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在莫斯科中心區的西南角,莫斯科河在那裏有一個一百八十度的轉彎,形成了一片突出的土地,上麵矗立著中世紀修建的諾夫德維奇女修道院,在其圍牆的陰影下,有一個很大的公墓地。

這個墓地占地二十英畝,蔭蔽在鬆樹、樺樹、椴樹和柳樹的林子裏麵。那裏有兩萬兩千個墓穴,埋葬著兩個世紀以來的俄羅斯貴族和名人。

墓地分為十一個墓園。一至四號墓園是十九世紀的墓地,其一邊是女修道院的圍牆,另一邊是中央界牆。

五至八號墓園位於界牆和邊沿之間,邊沿以外是赫莫夫尼奇斯基大道,有卡車在隆隆駛過。這裏埋葬著共產黨時代的偉人和壞人。小徑和巷道的兩邊是元帥、政治家、科學家、學者、作家和航天員的墳墓。墓碑有些很簡單,有些因自我崇拜而相當華麗。

宇航員加加林,因酒後駕駛樣機遇難,就埋在這裏,距離尼基塔·赫魯曉夫圓形石雕頭像僅咫尺之遙。飛機、火箭和槍炮的模型,表明了這些人生前從事的行業。其他人物胸前飾有花崗石的勳章,但大都被遺忘了。

中間的小徑上有一道牆,上麵開了一個狹窄的入口,通向三個小墓園,即第九、第十和第十一號墓園。由於地皮珍貴,到一九九九年冬天,剩下的地塊幾乎沒有了,但還是為尼古拉·尼古拉耶夫陸軍上將保留了一塊。十二月二十六日,就是在這裏,米沙·安德烈耶夫埋葬了柯利亞大叔。

他盡量按照他們上次一起吃飯時老人提出的要求去做。參加葬禮的有二十位將軍,包括國防部長和莫斯科兩位主教中的一位。

老戰士生前要求的是全套宗教禮儀,於是寺僧們搖起了熏香爐。帶有芳香味的煙霧在冰冷的空氣中嫋嫋升上了雲霄。

墓碑呈十字狀,用花崗岩製作,但沒有死者的肖像,隻有他的名字,下麵鑿刻著幾個字:一位俄羅斯戰士。

米沙·安德烈耶夫少將宣讀了悼詞。悼詞很短,柯利亞大叔也許是想在最後作為一個基督教徒進入墳墓,但他討厭過分熱情的詞語。

他讀完後,當主教在拖長音調吟詠離別時,他把三條洋紅色的綬帶和蘇聯英雄金質勳章放在棺材上麵。來自他自己的“塔曼斯卡亞”坦克師的八名戰士擔當了抬棺人,他們把棺木降到了墓穴裏。安德烈耶夫後退一步,舉手敬禮。兩位部長和其他十八位將軍也跟著敬禮。

當他們沿著中央小道向出口處和等候在外麵的豪華轎車走去時,國防部副部長布托夫上將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太可怕了,”他說,“走得太慘了。”

“總有一天,”安德烈耶夫說,“我會找到他們的。他們將會付出代價。”

布托夫顯然有些困惑。他是政治任命的,是個文職軍人,從來沒有指揮過戰鬥部隊。

“是的,嗯,我能肯定,民警正在盡他們最大的努力。”他說。

在人行道上,將軍們一個個莊重地與他握手道別,然後鑽進他們的公務汽車,匆匆離去了。安德烈耶夫找到自己的汽車,駕車返回基地去了。

五英裏以外,冬日的天光在下午兩三點鍾就消退了,一個身穿教袍、頭戴筒帽的矮個子教士在積雪中匆匆穿行,搖搖擺擺地走進了位於斯拉夫揚斯基廣場的那座洋蔥頭教堂[20]。過了一會兒,阿納托利·格裏辛上校也進來了。

“你怎麽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上校靜靜地說。

“我害怕極了。”教士說。

“不用害怕,馬克西姆神父。事情是有曲折的,但沒有我搞不定的。告訴我,為什麽大主教那麽突然地離開了?”

“我不知道。二十一日上午,他接到了劄戈爾斯克的一個電話。對此,我一無所知。電話是他的私人秘書接的。我得到通知去收拾行李,才知道這事。”

“為什麽是劄戈爾斯克?”

“後來我獲悉了。劄戈爾斯克修道院邀請了巡回傳教士格雷戈爾神父的布道活動,大主教決定去參加。”

“這等於他認同了格雷戈爾的異端邪說,”格裏辛厲聲說,“他一句話都不用說。親自到場就表明了他的立場。”

“不管怎麽樣,我還是詢問我是否可以一起去。秘書說不用了,聖座將帶上一名哥薩克人做司機,還有他的秘書。兩個修女放假去走親戚了。”

“你沒有及時通知我,神父。”

“我怎麽知道那天晚上會有人要來?”神父悲哀地說。

“說下去。”

“後來我不得不給民警打了電話。哥薩克衛兵的屍體躺在樓上。上午,我給劄戈爾斯克的修道院打了電話,把情況告訴了秘書。我說有武裝搶劫,還開了槍,沒說其他的。但後來民警改變了說法。他們說,襲擊是針對大主教的。”

“然後呢?”

“秘書給我回了電話。他說,聖座深為不安。可以說是心煩意亂,主要是因為哥薩克衛兵的被害。不管怎麽說,他還是留在劄戈爾斯克,與僧人們待到聖誕假期結束,直到昨天才回來。他回來的主要事由,是主持哥薩克人的葬禮,然後要把遺體送到頓河他的親屬那裏去。”

“那麽大主教回來了。你打電話把我叫到這裏來,就是為了告訴我這個?”

“當然不是。是關於選舉的。”

“你用不著擔心選舉,馬克西姆神父。我們雖然有些損失,但代總統肯定會在第一輪投票後遭淘汰。在決賽中,伊戈爾·科馬羅夫還是能夠戰勝久加諾夫。”

“就是這事,上校。今天上午,根據聖座自己的請求,他去老廣場與代總統進行了私下的秘密會晤。似乎在場的還有兩位民警將軍和其他的人。”

“你是怎麽知道的?”

“他是趕回來吃午飯的,與他的私人秘書一起在書房裏吃。我給他們上菜的時候,他們沒有注意到我,繼續討論代總統伊凡·馬爾科夫最後做出的決定。”

“什麽決定?”

馬克西姆·克利莫夫斯基神父像篩糠般渾身顫抖。他手裏的蠟燭火光也在不斷搖曳,柔和的燭光不停地在牆上圖畫內聖母和聖子的臉上晃動。

“冷靜點,神父。”

“我冷靜不了,上校,你必須理解我的處境。我已經盡了全力來幫助你們,因為我相信科馬羅夫關於新俄羅斯的願景。但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對住宅發起的襲擊,今天的會麵……這一切都太危險了。”

一隻強有力的手抓住了他的上臂,他畏縮了。

“你已經陷得太深了,現在要退出來已經太晚了,馬克西姆神父。你沒有其他地方可去。一方麵,你回去後要繼續在餐桌邊當好服務員,別去理會教會和聖座的命令。另一方麵,你再等二十一天,到時候伊戈爾·科馬羅夫和我本人就會獲勝,你將會上升到做夢都想不到的高位。現在告訴我,他們與代總統會麵時都說了些什麽?”

“不會有選舉了。”

“什麽?”

“哦,選舉還是有的。但科馬羅夫沒有參加。”

“他們不敢,”格裏辛耳語著,“他不敢宣稱伊戈爾·科馬羅夫是不合適的人選。這個國家的一半以上是支持我們的。”

“事情不止這些呢,上校。顯然那些將軍們也很頑固。老將軍被害以及企圖謀殺銀行家和民警將軍,尤其是聖座,已經激怒了他們。”

“到了什麽程度?”

“一月一日是新年元旦。他們認為,每個人都會像以往那樣喝酒慶祝,沒能力協調行動。”

“什麽每個人?什麽行動?你給我解釋清楚。”

“你們的每個人,你指揮的每個人。保衛你們自己的行動。他們已經集中了四萬人的隊伍,包括總統衛隊、特警部隊和聯邦武警,還有幾支特種部隊以及內務部駐紮在市內的精英部隊。”

“要幹什麽?”

“要把你們全都抓起來。罪名是陰謀反對國家。要粉碎黑色衛隊,把黑色衛兵在兵營裏逮捕起來或殺掉。”

“他們不能那樣做。他們沒有證據。”

“顯然,黑色衛隊的一名軍官已經準備站出來作證。我聽到秘書也是這麽認為的,那是大主教的回答。”

格裏辛上校站在那裏,像是受到了電擊似的。他有一個想法:那些懦夫是沒有膽量采取行動的。他的另一個想法認為,這也許是真的。伊戈爾·科馬羅夫從來沒有屈尊加入到杜馬的舞台。他一直是一名政黨領袖,但他不是杜馬成員,因此沒有議員的豁免權。他,阿納托利·格裏辛,也沒有這個豁免權。

如果真的有一名黑色衛隊的軍官出來作證,那麽莫斯科地方檢察院就會簽發拘留證,把他們至少拘禁到大選日期。

作為審訊官,格裏辛目睹過人們在極度恐慌時的舉動:跳樓、臥軌、碰觸電網。

如果代總統及其周圍的人、總統衛隊、打黑的警察將軍和民警局長都意識到,科馬羅夫上台執政後他們會麵臨什麽前景,他們也許是會處於那種極度驚恐狀態的。

“你回去吧,馬克西姆神父,”他最後說,“記住我說過的話,你已經走得很遠了,現在的當局是不會寬恕你的。對你來說,愛國力量聯盟必須獲勝。我要知道發生的所有事情、你聽到的所有事情、每件事情的進展情況、每次會麵和每次會議的情況。從現在起,直至新年元旦。”

懷著感激的心情,這位驚慌失措的神父急忙離開了。六個小時後,他的老母親患了嚴重的肺炎。他向大主教請假,得到了恩準,同意他回家去照顧老母親。夜幕降臨時,他已經坐上了開往日托米爾的火車。他認為,他已經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他已經按要求做了所有的工作,甚至更多。但米迦勒及其天使們[21],不會讓他在莫斯科再作停留了。

那天晚上,傑森·蒙克給西方寫了最後的一份信息。沒有了電腦,他用大寫字母慢慢地仔細書寫,滿滿當當地寫了兩張紙。然後在台燈下,他用烏馬爾·古納耶夫給他買來的小型照相機,把兩張紙分別反複拍攝了好幾次。最後,他燒毀信紙,把灰燼倒進廁所的馬桶裏衝走了。

黑暗中,他把未曝光的膠卷從照相機裏取出來,塞進了事先買來的一支鉛筆般粗細的小瓶子裏。

九點半,馬戈茂德和兩名保鏢開車,把他護送到了他指定的地址。那是一處破爛的住所,一座獨立的小房子,位於遠離莫斯科的東南郊納加蒂諾區。

應聲來開門的老人留著胡茬,瘦骨嶙峋的身軀上裹著一件羊毛衫。蒙克不可能知道,他曾經是莫斯科大學一位令人尊敬的教授,後來由於為學生發表了一篇呼籲民主政府的文章,與當時的政權決裂了。

那已經是改革以前很久的往事了。後來,他還是得到了平反,但已經太晚了,他隻得到了一份微薄的國家養老金。當時,他僥幸沒被送去勞改營。當然,他們剝奪了他的工作,還有他的公寓。他被貶為掃馬路的清潔工。

這麽多年他能夠活下來,應該歸功於一位同齡人。有一天,那人在街上站在他旁邊,用可以聽懂的、但帶有英語口音的俄語與他談話。他從來不知道奈傑爾·歐文的名字,隻是稱他為“利卡”,即狐狸。這真的不是什麽大事情,英國使館代號為狐狸的間諜說,隻是有時候可以幫個忙。小事情,小風險。他建議俄羅斯教授接受飼養信鴿的業餘愛好,還有一百美元以使他的靈魂和身體得到一絲慰藉。

二十年後的這個冬夜,他凝視著門口的年輕人,問道:“什麽事?”

“我有一件小物品要交給狐狸。”蒙克說。

老人點點頭,伸出手去。蒙克把小瓶子放進他的手心裏,老人退回去,關上了門。蒙克轉身朝汽車走回去了。

半夜裏,小“馬爾蒂”的一條腿上綁了一個小瓶子,被釋放了。它是幾個星期前,由米奇和查蘭從芬蘭出發經長途行駛帶來莫斯科的,然後由能夠看懂莫斯科地圖並找到這個模糊地址的布萊恩·文森特交付給老人的。

“馬爾蒂”在架子上站了一會兒,然後展開翅膀,盤旋著升上了莫斯科寒冷的空中。它升到了一千英尺上空,夜空的寒氣可以把人凍僵。

洲際通信公司的一顆衛星,這時候正好飛臨冰冷的俄羅斯大草原上空。按照指令,衛星開始向這座城市發射下行的“孩子,你在嗎?”的加密信息,它不知道自己之前已經摧毀了這個電子小孩。

在莫斯科郊外,俄聯邦信息局的網絡監聽員在進行計算機掃描,以期捕獲格裏辛上校要求查找的那個外國間諜所發射的信號亮點,這樣,三角測定法就能把信號發射源的範圍確定在某一棟建築物。

衛星飛走了,沒有出現尖峰亮點的信號。

在“馬爾蒂”的小腦袋裏,一個磁性脈衝告訴它,三年前它剛剛孵出、還睜不開眼睛、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的時候,它的家鄉是在北方。於是它轉向北方,迎著凜冽的寒風穿越黑暗飛了過去。在黑暗和寒冷中,時間一小時一小時地過去了,它的腦子裏隻有一個欲望,回到屬於它的家裏去。

沒有人看到它。沒有人看到它離開這座城市,沒有人看到它掠過右邊聖彼得堡的萬家燈火,跨過了海岸。它隻是飛呀飛,帶著那份信息,帶著它要回家的渴望。在離開莫斯科十六個小時之後,饑寒交迫的它拍著翅膀飛進了芬蘭赫爾辛基郊外一座住宅的閣樓。一雙溫暖的手從它的腿上取下了那份信息,三個小時之後,奈傑爾·歐文爵士在倫敦讀到了該信息。

看完信息內容後,他微笑了。事情進展得很順利。蒙克還有最後一項任務,然後他就應該轉入地下,直至最終平安撤出。但歐文無法預測這個自行其是的弗吉尼亞人心裏有什麽打算。

當“馬爾蒂”悄無聲息地在頭頂上方飛過的時候,伊戈爾·科馬羅夫和阿納托利·格裏辛正在該黨領袖的辦公室裏開會。作為總部的這座小樓房,除了一樓有衛兵在值勤外,其他辦公室都沒有人了。在外麵的黑暗中,狼狗在自由地跑動。

科馬羅夫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後麵,燈光下他的臉色一片慘白。格裏辛剛剛匯報完畢,他向愛國力量聯盟的領袖報告了他從變節的教士那裏得到的消息。

格裏辛剛剛匯報情況時,科馬羅夫似乎已經萎縮了。以前那種冷靜的控製力消失了,那種毫不猶豫的決斷力不見了。格裏辛知道這種現象。

大多數令人敬畏的獨裁者突然間被剝奪了權力時,都會有這種現象。一九四四年,曾經趾高氣揚的意大利法西斯元首墨索裏尼,一夜之間就變成了疲於逃命的喪家犬。

當企業界大亨的抵押物贖回權被取消,噴氣飛機被沒收,豪華轎車被扣押,信用卡被撤銷,高管職員離去,整座大廈轟然倒塌時,確實是會消沉的,其往日敏銳的頭腦,會變得一片空白。

格裏辛知道這種現象,因為他見到過將軍們和部長們在地牢裏嚇得縮成一團的樣子。曾經叱吒風雲、不可一世的黨務大員們,可憐地等待著黨的無情判決。

事情正在發生劇變,操縱言辭的日子結束了。他自己的時刻已經來臨。他一直看不起庫茲涅佐夫玩弄文字和形象的把戲,似乎搞一份正式的公報就能夠產生權力。在俄羅斯,權力是來自槍杆子的,過去是這樣,將來也會是這樣。具諷刺意味的是,他在世間最恨的人,那個美國的超級英雄,帶來了現在的這種局麵,搞得愛國力量聯盟領袖現在似乎已經喪失了意誌,幾乎隨時準備聽從格裏辛的建議。

阿納托利·格裏辛不想敗給代總統伊凡·馬爾科夫的民警部隊。他不會摒棄伊戈爾·科馬羅夫,但他可以幫他免除禍殃,繼而登上夢寐以求的寶座。

在伊戈爾·科馬羅夫的內心世界裏,他現在像理查德二世[22]那樣呆坐著,麵對這麽短時間內所遭受的災難嘀嘀咕咕地發牢騷。

十一月初的時候,似乎世界上沒有任何力量能夠阻擋他贏得一月份的大選。在這個國家裏,他的政黨效率比其他政黨高了一倍。他的演說使民眾著迷。民意測驗表明,他將在全國獲得百分之七十的選票,足以在第一輪選舉中勝出。

他不明白怎麽會變成現在這種局麵,盡管他能夠意識到,事情是一步一步地發展過來的。

“暗殺敵人的行動是個錯誤。”他終於開口說話了。

“坦率地說,總統先生,這次行動在戰術上是穩當的。那三個人當時沒在家裏,隻是我們運氣不好。”

科馬羅夫哼了一聲。也許是碰上了壞運氣,但此事引發的反響則更為糟糕。新聞媒體有什麽理由認為,他是該事件的幕後人?是誰泄露風聲的?以前媒體總是著迷於他的每一句話,現在他們竟然惡語辱罵他。記者招待會是一場災難。那些外國人的提問是粗暴的刁難。他從來沒有被如此傲慢無禮地對待過。這是庫茲涅佐夫安排的。在以前的私下采訪時,他一直受到尊敬,他的觀點都會得到認真傾聽,都會得到點頭同意。然而那個年輕的傻瓜卻提出了記者招待會的餿主意……

“你對消息來源有把握嗎,上校?”

“有,總統先生。”

“你相信他嗎?”

“當然不。但我相信他的欲望。他是唯利是圖的腐敗分子,追求高位,沉迷安逸,這兩方麵他都得到了承諾。他透露了英國間諜和美國特工對大主教的兩次訪問。您讀過了蒙克第二次與大主教會麵時的錄音文字材料,我根據其中的威脅,做出了要讓反對派永遠安靜下來的決定。”

“但這一次……他們真的膽敢打擊我們?”

“我認為我們不應該輕視。用拳擊的術語說,要動真格了。傻瓜代總統心中明白,他無法戰勝您,但或許能夠戰勝久加諾夫。指揮民警的將軍們及時認識到了您要對他們清洗的意圖。利用愛國力量聯盟與黑手黨財務關係的指控,他們可以捏造罪名。是的,我認為他們也許會做出這種嚐試。”

“假如你是他們,作為設計師,你會怎麽做,上校?”

“也一樣會那麽做。當我聽教士講起他在桌子邊端菜服務時大主教在討論的事情時,我認為這不會是真的。但後來我越想越覺得這是行得通的。一月一日的黎明是一個極好的時間。有什麽人不受頭天晚上的宿醉影響?有什麽衛兵依然頭腦清醒?有什麽人能夠快速果斷地做出反應?新年的早晨,大多數俄羅斯人都是醉醺醺的,除非他們被關在營房裏滴酒不沾。是的,這是行得通的。”

“你在說些什麽呀?我們要完蛋了嗎?就因為一個驚慌失措、野心勃勃的政治家,一個狂熱的教士和一些提拔得太高的民警,難道我們的一切努力都付諸東流了?難道偉大的願景永遠不會實現了?”

格裏辛站起來,從書桌上探身向前。

“我們的一切努力,就是要得到現在這個結果嗎?不,總統先生。成功的關鍵在於了解敵人的意圖。這個,我們已經做到了。他們把我們逼上了絕路。我們別無選擇,隻能背水一戰,實施先發製人的打擊。”

“打擊?打擊誰?”

“拿下莫斯科,總統先生。拿下俄羅斯。一夜之間,莫斯科和俄羅斯都將落到您的手裏。除夕夜,我們的敵人將會慶祝新年的到來,他們的部隊整夜都被關在兵營裏。我可以組織一支八萬人的部隊,在夜裏拿下莫斯科。一旦莫斯科到手,下一步就是俄羅斯。”

“政變?”

“這種事情以前發生過,總統先生。整個俄羅斯和歐洲的曆史,就是有遠見的人抓住瞬間機會奪取國家權力的故事。墨索裏尼拿下了羅馬和整個意大利。希臘的軍官們拿下了雅典和整個希臘。沒有發生內戰,隻是一場速戰速決的行動。戰敗者逃跑了,他們的支持者嚇破了膽,想尋求加盟。到元旦那天,俄羅斯就是您的了。”

科馬羅夫陷入了沉思。他將占領電視台,向全國發表講話。他將聲稱,他已經采取行動,阻止了取消選舉的反人民陰謀。人們會相信他的。那些將軍們會被逮捕起來,校官們會轉變立場,站到他這邊來以期得到晉升。

“你幹得了嗎?”

“總統先生,在這個腐敗的國家裏,一切都是可以用錢買到的。所以,祖國需要伊戈爾·科馬羅夫,去**滌汙泥濁水。我可以用錢買到我所需要的所有軍隊。給我下命令吧,在元旦的中午,我把您領進克裏姆林宮的國家公寓。”

伊戈爾·科馬羅夫用手托著下巴,凝視著桌麵上的寫字板。過了一會兒,他抬起眼皮去迎視格裏辛上校的目光。

“幹吧。”他說。

如果格裏辛從零開始,要在四天內組建一支去奪取莫斯科的軍隊,他是絕對做不到的。

但他並不是從零開始。早在幾個月前他就已經知道,一旦伊戈爾·科馬羅夫贏得總統選舉,就會立即把所有的國家權力轉移到愛國力量聯盟。

政治方麵的事情,正式廢除各個反對黨派,將由科馬羅夫負責,他自己的任務就是鎮壓或者解除和解散國家的武裝部隊。

為準備這個任務,他早就確定了誰是他的天然盟友、誰是他的明顯敵人。後者主要包括總統衛隊,這是一支由三萬人組成的武裝力量,其中六千人駐紮在莫斯科市內,一千人布置在克裏姆林宮裏麵。指揮這支禦林軍的科林將軍,是葉利欽手下臭名昭著的亞曆山大·科爾紮科夫的繼任人。他們都是已故總統切爾卡索夫提名和任命的,他們都會為保衛合法政權而與暴亂作鬥爭。

在他們的後麵是內務部隊,有十五萬軍人。格裏辛感到欣慰的是,這支龐大的部隊大部分分散部署在遼闊的俄羅斯各地,首都周邊隻有五千人。內務部隊的將軍們不久就會知道,他們將第一批被用牛車送去古拉格,他們會明白,與總統衛隊的高級軍官一樣,在新俄羅斯和格裏辛的黑色衛隊裏,他們是不會有存在空間的。

排在第三位的,是與多爾戈魯基黑手黨水火不相容的兩支打黑隊伍,即由內務部管轄的總部在日特尼廣場的聯邦武警,以及位於沙波羅夫卡大街的莫斯科市內機構——打黑部,由彼得羅夫斯基將軍指揮。在格裏辛統治下的俄羅斯,這兩個機構及其聯邦武警和特警部隊,毫無疑問隻有一個地方可去,那就是勞改營,或者是接受處決的刑場。

然而,在一九九九年即將崩潰的俄羅斯,還有許多部門或私人的武裝,格裏辛知道,他還是有天然的和可以收買的同盟。勝利的關鍵是要使部隊保持無知、迷茫和內訌,最終失去戰鬥力。

他自己的直屬部隊是六千人的黑色衛隊和兩萬人的青年戰鬥隊。

前者是他多年來精心培育的一支精銳部隊。其軍官梯隊全部來自戰鬥經驗極為豐富的前特種部隊、空降兵部隊、海軍陸戰隊和內務部隊,在入伍儀式上都通過了嚴格的考驗,都證明了他們的殘酷無情和對極右翼黨派的無限忠誠。

然而在四十名高級軍官中肯定有一個叛徒。顯然,某個人與當局和媒體有過接觸,譴責了十二月二十一日的四次暗殺行動是由黑色衛隊幹的。這個推論太快了,不可能是自發產生的。

他別無選擇,隻能禁閉並且隔離那四十名高級軍官,這事已經在十二月二十八日完成了。詳細審訊和揭露叛徒的工作隻能安排在以後進行。為保持士氣,低級軍官得到了提拔去補缺,而且還被告知,他們的指揮官正在外地參加培訓。

格裏辛俯視著一張大比例的莫斯科州地圖,在準備他的除夕戰役計劃。他最大的優勢是那天莫斯科的街道幾乎是空****的。

除夕的下午,人們實際上是不工作的,莫斯科人帶著酒菜去自家的度假小屋,或去參加通宵的團體派對。下午三點半夜幕就降臨了,此後隻有那些意猶未盡的人,才會冒險進入寒冷的黑夜去買酒。

每個人都要慶祝,包括那些因工作需要不能離崗回家的守夜人和加班人員,他們把酒帶到工作崗位去喝。

格裏辛盤算,到六點鍾時,他就能把街道全都拿下了。六點鍾時,國家機關各部和政府辦公大樓裏,除了夜間值班人員以外沒有其他人了。到十點鍾時,即使是這些值班人員和還在兵營裏的戰士也全都喝醉酒自身難保了。

一旦他的進攻部隊開進市內,首先要從外圍封鎖莫斯科。這任務他交給了青年戰鬥隊。進入莫斯科有大小道路五十二條,要把它們全都封鎖起來,他需要一百零四輛重型卡車,車廂裏裝上混凝土塊壓載物。

他把青年戰鬥隊分成一百零四個基本小組,每個小組由一名經驗豐富的黑色衛隊戰士來擔任指揮官。卡車可以從長途運輸公司那裏租賃,或者在除夕的上午用槍口指著去搶劫。在指定的時間裏,每一對卡車必須就位,按要求從十字路口開出去,到了公路上就麵對麵地橫過來停放,然後就趴著不動了。

在進入莫斯科的每一條大路上,在莫斯科州與相鄰各州的邊界上,都有內務民警的崗亭,裏麵有一部電話和幾個無精打采的戰士,還有一輛停在外麵的裝甲運兵車。除夕夜,裝甲運兵車裏麵不會有人,乘員們都會在崗亭內慶祝新年。在格裏辛需要進城的公路上,必須拔除這個哨位。對於其他的哨位,青年戰鬥隊將把卡車堵在城鄉接合處的第一個十字路口,讓民警像往常一樣去喝得酩酊大醉。二百多人的青年戰鬥隊各個小組將埋伏在卡車的城區一側,以阻止任何馳援車隊進入莫斯科。

在市內,他需要拿下七個目標,其中兩個是主要的,五個是次要的。由於他的黑色衛隊駐紮在城外鄉下的五個基地裏,城裏隻有一個小小的兵營為科馬羅夫的住宅提供安保,最簡單的進城方法是分五路**。但是要協調行動,就會有大量的無線電通信。他更喜歡在無線電靜止的狀態下,把整個部隊拉進城內。因此他傾向於使用一支卡車車隊。

由於他的主要基地和總部基地是在東北邊,他決定在十二月三十日把六千名全副武裝的黑色衛兵全都用車輛集中到那個基地,然後沿著主公路向市內挺進。這條路在開始時叫雅羅斯拉夫斯科耶路,在接近內環路時叫米拉大街(和平大街)。

兩個主要目標的其中一個,是龐大的奧斯坦基諾電視中心,離那條道路隻有半英裏,為此,他打算在六千名黑色衛兵中,抽出一支兩千人的分遣隊去對付那裏。

剩下的四千人由他親自指揮,他將向南行駛,經過奧林匹克體育場,跨過環城路,直插莫斯科市中心,去奪取最大的獎品——克裏姆林宮。

“克裏姆林”是堡壘的意思。在俄羅斯,每一座古老的、設有城牆的城市中心都有一個堡壘。長期以來,莫斯科克裏姆林宮一直是俄羅斯最高權力的象征和體現。在黎明時,他必須拿下克裏姆林宮,征服其衛戍部隊,並使其無線電室無法求援,不然的話,天平也許會偏向另一邊。

對於五個次要目標,雖然時間已經相當局促,但他還是打算把它們交給應該能夠結成聯盟的四支武裝部隊。

這些目標,一是位於特維爾大街上的市政府大樓,那裏有一個可以發出求援信號的通信室;二是在日特尼廣場的內務部,其通信網絡可與散布在俄羅斯各地的內務部隊相連接,還有隔壁的聯邦武警兵營;三是在老廣場周邊的總統府和政府部門辦公大樓;四是駐紮在科丁卡機場的軍情局營房,如果他們發出求援的信號,那裏會是一個理想的空投點;最後一個是議會大廈,即俄羅斯杜馬。

一九九三年,鮑裏斯·葉利欽曾經把他的坦克炮口對準杜馬的辦公大樓白宮,迫使造反的議員們舉著雙手走出來,白宮遭到了嚴重的損壞。四年來,杜馬已經轉移到了馬涅什廣場的前國家計委辦公樓,但在損壞修複後,俄羅斯議會又搬回到河邊新阿爾巴特街盡頭的白宮去了。

新年除夕,市政府大樓、杜馬和位於老廣場的各部大樓都將成為空殼。用炸藥把大門炸開後,這些地方很容易就能占領。如果打黑部隊或者在老機場的一小股傘兵和軍情局情報官試圖反擊,那麽在聯邦武警的兵營和科丁卡基地,有可能會爆發一些戰鬥。這兩個目標,他打算交給準備花錢雇用的特種部隊。

第八個目標,即暴亂中最明顯的目標,是國防部。在位於阿爾巴茨基廣場的這座灰色石頭大樓內,值班的工作人員數量有限,但裏麵有一個通信總部,可立即與分布在俄羅斯各地的陸海空軍基地取得聯係。他不會派部隊去衝擊國防部,對此他有一個專門的計劃。

在俄羅斯,要為極右翼黨派的暴亂找到自然的盟友,並不是一件難事。首先可以選擇的是俄聯邦安全局。這個機構的前身,就是他曾經工作過的克格勃內威力強大的第二總局,過去經常按照政治局的命令,對蘇聯的各個階層實施鎮壓。自從推行所謂的民主理論之後,它昔日那強大的威力已經衰落了。

俄聯邦安全局總部在著名的捷爾任斯基廣場的克格勃中心,那裏現在改名為盧比揚卡廣場,後麵就是同樣聞名和令人恐懼的盧比揚卡監獄。它依然負責反間諜工作,也有一個專門打擊有組織犯罪的部門。但後者的效果還不及彼得羅夫斯基將軍打黑部的一半,因此並沒有激起多爾戈魯基黑手黨強烈的報仇心態。

為協助其工作,俄聯邦安全局還有兩支快速反應部隊,“阿爾法”小組和“信號旗”小組。

這兩支隊伍曾經是蘇聯最精銳、最可怕的特種部隊,有時可與英國的特空團相媲美。但關鍵是忠誠問題。

一九九一年,國防部長亞佐夫和克格勃主席克留奇科夫合謀發動了一場針對戈爾巴喬夫的政變。政變失敗了,雖然它導致了戈爾巴喬夫的下台和葉利欽的興起。起先,“阿爾法”小組參加了政變,但中途他們改變了主意,允許鮑裏斯·葉利欽從杜馬中出現,爬上一輛坦克,在世人麵前成了英雄。當身心受到創傷的戈爾巴喬夫從克裏米亞的軟禁中得到釋放,飛回莫斯科之後,他發現老對手葉利欽在負責這兩支特種部隊,於是對“阿爾法”小組的懷疑一直沒有消散。“信號旗”小組也一樣。

到一九九九年,這兩支裝備精良、英勇善戰的部隊依然聲譽不好。但對格裏辛來說,它們有兩個優勢。與許多特種部隊一樣,它們有很多經驗豐富的軍官和軍士,新兵很少。這些老兵在政治上是右傾的:反對閃米特人,反對少數民族,並且反對民主。再者,他們已經六個月沒有領到軍餉了。

格裏辛給出的承諾像海妖的歌聲一般誘人:恢複克格勃原來的權力,真正的精英部隊應該享受特級待遇,雙倍的薪水,從科馬羅夫的政變時刻開始發放。

新年除夕,“信號旗”部隊要帶上武器,離開軍營,奔赴科丁卡機場和陸軍基地,把兩者都拿下來。“阿爾法”小組的任務是去對付內務部和相鄰的聯邦武警兵營,另外派出一個分遣的連隊,去拿下沙波羅夫卡大街後麵的特警部隊兵營。

十二月二十九日,格裏辛去莫斯科郊外參加一個會議,地點是在多爾戈魯基黑手黨的一棟華麗的鄉間度假別墅。在那裏,他見到了這個黑幫組織的高層委員會,並向他們作了講話。對他來說,這是一次非常重要的會議。

在黑手黨看來,他有許多解釋工作要做。彼得羅夫斯基將軍發動的襲擊依然在刺痛著他們。作為資助人,他們要求愛國力量聯盟做出解釋。但在格裏辛講話的時候,氣氛發生了變化。當他講到有一個計劃要宣稱伊戈爾·科馬羅夫是不合格的人選,不能參加即將舉行的總統大選時,原先的敵對情緒變成了恐慌。他們都把賭注押在了科馬羅夫的競選成功上。

“這隻是一次最大的竊取,竊取這個共和國,”格裏辛說,“你們如果拒絕,那就回去繼續遭受內務部和俄聯邦安全局等部門的追獵。如果接受,這塊土地就是我們的了。”

他使用的詞語是zemlya,即英語的land,其含義是國家、國土及其範圍內的一切。

桌子的上首坐著一位資深而年長的黑手黨徒,他是一個老“賊人”,與其父親和家族裏所有的人一樣,出生在下層社會,在多爾戈魯基黑手黨內部是最接近西西裏長老的人物。現在,他盯著格裏辛看了好長時間,其他人都在等待。然後,這個歹徒開始點頭,他那布滿皺紋的腦袋,在一上一下地掀動,活像一條老蜥蜴在發信號表示讚同。最後的資助款項同意了。

這也是格裏辛所需要的第三支武裝力量。莫斯科城裏的八百家私人保安公司中,有兩百家是多爾戈魯基的前線部隊。他們將提供兩千人,都是全副武裝的退伍軍人或克格勃惡棍,其中八百人去衝擊並占領空****的白宮,即杜馬的辦公大樓。一千兩百人去進攻集中在老廣場的總統府和政府各部,除夕夜,那裏也將是空****的。

同一天,傑森·蒙克打電話給彼得羅夫斯基少將。他還是住在特警部隊的兵營裏。

“哪位?”

“還是我。你在幹什麽呢?”

“這與你有什麽關係?”

“你是不是在整理行裝?”

“你怎麽知道?”

“所有的俄羅斯人都想與家人一起度過除夕夜。”

“聽著,我的飛機一個小時後要起飛。”

“我認為你應該取消行程。除夕每年都會有的。”

“你說什麽,美國人?”

“上午的報紙,你看到了嗎?”

“看了一些。怎麽啦?”

“最新的民意測驗分級。媒體報道了前幾天愛國力量聯盟和科馬羅夫召開的記者招待會,情況表明他的支持率為百分之四十,而且還在下降。”

“那麽,他會在選舉中敗北。新共產黨的久加諾夫會替代他。對此,我能怎麽辦呢?”

“你認為科馬羅夫能夠接受這個結果嗎?我告訴過你,他神誌不正常。”

“他將不得不接受。如果他在兩周之內失敗,那就沒戲了。情況就是這樣。”

“那天晚上,你還對我說了其他的。”

“什麽?”

“你說,如果俄羅斯國家遭到攻擊,國家是會開展自衛的。”

“我什麽都不知道,我隻是懷疑。你難道不知道懷疑是俄羅斯人的特長嗎?”

彼得羅夫斯基凝視著話筒,然後去看營房行軍**收拾了一半的行李。

“他不敢的,”他平靜地說,“沒人敢。”

“亞佐夫和克留奇科夫就幹過了。”

“那是在一九九一年。現在情況不同了。”

“隻是他們把事情搞糟了。為什麽不留在城裏度假呢?以防有什麽事情發生。”

彼得羅夫斯基少將放下電話,開始打開行李。

十二月三十日,格裏辛在一家啤酒館裏的會麵上,敲定了他的最後一個盟友。對方是一個有啤酒肚的暴徒,是新俄羅斯運動的街頭打手頭目。

盡管名稱自命不凡,但新俄羅斯運動隻不過是一個鬆散的組織,其成員都是些刺文身、剃光頭的極右街頭惡棍,他們靠攔路搶劫和虐待猶太人獲利和取樂,他們習慣於以俄羅斯的名義向路人尖聲喊叫。

格裏辛取出磚頭般的美元,放在了他們之間的桌子上。新俄運的打手頭目貪婪地盯著這些錢。

“我隨時都有五百個優秀的小夥子聽我使喚,”他說,“什麽任務?”

“我會派五個黑色衛兵過來。你們要聽從他們的戰鬥命令,不然就取消交易。”

戰鬥命令聽起來不錯,有軍事行動的味道。雖然從來沒有與愛國力量聯盟聯合過,因為他們不喜歡紀律的約束,但新俄運成員為能夠成為新俄羅斯的戰士而感到自豪。

“目標是什麽?”

“除夕夜十點到十二點之間。衝擊、奪取並占領市政府大樓。有一條規定。黎明之前不許喝酒。”

新俄運指揮官思考了一下。他也許反應愚鈍,但能夠感覺到愛國力量聯盟正在搞一項大行動。也該是時候了。他從桌子上探身過去,他的手接近了那捆磚頭般厚的美元。

“行動結束後,我們要猶太人。”

格裏辛微笑了。

“作為我給你們的個人禮物。”

“行。”

他們為新俄運製訂了在普希金廣場花園集合的詳細計劃,那裏離莫斯科市政府大樓隻有三百碼,而且很好找。廣場就在麥當勞中心店對麵。

在坐車離去的路上,格裏辛陷入了沉思,在適當的時候,確實應該考慮莫斯科猶太人的歸宿問題,還有新俄運的這些社會渣滓。把他們裝在同一列火車上是很有意思的,一路東行去沃爾庫塔[23]。

十二月三十一日上午,傑森·蒙克又打電話給彼得羅夫斯基少將。他在沙波羅夫卡大街打黑部的總部辦公室裏,那裏現在隻剩下一半人在工作。

“還在崗位上?”

“是的。你這個討厭鬼。”

“打黑部有直升機嗎?”

“有啊。”

“能在這種天氣飛行嗎?”

“不能飛到雲層上麵去。但在雲層下麵應該是可以的。”

“你知道格裏辛黑色衛隊的城外兵營位置嗎?”

“不知道,但我可以找到。怎麽啦?”

“你可以飛到這些兵營的上空去看一看。”

“那裏有什麽情況?”

“嗯,如果他們是熱愛和平的公民,那麽所有的兵營都應該是亮著燈的,每個人都會待在溫暖的室內,午飯前喝一點小酒,在為晚上的慶祝活動做點準備。去看看吧。四個小時後,我再打電話給你。”

電話再次打過來時,彼得羅夫斯基信服了。

“四個兵營似乎已經關閉了。他自己的大本營,在這裏的東北邊,則像蟻塚一樣熱鬧。幾百輛卡車在忙著裝卸。他似乎把整個部隊都集中到一座兵營去了。”

“他在幹什麽,將軍?”

“你告訴我吧。”

“我也不知道。可我不喜歡那樣。看上去像是要搞夜間演習。”

“在除夕夜?別神經病了。除夕夜,每個俄羅斯人都會喝醉的。”

“我也是這麽想的。午夜時,莫斯科的每一個戰士都會喝得爛醉如泥,除非他們接到過禁酒的命令。但這樣的命令是不受歡迎的,但我說過了,每年都會有除夕的。你認識聯邦武警部隊的指揮官嗎?”

“當然認識。科茲洛夫斯基將軍。”

“總統衛隊的指揮官呢?”

“認識,科林將軍。”

“他們現在都與家人在一起嗎?”

“應該是吧。”

“聽著,坦率地說,如果發生最壞的事情,如果科馬羅夫最終獲勝,那麽你、你的妻子和女兒塔季揚娜會有什麽結果?熬上一個晚上,打幾個電話問問。這是值得的。”

放下電話後,傑森·蒙克拿起了一張莫斯科及其周邊郊區的地圖。他的手指在首都的東北地區轉來轉去。那裏是彼得羅夫斯基說過的愛國力量聯盟和黑色衛隊的大本營。

從東北方向過來,主要的公路是雅羅斯拉夫斯科耶路,然後變成米拉大街。這是一條交通大動脈,經過奧斯坦基諾電視中心。他又拿起了電話。

“烏馬爾,朋友。我要你最後幫個忙。是的,我發誓這是最後一次。一輛有車載電話的轎車,要用一個通宵……不,我不需要馬戈茂德和其他人,我不想打擾他們的新年聚會。就一輛汽車和一部電話。哦,還要一支手槍,如果問題不是太大的話。”

他聽著電話另一頭傳來的笑聲。

“是不是要特殊型號的?嗯,好吧……”

他回想起在福布斯城堡的射擊培訓。

“你能搞到瑞士製造的西格-紹爾手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