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尋求投資（上）
新峴投資公司位於城市新區，隱藏在綠化帶中的別墅區裏。這些小型的投資公司往往並不張揚，畢竟他們也不需要門庭若市，一般都是他們選擇客戶，而不是客戶主動來找他們——不然的話，中國市場上充斥著急於融資的小微企業，光是接待都接待不過來。
這家投資公司買下了一棟三層別墅，門口也並未掛牌，鐵柵欄門靜靜地關閉著，旁邊有黑色的電鈴。崔娜開車帶著高鈺進了大門，保安沒攔她，看來是熟門熟路。
“你經常來這兒？”高鈺隨意問了一句，這片別墅區鬧中取靜，價值不菲，保安也相當嚴格。崔娜辦了通行證才能暢通無阻，看來這地方來得次數不少。
崔娜笑了笑，一邊轉動方向盤，一邊指著兩邊，“這裏好幾家投資公司，也不知道怎麽，一窩蜂地都喜歡在這兒紮堆。這小區的房價可不便宜。”
四環內的別墅區，這會兒的單價都已經過了七萬，高鈺剛買房，特別熟悉。光這一套房子，就得兩千多萬靠三千萬，投資公司也真是財大氣粗。
不過，還得漲。北都市的房價沒底，高鈺覺得這一片破十萬指日可待，二十都不能算是高點——這也是為什麽他咬咬牙買了兩套房的原因。以後要買，隻會更貴。
這些做投資的當然有眼光，買下這裏作為辦公場所，本身就已經是一種精準的投資。想到這兒，高鈺倒是對這什麽新峴投資公司多了幾分信心。
崔娜把車停在地下車庫，走上來到大門口並沒有按鈴，而是低聲打了個電話。
“請進來。”高鈺聽到手機那邊傳來淡淡地招呼，與此同時，柵欄門也自動向兩邊分開，露出通往花園的小徑。
掛在屋簷的攝像頭無聲轉動，對著他們兩人的臉。高鈺覺得有點不太舒服，麵色就稍微僵了僵，崔娜了解他，趕緊扯了扯他的衣袖，這不是找錢來了麽？忍忍！
“有點沒禮貌。”高鈺無所謂，吐糟了一聲。他並沒有求人的心態。他始終覺得，項目在找錢，錢也在找項目，隻要自己走在正確的道路上，就不用求爺爺告奶奶的到處跪求融資。
“他們習慣這樣，而且人也少，事情多。不可能像別的單位一樣迎來送往，習慣就好了。”崔娜勸了一句，帶著他推開玻璃門，繞過玄關，在會客室的沙發上坐下。
立刻就有年輕漂亮的女秘書送上茶水，態度拘謹有禮，甚至稍微有點兒刻板。
高鈺小聲問崔娜，“是日本人？”
中國女性一般不會那麽缺乏個性。崔娜瞪了他一眼，“誰會連小助理都從日本帶？就是這裏規矩嚴格，硬生生培訓出來的。”
高鈺撇了撇嘴，對這種企業文化並不認同。他啜了一口茶水，茶倒是中國茶。今年的新茶龍井，帶著沁人心脾的清香，讓人精神一振。
高鈺以前不太會品茶，對他來說茶水不過是解渴用，不過網絡行業圈子忽然流行茶藝，不自覺就學會了一肚子茶經。
生活和歲月，不知不覺都在改變著他。就像他以前並不愛西裝革履，一件圓領老頭衫和寸頭就能應付大多數場合，但現在到底越來越多穿襯衫帶袖扣，打理發型，越來越像成功人士。
高鈺打量著側麵玻璃牆上的倒影，這幾年他還沒來得及見老，臉上也還沒皺紋，雙目炯炯，五官寫滿了雄心勃勃，正是一個男人精力最旺盛的年齡。
“人來了。”崔娜輕輕推了推高鈺。高鈺轉頭，才見一個身材高瘦的年輕人彎腰進門，向他們點頭致意。
“崔小姐，這位就是高總吧？我是新峴投資的常務佐藤周平，很高興見到你。”
他雙手捧著名片，遞到高鈺的麵前，一口流利的京片子，要不是自報家門，實在看不出來有一點兒日本人的跡象。
高鈺也發愣，他知道新峴投資有日資背景，但也沒想到是個日本鬼子來接待。不過他也吃不準，這人是土生土長得真日本人呢，還是歸化太君？
前幾年北都圈子裏也有這潮流，一些人移民日本之後改了日本名字，絕口不提自己出生地，轉一圈回來就撲朔迷離了——畢竟冒充西洋難，冒充東洋還是難以分辨。
崔娜踢了他一腳，趕緊幫忙接過了名片，微笑說道：“高總，佐藤先生出生日本名門，在中國投資已經有了十年的經驗，他經手的項目有PW網、瑞迪遊戲、A4同學錄等等，對互聯網創業有很深的研究，我想你們肯定有共同語言。”
這幾個互聯網項目說成功不算太成功，但也說不上失敗，高鈺至少都聽過，對這些網站和遊戲的模式還下工夫研究過，點點頭說：“那都是不錯的項目，佐藤先生果然有眼光。”
佐藤周平矜持一笑，“都是不值一提的小項目，高總的團隊我們公司才是非常看好的。高總之前在至上的經曆堪稱神奇，業內已經有‘第一策劃人’的美譽，現在自己創業，一定能馬到成功。”
高鈺在至上的經曆，確實讓人不得不服。他從一個普通的臨時工策劃，一直做到總監級別，策劃的項目無一不是爆款，而且都是那種能夠挽救一個公司的爆款。他離職之後，一直都有人盯著，直到他自己開始創業，獵頭公司們才放棄了目標。
當然對於創業來說，做老板並不光有策劃遊戲的能力就夠，需要更多方麵的能力，才能夠保證一家公司能夠順利運營直到賺錢盈利。所以看好與看衰高鈺的，五五參半。
佐藤周平說的當然是場麵話，高鈺卻不謙虛，他點點頭，“我們星辰遊戲，目標是做一款能夠與巫妖世界抗衡的大型網頁遊戲，這會是遊戲業界裏程碑的作品。如果佐藤先生願意投資星辰，這一定不會是虧本買賣。”
他這話說得坦然自若，因為他內心就是這麽堅信的。
佐藤周平不動聲色，也看不出他的真實意圖，隻是笑著說：“高總對自己的項目有信心，當然是好事，我們需要創業者的信心。”
他頓了一頓，“不過，我仔細研讀了高總的商業計劃書，其中很多地方語焉不詳。如果是我們公司內部，這樣的文件，肯定是要打回去重做的。”
佐藤周平眯起了眼睛，他不喜歡不規範的文書，看到星辰遊戲粗疏的商業計劃書就覺得很不舒服。而且，他對高鈺項目的商業性與盈利可能仍然有質疑。
剛才這話說出來，其實已經不太禮貌了，高鈺皺了皺眉頭，崔娜知道他心思，趕緊打斷，“佐藤先生不好意思，因為和您約得比較急，商業計劃書寫的有點著急，您有什麽疑問，可以直接向高總詢問。”
她化解尷尬地笑著補充了一句：“畢竟高總的頭腦，就是最好的商業計劃書。”這話是高鈺之前對她說的，當時她不以為然，現在倒是拿出來為他說話。高鈺看了崔娜一眼，看來她還是站在自己一邊的。
“那我就直言不諱了。”佐藤周平也不客氣，“我在高總的計劃書裏麵看到了一個夢想，要以頁麵遊戲的性能，實現頂級端遊巫妖世界的市場地位，勇氣可嘉。但這商業模型的現實性，到底有多少？高先生的策劃與程序能力，能否達到風暴公司的水準？”
當然到不了風暴公司的水準。高鈺有些不快，風暴公司是多大的團隊和規模，如果他有這個實力，早就進軍端遊市場，怎麽會選擇頁遊爭鋒？
事實上別說他剛剛成立的星辰，就算是至上，在策劃和研發能力上，也不能望風暴公司之項背。
他還沒來得及出言反駁，佐藤周平又咄咄逼人地追問道：“另外，就是盈利的問題。我記得高總還在至上的時候，就堅決反對嚴晉副總裁開發精品遊戲，正麵抗衡巫妖世界的計劃，所以才開了《戰神》這個項目。
戰神的成功，也就意味著嚴晉副總裁精品計劃的失敗。在這種情況下，高總又怎麽保證你長達兩年的項目投入能夠得以順利收回？”
你明明旗幟鮮明地反對精品化路線，現在自己創業，反而喊著要精品化？你是之前不負責任呢，還是現在隻是在畫大餅忽悠投資？佐藤周平的這個問題相當刁鑽，無論高鈺怎麽選，都意味著在人品上出現了瑕疵。
“頁麵遊戲的精品化，與端遊的情況完全不同，如果佐藤先生真的做過前期的功課，就會發現我在計劃書中強調這一點。”高鈺也動氣了，反駁道，“網頁遊戲的精品化，不可能在畫麵、引擎上追上端遊3D遊戲，我所說的，一直是在遊戲性、係統性上下功夫，這中間的投入有巨大的差別，而遊戲麵對的用戶群，也一樣是天差地別。”
沒等佐藤周平再說什麽，高鈺卻又搶先道：“如果佐藤先生連這一點都無法理解的話，我們沒必要談下去了，我也不想接受閣下的融資，告辭！”
看慣創業者卑躬屈膝嘴臉的佐藤周平很意外，沒想到高鈺居然主動拒絕與自己繼續溝通，臉色很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