越境過來的英國人。黑鷹正好能飛這段航程,但沒有人告訴過這位飛行員,他要接的是一個帶著一匹駱駝的貝都因部族人。

當美國陸軍航空兵在兩百英尺上空俯視時,下麵的那個人在地上擺放了一係列石塊。擺完後他後退了幾步。火控員把望遠鏡對準那堆石頭。它們顯示的是:喂,這裏。

火控員說:“一定是這個家夥了,讓我們把他接上來。”

駕駛員點點頭。黑鷹劃了一道弧線,盤旋著降下來,直至降到距離那人二十碼處,距地麵一英尺高度。

馬丁已經把馱袋和鞍子從駱駝身上卸下來放在了路邊。無線電收發報機和他的隨身武器——特空團官兵愛用的9毫米13發勃朗寧自動手槍,則放進馬桶包裏背在肩上。

直升機下降時,駱駝受驚慢慢跑開了。馬丁目送著它離去。盡管脾氣倔了一點,但它為他服務得很好。它孤身在沙漠裏不會受到傷害。實際上對它來說,那裏就是它的家。它將自由自在地漫遊在沙漠裏,找到食物和水,直至某一個貝都發現它,看到它身上沒有印記,就欣喜地把它占為己有。

馬丁低頭彎腰走到直升機轉動著的槳葉下方,跑向敞開的艙門。在轉子轉動的嗚嗚聲中,火控員喊道:“請問你叫什麽名字?”

“馬丁少校。”

機上伸出一隻手,把馬丁拉進了機艙。

“歡迎你登機,少校。”

發動機的噪聲淹沒了他們後麵的談話,火控員遞給馬丁一副護耳,以減輕耳朵裏的轟鳴聲,然後他們往椅背上一靠,開始了返回利雅得的航程。

馬丁穿過別墅的拱形門洞,發覺自己到了一個鋪著地坪石的院子裏。從房門裏走出兩個人來。其中一人他兩個月前在倫敦西部的特空團總部見過。

“我是西蒙·巴克斯曼。”這位較年輕的人說著伸出手來,“你回來真是太好了。這是奇普·巴伯,是來自蘭利的一位表兄。”

巴伯與馬丁握了手並打量著眼前這個人:一件汙漬斑斑、已經不成白色的袍子從下巴拖到地上,一塊有條紋的毯子搭在一邊的肩上,一條紅白格子茶巾戴在頭上,一張瘦瘦的、堅強的、長著黑眼睛留著黑胡茬的臉。

“很高興認識你,少校。我已經聽說了關於你的許多事。”他的鼻子皺了起來,“恐怕你想洗個熱水澡吧?”

“哦,是的,我馬上讓人去準備。”巴克斯曼說。

馬丁點點頭說聲“謝謝”,走進了涼爽的別墅裏麵。巴克斯曼和巴伯也跟著進來了,巴伯心中暗暗高興。

“行,”他想道,“我敢打賭這個人肯定能行。”

馬丁在別墅的大理石浴缸裏連續洗了三遍才把身上積聚了幾個星期的汙垢擦洗幹淨。他用一條浴巾往腰上一圍,讓一名外麵請來的理發師為他理發,然後他用西蒙·巴克斯曼的剃須用具剃去胡子。

他的茶巾、駝毯、袍子和涼鞋已被拿到花園裏去了。一名沙特仆人點上一把火把它們一燒了之。兩個小時以後,馬丁穿著巴克斯曼的短袖襯衣和薄布褲子坐在餐桌前,打量著有五道菜的一頓中飯。

“能不能告訴我,”馬丁問道,“為什麽要讓我撤出來?”

回答提問的是奇普·巴伯。

“問得好,少校。問得太好了。應該有一個很好的回答,對不對?事實是,我們要派你去巴格達,下星期。怎麽樣,去還是不去?”

[1] 《聖經》記載,約書亞攻破耶利哥城並屠殺耶利哥人。

[2] “**”是美國曆史上1972年“水門事件”中,向《華盛頓郵報》透露幕後信息的秘密線人的代號。其真實身份一直是個謎,直至2005年美國聯邦調查局前副局長馬克·費爾特承認他就是“**”。當時《華盛頓郵報》記者鮑勃·伍德沃德和卡爾·伯恩斯坦接到一個線人透露的信息,一起撰寫係列文章報道了這一事件。這個綽號來自當時正在上映的一部情色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