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明世和理繪先將女主人的死訊通知了富樫加壽子,然後又通知了另外三位客人。

聞訊時,古澤清吾正坐在一樓西邊的圖書館,瀏覽攤開放在桌上的大開本書籍。聽說珠美遇害,他微微皺眉,啪嗒一聲合上書本,跟明世一行人走了出去。

西川真一則坐在前院的長椅上抽著煙。聽聞噩耗時,他的反應十分符合醫生的身份。“她真的死了嗎?我去確認一下。”說著,他便跑進洋房,衝向二樓。

大夥花了一番工夫才找到福島芳子,因為沒人知道她身在何處。最終,有人在二樓東邊的一間客房裏找到了她。隻見她正凝視著室內的裝潢擺設,一臉陶醉。聽聞姨母遭遇不幸,她頓時發出一聲誇張的慘叫。

眾人待在餐廳等候警察的到來。真一下樓後,對在場的所有人搖了搖頭。

“……沒救了,她好像服了毒藥,已經死了快三十分鍾。”

報警十來分鍾後,有人叩響了玄關的敲門器。富樫加壽子走向門口,又帶著刑警們往回走。出警的刑警來自負責該片區的目白署,他們在加壽子的帶領下前往二樓的案發現場。

又過了二十分鍾,警視廳搜查一課的搜查組帶著鑒證人員抵達洋房。搜查組的領導是位年近五十的男士。他身材瘦小,麵相卻十分剛毅。看見領導身後的慎司,明世大吃一驚。

萬萬沒想到,這起案子竟然由慎司所在的第四強行犯搜查[3]九組負責。明世朝慎司輕輕揮手,他卻裝作沒看見。豈有此理!明世在心中罵道,那家夥裝什麽樣子呢!

警視廳的刑警們似乎和片區的同事們聊了幾句。片刻後,年近五十的瘦小男子與慎司走進了餐廳。

瘦小男子自我介紹道,他是警視廳搜查一課的大槻警部。慎司站在他身邊,舉起筆記本。

“首先,可否請大家報一下姓名,然後講一講今天為何來訪?”

警部用帶著狠勁的低啞嗓音說道。小孩若是聽到那般駭人的聲音怕是會當場嚇哭。明世等人挨個自我介紹,並表示自己是受珠美之邀來參加茶話會的。

“姑姑的死因是什麽?”

西川真一問道。

“氰化鉀中毒。打翻在地的罐裝紅茶裏測出了氰化鉀。死亡時間應該是5點半左右。發現遺體的是哪位?”

明世和理繪舉起手,簡單講述了當時的情況。明世表示,自己5點送珠美上樓的時候,畫室的地毯並沒有任何異常。到了6點,她和理繪一起去接珠美,才發現一罐紅茶打翻在畫室右側的牆邊,還弄髒了地毯。走進臥室一看,珠美已經氣絕身亡了……

大槻警部認真聽著,不時附和兩句。慎司則一臉凝重地做著筆記。

“珠美姐姐……是被人害死的吧?”

明世戰戰兢兢地問道。警部轉頭盯著她說道:

“沒錯。珠美女士死在臥室,摻了氰化鉀的罐裝紅茶卻打翻在畫室。氰化鉀是一種速效毒藥。珠美女士不可能先在臥室裏喝下摻有氰化鉀的紅茶,再去畫室放下茶罐。換句話說,本案中必然存在一個將茶罐置於畫室的人——也就是凶手。

“而且茶罐表麵隻有珠美的指紋,卻找不到一枚屬於其他人的指紋。在商品流通的過程中,茶罐表麵本該留下許多人的指紋,可見它被人仔細擦拭過,抹去了原有的指紋。又有哪個打算自殺的人會做這種事呢?

“凶手在5點到6點之間來到珠美的居室,讓她喝下了摻有氰化鉀的罐裝紅茶。不是在她喝茶時趁機下毒,就是提前開罐投毒,再勸她喝下。確定她身亡後,凶手便離開了房間,但臨走時粗心大意地把茶罐放在了畫室,而不是屍體所在的臥室。”

“我之所以認為珠美姐姐死於他殺,是出於另一個理由。”

“哦?什麽理由?”

明世對理繪說道:“還是請你這位專家解釋一下吧。”

“專家……?”西川真一皺起了眉,顯得十分疑惑,“你不是幼兒園老師嗎?”

理繪莞爾一笑。

“其實,我是個精神科醫生。”

古澤和芳子將驚訝的視線投向理繪。真一則饒有興趣地說道:

“哎呀呀……真沒想到你這樣的絕色佳人會是精神科醫生。要是我們醫院的精神科也有你這樣的醫生就好啦。不過你為什麽要隱瞞自己的職業呢?”

“因為明世請我來診斷一下,看看珠美女士是否有被毒妄想症。”

俊朗的內科醫生心領神會,點了點頭。

“被毒妄想症——原來如此,是綜合失調症的症狀之一吧?的確是那樣,沒錯。”

大槻警部清了清嗓子。

“好像扯遠了啊。我問的是,促使您認為本案為他殺的另一個理由是什麽?”

真一說道:“警部先生,被毒妄想症就是她所說的另一個理由啊。”

“被毒妄想症?那是什麽玩意兒?”

“原來您不知道啊?”真一言簡意賅地為大槻警部講解了被毒妄想症的大致表現,“姑姑就有這種妄想。平時開茶話會的時候,她都會按英國人的規矩來,用茶壺跟茶杯衝泡紅茶。可今天用來招待我們的居然是罐裝紅茶。她肯定是覺得,喝罐裝的就不用擔心有人下毒了。”

“罐裝紅茶?真的嗎?”

明世等人紛紛點頭。見狀,警部終於接受了“被毒妄想症”這種說法。

“怕中毒的人的確不可能主動服毒啊。這應該會成為指向謀殺的有力證據。話說回來——被害者覺得誰要下毒害她啊?”

尷尬的沉默籠罩餐廳。片刻後,加壽子下定決心,開口說道:

“……我。”

大槻警部凝視著保姆,眸色深沉。

“她懷疑的是您嗎?”

“是的,從3月初開始的,那天用早餐的時候,夫人說我泡的茶味道不對勁。從第二天起,她就開始喝外麵買來的罐裝茶了。我問夫人為什麽,她竟然說因為我在茶裏下毒。無論我怎麽否認,她都不肯相信……

“從那時起,隻要是我泡的茶、我做的飯菜,她就一口都不碰。每頓都出去吃。我真是委屈死了……再這麽下去,我都想辭職不幹了。”

“恕我冒昧,請問您今天下午5點到6點之間都做了些什麽?”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加壽子身上。明世瞄了警部一眼。警方總不能因為珠美有被毒妄想症,就認定下毒的真是加壽子吧?保姆臉色微微一緊,回答道:

“那段時間我正在餐廳和廚房幹活。”

“有人能為您作證嗎?”

加壽子正要回答——

“富樫阿姨不是凶手,”理繪用溫婉的口吻插嘴道,“從下午5點到6點,她一步也沒有離開過餐廳和廚房。我一直都能看到她。明世——奈良井小姐也可以證實我的證詞。再說了,珠美女士之所以隻喝罐裝茶,正是因為她認定富樫阿姨要下毒害她。在富樫阿姨麵前,她一定會時刻盯著自己的茶罐,阿姨遞過來的茶她肯定是一口都不會喝的。富樫阿姨應該沒有機會下毒。”

理繪看起來心不在焉,說出來的這番話卻極有條理。加壽子露出落寞的微笑,對理繪說道:“謝謝您。”

“有道理啊……”

大槻警部點了點頭,凝目環顧在場的所有人。

“不好意思,能否請各位講一講,你們在下午5點到6點之間都做了些什麽?”

古澤清吾臉色一沉。

“請先等一下,警部。莫非你認為凶手就在我們之中?”

警部回望律師。

“很遺憾,我確實這麽想。畢竟外人溜進宅邸毒害珠美女士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可我們為什麽非要殺害珠美女士不可呢?”

“你們是珠美的侄子、外甥女和法律顧問。換句話說,你們都是珠美的利益相關者。”

“天哪,你這人說話也太難聽了!難道你懷疑我為了錢給珠美姨媽下毒嗎?”

福島芳子尖叫起來。

“正是為了排除嫌疑,我才需要知道各位在5點到6點之間的行為軌跡。”

古澤清吾一臉不悅地回答:

“我一直待在圖書室。”

“圖書室裏還有其他人嗎?”

“沒有。很不湊巧,就我一個。所以沒人能為我作證。”

西川真一麵露淺笑道:

“當時我在花園裏散步,看看玫瑰花。可惜院子裏隻有我一個人。”

福島芳子不情願地開了口:

“我逛了洋房各處的房間,參觀室內裝潢。這裏的房間都布置得很漂亮。我怎麽可能下毒害姨媽呢?古澤律師和真一先生也不會做那種事啊。真的不可能是姨媽自己服下了毒藥嗎?”

“絕對不可能。”

大槻警部如此說道,再次環視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