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鑰匙

有薛爸爸在,他們也隻能說些保重身體的閑話。大約二十分鍾後,三人就告別離開了。剛下了一層樓,王瑞就把薛晶的話告訴了另外兩位同伴。

話的意思也不難懂,王瑞轉念一想,立刻明白了其中緣由。

昨天薛媽媽說剛一地震,他們就被薛晶叫醒了。“也不知道他怎麽那麽快”,父母二人還沒穿好衣服,薛晶已經收拾好了行裝,喊著快出門躲地震。薛晶行動向來敏捷,但再快也不能這麽個快法。

隻有一種可能,情急之時,他肯定用了自己的能力——分身。

然後出門沒兩分鍾,他就“急性白血病”發作。

輻射傷害不是發生在當時的洞裏,而是發生在這個能力啟動的時候。

聽著王瑞的分析,李勇卻覺得不對:“那昨天我也用了,救你的時候。”他又指著劉子琦,“昨天他也用了,開黃奶奶家門的時候。怎麽我們都沒出事兒呢?”

“所以我們血細胞也下降了。”劉子琦說,“而且,我們用的沒有薛晶那麽多。他晚上在我那裏試了,然後半夜又用了。”

“而且,”王瑞補充,“他的能力很厲害,說不定消耗也比你們大。”

李勇覺得也有道理,“這個能力會在我們體內產生輻射嗎?”他不由害怕起來,輻射誰不怕呢?

“不太清楚。”王瑞說,“但從薛晶這個病來看,很有可能。這個事情越來越麻煩了。”他看著兩人,“我覺得應該去接受正式的檢查,把這個事情向家長和老師坦白。”

劉子琦立刻製止道:“你忘了之前我們已經給老師說過了?什麽結果?他們找了精神病大夫來審問我們,最後說我們是集體癔症。黃阿婆也說了,大人是不會相信這個的。”

“但那時候我們和他們都不知道有輻射啊。”王瑞說,“現在有輻射了。有輻射就不一樣了。”

“你這麽膽小啊。”劉子琦說。

王瑞臉一紅,“這跟膽小有什麽關係?有輻射,有輻射就有證據了啊。”

“你確定是輻射?”劉子琦說,“我們現在隻知道我們血細胞不正常,像是受了輻射,並不能確定。就算是的話,他們能探測到嗎?隻要一把事情說出來,他們一定會把我們關起來研究,你還能想辦法找程凡嗎?”

劉子琦一麵反駁,一麵把心裏的秘密藏得更深。如果把事情說出來,多半會牽涉到父親,他也不知道那裏麵的事情說不說得清,甚至不知道自己父親是不是一個好人。萬一就像《X檔案》裏那樣,劉佩其實是掩蓋秘密的政府特工呢?說不定程凡消失,大家完全忘記這個人的背後,就是自己父親給大家洗腦呢?

“輻射……探測輻射……”王瑞皺著眉頭,“能殺傷細胞的是電離輻射。電離輻射分為幾種,一般常見的是α、β、γ三種。β輻射穿透性很弱,殺傷能力有限;α輻射和γ輻射穿透性強,一般傷害人體就這兩種,要檢測這兩種輻射,用簡單的蓋格計數器就可以了……”

正說著,突然一陣莫名心驚。怪了,這些東西自己是從哪裏知道的?自己雖然書看得多,但卻不記得什麽時候讀過相關的東西。剛才聽劉子琦問,自己要駁倒他,這些知識竟然就在腦子裏悠悠浮現了出來。一覺得不對,話便停住了。

李勇習慣了他什麽都懂,倒不見怪,劉子琦卻有些驚訝,隨口說:“你怎麽知道得這麽詳細?”

王瑞沒法回答,心裏有些慌亂,連忙回避掉這個話題,“我記得物理實驗室有蓋格計數器,我們要不去……偷偷拿來試試?如果蓋格計數器測不到輻射,那我們就還是沒有證據。如果能測到,我們還是把事情告訴老師家長吧。要不然我們一個個得了白血病,那就更談不上找程凡了。”

李勇在旁邊點頭。這話挑不出什麽毛病,劉子琦也隻好同意,“所以,在那之前,我們都不能用那個……嗯,能力。對吧?”他看著自己的左手,旁邊的李勇歎了口氣。劉子琦突然意識到一個邏輯漏洞,“對了,我們的血細胞不對就算了,你為什麽血細胞也不對?”使用能力會帶來輻射傷害,王瑞也血細胞異常,那他用了什麽能力?

“我……”這一問,王瑞自己也困惑了,“我不知道。”

“是不是做夢?”李勇問。王瑞不知道怎麽回答,好像有那麽點道理,但又說不明白。

這些天來,無數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像蛛網一樣層層羅織在他們頭上,越來越多大大小小的線頭湧現出來,仿佛黑暗中有什麽東西快要掩不住了,不斷露出隻鱗半爪。程凡的人間蒸發,好像正是恐怖大王猛地抓住了他的腳,把他拖進了這個世界照不到的陰影裏。

真不該去那個山上。現在這是所有人的共識。一切的問題都是從上山開始的,引出了那個……“恐怖大王”,程凡消失。之後他們本以為得到了某種超能力,想要借助那種力量做點什麽,但現在才知道原來那根本不是什麽超能力,那是一種毒。

“我們是被盯上了。”想到這裏,王瑞拿定了主意,“我們現在想辦法去物理實驗室拿蓋格計數器。如果確實有輻射的話,我們就去給老師說。就這樣,沒問題吧?”

不見另外兩人反駁,王瑞率先轉頭往學校走去。

“蓋格計數器,學校的物理實驗樓裏就有。”王瑞見過,是一個不到三十厘米的、不大不小的老式家夥,“但那東西是鎖著的,跟其他物件一起存放在器材室裏。” 實驗器材室在學校實驗樓裏,那樓隻用來做實驗,平時很少有人去。

“要‘借’,當然要開器材室。”王瑞想,鑰匙誰有呢?

一麵想,他不自覺就轉頭望向劉子琦,他就在自己的右側,回頭就能看見他的那隻左手。

“本來可以不用鑰匙的。”李勇也是一樣的心思,“唉……你們真覺得會得白血病嗎?沒那麽嚇人吧?”

“不要拿別人的命開玩笑。”王瑞說,“有沒有那麽嚇人,你看看薛晶去。我可不想明天再進醫院一個。”

這話倒讓劉子琦心頭一跳,自己如果進醫院了,爸爸會不會……

正亂想,李勇在一邊悻悻地聳肩道:“不至於吧?”王瑞知道完全說服他也難,便不搭理,自顧自地說:“鑰匙應該是在……嗯,實驗員手裏肯定有一把,不知道門衛和物理老師有沒有。”他努力回憶進物理教研室的所見,“教研室門口有一個釘板,上麵好像掛著鑰匙,不知道有沒有器材室的。”

說是“借”,實際是偷。三人哪有偷東西的經驗,往學校走的路上,比著香港警匪片的場景商量如何得手。王瑞熟悉辦公室,負責進去“借”,劉子琦在外麵望風,李勇在樓梯口“接應”。但“接應”具體該做什麽,誰也說不清,反正就在樓梯口觀望著,等其餘兩人出來。

這天倒也奇怪,平日下午放學後老師沒有教學任務,一般都守在自己辦公桌前,做教案,批作業,甚至聊天。哪知三人賊眉鼠眼摸進物理教研室,裏麵竟一個人都沒有,都不知去了哪裏。

404中學是子弟校,學校不大,老師便也不多,但好歹也有七八位物理老師,怎麽一個都不見?這也太幸運了。李勇突然覺得,自己最近似乎總在不可思議的地方出奇的幸運。他記起廠後門保安室的那條狼狗。幸運得有點……

可現在做賊心虛,他來不及多想。王瑞在門口掛鑰匙的釘板上找了半分鍾,果然看到一把牛頭鑰匙,貼著的白膠條上寫著“物理器材”四個字。

得手後,王瑞趕緊逃出辦公室,按約定學影視劇裏發出一聲鳥叫。這怪叫引起走廊對麵拖地的高中值日生的注意,聽到聲音的劉子琦忙跟王瑞一路朝樓下跑。三人會合,除了這聲怪叫也沒出什麽紕漏,便一同下了教學樓,往操場另一邊的實驗樓去了。

時值下午五點,高中部也放了學,操場上打鬧和值日打掃的學生不少,水泥地上一片塵土飛揚。操場對麵的一座五層樓上立著“科學宮”三個大字,那便是實驗樓。

樓新修不到五年,比教學樓新不少,牆上貼滿近年喜用的白藍雙色瓷磚,配上每層拉通的明亮玻璃窗,顯得通透鮮亮。走進去,才看到“科學宮”三個大字下有署名,是一位劉姓將軍所題。這讓劉子琦略有些奇怪,這麽小的一所中學,竟然能跟將軍扯上關係?這一想,他反倒更加不安了。

物理實驗室在二樓,器材室在實驗室旁邊,兩個房間的內部由一扇門連通。走廊剛被值日生精心打掃過,還有些水痕,他們踩上去不免留下腳印,也不知道會不會影響輪值班級的每周衛生評比。

見左右無人,王瑞用鑰匙開了門,三個人鑽進了器材室。李勇隨手剛想開燈,王瑞立馬把開關護住,低聲叫道:“喂!動動腦子!想什麽呢!”

李勇隨即知道自己犯蠢,卻開脫道:“知道啦。沒想到嘛,吼什麽呀。”

王瑞隻得歎口氣,囑咐道:“小心點。”

陰天,室內采光不太好,器材室密密麻麻地排著許多貨架,層層架子上堆滿了東西,光線自然就更差了。王瑞雖然知道東西是什麽樣子,但從未來過這房間,更不知道器材如何收納。望著這茫茫一屋的東西,真如大海撈針一樣,三個人隻得一通亂翻。

他們才上初二,物理沒學太久,實驗課也上得少之又少。這一翻,卻看見琳琅滿目各種物件——滑軌滑輪、重力擺、彈性碰撞的銀色球組、強磁鐵和鐵粉、光學透鏡組、電學馬達導線變阻器……認識的不認識的,比家裏專門買來的玩具要好玩百倍。

一個動量守恒的牛頓擺讓李勇甩了起來,傳來啪……啪……反複不斷的撞擊聲。

“別玩了。”王瑞一把給他按停,“正事兒要緊。”

接著,三個人一麵埋怨“真難找啊……”,一麵還是忍不住擺弄了幾下這些平時不讓自己碰的各式器材,偷玩那些不可多得的玩具。

翻箱倒櫃足足找了一刻鍾,王瑞見這亂七八糟的東西,有些擔心回頭怎麽收拾。這時又聽見牛頓擺碰撞的聲音傳來,便有些心煩,惱道:“大哥,別玩兒了好吧?蓋格計數器,找到沒有啊?”

卻聽李勇的聲音從另一個方向傳來:“不是我啊。”王瑞一愣,隻聽劉子琦在遠處興奮地說:“是不是這個?快來看看?”他聞聲一喜,又隨之一愣,誰動的那牛頓擺呢,都不在它旁邊,它怎麽動起來的?

還沒來得及想明白,眾人就覺一陣頭暈,那牛頓擺上懸球的碰撞聲就亂了起來。身邊密密麻麻的高架嗡嗡亂響,王瑞抬頭看去,隻見天花板上的燈左搖右擺,越擺越大,高架上淩亂如麻的東西抖動著,正四散奔逃尋找自由。說來荒唐,四麵八方架子上的東西竟像是認準了他似的,搖搖擺擺徑直朝他頭頂砸來。

“地震!”李勇反應過來,一聲高叫。王瑞要躲已經來不及了,伸手想要攔住這些東西,但沒有三頭六臂,要攔住最頂上的也不夠高。

“完蛋。”王瑞腦子裏一亂。情急中身體沒法反應,腦子卻亂轉起來:不太對吧?難道是撞了什麽邪?昨天就差點被掉下來的窗玻璃砸碎腦袋,還是被李勇救的,果然是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嗎?

最頂上的是氖氣激光儀,有幾十斤重,機器搖過架頂,正朝他的天靈蓋上砸下來。王瑞仰頭看得清清楚楚,仿佛生命最後一刻的慢鏡頭,這東西從兩米多的地方掉下來,要打在頭上的話,大羅神仙也救不了。腦子雖然在轉,但雙手已來不及反應護頭,他隻能睜著眼睛等死。

絕望之際,他仿佛察覺有道衝擊波從房間角落傳來。像極了紀錄片裏核武器爆炸的畫麵,一道球形波紋瞬間從角落那邊擴散開。一堆器材本來正亂跳著,興高采烈地將自己的重力勢能轉化為動能,朝地板飛奔,但這道光波無聲無息地穿過了這堆東西,王瑞隻覺得自己死前最後一刻產生了幻覺,好像電影蒙太奇一樣,伴著那道波,眼前的一切都被拉出了一條界線來。界線的這邊,所有東西都搖晃著,紛紛下落;界線的那頭,所有東西都安靜地守在原地,什麽也沒發生。

如果不是瀕死的腎上腺素湧動,他的肉眼原本看不到這些。那道波極速擴展著,淹沒了自己。頭頂上,距離自己不足半尺的鐵皮塊突然消失,回到了置物架頂上,紋絲未動。

地震好像從未發生過。

不對,應該是,本來就沒有發生過,從未在這個世界真正發生過——隻有一瞬間的錯誤記憶閃現,然後就被抹掉了。

“怎麽回事?”劉子琦已被驚呆,不知所措地走過來,手上拿著一個粗笨原始的設備,正是蓋格計數器。“地震,又地震了嗎?可是……可是……”他語無倫次。

王瑞大概明白了過來,馬上抓過蓋格計數器朝之前震**波激發的原點跑去。李勇驚魂未定地站在那裏,盯著自己的手,見王瑞過來,他才抬頭道:“剛才,我……我……”

王瑞覺得自己好像有那麽一點頭緒了。但這點頭緒到底是什麽,要變成可解釋的語言時,卻好像顱內所有腦細胞都在尖叫:“什麽東西!這不科學!”腦子一片空白,說不出具體的意思來。

他撥弄了一會兒蓋格計數器,想起了怎麽啟動,立刻把它打開,把探測管往李勇手上貼去。

他以為一定會劈裏啪啦亂響起來,說不定儀表盤還會爆表,打到量程外去。

很安靜。封裝等離子氣體的管子偶爾發出一點電擾雜音,黑暗的器材室裏除了三人嚇壞了的心跳和緊張的呼吸,隻有這古怪的電擾雜音一直響著。

“嘶……嘶……”

王瑞不敢相信,把李勇全身都掃了個遍,可什麽也沒有發生。

“這不可能。”他脫口而出,又把自己掃了一遍,尤其對著自己的頭頂,仔仔細細地探了一圈。然後是劉子琦,王瑞抓著劉子琦的左手也依樣過了一遍,然後是全身。除了晃動帶來的指針擺動外,電平幾乎沒有任何數據。

想錯了嗎?他傻傻地望著李勇,李勇還沒回過神來,目光呆滯地看著自己雙手。劉子琦一臉的不可思議,“剛才是地震了吧?把東西都震下來了吧?我親眼看見了啊!”王瑞不知該怎麽回答,隻覺得完全亂了。沒有輻射嗎?怎麽會沒有輻射呢?

這時,腦子裏閃出一個念頭:在體內發生的β輻射會直接被細胞吸收,自由電子沒有那麽大的穿透性。

“誰?!”王瑞嚇得大叫,“誰!誰在說話?”

本就失魂落魄的兩個人詫異地望向他,正要開口,那扇連接物理實驗室的門卻突然傳來鑰匙開門的聲音。

本來屋裏黑,外麵亮,三人要能及時反應,躲進置物架等隱秘角落還是來得及的。但三人剛經曆了匪夷所思之事,正滿腹心事,竟沒人能察覺。隻聽門口傳來一聲:“什麽人?”

說著,啪一聲,燈亮了。三人這才看清來人,是教他們物理課的譚老師。

譚老師見這三人也是一愣。“怎麽是你們幾個?”說著環顧了一下四周,“你們三個在器材室裏幹什麽?”

王瑞原本是做過預案的,如果被人撞破,他就扯謊說是物理老師叫他來找東西。王瑞也是學校風雲人物,很多老師見他都眼熟,一般不會懷疑。但撞見譚老師,這謊話自然扯不下去了。一驚之下,蠢話脫口而出:“譚老師你怎麽在這裏?”

這話問得譚老師反笑起來,“什麽話?我不該在這裏又該在哪裏?”

這時,另一位老師從譚老師身後走了出來:“是小偷嗎?”王瑞見他眼熟,知道是高中部的物理老師,但不知道姓名。

前些天,實驗樓的電腦室裏有十幾台機器被撬了機箱,偷了內存,兩位老師在實驗室裏聽見隔壁窸窣作響,便以為有賊。譚老師遲疑了一下說:“是我班上的學生。你們幾個到底進來幹什麽?”

三人心中正亂,王瑞勉強答道:“我們……就是……”他掃了一眼屋外,想起了過道裏的水痕,這給他提了醒,“我們打掃衛生完了,看到器材室門沒關,就……跑進來看看……”

譚老師可不知道學校值日是怎麽安排的。

孩子的好奇心再正常不過。王瑞指望李勇和劉子琦能接茬圓一下,但兩個人哪有心思顧這個,被他推了一把,李勇隻是:“嗯,啊。”一邊搭著話,一邊愣愣地點頭。

譚老師看向身邊的同事,“謝老師,剛才你沒關門嗎?”

謝老師不以為意地回答:“剛才是我最後出來的嗎?我不記得了。”

譚老師也不好說什麽,隻得對三人說:“器材室沒關你們就隨便進嗎?還拿東西玩了吧?”劉子琦這才反應過來,趕緊把蓋格計數器藏在背後,悄聲無息地把它塞回了架子裏。

“弄壞了誰來賠啊?”譚老師說道,她本就也沒好脾氣,“唉。算了算了,你們也別動了。回頭讓實驗員收拾檢查一下。出來出來。”

三人心中惴惴不安,隻想趕緊溜走,但也不敢從後門出去,都低著頭,跟著兩位老師從側門拐回物理實驗室。

物理實驗室裏不知為何沒開燈,一片漆黑。若是開燈,他們之前也會發覺隔壁有人。講台正中央架著一堆東西,一頭是一個偌大的鐵盒子,其他兩個人倒無所謂,王瑞一見卻嚇得一哆嗦:一台氖氣紅激光發生器,就是剛才差點要了自己命的玩意兒。當然,講台上的是另一台。

譚老師本就覺得古怪,一直注意著他們三人,此刻見王瑞不對,便問道:“你怎麽了?看到什麽了還哆嗦一下?”

“沒什麽。”王瑞知道自己失態,為轉移注意力忙掩飾道,“沒什麽。譚老師,你們這黑燈瞎火地是在準備什麽實驗嗎?”

小譚老師還沒開口,旁邊高中部的謝老師說了話:“你們譚老師在幫我準備示範教學呢。這個叫雙縫幹涉實驗,你們不懂吧?要拿來做校際教學示範交流,你們老師幫我準備呢。唉,畢竟你們譚老師是清華畢業的,跟我們這種市裏師範畢業的不一樣嘛。張校長還發話了,讓我跟她取長補短,開拓一下視野,適應一下素質教育的新時代要求,好培養你們當新時代的接班人。你們說咱們校長想法多優秀啊。”

這陰陽怪氣的話聽得王瑞一愣,話裏的不滿連孩子都能聽得出來。校際教學示範交流要請其他學校老師來參觀評講,張校長顯然是希望搞得完美無缺,哪知道讓一個小年輕來幫老教師“取長補短”得罪了這位謝老師,顯然是一肚子不滿。王瑞見譚老師臉色愈發難看,也不敢說話。

正想趕緊逃離這個是非之地,卻見劉子琦問:“雙縫幹涉?楊氏雙縫幹涉實驗?”說著話,他便站住了,望向大講台上架起來的那一堆東西。一個紅光激光發生器,中間兩個豎立的擋板,後麵是一塊白色幕布。光學實驗要關燈,這就是實驗室漆黑的原因。

“嗯?”謝老師聽他這話也是一愣,“怎麽?你知道雙縫幹涉實驗?”便也停住了,對譚老師笑道:“譚老師可以啊,初二就給學生講了雙縫幹涉了?”他這時候認出了王瑞,“哦,你就是那個拿物理競賽省一等獎的同學吧?不是說奧賽培訓不提倡提前教學超綱內容嗎?教育部是這樣明文規定的吧?”

譚老師從未給他們講過這些東西。其實她心早不在此,自從過完年就一直在跑調動的事情,別說奧賽培訓,就連給學生上課都有些心不在焉。張校長讓她來幫謝老師搞這個實驗教學準備,說什麽:“不用局限於課堂內容,最好能幫謝老師準備一些能燃起學生科學興趣的知識點、段子啊……”她更是不情不願。謝老師有一句沒一句地擠兌自己,她也一直忍著,“我沒有講過。再說了,奧賽也不考這些東西。他們大概是自己從哪兒看的吧。”

謝老師轉頭問劉子琦:“你聽過雙縫幹涉實驗是吧?是光聽過名字,還是真知道雙縫幹涉是什麽?”他的語氣中帶著幾分挑釁,王瑞知道不管說什麽都不好,便悄悄從後麵伸手一拉劉子琦,意思是別接話,搪塞兩句趕緊離開,咱們還有正經事情要做。

可他哪裏知道劉子琦的想法。

自打“撈”出那張紙條,劉子琦就一直千方百計想搞清楚上麵寫的到底是怎麽回事兒。那個年代網絡尚不普及,找什麽都不易,初中生想找點平時接觸不到的東西難如登天。劉子琦還好點,至少有關鍵詞可尋,但找到的東西實在很有限。

“楊氏雙縫幹涉”是幾個關鍵詞之一。但卻也隻找到高中物理書上的一點內容。那點內容跟他遇到的怪事看上去沒有一點關係。難道是自己找錯了?或是理解得不對?他一直想找懂的人請教一番。

劉子琦並未理會王瑞的拉扯,自顧自說道:“我是自己從書上看的雙縫幹涉,沒有老師講,我也不知道自己看的對不對。我說一下自己的理解,不明白的老師您能給我解釋一下嗎?”

謝老師見他這直梗梗望著自己的模樣,心中一驚,暗想:什麽意思,這個初中生這是要來考考我了?雙縫幹涉在高中也是很靠後的內容,他倒不信初中生會自己看書去研究,大約是自己說話有些過分了,譚老師教出來的“好學生”想給老師找找場子。

“行啊。”他說,指著布置得差不多、但還沒調試好的實驗教具,“你說,我就著實驗聽你的,看你說的對不對。可以吧,譚老師?”

譚老師沒說話,驚訝地看著這三個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