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你什麽時候去見你朋友?”我問。

“7點。排練後。”凱西把咖啡杯遞給我,“西奧,你把她的名字忘了,她叫尼科勒。”

“是的。”我說著打了個哈欠。

凱西瞪了我一眼:“你知道,把人名字忘了,對人家有些不尊重——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真見鬼,你還去參加過她的告別派對呢。”

“我當然記得尼科勒,隻是一時想不起她的名字,隻是這樣嘛。”

凱西眼珠一轉說:“隨你怎麽說吧,笨腦瓜子。我去洗個澡。”她說著走出廚房。

我暗自笑了笑。

7點鍾。

6點45分的時候,我沿河邊朝凱西在南岸的排練場走去。

我坐在排練場出口那條路邊的長凳上,背對著出入口。如果凱西提前離開,也不會一眼就看見我。我不斷轉過臉,從肩膀往後看。那扇門一直沒有打開。

7點5分,門開了。演員們紛紛離開大樓,我的背後傳來一陣陣歡聲笑語。

他們三三兩兩地走出來。沒有看見凱西的影子。

我又等了五分鍾,十分鍾。稀稀落落的人流沒有了,再也沒人走出來了。我肯定把她看漏了。她肯定在我來之前就走了。當然,除非她根本就沒有來。

她是不是謊稱要排練呢?

我站起身,朝入口處走去。我有必要查個明明白白。但如果她還在裏麵,一下看見我,那怎麽辦?我來這裏能有什麽借口呢?是來讓她感到吃驚的嗎?是的——我會說我是來請她和“尼科勒”一起去用晚餐。凱西會麵帶愧色,編造一些狗屁不通的謊話來蒙混過關——“尼科勒病了,尼科勒取消了航班”——於是凱西和我就會在一起度過一個很尷尬的夜晚。又一個沉默的漫漫長夜。

我來到入口處,稍事遲疑,抓住生鏽的綠色門把,推門走了進去。

大樓裏麵是光禿禿的鋼筋水泥結構,可以聞到一股潮氣。凱西的排練場在五樓——她曾抱怨說每天都要爬樓梯——我順著中間的主樓梯往上爬。我剛到二樓,準備上三樓,就聽見上一層的樓梯上傳來一個聲音。是凱西的聲音。她正在打電話:“我知道,實在對不起。我很快就來見你。不用很長時間。好吧,好吧,再見。”

我不由得一怔——馬上就要碰上了——這時我快步跑下樓梯,躲在角落裏。凱西走過時沒看見我。她出門後,門隨之關上。

我趕緊走出大樓,尾隨在她後邊。凱西的步速很快,徑直朝那座橋走去。我跟在後麵,在熙熙攘攘的下班族和觀光客之間穿行,盡量與她拉開一段距離,又不至於看不見她。

她過了橋,沿台階走下堤岸地鐵站。我跟在後麵,不知她要乘哪條線。

她沒有上地鐵,而是穿過地鐵站,從另一個出口走出去,然後朝查令十字街方向走去。我繼續尾隨,在離她不遠的紅綠燈路口停下。她穿過查令十字街,走進索霍。我跟在後麵,穿過狹窄的街道,先拐彎向右,再拐彎向左,接著又向右。進入列克星敦大街後,她突然收住腳步,站在街角開始等候。

這就是他們的接頭地點。真是個好地方——市中心、很熱鬧、沒名氣。我先是有些舉棋不定,而後悄悄地進了拐角的一家酒吧。我站在吧台前,通過窗戶可以清楚地看見馬路對麵的凱西。那個留著小胡子、很不耐煩的酒吧招待看了我一眼:“要點兒什麽?”

“一品脫健力士黑啤。”

他打了個哈欠,走到吧台內側,倒了一品脫啤酒。我的眼睛一直盯著凱西。我肯定即使她看向我這個方向,也不能透過窗戶看見我。凱西的確曾經朝這邊看過——直接對著我這個方向看。我的心跳仿佛都停止了——我以為她肯定看見我了——可是她沒有,她的目光一掠而過。

時間一分一分地過去了,凱西還在等,我也在等。我一邊觀察,一邊慢慢地喝著啤酒。不管她要等的是誰,反正這個人好像並不著急。可是她不喜歡這樣。即使她自己總是遲到,卻不願意別人讓她這麽等著。我能看出她有點不耐煩了,皺起眉頭,還看了看表。

接著,有個男人穿過馬路向她走去。在他過馬路的幾秒鍾內,我已經估算出他的身高,並對他進行了評估。他健壯的身材,淺黃色的披肩長發——我感到驚訝,因為凱西總說她隻喜歡深色頭發、深色眼睛的男人,像我一樣——當然,除非那又是一個謊言。

這個人從她身邊走過時,她看都沒看他一眼。他很快就從我的視野中消失了。原來不是這個人。不知道凱西是不是在和我想同一件事情——那個人是不是爽約了?

接著凱西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微笑著向馬路這邊招手——這個人還沒有進入我的視野。終於來了,我心想。是這個人。我簡直是在翹首以盼……

我感到驚訝的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金發女郎嘎嗒嘎嗒地朝凱西跑過去。她穿著短得不能再短的超短裙和高得不能再高的高跟鞋。我立即認出了她:尼科勒。她們相互擁抱、親吻,然後手挽著手,有說有笑地走開了。如此看來,凱西在與尼科勒見麵的事上並沒有說謊。

我對自己的情緒變化感到驚訝——凱西跟我說的是實話。我本來應該感到大大地鬆了一口氣,我本來應該覺得謝天謝地才對,可是我沒有。

我感到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