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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奧梅德斯關於雲層帶雪的說法是錯誤的。沒有下雪,倒是下了一場大雨。一場暴雨,伴有鼓點般憤怒的雷鳴和一道道閃電。

我在治療室裏等艾麗西亞,看著雨點打在窗戶上。

我感到厭倦和沮喪。這件事就是在浪費時間。我還沒能幫上艾麗西亞,就失去了她;這一次,我再也沒法幫她了。

一聲敲門聲。尤裏把艾麗西亞帶進治療室。她的樣子比我想象的還糟糕,形容枯槁,麵如死灰,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她動作笨拙,右腿不住打戰。該死的克裏斯蒂安,我心想——藥物已經讓她失去了心智。

尤裏走後,房間裏一片寂靜。艾麗西亞沒有看著我。最後我打破沉寂開口說話,響亮而清晰,目的是讓她聽得懂。

“艾麗西亞,很抱歉讓你被隔離,很抱歉讓你受了這些苦。”

毫無反應。我進退兩難了。

“恐怕這跟你攻擊伊麗芙有關。我們的治療已經終止。這不是我的決定——絕對不是——可是我也無能為力。我想給你一個機會,讓你談談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解釋一下你攻擊她的原因。把你心中的苦水倒出來。我相信你有。”

艾麗西亞沒有吱聲。我不知道我說的話是否穿透了藥物造成的迷霧。

“我跟你談談我的感受,”我繼續說,“說實在的,我非常生氣。我感到生氣的是,我們的工作還沒有正式開始,就這麽夭折了——我感到生氣,還因為你沒有盡自己的努力。”

艾麗西亞的頭微微動了一下。她的眼睛瞪著我。

“你很害怕,這我知道,”我說,“我一直想幫助你——可是你不讓我幫。現在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我沉默下來,有點垂頭喪氣。

這時她做了一件我終生難忘的事情。

她伸出一隻顫抖的手,手上抓著一樣東西——一本不大的皮麵筆記本。

“這是什麽?”

沒有回答。她就一直這樣拿著。我看了一眼,心裏覺得好奇。

“你是想把它給我?”

沒有回答。我稍事猶豫,從她顫抖的手上輕輕地把它接過來。我把它打開,翻看了幾頁。這是一本手寫的記事本,一本日記。

艾麗西亞的日記。

從筆跡來看,這是在思想極其混亂的情況下寫的,特別是最後那幾頁,上麵的字跡幾乎無法辨認——頁麵上一段一段的文字寫得歪歪扭扭,是從不同角度寫上去的,有許多箭頭把它們連起來——有些頁麵上是胡亂的塗鴉和圖畫,像藤蔓中生長的花朵,蓋住了原先所寫的東西,使其幾乎無法辨認。

我充滿好奇,看了她一眼。

“你想讓我用它做什麽?”

這個問題其實沒必要問。艾麗西亞想讓我做什麽是非常明顯的。

她想讓我讀。

[1] 苔絲狄蒙娜:奧賽羅的妻子,因被懷疑不忠而被奧賽羅殺死。

[2] 《都是我的兒子》:阿瑟·米勒的戲劇,亦譯作《吾子吾弟》。

[3] 機械降神(A dells ex machina):希臘古典戲劇術語,有劇情陷入困境時,利用舞台機關,將扮演擁有神力的救兵角色的演員送上舞台,以製造劇情上的逆轉。——編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