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又以下犯上了

大半夜的別這麽尖酸刻薄好嗎?高鈺忍不住腹誹幾句。

不過他又想起,海外事業部位於加利福尼亞州聖塔克拉拉穀,與北都的時差有十六個小時。這時候那邊早上八點,正是剛剛坐進辦公室,意氣風發精神抖擻的時候。

那就怪不得嚴晉的回複那麽快了,而且這封郵件還很長。嚴晉從網絡遊戲發展史分析到現在,甚至畫了一個SWOT的分析圖,試圖證明至上公司現在的處境堪憂。在Weakness象限中,嚴晉特意用紅色字體強調“員工觀念落後”。

高鈺皺眉,嚴晉或許是海外事業部的高級幹部,但他的觀點比普通的海外員工還要偏執。

從此人的分析來看,過於理論化和理想化,對國內市場幾乎是一無所知又不願意去了解的蒙眼狀態。

正是因為連蒙帶猜,又有先入為主的偏見,所以分析工具即使沒有什麽問題,得出來的結論也必將牛頭不對馬嘴。

自認為看出了嚴晉的弱點,高鈺覺得自己作為至上公司一份子,有義務阻止錯誤觀點的蔓延。

於是他很誠懇的再度回複嚴晉,在郵件裏寫道:“對於至上公司的優勢,我非常讚同。先發優勢與強大的地麵推廣渠道,還有充足的現金流,讓至上公司能夠毫無掣肘的拓展產品線,以補足短板。

公司的缺陷也確如你所說,由於擴張過於迅速,導致組織結構不夠完善和明確,缺乏資深的遊戲從業者,而導致穩定性不足。但這些都在網絡遊戲市場的迅速發展中被掩蓋了,並在高烈度的競爭中得以改善。

我與您最大的分歧,是認為威脅並不來自進口的精品遊戲。我們麵臨的最大威脅,是在慘烈市場中成長起來的國內競爭對手。

現在有許多在其他行業中證明過自己的企業家試圖進入遊戲行業,在付出了學費之後,他們正在迅速的理解遊戲到底是什麽。他們或許不懂網絡,不懂遊戲,但他們更懂得國內的消費者。”

在先前調研和研究的過程中,高鈺已經發現整體網遊的發展趨勢,是向著簡化操作、減低收費與強力推廣的模式在前進。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銷售任何商品都可以利用這種簡單粗暴的模式,這說明其它行業的營銷精英們正在進入這個朝陽產業,並引入了先進經驗。

這段時間或許是一個瓶頸期,可是一旦突破後,遊戲行業必然又會形成全新的盈利模型,並由此而帶動井噴式的大飛躍發展。

海外事業部的同事洋洋灑灑寫了一大堆,卻連國內最基本的事實都未曾了解。那這封郵件盡管文辭華麗,結構謹嚴,並且列舉了大量的曆史數據,但參考價值仍然很低。

最後高鈺用很激烈的口氣斥責道:“你隻是總結過去,我們則需要麵向未來!而未來是沒有數據讓你分析的!遊戲行業是中國發展最為迅速的行業,半年時間,就可以天翻地覆,沒有時間讓你總結!

別的行業,一年增長百分之十幾就是高速!但在遊戲行業眼裏,這種增長率什麽都不是!我們遊戲行業,增長速度是百分之幾十、一百,甚至更多,放眼全國,有什麽行業能與我們相比!”

寫著寫著,高鈺也變得極度興奮起來。他站在行業的第一線,能夠清晰的預感到大時代的脈搏,這種使命感讓人戰栗,也讓人熱血沸騰。

這些話都是藏在高鈺心中的,所以一氣嗬成,文不加點,酣暢十分酐暢淋漓!他寫完郵件之後,立刻就點了發送。

在表達自己觀點時候,高鈺並沒有考慮大老板是不是在看,也沒有考慮辯論的對手是誰。他隻是直抒胸臆,表達出自己的觀點。

他相信,自己的觀點最接近真理。在遊戲行業這樣快速發展的行業裏,所謂的過去和曆史隻能變成桎梏。

回複郵件幾乎在一分鍾之後就來了,對方沒有再正麵爭辯,隻是充滿嘲諷的寫道:“果然還是太年輕了,真是充滿了**。從某種程度上來看,也是好事,但仍須**。”

又是這種裝模作樣的口氣,高鈺最煩這樣的,他正想著怎麽回擊時,電腦旁手機鈴聲急促地響起。

高鈺接了電話聽,然後聽到李劍成李部長在話筒裏麵對他大吼,“你膽子也太大了!你和嚴總吵什麽吵?別再回複了!”

嚴總?至上公司的“總”字輩可不多,難道這嚴晉就是海外事業部的總經理?高鈺倒沒覺得有什麽,笑笑說,“隻是討論一下問題,嚴總是什麽人物?這都快一點了,李部長怎麽也在看郵件?”

李劍成有點兒氣急敗壞,“我以為徐總把你拉進戰略群組是好事,不過忘了你這脾氣早晚要惹麻煩!幸好我沒事開了電腦看郵件,才發現你在和嚴總單挑,你接下來是不是又要指著嚴總的鼻子罵了?

我告訴你,嚴晉現在是海外事業部總裁,徐總非常看好他。如果沒什麽意外的話,一兩年之內,他就會調回總部當CEO。你得罪別人也就算了,如果得罪了嚴總,還打算在至上公司混下去麽?”

李劍成是真擔心,在他眼裏,總覺得高鈺似乎吵起架來完全不顧慮對手是誰,隻要覺得自己是正確的,就一定會堅持到底。他強硬的命令說:“總而言之,你不許再回複嚴總!”

部長發了話,高鈺也隻能罷兵休戰,可嚴晉到底是個什麽人物?高鈺心裏放不下,又拿起電話,打給了百曉生劉良求解惑。

在劉良嘴裏,嚴晉真是萬萬得罪不起的。此人名校畢業,履曆輝煌,雖然年輕,但已經是資深遊戲人。

他原本供職於風暴公司,是《巫妖世界》的主策劃人之一,在業界內很受追捧。徐總去美國的時候,花了很大代價才將他挖來,本來打算讓嚴晉直接空降為CEO,全麵負責公司遊戲產品線規劃與運營。

但由於內部的一些原因,才暫時將嚴晉放在海外事業部作為過渡。但明眼人都知道,嚴晉調回總部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高鈺聽劉良介紹完後,也暗暗心驚,“原來他的來頭這麽大,應該不會和我這種小人物計較吧?我們隻是正常討論問題而已。”

劉良哭笑不得,“你覺得是正常討論問題,別人可未必就這麽想。”

高鈺有點後悔,但也不想示弱,嘴硬說,“如果他要擔任至上公司的CEO,那麽必須要對國內的遊戲市場有更多的了解。這些話我不說,也會有別人對他說,否則就是對公司的不負責任。”

如果隻是海外事業部的總裁,工作方向針對海外市場,對國內遊戲不了解不清楚也可以說是正常。但如果要一手掌握至上公司的大政方針,那就絕不能犯這樣不接地氣的錯誤。

劉良在電話裏哀歎道:“實在是無法和你這樣的人交往下去了,我覺得作為同組同事,早晚會被你連累得掃地出門。”

今天是大年初一,高鈺一個人留在北都,形單影隻,想不到接到的第一通拜年電話居然是嶽萱的。

“你剛才電話一直占線,誰那麽有閑情逸致跟你聊了半小時?”嶽萱沒好氣地問。

高鈺很誠實地回答說:“是劉良。”

嶽萱打了個冷戰,很詭異地問:“你們兩個……那崔娜怎麽辦?”

高鈺隻感到莫名其妙的,反問道:“跟崔娜有什麽關係?幾個月前就分手了。”

這個事實已經過去了許久,高鈺從來沒有回避過。不過他也沒怎麽向別人提起,畢竟對男人來說,被女朋友甩終究是一種恥辱。

嶽萱也認識崔娜,當初在大學學生會裏抬頭不見低頭見。自從高鈺與崔娜在一起之後,嶽萱就不太願意提起她了。

所以在兩人都有意識回避崔娜的情況下,嶽萱並不知道高鈺與崔娜分手的事情。今天她猛然聽到這個消息,又算算時間,好像就是高鈺剛進入至上公司的那段時間。

當初高鈺選擇了崔娜而不是自己,嶽萱心中當然一直都不愉快,對崔娜也沒什麽好感。她始終覺得崔娜表麵裝得像純情小白花一樣,其實內心卻虛偽而小市民氣,沒想到她居然真的會愚蠢到放棄高鈺。

高鈺很平靜地說:“是我剛被楊守信開除的時候,她大概覺得我沒什麽前途。離開學校之後,大家都會經過一次蛻變,她有這樣的選擇也不奇怪。”

大學校園是象牙塔,在讀書的時候,許多現實被美好所掩蓋,以至於很少去關注。一旦離開校園,生活的重擔襲來,很多原本根本不在意的細節反而成了壓垮感情的最後一根稻草。

這幾個月來,高鈺也分析過崔娜的想法,從現實的角度來說,並不想苛責她。高鈺出生在農村,有沉重的家庭負擔,病重的母親和尚在讀書的妹妹,本來就是擇偶選擇題的負分選項。

而他回到北都之後,暫時情況也不是很穩定,甚至生活費都捉襟見肘。以崔娜那種需要被人寵著嗬護的小性子,對此感覺到害怕和迷惘簡直再正常不過。

人各有誌,既然她選擇了離開,高鈺也就不強求什麽。反正人生路上的伴侶,已經不再會是她。

嶽萱沉默了片刻才說,“她一定會後悔的。”

高鈺的能量和成長,一直落在她的眼中。這個人渾身充滿了鬥誌,無論是在大學還是在公司,都像是一塊海綿一樣拚命汲取,每天都比前一天變得更強大,更睿智。

這樣執著的態度,即使是在以“拚盡全力”為企業文化的至上公司中,也並不多見。這樣的人,即使會經曆一時挫折,將來也一定會有成就。

高鈺知道,說崔娜會後悔是嶽萱對自己的肯定,他微微笑了笑,心情舒暢起來,說了聲“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