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在莫斯科以西兩個時區,氣候就相差很大了,那裏天空晴朗,陽光燦爛,氣溫隻有零下兩度,“機械師”快速穿越林子,朝著莊園的房子逼近。
跨越歐洲的旅程準備,他與往常一樣十分謹慎,一路上沒遇到什麽問題。他喜歡駕車。槍支與飛機是一對矛盾,不可能既攜帶槍支又乘坐飛機,但汽車裏有許多可以藏匿的部位。
他的莫斯科牌照沃爾沃汽車在經過白俄羅斯和波蘭時沒有引起絲毫注意。他的證件表明他是俄羅斯商人,要去德國參加會議。對他汽車的檢查,沒有發現什麽可疑的東西。
俄羅斯黑手黨在德國的勢力很強,他在那裏做了一下休整,把沃爾沃汽車換成一輛德國牌照的梅賽德斯-奔馳汽車,輕鬆地搞到了一支獵用步槍、一隻瞄準鏡和一些中空彈[24],然後他繼續西行。在歐盟的新政策下,國與國之間的邊界實際上是不存在的,他跟在一長溜汽車後麵,一個不耐煩的海關官員揮手讓他們全都通過了國界。
他已經搞到了此行目的地的一張大比例交通圖,辨認出離目標最近的村莊,還有莊園的房子。他按照路牌所示穿過那個村莊,抵達一條短短的車道入口處,注意到了一個路標,確認沒有搞錯地址,然後繼續向前行駛。
他在五十英裏外的一家汽車旅館住了一宿,於黎明前駕車返回,在離莊園兩英裏遠的地方停好汽車,穿越林子走完剩下的路程,出現在房子後麵的樹林邊緣。當冬日虛弱的太陽從地平線上升起來的時候,他在一棵巨大的山毛櫸樹幹旁邊找了一個可以躺臥的位子,安頓下來後就地等待著。從坐著的地方,他可以俯視下麵三百碼遠處的那棟房屋和院子,而他隱藏在樹後,是不會被發現的。
大地恢複了生機,一隻大公雞昂首闊步走到離他隻有幾碼遠的地方,怒視著他,然後急急走開了。兩隻灰色的鬆鼠在他頭頂上的山毛櫸樹枝上嬉戲。
九點鍾,院子裏出現了一個人。“機械師”舉起望遠鏡,稍微調整了一下焦距,那人看上去就像在十英尺遠的地方。這不是他的目標,是一個男仆,從院牆下的棚屋裏取了一籃子木柴,返回裏麵去了。
院子的一邊是一排馬廄,其中兩間在使用。一匹棗紅色的大馬和一匹栗色大馬正在矮門的上方探頭探腦。十點鍾,它們有東西吃了,一個姑娘出來,給它們帶來了新鮮的幹草。然後她就回到裏麵去了。
快到中午時,一個年長者出現了,他穿過院子走到馬廄旁,拍拍馬兒的鼻口部。“機械師”通過望遠鏡審視著這個人的麵孔,又低頭去看放在旁邊霜凍的草地上的一張照片。沒錯。
他舉起獵槍,從準星看出去。粗花呢外套占據了整個瞄準圈。那人麵朝馬兒,背對著山坡。保險拉開了,槍杆握緊了,扳機慢慢扣動了。
槍聲在山穀裏回**。院子裏,穿粗花呢外套的長者似乎被推進了馬廄的門內。脊背上心髒部位的彈孔消失在粗花呢的圖案之中。子彈出口處的傷口貼在了白色的馬房門上。那人膝蓋彎曲了,身子慢慢地下滑,在漆麵上留下了汙漬。第二顆子彈削掉了他半個腦袋。
“機械師”站起身,把獵槍插進羊皮套裏,掛到肩膀上,開始慢跑。他的行進速度很快,因為他已經記住了六個小時前走過的路徑,返回汽車的路徑。
在鄉下,冬日上午的兩聲槍響並不是很奇怪,可能是農夫在射獵野兔或烏鴉。然後會有人去看窗外,跑到院子對麵。會有尖叫聲,他們會難以置信,接著試圖搶救,所有這些都是浪費時間。然後他們會跑回屋子裏,給警察打電話,語無倫次的解釋,冗長的官腔詢問。然後會來一輛警車,最終也許會設置路障。
一切都太晚了。十五分鍾後,他就回到了汽車裏,二十分鍾後,他已經動身了。開槍後三十五分鍾,他已經駛上了最近的高速公路,混雜在幾百輛汽車裏麵。那個時候,鄉村警察已經做了筆錄,正用無線電聯係最近的城市,請求派刑警過來。
開槍後六十分鍾,在早先選好的一座橋上,“機械師”拿起裝在盒子裏的獵槍,舉過橋梁的護牆把它扔進河裏,看著它消失在黑色的河水之中。然後他開始了駕車返回的長途旅程。
第一批車燈的光束在剛過七點鍾時出現了,穿透黑暗緩慢地朝著燈火通明的奧斯坦基諾電視中心樓群移動。傑森·蒙克坐在汽車的方向盤後麵,發動機在運轉著,以驅動暖氣抵禦寒冷。
他的汽車停在阿卡德米卡·科羅廖娃大街旁邊的一條小路上。通過汽車的擋風玻璃,他可以直接看到大街對麵的電視中心主大樓,還有他身後的電視發射塔尖頂。當發現這些車燈不是一輛轎車,而是一隊卡車時,他關閉了車上的發動機,讓可能會暴露他的汽車尾氣散盡了。
大約有三十輛卡車,但隻有三輛直接駛入了主樓的停車場。那是一座巨大的建築物,裙樓有五層,寬三百碼,有兩個主入口;主樓有一百碼寬,共十八層。通常有八千人在裏麵工作,但除夕夜的工作人員不到五百人,他們要確保整個夜晚的電視廣播服務。
穿黑衣服的武裝人員從停下的三輛卡車上跳下來,直接跑進了兩個接待區。幾秒鍾後,在槍口下,驚恐的大廳工作人員按命令在後牆邊排隊站好了,在外麵的黑暗中可以看得很清楚。然後蒙克看到他們被帶離了視線。
主大樓內,在一個嚇得半死的搬運工的引領下,尖兵小組直撲總機房,使得那裏的話務員們大吃一驚,然後一個像他們同行的前電信公司技術員把所有的進出線路都切斷了。
一個黑色衛兵走出來用手電向車隊的其他車輛發送了信號,於是這些卡車紛紛湧進停車場,把辦公大樓嚴嚴實實地包圍了起來。幾百個黑色衛兵下車後跑進了樓內。
雖然蒙克隻能看到樓上窗戶裏的模糊身影,但按照他們的計劃,黑色衛兵正分散到一個個樓層,從呆若木雞的夜班人員手裏把所有的手機都搶過來,扔進了帆布旅行袋裏麵。
在蒙克的左邊,有一棟小一點的次要建築物,也是電視中心的一部分,那裏是財務部、計劃部和行政部的辦公樓。工作人員都在家裏慶祝新年,樓裏黑燈瞎火的。
蒙克伸手拿起車載電話,撥了一個他記住的號碼。
“彼得羅夫斯基。”對方說。
“是我。”
“你在哪裏?”
“奧斯坦基諾外麵,坐在冰冷的汽車裏。”
“嗯,我可是在相當暖和的兵營裏,與一千個鬧著想喝酒的年輕人在一起。”
“穩住他們。我看到黑色衛隊占領了整個電視中心。”
一陣沉默。
“別傻了。你肯定搞錯了。”
“好吧。那麽,現在有一千名黑衣武裝人員,分乘三十輛開著近光燈的卡車抵達了,他們用槍口指向工作人員,是來奪取奧斯坦基諾的。這就是我在兩百碼以外,透過擋風玻璃看到的情況。”
“天哪。他真的動手了!”
“我告訴過你,他已經瘋了。可能還沒有那麽狂暴。他或許能贏。今天晚上莫斯科是不是還有清醒的人,能夠保衛國家?”
“把你的號碼告訴我,美國人,掛電話吧。”
蒙克把號碼給了他。執法機構很快就要忙碌了,顧不上來追蹤行駛的轎車。
“還有最後一件事,將軍。他們不會中斷正常的節目播出,還沒到時候。他們會讓已錄製的節目正常播放,直到他們做好了準備。”
“這個我是可以看到的。我現在正在看一頻道的節目,是哥薩克歌舞團的演出。”
“那是一場錄製好的演出。在主要新聞開始之前,都是播放預先錄製的節目。現在,我認為你應該打電話了。”
但彼得羅夫斯基少將已經掛了電話。雖然他當時並不知道,他的兵營將在六十分鍾內遭到攻擊。
太安靜了。奪取奧斯坦基諾的計劃,不管是誰製訂的,真的製訂得很好。這條大街上有許多住宅樓,大多數公寓裏都亮著燈,裏麵的居民熱得隻穿著襯衣,挽著袖管,拿著酒杯,在觀看相同的電視節目,他們不會想到,咫尺之遙,電視台已經悄悄地遭到了劫持。
蒙克已經花時間研究過奧斯坦基諾區的道路交通圖。現在去主大街是自找麻煩,但他身後有許多房屋之間的小街小巷,最終可以由此向南到達市中心。
合乎邏輯的路徑是穿行到米拉大街,這是通往市中心的主路,但他懷疑,這條公路今晚也不是他能去的地方。他沒有開啟車燈,在路上掉了頭,然後下車,蹲下來,把自動手槍彈夾裏的子彈全都射向了那些卡車和電視大樓。
相隔兩百碼,手槍的射擊聲就像是在放鞭炮,但子彈可以射出那麽遠的距離。大樓的三塊窗玻璃被擊碎了,一輛卡車的擋風玻璃裂開了,一顆子彈有幸擊中了一名黑色衛兵的耳朵。他的一個夥伴嚇壞了,舉起卡拉什尼科夫突擊步槍向夜空中掃射。
由於天氣寒冷,莫斯科的窗戶都是雙層玻璃,加上電視的喧嘩聲,很多居民依然沒聽到什麽。但卡拉什尼科夫衝鋒槍擊碎了公寓樓的三塊窗玻璃,驚恐的居民從窗戶裏探出了腦袋,然後有幾個人從窗邊消失,跑回去打電話報警了。
黑色衛兵開始集結,朝他這邊過來了。蒙克鑽進汽車,加速離開了。他沒有開車燈,但衛兵們聽到了發動機的轟鳴,於是繼續在他身後射擊。
在日特尼廣場的內務部大樓,值班的高級警官是聯邦武警部隊的指揮官伊凡·科茲洛夫斯基將軍,此刻他正在兵營的辦公室裏,與三千名悶悶不樂的戰士在一起。當天早些時候,他違背自己的判斷取消了戰士們的假期。說服他做出這個決定的人,是四百碼之外沙波羅夫卡大街的彼得羅夫斯基將軍。現在對方又來電話了,科茲洛夫斯基在對他喊叫。
“純屬胡說八道。我正在看電視呢。嗯,誰說的?你是什麽意思,你已經得到了情報?等一下,等一下……”
他的另一部電話在閃爍。他一把抓起聽筒,大吼一聲:“喂?”
線路上傳來了話務員緊張的說話聲。
“很抱歉打攪您,將軍,但您應該是大樓裏級別最高的警官了。剛才有人打來電話,說他住在奧斯坦基諾,說街上有人開槍了。一顆子彈打破了他的窗戶。”
科茲洛夫斯基將軍的語調變了。他平靜而清楚地說話了。
“從他那裏把情況了解清楚,然後再打電話給我。”
他對另一個電話說:
“瓦倫金,你可能是對的。剛才有個公民打來電話,說那裏有槍聲。我準備進入一級戰備。”
“我也一樣。順便說一下,我早先已經給科林將軍打過電話了。他同意讓總統衛隊的一些衛兵做好準備。”
“好。我會打電話給他的。”
從奧斯坦基諾地區又來了八個電話,都是有關街上發生槍戰的消息,然後是一個工程師打來的電話,他住在電視中心大街對麵的頂層公寓。他的電話清晰明了,轉接到了科茲洛夫斯基將軍那裏。
“我在這裏全都看得很清楚。”工程師說。與俄羅斯許多男性公民一樣,他也在部隊服役過。“二十多輛卡車組成的一支車隊,大約有一千人,都是全副武裝的。前麵的停車場有兩輛裝甲運兵車,都是朝向外麵。我認為,應該是BTR-80A型的。”
謝天謝地,科茲洛夫斯基想,幸虧這位退伍軍人能夠講得清楚。如果說他原先還有疑慮的話,現在他已經堅信不疑了。BTR-80A型是一種八輪的裝甲運兵車,車上配備了一門30毫米的加農炮,可乘坐一位指揮員、一名司機、一個炮手和六個戰士。
如果進攻者身穿黑色製服,那就不是軍隊。他自己的聯邦武警部隊也穿黑色製服,但他們都在樓下。他打電話給下麵他自己部隊的指揮官。
“備好卡車,馬上出發,”他下達了命令,“我要求兩千人去街上,一千人留下來保衛這裏。”
如果是在發生政變,那麽進攻者肯定要去拿下內務部及其兵營。幸好後者修建得如同堡壘一般堅固。
外麵,其他的部隊已經開始行動了,但那不是科茲洛夫斯基的部隊。那是阿爾法小組在向內務部逼近。
格裏辛的問題在於時間的掌握。他需要協調他的各個進攻行動,計劃在最後的時刻才使用無線電通信。進攻時間太早,有可能意味著防衛者還沒有完全進入慶祝活動的狂歡狀態;太晚將會失去夜間的幾個小時。他已經命令阿爾法小組在晚上九點鍾發起進攻。
八點半,兩千名聯邦武警突擊隊員乘坐卡車和裝甲運兵車,從他們的兵營出發了。他們剛剛離開,留守的戰士就把這座堡壘封鎖起來,進入了防禦陣地。九點鍾,他們受到了火力的攻擊,但對進攻者來說,這已經不是一場奇襲了。
反擊的火力噴射在內務部周邊的街道上,子彈在日特尼廣場上彈跳。阿爾法小組的戰士們不得不尋找隱蔽,心裏想現在有大炮就好了。但他們沒有。
“美國人?”
“是我。”
“你在哪裏?”
“正離開電視中心向南行駛,避開米拉大街。”
“內務部隊已經出發了。有我的一千人和聯邦武警的兩千人。”
“我能提個建議嗎?”
“要說就說吧。”
“奧斯坦基諾隻是其中的一部分。假如你是格裏辛,你的目標會有哪些?”
“內務部和盧比揚卡。”
“內務部,是的。盧比揚卡,不是。我認為,他在第二總局的老同事是不會為難他的。”
“也許你說對了。還有其他目標嗎?”
“當然有,在老廣場的政府辦公樓,還有杜馬。所有的執法機關,以及有可能出現抵抗的地方。你的打黑部、科丁卡機場的傘兵部隊。還有國防部。但最重要的是克裏姆林宮。他必須拿下克裏姆林宮。”
“那裏是有防衛的。科林將軍已經得到了通知,他已經做好了準備。我們不知道格裏辛有多少人馬。”
“大概是三萬到四萬人。”
“天哪,我們連一半都不到。”
“但你們素質較高。而他已經損失了百分之五十。”
“什麽百分之五十?”
“奇襲的因素。增援情況如何?”
“科林將軍現在應該在與國防部聯係了。”
謝爾蓋·科林上將是總統衛隊的指揮官。他已經在克裏姆林宮圍牆內的兵營裏了,在格裏辛的主力快要進入馬涅什廣場之前,及時用木杠封閉了他身後具有多重防禦功能的庫塔菲亞大門。過了庫塔菲亞大門,是龐大的三位一體塔樓,樓內的右側是總統衛隊的營房。此刻,科林將軍正在辦公室裏給國防部打電話。
“給我接值班的高級軍官。”他大聲吼叫。一陣停頓,線路上傳來了他熟悉的聲音。
“我是國防部副部長布托夫。”
“謝天謝地,是你在值班。我們遇到了危機。現在發生了政變。奧斯坦基諾已經丟了。內務部在遭受攻擊。克裏姆林宮外麵有一隊裝甲車和卡車。我們需要增援。”
“好的。你需要什麽?”
“什麽都要。‘捷爾任斯基’怎麽樣?”
他指的是一個特種行動的機械化步兵師,是自一九九一年動亂以後專門組建起來的反政變防禦部隊。
“這個師在梁讚。我可以讓它在一小時內出發,三小時後到你那裏。”
“越快越好。空降兵部隊呢?”
他知道有一支精銳的傘兵旅,坐飛機不用一個小時就能到達,把空投區為他們標示出來後,可以在科丁卡機場實施空降。
“你要哪一支部隊都可以,將軍。堅持住。”
在重機槍的掩護下,黑色衛隊的一個尖刀小組衝上去,到達了鮑羅維茨基大門的門樓裏,在大門的四個鉸鏈上都放置了塑膠聚能炸藥。當他們跑回來的時候,兩個人被從圍牆頂上射過來的子彈擊倒。幾秒鍾後,炸藥爆炸了。大門的鉸鏈被炸裂了,二十噸重的大木門顫抖著,搖晃了幾下,然後轟然倒在了地麵上。
一輛裝甲運兵車從道路上駛過來,輕武器根本奈何它不得,它開到了拱門下麵。木頭大門的裏麵有一道巨大的鐵柵欄。再裏麵是停車場,是遊客通常散步的地方。總統衛隊一名隊員出來了,在鐵柵欄後麵用反坦克火箭筒瞄準裝甲運兵車。但他還沒來得及開火,裝甲運兵車上的加農炮就把他炸得四分五裂了。
黑色衛兵從裝甲車裏跳出來,又把炸藥安放在鐵柵欄上了。當進攻者回到車上後,裝甲運兵車開到了安全距離以外,直至炸藥爆炸,鐵柵欄像喝醉酒那樣搖搖晃晃地懸掛在一隻鉸鏈上,然後向前一撲,癱倒在地上了。
黑色衛兵冒著槍林彈雨,開始衝向這座堡壘,他們人數多,與總統衛隊的比例是四比一。守衛者撤退到克裏姆林宮圍牆內的各個陣地去了。黑色衛兵衝進去後,分散到了占地七十三英畝的克裏姆林宮各個處所:宮殿、博物館、大教堂、花園和廣場,在一些地方,戰鬥已經演變成徒手格鬥了。慢慢地,黑色衛隊占據了上風。
“傑森,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車載電話裏響起了烏馬爾·古納耶夫的聲音。
“朋友,格裏辛在企圖奪取莫斯科和整個俄羅斯。”
“你還好吧?”
“目前還好。”
“你在哪裏?”
“從奧斯坦基諾向南行駛,想避開盧比揚卡廣場。有什麽事情嗎?”
“我手下的一個人正好在特維爾大街行駛。那裏有一大群新俄運的暴徒在襲擊市政府大樓。”
“你知道新俄運是怎樣看待你們的?”
“當然知道。”
“可以讓你的一些年輕人去算清這筆舊賬。這一次,沒人會來幹涉你們。”
一小時後,三百名車臣武裝人員來到了特維爾大街,新俄運暴徒正在莫斯科市政府門口橫衝直撞。馬路對麵是莫斯科創建人尤裏·多爾戈魯基[25]的石雕像,他騎在馬上,輕蔑地凝視著。市政廳的大門被砸爛了,入口處洞開了。
車臣人拔出他們攜帶的高加索長刀、手槍和烏茲微型衝鋒槍,衝到裏麵去了。他們都沒有忘記一九九五年車臣首府格羅茲尼遭摧毀,以及此後兩年車臣遭**的情景。十分鍾後,新俄運暴徒就被擊潰了。
杜馬大廈,即白宮,幾乎沒遇到什麽抵抗就落入了保安公司的雇傭兵手中,因為那裏隻有幾個管理員和守夜人在值班。然而在老廣場,特警部隊的一千名戰士,與多爾戈魯基黑幫兩百家保安公司的武裝人員展開了激烈的巷戰。莫斯科民警打黑部隊的特警憑借重武器,在與人數眾多的對手對抗。
在科丁卡機場,“信號旗”特種部隊的進攻遇到了出乎意料的抵抗。在那裏的少數傘兵部隊和軍情局情報官及時得到了通知,他們躲進工事裏麵展開了頑強的抵抗。
蒙克轉到了阿爾巴特廣場,驚奇地停下了汽車。灰色花崗岩的國防部大樓靜靜地獨自矗立在這個三角形廣場的東側。沒有黑色衛隊,沒有槍戰,沒有入侵的跡象。政變的策劃者在考慮所有的目標時,國防部肯定是首當其衝要去盡快占領的重要目標。在五百碼以外的茲納蒙卡大街和鮑羅維茨基廣場對麵,他可以聽到槍戰的交火聲,克裏姆林宮的戰鬥正在激烈地進行著。
為什麽國防部沒被攻占或圍困?緊急求援的電文肯定已經通過樓頂上林立的天線發給了俄羅斯各地的部隊。他查閱了一下隨身攜帶的電話號碼本,用車載電話撥了一個號碼。
在科比雅科瓦基地,在與大門相距兩百碼的宿舍裏,米沙·安德烈耶夫少將整理了一下領帶,正準備離開。他一直納悶,為什麽一定要穿製服去主持軍官俱樂部的除夕晚會。到了早晨,製服肯定會搞得很髒,必須送到洗衣房去洗。除夕夜的慶祝活動是坦克兵指戰員們最高興最得意的時刻,他們可以不聽上級軍官的指令。
電話鈴響了。肯定是副官來催促他,會抱怨說小夥子們想快點開始:首先是伏特加,接著是沒完沒了的敬酒,然後是午夜時的食物和香檳。
“來了,來了。”他對著空房間說,伸手去抓電話聽筒。
“安德烈耶夫少將?”他沒有聽出對方的聲音。
“是的。”
“你不認識我。可以說,我是你已故舅舅的一個朋友。”
“哦。”
“他是好人。”
“我也是這麽認為的。”
“他盡了努力,在那次采訪時譴責了科馬羅夫。”
“你在說些什麽?你到底是誰?”
“伊戈爾·科馬羅夫在莫斯科發動了一場政變,就在今晚。由他的走狗格裏辛上校指揮。黑色衛隊正在攻打莫斯科和整個俄羅斯。”
“好了,玩笑開得夠長了。回去喝酒吧,別打電話了。”
“少將,如果不信,你可以給莫斯科市內的熟人打個電話問問。”
“我為什麽要打電話?”
“莫斯科城內槍聲不斷。半個城市都能聽到。最後一件事情,殺害柯利亞大叔的是黑色衛隊,他們是執行格裏辛的命令。”
米沙·安德烈耶夫凝視著話筒,聽著已經切斷了的嗡嗡聲。他生氣了,因為他的私人電話被騷擾了,因為他的舅舅遭侮辱了。如果莫斯科發生了嚴重事件,國防部會立即通知首都一百公裏半徑範圍內的各個部隊。
這個占地兩百英畝的科比雅科瓦基地,距離克裏姆林宮隻有四十六公裏,他知道這個距離,因為他在乘車時核對過裏程表。這裏也是他所指揮並為之自豪的“塔曼斯卡亞師”的家鄉,這些精英坦克軍人被稱為“塔曼衛兵”。
他放回電話聽筒。鈴聲又響了。
“快來吧,米沙,我們就等你來開始呢。”
是副官從俱樂部打來的電話。
“來了,科尼。我要打兩個電話。”
“嗯,時間不要太長。否則我們就不等你了。”
他撥通了一個號碼。
“這裏是國防部。”一個聲音說。
“請接夜間值班軍官。”
很快,線路上傳來了另一個聲音。
“哪一位?”
“安德烈耶夫少將,‘塔曼斯卡亞師’師長。”
“我是國防部副部長布托夫。”
“哦,對不起,打攪您了,長官。莫斯科一切正常吧?”
“當然了。為什麽不正常呢?”
“沒理由不正常,部長。我剛才聽說了一件……奇怪的事情。我可以動員……”
“留在基地裏,少將。這是命令。所有部隊都必須留在基地。回到軍官俱樂部去吧。”
“是,長官。”
他又放下了電話。國防部副部長?除夕夜十點鍾還待在電話總機室裏?他為什麽沒與家人待在一起?為什麽沒與情婦在鄉間某個地方幽會?他絞盡腦汁去想一個名字,那是以前在參謀學院時的一個同學,後來加入情報部隊,在軍情局當上了情報官。最後,他查閱了保密的軍用電話號碼本,撥了那個號碼。
他聽到電話鈴聲響了好長時間,於是看了一下手表。十一點差十分。肯定都喝醉了。科丁卡機場有人來接聽電話了。他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就聽到一個聲音在尖叫:“喂,誰呀?”
他聽到對方的背景中傳來了一陣“嗒嗒”聲。
“你哪位?”他問道,“德米多夫上校在嗎?”
“我怎麽知道?”那聲音尖叫著,“我正趴在地上躲避子彈呢。你是國防部嗎?”
“不是。”
“嗯,聽著,朋友,打電話給他們,讓他們趕快派兵增援。我們堅持不了多久。”
“什麽增援?”
“叫國防部從城外派兵,這裏鬧翻天了。”
說話人“砰”的一聲擱下了電話,可能是爬到旁邊去了。
安德烈耶夫少將站在那裏,手裏還拿著響著忙音的話筒。不,國防部不會的,他心裏想道。國防部不會派遣援兵的。
他接到的命令是正式的,也是堅決的,是來自一位四星上將和政府部長的命令。留在基地裏。他可以執行命令,由此他的事業將一帆風順。
他凝視四十碼開外白雪覆蓋著的礫石路,軍官俱樂部的窗戶燈火通明,夾雜著笑聲和歡樂的祝酒聲。
但他在雪地裏看到了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旁邊依偎著一個軍校的小學員。不管他們答應你什麽,那位高個子說,不管是金錢或者是晉升,或者授予你什麽榮譽,我要你永遠不去背叛這些人。
他伸手按下電話,結束了通話,然後又撥了兩個數字。他的副官來接聽了,後麵傳來了雷鳴般的歡笑聲。
“科尼,我不管現在有多少輛T-80坦克和BTR裝甲戰車能開動,我要求在一個小時內,讓基地裏所有能移動的裝備都做好出發的準備,每一個能站起來的戰士都全副武裝起來。”
線路上一陣靜寂。
“頭兒,這是真的嗎?”科尼問道。
“是真的,科尼。‘塔曼斯卡亞師’準備開赴莫斯科。”
二〇〇〇年元旦淩晨零點剛過一分鍾,“塔曼衛兵”的第一輛坦克隆隆響著離開科比雅科瓦基地,朝著明斯克公路和克裏姆林宮駛去。
從基地到公路之間隻有三公裏的狹窄鄉間道路,在這段路麵上,由二十六輛T-80主戰坦克和四十一輛BTR-80裝甲運兵車組成的車隊,隻能排成一路縱隊減速行駛。
外麵的主公路分左右車道,安德烈耶夫少將下令占據所有的車道行駛,並把車速提高到了最大的巡航速度。白天的雲團已經碎裂成雲塊,其間露出了明亮而脆弱的星星。在轟鳴前進的坦克車隊兩邊,鬆林在寒氣中發出了輕輕的“劈劈啪啪”的響聲。現在他們在以每小時六十多公裏的速度巡航。前方一輛孤獨的小汽車開過來了。透過車燈,司機看到一大堆灰色的鋼鐵在轟隆隆響著朝他撲過來,他直接把汽車開到林子裏去避讓了。
距莫斯科還有十公裏的時候,坦克縱隊來到了邊界上的警察哨所。在鐵皮棚屋裏麵,四位民警從窗沿向外張望,看到車隊後縮回去了。坦克車隊經過時的震動,使得崗亭的棚屋不停地顫抖,他們提著酒瓶子,相互抱成了一團。
安德烈耶夫在領頭的坦克裏,他首先看到了堵路的卡車。之前,一些私家車在夜間到達過路障前麵,等了一會兒,然後掉頭返回了。坦克車隊不可能在這裏耽擱時間。
“自由射擊。”安德烈耶夫說。
炮手斜眼瞄了一下,用炮塔上的125毫米加農炮發射了一顆炮彈。相隔四百碼的距離,炮彈依然是剛剛離開炮口時的初速,它擊中了一輛卡車,把它炸得四分五裂。在安德烈耶夫坦克的旁邊,公路另一邊與他並行的,是他副官的坦克,他們也發射了一發炮彈,把另一輛卡車炸毀了。路障後麵的掩體裏,各種輕武器開火了。
在坦克炮塔的鋼板圓頂內,安德烈耶夫的機槍手用12.7毫米的重機槍向他那邊的路麵猛烈掃射,輕武器的射擊停止了。
當坦克車隊雷鳴般的駛過時,青年戰鬥隊員們嚇呆了,他們凝視著被摧毀了的路障和掩體,逃進了夜色之中。
又行駛了六公裏後,安德烈耶夫把車隊的速度降到每小時三十公裏,命令分出兩撥人馬。他派遣五輛坦克和十輛裝甲運兵車右轉,去解救科丁卡機場兵營裏被圍困的駐軍,根據預感,又派出另外五輛坦克和十輛裝甲車向左邊,去保護東北方向的奧斯坦基諾電視中心。
在花園環路上,他命令剩餘的十六輛T-80坦克和二十一輛裝甲運兵車拐向右邊去庫德林斯卡亞廣場,然後左轉去國防部。
坦克車隊現在又是單列行進了,車速降到了每小時二十公裏,履帶碾過柏油路麵,朝著克裏姆林宮進發。
在國防部的地下通信室裏,布托夫副部長聽到了在他頭頂上方響起的隆隆聲,他知道,戰爭中的城市裏隻有一種裝備才會產生那種重擊聲。
坦克縱隊一路轟鳴,穿過阿爾巴特廣場,經過國防部,現在直接朝著鮑羅維茨基廣場駛去,廣場的另一邊就是克裏姆林宮的圍牆。坦克和裝甲車裏的戰士們都沒有注意到與其他汽車一起停在廣場邊上的一輛轎車,也沒有注意到一個身穿棉衣、腳蹬靴子的身影離開那輛轎車,一路小跑跟在了他們後麵。
在紅玫瑰酒館,俄羅斯首都的愛爾蘭人確信這個新年過得不錯,慶祝活動很熱鬧,從街上和廣場對麵的克裏姆林宮方向不斷傳來一陣陣爆竹炸響的聲音,這時候第一輛T-80坦克咆哮著從窗戶外麵駛過去了。
愛爾蘭使館的文化隨員手裏拿著一杯吉尼斯黑啤酒,他看了一眼窗外,對酒吧服務員說:“天哪,帕特,那是坦克嗎?”
鮑羅維茨基大門前,停著一輛黑色衛隊的BTR-80裝甲運兵車,車上的加農炮在掃射圍牆。最後一批總統衛兵就是從圍牆上麵撤離的。他們在克裏姆林宮的地麵上已經勇敢地戰鬥了四個小時,等待著援軍的到來,他們不知道科林將軍的其餘部隊在莫斯科郊外遭遇了伏擊。
到淩晨一點鍾,黑色衛隊占領了克裏姆林宮內所有的區域,但圍牆頂部除外,該圍牆周長兩千兩百三十五米,頂部很寬,可以供五個人並列行走。最後幾百名總統衛兵就是蜷縮在牆頂,守衛著從下麵通上來的狹窄的石階,阻止格裏辛武裝人員最後的征服。
安德烈耶夫的領頭坦克,從鮑羅維茨基廣場的西側進入到這片開闊地,看到了黑色衛隊的那輛裝甲運兵車。一發近距離射擊的炮彈把裝甲車炸成了碎片。坦克紛紛從裝甲車的殘骸上碾過去後,履帶把裝甲車的碎片甩到旁邊去了。
淩晨一點零四分,安德烈耶夫將軍的T-80坦克穿過兩邊樹木成行的入口道路,到達克裏姆林宮前麵的塔樓和大門,駛進拱門下,碾過被炸毀的大門和鐵柵欄,進入了克裏姆林宮。
如同以前他的舅舅那樣,安德烈耶夫也不喜歡蹲在封閉的炮塔下麵,通過瞭望鏡去窺視外麵。炮塔蓋子掀到後麵去了,他的腦袋和軀幹出現在寒風之中,鋼盔和風鏡遮住了他的臉部。
T-80坦克一輛接一輛駛過大殿、彈痕累累的報喜大教堂和天使長大教堂[26],經過沙皇鍾王,進入了伊萬諾夫廣場。這個廣場以前是莫斯科發言人宣讀沙皇法律的地方。
黑色衛隊的兩輛裝甲車試圖攻擊他,結果都被炸成了滾燙的金屬碎片。
在他的旁邊,7.62毫米輕機槍和12.7毫米重機槍在持續發出“嗒嗒”的響聲,朝著被坦克探照燈所照到的四處逃竄的暴亂分子射擊。
在克裏姆林宮七十三英畝的土地上,還有三千多個勇猛的黑色衛兵,如果安德烈耶夫的地麵戰鬥小組離開戰車,那是沒有意義的。差不多兩百人的戰鬥小組,失去了戰車保護的同等條件下,與對手的區別不大。但他們有裝甲的保護,就不是同等條件了。
格裏辛沒料到會有裝甲部隊,他沒有攜帶反坦克武器。“塔曼斯卡亞師”的裝甲運兵車重量輕,行動靈活,可以穿過小巷,而坦克則不行。在外麵的開闊地上,坦克上麵的機關槍在等待時機,不在乎反擊的火力。
然而真正可怕的是心理作用。對步兵戰士來說,坦克是怪獸,裏麵的乘員通過看不見的裝甲玻璃向外窺視,炮塔上機槍槍管旋轉著,尋找和捕捉更多暈頭轉向的目標。
在五十分鍾內,黑色衛兵們崩潰了,他們四處逃竄,在教堂和宮殿裏尋找避難處所。有些人找到了,其他人在開闊地上被裝甲車的炮彈或坦克的機關槍擊中了。
在市內的其他地方,不同的戰鬥處於不同的階段。“阿爾法”小組就要對內務部聯邦武警的兵營發起衝擊時,其中一個人從無線電裏聽到了來自克裏姆林宮的一聲尖叫。那是一名極度驚恐的黑色衛兵在呼叫求援。但他錯誤地提到了T-80的幹預。“坦克”這個詞語迅速傳遍了“阿爾法”小組,於是他們決定到此為止。事情並不像格裏辛原先答應他們的那樣。他曾經發誓這是一次奇襲行動,具有火力的優勢,能把敵人打得暈頭轉向。結果事情全都不是這樣。他們撤退了,為的是保全自己。
在老廣場,在彼得羅夫斯基將軍的特警部隊支援下,聯邦武警部隊已經把多爾戈魯基黑手黨的保安公司雇傭兵趕出了政府大樓。
在科丁卡機場,潮水正在轉向。五輛坦克和十輛BTR裝甲運兵車已經從側麵打敗了“信號旗”特種部隊,一些輕裝備的特種部隊戰士正在基地內迷宮般的機庫和倉庫之間奪路逃跑。
杜馬依然由保安公司的私人武裝占領著,但他們沒有地方可去,也沒事可幹,隻能用無線電監聽來自其他地方的消息。他們也聽到了從克裏姆林宮發出的求救尖叫聲,認識到坦克的威力,開始撤退了,每個人都在自我安慰,希望能碰上好運氣,永遠不會暴露自己的身份。
奧斯坦基諾依然屬於格裏辛,但預定早晨要發布的勝利宣言看來要先擱置了。兩千名黑色衛兵從窗口上看到坦克慢慢地從大街上開過來,他們自己的卡車一輛接一輛地起火燃燒。
克裏姆林宮修建在河岸的陡坡上,坡上布滿了樹木和灌木,其中許多是常青的。西牆下麵是亞曆山大花園。樹叢中有幾條小徑可通往鮑羅維茨基塔門。圍牆內的戰士們都沒有看見一個孤單的身影從樹叢中出來,向敞開的大門移動過去,他們也沒有看到他爬上最後的一段斜坡,悄悄地溜到了裏麵。
當他出現在拱門時,安德烈耶夫手下一輛坦克的探照燈照到了他,但坦克乘員把他當作自己人了。他的棉衣與他們自己的棉背心相類似,他的圓皮帽看上去更像是他們自己的頭盔,而不像格裏辛部隊的黑色鋼盔。探照燈後麵的“塔曼衛兵”戰士把他當成是一名坦克兵,從受損的裝甲車下來,在拱門下尋求掩護。
探照燈光束從他身上掠過,去照別處了。燈光移去後,傑森·蒙克離開拱門,在鬆樹的掩護下,跑到了大門的右側。黑暗中,他觀察著,等待著。
克裏姆林宮周邊有十九座塔樓,但隻有三座設有可通行的大門。遊客通過鮑羅維茨基大門或三位一體大門進出,車馬走的是救世主塔樓大門。現在這三道大門中隻有鮑羅維茨基塔門是敞開的,他就在這道大門的旁邊。
如果有人想逃走,他就必須離開圍牆內這個封閉的區域。黎明後,政府軍將把敗兵全都趕出來,把他們從最後的門洞、教堂的法衣室、配餐間和食品櫃,甚至是救世主花園下麵的指揮部密室裏抓出來。想活命又不想進監獄的人,都知道必須通過這個唯一敞開的大門盡快離去。
從站立的地方,蒙克可以看到對麵的珍寶館,那是俄羅斯有著千年曆史的珍寶屋。館門已被一輛轉彎的坦克屁股給撞壞了,支離破碎地懸掛在門框上。一輛黑色衛隊的裝甲運兵車正在燃燒,火光映照在珍寶館的門麵上。
剛過兩點鍾,他發現大殿的牆邊有了動靜。一個穿黑衣服的人跑過來了,他貓著腰,很快跑到了珍寶館的正麵。在燃燒的裝甲車前,他停頓了一下,回頭去看是否有人在追蹤。一隻輪胎著火了,燃起了火焰,迫使那個逃跑的人很快轉過身來。借著黃色的火光,蒙克看清了那張臉。他以前隻見過一次。是在一張照片上,是在特克斯和凱科斯群島的人心果灣海灘上看到的。他從隱藏的樹木後麵走出來了。
“格裏辛。”
那個人抬起頭來,去看鬆樹下麵的陰影處。然後他看到了喊他的人。他攜帶著一支卡拉什尼科夫突擊步槍,是槍托能夠折疊的AK-74型。蒙克看到槍管抬起來了,躲到了一棵冷杉後麵。一陣槍聲響起,樹木的碎片從樹幹上紛紛落下。射擊停止了。
蒙克從樹幹側麵去看。格裏辛不見了。他與大門之間相距五十碼,但蒙克與大門隻相隔十碼。他還沒有跑出大門。
蒙克及時發現AK-74的槍口從損壞的門道裏伸出來,於是又退回去隱蔽。子彈擊中了他前麵的一棵樹。槍聲又停止了。他估計兩次射擊應該已經用去了一個彈夾的子彈。他離開冷杉樹,跑到通道對麵,身子貼在博物館赭色的牆麵上,把西格-紹爾自動手槍舉到了胸前。
突擊步槍的槍管又從門洞裏出現了,槍手在尋找道路對麵的目標。由於沒有看見目標,格裏辛又向前走了一步。
蒙克的子彈擊中了AK的槍托,強大的衝擊力把槍械從上校手中打落下來。突擊步槍落地後滑移到路麵上,超出了伸手可及的範圍。蒙克聽到裏麵的石砌地麵上響起了腳步跑動的聲音。他迅速離開正在燃燒的裝甲車,蹲伏到了珍寶館門廳內的黑暗之中。
這座博物館有兩層,共設九個大廳、五十五個展品櫥櫃。裏麵有價值數十億美元的曆史文物,這些都是俄羅斯曾經擁有過的財富和權力,包括曆代沙皇的所有物品,從皇冠、禦座、兵器和衣袍到馬勒,鑲嵌著黃金、白銀、鑽石、翡翠、寶石和珍珠。
在眼睛慢慢習慣了黑暗後,蒙克可以分辨出前麵通往樓上的台階輪廓。他的左邊是圓形的拱門,通往底層的四個大廳。他聽到裏麵響起了一記輕微的撞擊聲,好像是有人碰到了展品櫥櫃。
蒙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以傘兵的翻滾動作,迅速穿過拱門,然後在黑暗中繼續翻滾,到了一道牆邊。在穿過門洞時,他隱約看到了槍口火焰的藍白色閃光,他頭頂上方的一個櫥櫃中了彈,玻璃碎片落在了他的身上。
雖然他看不見,但這個大廳又長又窄,兩邊都是長條的玻璃櫥櫃,中間還有一個展示區,也是夾在玻璃櫃子之間。一旦點上電燈,這些展櫃展現在遊客麵前的,將是價值無量的加冕黃袍,有俄羅斯的、土耳其的和波斯的,全都是俄國留裏克王朝和羅曼諾夫王朝曆代沙皇的遺物。如果從這些衣袍上剪下任何一小片織物,連同上麵的珠寶,是足以讓一個工人生活好幾年的。
碎玻璃落到了一個玻璃櫥櫃上,又是一次瘋狂的射擊,槍聲與回音之間響起了腳步跑動的聲音。蒙克蹲起來,彎著腰向前跑去,躲進了中心展區的櫥櫃後麵,這時候他明白格裏辛已經退到了下一個展廳裏,在等待著他。
蒙克進入到連通的拱門裏,手裏又拿上了一片玻璃。做好準備後,他用力把玻璃扔到了大廳的遠處,然後穿過拱門,立即躲進了旁邊一隻櫃子後麵。這一次沒有子彈射過來。
在黑暗中恢複視力之後,他明白自己位於一個較小的展廳裏,裏麵陳列著鑲有珠寶和象牙的禦座。雖然他並不知道,但伊凡雷帝的加冕禦座就在他左邊咫尺之遙,後麵是鮑裏斯·戈都諾夫的禦座。
蒙克前麵的那個人顯然一直在奔跑,因為蒙克在樹林裏休息過了,呼吸一直很均勻,他可以聽到他前麵的格裏辛正在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
他舉起胳膊,用自動手槍的槍管敲了敲頭頂上方的玻璃,然後放下了手。他看到黑暗中一支槍口的閃光,於是迅速回擊。在他的頭頂,更多的玻璃破碎了,格裏辛的子彈把沙皇阿列克謝禦座上的許多寶石擊落了。
蒙克的子彈肯定是很接近了,因為格裏辛一個轉身,跑到下一個展廳去了。蒙克是不知道的,而格裏辛肯定已經忘記了,那是最後一個展廳,是一條死胡同,那裏擺放的是古代的馬車。
聽到前麵匆忙的腳步聲,趁格裏辛還沒來得及找到一個新的狙擊位置,蒙克很快跟了過去。
他到達了最後一個展廳,躲在了一輛裝飾華麗、有金色水果浮雕的十七世紀四輪大馬車後麵。這些馬車至少可以提供隱蔽,但也把格裏辛隱藏起來了。每一輛馬車都放在一個突起的平台上麵,周邊不是用玻璃櫃子封住,而是用繩子和立柱,把遊客擋在外麵。
他前麵的那輛四輪大馬車,是一六〇〇年由英王伊麗莎白一世贈予沙皇鮑裏斯·戈都諾夫的。他從馬車的背後向外窺視,試圖發現敵人,但大廳裏漆黑一片,隻能模糊地分辨出那些馬車的輪廓。
他觀察的時候,在高高的小窗戶外麵,雲塊散開了,一抹月光濾進了窗內。這些窗玻璃都是防盜和雙層的,透進來的月光相當暗淡。
然而有什麽東西在閃光。黑暗中有一個小亮點,在女沙皇伊麗莎白那輛豪華鍍金的馬車輪子後麵。
蒙克努力回想起射擊教官西姆斯先生在福布斯城堡培訓時的教導。雙手握槍,年輕人,握緊握穩。別理會《龍虎雙俠》裏的那一套,那是虛構的。
子彈穿過車輪的輻條,擊中了後麵的什麽東西。當回聲漸漸消散,耳鳴停止以後,他聽到有個沉重的物體砰然倒在了地上。
有可能是花招。他等了一會兒,然後看到馬車旁邊地麵上的那個模糊的輪廓確實沒有移動。他以一輛輛古董木質馬車為掩護,慢慢靠近過去,看到了一個軀幹和一顆腦袋,麵朝下趴在地上。直到這個時候,他才走上去,手裏握著槍,把地上的身體翻了過來。
阿納托利·格裏辛上校的左眼上方被子彈擊中了。西姆斯先生肯定會說,這能使對手的動作稍微減慢一點。傑森·蒙克俯視著他的仇人,心中沒有任何感覺。這是罪有應得。
他把槍放進口袋,彎腰拿起死者的左手,把一個東西拉了出來。
在黑暗中,那個小物品躺在他的手心裏,在月光下閃閃發亮。那是美國的天然銀質物品,鑲嵌在上麵的發光綠寶石,是由美國印第安部落的猶特人或納瓦霍人在山裏開采出來的。那是從他自己國家的山區裏帶來的一枚戒指,在雅爾塔公園裏的凳子上贈與了一個勇敢的人,又在勒福托沃監獄的院子裏被從一具屍體的手指上扯了下來。
他把戒指放進衣服口袋,返身朝自己的汽車走回去。莫斯科戰鬥結束了。
[1]閃米特人,或閃族人:指阿拉伯人和猶太人。
[2]柯利亞:尼古拉的小名。
[3]諾克斯堡:位於美國肯塔基州,是美聯儲的金庫所在地。
[4]昆亭可:美國聯邦調查局總部所在地和代名詞。
[5]羅思柴爾德家族:是歐洲乃至世界久負盛名的金融家族,號稱歐洲“第六帝國”。
[6]格裏馬迪王室:摩納哥王室。
[7]安娜斯塔西婭公主: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的小女兒,下文中的阿列克謝王子是尼古拉二世的兒子,兩人都在1918年7月17日遭到屠殺。但世間一直傳說,他們兩人在大屠殺中幸免於難。
[8]格裏高利·葉菲莫維奇·拉斯普京,沙皇尼古拉二世和皇後亞曆山德拉的寵臣。
[9]法國地中海的度假和旅遊勝地,主要遊覽城市包括尼斯和戛納。
[10]埃利奧特·內斯(1903—1957),美國芝加哥人,1927年加入聯邦禁酒局(當時美國實行禁酒令),組建了一支禁酒執法隊,外號“碰不得”,與艾爾·卡彭的黑幫作鬥爭。
[11]艾爾·卡彭(1899—1947),綽號“疤麵”,生於紐約,父母是意大利移民,20世紀20年代芝加哥黑社會老大,甚至被認為是芝加哥的“地下市長”。
[12]莫洛托夫(1890—1986),蘇聯政治家、外交家,原名維亞切斯拉夫·米哈伊洛維奇·斯克裏亞賓。早年參加革命時,他把姓氏斯克裏亞賓改為莫洛托夫,取俄語“錘子”之意。
[14]公牛血:匈牙利的一種葡萄酒。
[15]契卡:全俄肅反委員會的簡稱,後發展成克格勃。
[16]基甸:以色列人,曾率領三百猶太勇士擊敗米甸人。詳見《聖經》舊約全書《士師記》。
[17]指車臣人。車臣位於高加索山脈的北側。
[18]俄語的修道士“Monakh”就是英語的“Monk”,即蒙克。
[19]古拉格:蘇聯時期的勞改營。
[20]洋蔥頭教堂:東正教教堂的俗稱,因為教堂的尖頂像洋蔥頭形狀。
[21]米迦勒:大天使米迦勒是正義壓倒暴力與邪惡的象征。這裏指的是科馬羅夫及其愛國力量聯盟。
[22]理查德二世:英格蘭國王,1377—1399年在位,1399年遭廢黜後被囚禁在倫敦塔。
[23]沃爾庫塔:位於俄羅斯科米自治共和國東北角,距北極圈160公裏,距莫斯科2000多公裏。20世紀30年代起設有勞改營。斯大林曾陸續驅趕200萬勞工到那裏開采煤礦,其中180萬人死於嚴寒,15萬人遭到槍殺。
[24]中空彈:又叫空尖彈,是彈頭尖端中空的子彈,在種類上屬於擴張型彈頭,因會對受害人造成極大的生理痛苦和巨大的心理恐慌,且會導致受害人緩慢死亡,是1899年《海牙公約》所禁止使用的彈頭,但民間狩獵除外。
[25]尤裏·弗拉基米羅維奇·多爾戈魯基(1099—1157),基輔大公,他於1147年建立了莫斯科城,他的雕像是在1954年設立的,用以紀念莫斯科建城800周年。
[26]天使長大教堂:建於1505—1508年,裏麵供奉著大天使長米迦勒,是曆代沙皇的主要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