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拉烏爾·聖克萊爾·德維勞本上校子夜前才到家。之前的三個小時,他一直在針對內政部的會議一絲不苟地打著他的報告。早上愛麗舍宮秘書長辦公桌上的第一份文件就是這個。

這份報告他花了不少心思,撕了兩份草稿才滿意,然後小心地將第三份親自打印好。做打字這種體力活兒讓他很是煩躁。他不習慣做這種事,不過這樣做的好處是不會有秘書知道這個秘密——他在報告正文中毫不猶豫地指出了這一事實。他希望領導能重視他的報告。如果幸運的話,秘書長讀了這份報告後,再過一個小時,報告就會放到總統的書桌上,而這將對他有莫大的好處。

他的措辭格外小心,選用了最恰當的詞句,對將事關國家元首安全這樣重要的一件事交到一個警長手裏稍稍表示了不以為然。那種人是沒什麽頭腦和能力的,隻是習慣於所受的訓練和經曆,辦些無關緊要的小案子而已。

他沒有寫得太過分,萬一勒貝爾能找到這個人呢。不過如果他沒做到,那這份報告也能表明,曾經有人在這個時候足夠警覺地懷疑過選擇勒貝爾是否明智。

而且,他的確不喜歡勒貝爾。一個平庸的小個子——他心裏就是這麽想的。然而他的報告裏卻是這樣描述的:“以往工作表現良好。”

他對自己寫的前兩份底稿再三考慮以後,認為最好還是不要去推翻今天在會議上的任命,因為這是參加會議者的全體決議。如果要推翻,必須有特別有力的理由。他決定密切注意全部行動過程。由於他是總統的秘書,他認為,他有責任在偵察工作進行得不理想的時候,第一個清醒地把這個問題提出來。

他正想著該如何考核評估勒貝爾的工作表現時,思緒被桑吉內蒂的電話打斷了。桑吉內蒂通知他,部長在最後時刻做了個決定——每晚十點主持召開一個會議,聽取勒貝爾的進展匯報。這個消息讓聖克萊爾高興起來,真是正中下懷。這就解決了他的問題。他隻要白天多看些背景材料,就能在晚上向那個探員提出強有力的相關問題。讓其他人知道,至少還有總統秘書處的人對形勢的重要性和緊迫性有著清醒的認識。

其實,他覺得,即使刺客就在附近也沒有太多下手的機會。對總統的安全保護措施是世界上最嚴密有效的,他在秘書處的部分職責就是設計總統公開露麵時的組織布置以及活動路線。他根本不擔心如此嚴密策劃出來的安全屏障會被什麽外國槍手滲入。

他走進自己公寓的前門,聽到他新安頓在這裏的情婦在臥室裏喊他。

“是你嗎,親愛的?”

“是我,親愛的,當然是我。你覺得悶了?”

她從臥室裏跑出來,穿著一襲黑色超薄、富有青春氣息的睡衣,領口和底邊都鑲滿蕾絲花邊。床邊的燈光從臥室開著的門裏透出來,映著她那年輕婀娜的身姿。和往常一樣,一看到自己的情婦,聖克萊爾就感到一陣興奮的滿足感——她是他的,而且那樣深深地愛著他。對於這個事實,他自鳴得意。他並不以為這是某種幸運的天神庇佑才讓他們兩個得以走到一起。

她伸出**的雙臂摟住他的脖子,張開嘴,給了他一個長長的吻。他盡力回應著她,手裏還拎著公文包和晚報。

“來吧,”當他們終於分開後,他說,“上床去,我隨後就來。”他在她的屁股上拍了一下,讓她快點兒。年輕女孩蹦蹦跳跳地回到臥室,一頭紮在**,四肢攤開,雙手交叉著放在脖子後麵,胸部高高聳起。

聖克萊爾進臥室時,手裏的公文包已經不見了。他滿意地看了她一眼。女孩充滿挑逗意味地笑起來。

他們在一起有兩個禮拜了,她已經知道,隻有最露骨的挑逗和最原始的肉欲,才能讓這個以諂媚為職業的人幹癟的腰肢激發出強烈的欲望。雅克利娜仍然和他們第一天相見時一樣憎惡他。但她知道,他在性能力上的匱乏使他為了掩飾這一點而滔滔不絕,尤其是關於他在愛麗舍宮體係中的重要性方麵。這點對她很重要。

“快來嘛,”她耳語一樣輕聲說,“我要你。”

聖克萊爾微笑著,真的很開心。他脫掉鞋,把它們並排放在衣架底下。然後是上衣。口袋裏的東西被很小心地倒出來,放在化妝台上。接下來是褲子,被仔細地疊好,放在衣架伸出的支架上。他的兩條腿又瘦又長,從襯衣下擺底下伸出來,像兩根帶毛的毛衣針。

“什麽事讓你耽誤了那麽久?”雅克利娜嬌嗔地問,“我都等了好半天了。”

聖克萊爾嚴肅地搖搖頭。

“親愛的,肯定沒有你這個小腦瓜需要操心的事。”

“哼,你真討厭。”她猛地翻身側了過去,假裝生氣地背對著他,彎著腿。他的手指滑向領帶結,目光則穿過房間看著她散落肩頭的栗色頭發以及從短睡衣底下露出的整個臀部。五分鍾後,他扣著有字母組合圖案的絲質睡衣,準備好上床了。

他緊挨著她躺下,手順著腰際向下摸到她渾圓溫暖的臀部上,然後來回摩挲著。

“你這是怎麽了?”

“沒事。”

“我以為你想和我**呢。”

“你根本不向我解釋,我也不能給你辦公室打電話。我在這兒待了好幾個小時,一直擔心你可能出了什麽事。你以前從來沒這麽晚回來過,還不給我打電話。”

她翻了個身躺平,望著他。他用胳膊肘支起自己,空著的那隻手滑進睡衣底下,開始捏她的**。

她也把一隻手伸進他的睡衣,在他軟塌塌的陰莖周圍劃著圈。那個小東西隨著她的手輕輕戰栗了一下。

“你知道嗎,親愛的,我很忙的。發生了一個大事,我下班之前必須要解決。我本該打電話回來的,但旁邊總有人,辦公室一直都有人進進出出。他們中有的人知道我妻子不在家。如果我通過總機給家裏打電話就會露出馬腳了。”

“親愛的,不可能有什麽事能大到讓你無法通知我你要晚回來的。我擔心了一整晚。”

“好了,不用再擔心了。親我下麵,你知道我喜歡那樣。”

她笑起來,伸出手把他的頭拉低,輕咬著他的耳垂。

“不,它沒資格,無論如何現在不。”她捏著那根慢慢硬起來的東西,鼓勵著。上校的呼吸明顯急促起來。他開始吻她,手一直使勁捏著她的**,從這個換到那個。她早就張著嘴等著了,身子擰來擰去。

“下去啊。”他低聲吼著。

她輕輕挪開身體,解開係睡衣的帶子。聖克萊爾看著棕色的頭發從她的頭上向前垂了下來,蓋在了自己的肚子上,他躺回原處,舒服地喘著氣。

“看來‘秘密軍組織’還盯著總統呢,”他說,“他們的陰謀今天下午已經被發現了,我們正在對付它,就是這件事把我拖住了。”

女孩的頭向後退了幾英寸,輕輕地發出“啵”的一聲。

“別傻了,親愛的,他們很早以前就完蛋了,”說完她又回去忙她的活兒去了。

“那幫該死的還沒完蛋呢。他們現在雇了個外國刺客來殺他。嘶——別咬。”

半個小時之後,拉烏爾·聖克萊爾·德維勞本上校睡著了,臉半陷在枕頭裏,因為勞累過度,輕輕地打著鼾。他的情婦躺在他旁邊,眼睛穿過黑暗向上盯著天花板。屋頂隱約閃著光,窗簾邊有一絲縫隙,外麵街上的燈光從這裏透了進來。

她剛知道的事讓她驚呆了。雖然之前她對這個計劃沒有任何了解,但她能體會出科瓦爾斯基的招供有多重要。

她靜靜地等著,直到床頭鍾上發光的數字顯示,時間是淩晨兩點。她小心翼翼地下了床,把臥室電話分機的接頭從插槽裏拔了出來。

走向門口之前,她彎腰看了看上校,她很高興他不是那種喜歡睡在自己枕邊人懷裏的那種男人。他還在打著呼嚕。

出了臥室,她輕輕關上門,穿過起居室,把起居室的門也關上,朝大廳走去。她用大廳桌上的電話撥了一個號碼。她等了幾分鍾,一個睡眼惺忪的聲音應了電話。她迅速地講了兩分鍾,待對方有所指示後,便掛斷了電話。一分鍾後她回到**,試著睡去。

整個晚上,五個歐洲國家、美國和南非的刑警負責人都被來自巴黎的長途電話一個個弄醒,他們多數睡意正濃,很不高興。西歐的時間和巴黎一樣,正是淩晨。巴黎電話到的時候,華盛頓是晚上九點,FBI凶殺處處長正在參加一個晚宴。卡倫試到第三次才聯係到他。宴會正在進行,所以他們隨後的談話被隔壁客人的聊天以及酒杯的碰撞聲幹擾了。不過FBI的凶殺處處長還是了解了情況,並且同意在華盛頓時間淩晨兩點,到FBI總部的通訊室接勒貝爾警長在巴黎時間早上八點,從國際刑警通訊室給他的電話。

比利時、意大利、德國和荷蘭的刑警負責人明顯都是好丈夫。他們一一被弄醒,聽卡倫說了幾分鍾後,都同意按卡倫建議的時間到他們的通訊室接勒貝爾關於一樁絕對緊急事件的直線電話。

南非的凡·魯伊斯不在城裏,天亮前沒法趕回總部,所以卡倫把通話的事告訴了他的副手安德森。勒貝爾知道後沒有不高興,他不認識凡·魯伊斯,倒是很了解安德森。而且,他懷疑凡·魯伊斯很可能隻是一個政治上的任命,而安德森則和自己一樣,是個正在履行職責的警察。

電話找到蘇格蘭場刑事助理警務處長安東尼·曼林遜先生時,他正在貝克斯利的家裏,差幾分鍾就是早上四點了。床邊電話不停響著,他甕聲甕氣地抱怨著,伸手摘下了話筒,說道:“曼林遜。”

“是安東尼·曼林遜先生嗎?”一個聲音問道。

“說話!”他晃了晃肩膀,把被子從肩膀上抖落,看了一眼手表。

“我是法國國家安全局的盧西恩·卡倫督察。我代表克勞德·勒貝爾隊長給您打電話。”

這個人的英語說得不錯,隻是口音很重。電話很清晰,顯然這個時間的線路很空。曼林遜皺起眉頭。這些渾蛋為什麽不能找個文明點的時間打電話呢?

“嗯。”

“我想您也許認識勒貝爾隊長,曼林遜先生。”

曼林遜想了一會兒。勒貝爾?噢,是的,一個小個子家夥,曾經是法國司法警察署凶殺處處長。人長得一般,不過辦事很有效率。兩年前在英國遊客被謀殺的案子上,他幫了很大的忙。如果不是他們十分迅速地抓到了凶手,媒體一定會鬧得滿城風雨。

“是的,我認識勒貝爾隊長,”他衝著電話說,“有什麽事?”

他的妻子莉莉在他旁邊,被他們的講話聲幹擾,在睡夢中嘟嘟囔囔的。

“發生了一件非常緊急的事,同時必須高度保密,我協助勒貝爾隊長辦理此事。這不是一樁尋常的案件。今天早上九點的時候,勒貝爾隊長希望您能在蘇格蘭場的通訊室裏接聽他給您的直線電話。能請您屆時到場接電話嗎?”

曼林遜想了一會兒。

“這是警方跨國聯合行動的一次例行調查嗎?”他問道。如果是的話,他們可以用國際刑警組織的常規線路。九點恰好是蘇格蘭場正忙的時候。

“不,曼林遜先生,不是,是勒貝爾隊長個人秘密向您求助。目前發生的這件事和蘇格蘭場可能毫無關係。很可能是這樣。如果的確是這樣的話,那最好就不要正式請求。”

曼林遜仔細想了想。他天性謹慎,不想卷入國外警方的秘密調查。如果罪案已經發生,或者罪犯逃到英國,那就另當別論了。如果那樣的話,為什麽要保密呢?這時他想起了幾年前的一樁案子,他被派去尋找並帶回內閣部長的千金,那女孩和一個英俊的渾蛋跑了。當時她尚未成年,所以可以控告那個家夥使未成年人脫離父母的監護。另外還有一點,部長希望這件事處理時不要讓媒體得到任何信息。意大利警方非常幫忙。這對年輕人在維羅納被找到時,正在扮羅密歐與朱麗葉呢。好吧,就是說勒貝爾想從“老夥計”網絡得到一點幫助。這正是組建“老夥計”網的目的。

“好的,我會去接電話的。九點。”

“非常感謝您,曼林遜先生。”

“晚安。”曼林遜放下話筒,重新設置好鬧鍾,把原來的七點改成六點半,然後又回去睡覺了。

當巴黎在睡夢中迎來黎明之時,在一間狹小又發黴的單身公寓裏,一個學校的中年老師在雜亂的起居室兼臥室的地板上走來走去。他的周圍一片混亂,書、報紙、雜誌、手稿,攤得到處都是——桌上、椅子上、沙發上,甚至還有在遠處牆角的狹窄小床的床罩上。另外一個牆角有一個水池,裏麵堆滿了沒洗的碗碟。

他在夜裏這樣走來走去,腦子裏想的不是他房間裏的一團糟。自從他辭去了一家中學校長的職務後,他那套有兩個仆人的精美宅邸也隨之而去了。他學會了像現在這樣生活。他的麻煩是別的問題。

當東邊的郊區黎明破曉的時候,他終於坐下來拿起一份報紙。他的目光又落在國際版第二條顯著位置的新聞上,標題是:《“秘密軍組織”的首腦躲在羅馬的酒店裏》。他最後又讀了一遍這條新聞,打定了主意。他披上一件輕質風衣以抵禦早上的寒冷,便離開了公寓。

他在最近的街上找到一輛正在轉悠的出租車,他讓司機帶他去北火車站。司機把他放在車站前麵,但車剛離開他就從車站走開了。他穿過馬路,走進那一帶一家通宵營業的咖啡館。

他要了一杯咖啡和一枚打電話用的硬幣。他把咖啡留在櫃台上,走到咖啡館的後麵打電話。查詢台給他接通了國際交換站,他向他們問了一個羅馬酒店的號碼。不到一分鍾,他就拿到了號碼。然後他掛上電話,轉身離開了。

他順著這條街向下又走了一百米,來到另一家咖啡館繼續打電話,這次他問查詢台的是最近的能打國際長途的通宵郵局的位置。正如他所期望的那樣,查詢台告訴他,在這個幹線車站的拐角附近就有一家。

在郵局,他打了一個羅馬的國際長途,號碼就是他剛才得到的那個,他沒提號碼所代表的酒店名字。他焦急地等了二十分鍾,電話才被接通。

“我想和普瓦捷先生通話。”他告訴來接電話的意大利聲音。

“什麽,先生?”這個聲音問道。

“一位法國先生。普瓦捷。普瓦捷……”

“誰?”那個聲音又問了一遍。

“法國人,法國人……”巴黎男人重複著。

“啊,是的,一位法國先生。稍等,請稍等。”

電話裏響起一連串“哢嗒”聲,然後有個疲憊的聲音用法語應道:

“我是……”

“聽著,”巴黎的這個人十分焦急地說,“我時間不多。拿支鉛筆,記下我說的話。開始:‘瓦爾米致普瓦捷,豺狼已漏氣。重複一遍,豺狼已漏氣。科瓦爾斯基被捕,死前招供了,完畢。’記下來了嗎?”

“是的,”那個聲音答道,“我會轉達的。”

瓦爾米掛好話筒,連忙付了錢,匆忙跑出郵局。不到一分鍾,他就消失在從車站大廳湧出的人群中。太陽剛從地平線上升起,溫暖著人行道和夜晚冰冷的空氣。半個小時之內,清晨羊角麵包的味道和研磨咖啡的香氣就將消失在汽車廢氣、汗臭和煙臭所組成的大幕下。瓦爾米消失兩分鍾後,一輛汽車開到了郵局的外麵,兩個邊境檢查處的人快速衝入郵局。他們從接線員那裏得到了之前打電話那個人的相貌描述,不過這個描述適用於任何人。

羅馬。上午七點五十五分。樓下在樓層服務台值夜勤的人搖了搖馬克·羅丹的肩膀,他頓時醒了過來,半個身子探出床外,手伸向枕頭去拿槍,看清眼前那張退伍兵的臉時才放鬆下來。他哼了一聲,掃了一眼床邊的桌子,知道自己肯定是睡過了。在赤道地區待了許多年,他通常醒得很早。這會兒羅馬八月的太陽都已經高高照在屋頂上了。幾周了,哪兒也不去,晚上和蒙克雷、卡鬆玩紙牌打發時間,大量飲用烈性的紅酒,不鍛煉,所有這些加在一起,使他既懈怠又困乏。

“有個消息,我的上校。剛才有個人打了個電話來,看來很緊急。”

這個退伍兵給了他一張便箋本上撕下的紙頁,上麵寫著瓦爾米斷斷續續的話。羅丹看了一遍消息,猛地跳下那張鋪得薄薄的床。他在腰裏裹了一條他常穿的棉布紗籠——這是他在東方養成的習慣,然後又把那條消息看了一遍。

“好了,你去吧。”退伍兵離開了房間,回到了樓梯上。

羅丹在心裏狠狠地罵了幾秒鍾,把那張紙在手裏揉成一團。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科瓦爾斯基。

科瓦爾斯基失蹤的前兩天,他還想著這個家夥隻是開小差了。最近有幾起對組織事業的背叛,因而在組織的上上下下都有人認為“秘密軍組織”已經失敗了,刺殺夏爾·戴高樂以摧毀現任法國政府的目標也將失敗。但科瓦爾斯基一直被認為是會忠誠於組織直到最後的人。

然而現在,事實證明,他由於某種莫名其妙的原因返回法國,或許是在意大利被綁架。現在看來,他已經在嚴刑拷打下招供了。

羅丹真心實意地為他死去的隨從感到難過。他作為一名戰士和指揮官,相當部分的聲望是建立在他對下屬極大的關心上的。士兵們對這些事情的讚賞遠勝於任何軍事理論家的想象。現在科瓦爾斯基死了,羅丹想象不出他死的時候是什麽樣子。

但重要的是,要設法收集科瓦爾斯基都說了些什麽。維也納的會議,酒店的名字。自然,所有這些,三個參與會議的人,這對安全局不再是新聞了。但他對豺狼知道些什麽?他沒在門邊聽過,這是肯定的。他能告訴他們的隻是,一個高個子的、亞麻色頭發的外國人拜訪過他們三個。這本身說明不了什麽。這樣一個外國人可能是個軍火販子,或者是捐助者。一直沒有提到過他的姓名。

但瓦爾米的消息提到了他的代號“豺狼”。他是怎麽知道的呢?科瓦爾斯基怎麽可能告訴他們這個呢?

羅丹一下惶恐起來,他想起了他們分手時的場景。他和英國人站在走廊裏,維克多就在幾英尺外,正因為英國人發現他躲在牆角而生氣。一個專家被另一個專家擺了一道,他氣得幾乎要跳起來了,他想再較量較量。羅丹自己當時說的什麽?“再見,‘豺狼’先生。”肯定是這樣。該死,就是這麽說的。

他把事情前後又仔細想了一遍。羅丹認為科瓦爾斯基永遠不可能知道刺客的真實姓名。隻有他、蒙克雷和卡鬆知道。同樣,瓦爾米是對的。安全局有了科瓦爾斯基的供詞在手,事情已經無法補救了。他們知道了會議、酒店,很可能他們已經和前台的服務員聊過了;他們知道這個人的麵貌和體型,還有代號。毫無疑問他們想到了科瓦爾斯基所想到的——這個亞麻色頭發的人是個刺客。從現在開始,裹著戴高樂的網會更結實;他會放棄所有的公開活動,不再從愛麗舍宮出去,不再給刺客暗殺他的機會。結束了,行動泡湯了。他要找到這個豺狼,把錢要回來,隻給他一些已經發生的花銷和這段時間應該付給他的錢。

還有一件事要做,而且要快。必須緊急警告豺狼終止行動。羅丹仍然是一名優秀的指揮官,他不會下令派人去做沒有可能成功的任務。

他把他的保鏢叫來,詳細囑咐了他。自從科瓦爾斯基離開後,他就把每天去郵局取信的任務交給了這個保鏢。如果有需要的話,還讓他去打電話。

九點鍾,保鏢在郵局要了一個倫敦的電話。過了二十分鍾,對麵的鈴才響。總機接線員示意這個法國人去電話間接電話。接線員放下電話的同時,他拿起話筒,聽見那頭“嘟——嘟——嘟——嘟——”的電話接線聲。

豺狼那天早上起得很早,因為他有很多事要做。前天晚上他已經把三個主要的箱子檢查過了,並且重新裝好。隻有他的海綿包和刮臉用具需要放在他手提的箱子上部。他照例喝了兩杯咖啡,洗臉、衝澡、刮胡子。把剩下過夜用的洗漱用品裝好,合上手提箱,又把四件行李都放在門旁。

他的廚房雖然小,但很整潔。豺狼在廚房的桌子邊迅速吃完了早餐:炒雞蛋、橙汁、黑咖啡。他是個整潔有序的人——剩下的牛奶被倒進水池,剩下的兩個雞蛋也打碎倒了進去。他把剩餘的橙汁喝光了,空罐頭盒被扔進了垃圾箱。剩下的麵包、雞蛋殼和咖啡渣倒進了待處理袋。這樣,在他不在的時候,就不會有東西留下腐敗了。

最後他穿戴起來,挑了一件薄薄的絲質高圓翻領衫,一套鴿子灰色套裝(口袋裏裝著姓名為杜根的私人證件),一百英鎊現金,深灰色的襪子和修長的黑色軟幫鞋。再加上必不可少的墨鏡,這套行頭就齊了。

九點十五分,他拿上行李,雙手各拎了兩件,關上了公寓的自鎖門,走下樓梯。從這裏到南奧德雷街要走一小段,他在街角打了一輛出租車。

“倫敦機場,二號樓。”他對司機說。

出租車開動的時候,豺狼公寓裏的電話鈴聲響了起來。

十點的時候,退伍兵返回毗鄰孔多蒂街的酒店。他告訴羅丹,他向羅丹給的那個倫敦的號碼打了三十分鍾,但一直沒人接電話。

“出了什麽事?”卡鬆聽到退伍兵對羅丹的解釋,看到他讓退伍兵返回值勤崗位,走過來問道。三名“秘密軍組織”的首腦坐在他們套間的客廳裏。羅丹從他裏麵的口袋裏拿出一張紙,遞給卡鬆。

卡鬆讀完遞給蒙克雷。兩個人最後都看著他們的首領,等他回答。但是羅丹沒回答。他坐在遠處,盯著窗外,目光跨越了鱗次櫛比的羅馬房屋的屋頂,眉頭緊鎖。

“消息什麽時候來的?”卡鬆終於問道。

“今天早上。”羅丹簡短地回答。

“你必須阻止他,”蒙克雷斷然地說,“他們會動員半個法國追捕他的。”

“他們會動員半個法國追捕一個高個子的亞麻色頭發的外國人,”羅丹平靜地說,“八月,法國有超過一百萬的外國人。就目前我們所知,他們還沒有掌握名字,沒有相貌特征,沒有護照信息。作為一個專業人士,他很可能用了假護照。他們要抓到他還差很大一截呢。他很可能會致電瓦爾米,那他就會被提前預警,那時候他就能逃走了。”

“如果他給瓦爾米打電話,他當然會得到命令,終止行動。”蒙克雷說,“瓦爾米會通知他的。”

羅丹搖搖頭。

“瓦爾米沒權力那麽做。他的任務是從那個女孩那兒接收情報,然後在豺狼打電話的時候傳達給豺狼。他會照辦,但不會做別的。”

“但是豺狼必須認識到,一切都結束了,”蒙克雷斷然地說,“他必須在第一次和瓦爾米通話後就盡快逃離法國。”

“理論上說,是這樣的。”羅丹若有所思地說,“但如果他這樣做,就得把錢退回來。對我們所有人來說,也包括他,還有很多事情都至關重要。這取決於他對自己的計劃有多自信。”

“你覺得他現在還有機會嗎……照現在的情況來看?”卡鬆問。

“坦率地說,沒有。”羅丹說,“但他是個專家,我在我的行當裏也是個專家。他的心理狀態我能理解,這樣的人不會輕易撤銷自己計劃好的行動的。”

“哦,看在上帝的分上,還是想辦法通知他行動取消吧。”卡鬆堅決地說。

“我做不到。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阻止他,但是我做不到。他已經走了,上路了。他要這樣,而且已經開始做了,我們不知道他在哪兒或者他要做什麽,他完全獨立行動。我甚至不能打電話給瓦爾米,命令他通知豺狼中止整個行動,那樣會使瓦爾米暴露的。現在沒人能阻止豺狼了,一切都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