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白鯨的故事講完了。回想起他講之前說的話,大家似乎都有點明白了。紗嘉問道:“白鯨,你說這是一個比較特別的懸疑驚悚故事,其實就是——這個故事擁有一個美好而感人的結局,對嗎?”

白鯨笑道:“如果你認為這個故事令你感受到了美好和感動,那我想它就真的是一個特別的懸疑故事了,不是嗎?”

“的確,在懸疑驚悚故事中,擁有這種結尾的故事,是很少見的。”紗嘉微笑道,“你之前說,希望修改後的故事能令我們更喜歡——你做到了——起碼我是這樣認為。”

“我隻是希望這個故事多少能使大家從陰霾中走出來一些——感到人世間還是有真摯而美好的東西存在——隻要能達到這個目的,我就滿足了。”

“我承認你的故事令我的心情好了許多。”千秋說,“我喜歡這個故事。”

“謝謝。”白鯨向千秋和紗嘉點頭致意。

“哈哈,看來你的故事很受女性喜歡呀。”夏侯申是真正走出陰霾了,居然笑得出來。“我們這種大男人看來就沒那麽容易被感動了。”

“誰說的,我也很喜歡這個故事呀。”歌特用小指頭揉了揉有些發紅的眼圈。

“哼,你……算了吧。”夏侯申忍住沒把話說出來。

“唔……我,被深深地感動了!”北鬥突然開口道,令眾人怔了一下。他大聲吸著鼻涕,拿出手帕,用力地擦,好像眼淚都要掉下來了。“自從到這裏來之後,我聽到的都是些讓人不寒而栗的恐怖故事,這是唯一一個既吸引我,又令我感到溫暖的故事,真是太棒了!”

“噢,”夏侯申的眼睛向上翻了一下。“真是夠了。”

“好了,大家的評論和感想就發表到這兒吧。這個故事也有夠長的,現在時候不早了,打分吧。”荒木舟說。

北鬥將手帕揣回兜裏,一邊吸著鼻涕一邊走到櫃子那裏去,拿出紙和筆分發給眾人。

同樣的統計和算分程序。由於一些人對這個故事的偏愛,白鯨的故事最後得到了一個和千秋相同的高分:9.1分。

看得出來白鯨對這個結果很滿意,他的臉上浮現出微笑。

就在大家準備結束今晚的活動之時,克裏斯忽然開口道:“嗯……有些題外話,我忍不住想說說。白鯨,我之所以選擇在評分完畢之後才把這些話講出來,就是為了表明,我不是想要針對你,而是就事論事。希望你不要介意。”

白鯨感覺到克裏斯可能要說什麽對自己不利的話,他收起臉上的笑意,問道:“你想說什麽,克裏斯?”

“是這樣——我們都知道,你是最近很火的‘懸疑小天王’,你日趨上升的名氣使得我也忍不住去買了你的幾本書來看。老實說,寫得非常不錯,令我大開眼界。”

“謝謝,可是你到底想說什麽呢?”

“你目前出版的書一共有四本,沒記錯的話,書名分別叫做《瘟疫》、《高窗》、《惡化》和《硬糖》,對嗎?”

“沒錯。”

“而你今天講的這個故事,名字叫做《墓穴來客》。”

“那又怎麽樣?”

克裏斯雙手比了一下,示意白鯨聽他說下去。“現在,我們再來回憶一下你之前所出的那四本書的一些共同點——無一例外的,你那四本書的主人公全部都是三十歲左右的男性;而那四本書的故事風格,基本上都屬於冷硬派,情節上沒有任何溫馨和可愛之處,最後的結局也都是以死亡或悲劇收場。”

克裏斯有意頓了一下。“而你今天講的這個《墓穴來客》,不僅書名的字數上和以往不同,故事風格也可謂是大相徑庭——不但主角是個十多歲的少女,情節上也是走的校園和家庭路線,最後的結局更是感人至深——這實在是件非常有意思的事。”

白鯨眯起眼睛問道:“你到底想表達什麽意思?”

克裏斯沒有說話,一直專心致誌聆聽他們對話的荒木舟在此刻將話挑明了:“白鯨,這還用得著問嗎?小天才是在質疑——這篇《墓穴來客》,真是你自己構思出來的嗎?”

白鯨“哼”了一聲。“笑話,不是我自己構思的,難道還是在座的哪位幫我想出來的?”

“這個,你就得問問小天才,他為什麽會懷疑你了。”荒木舟不緊不慢地說,“或者,你可以解釋一下為什麽這篇故事的風格和以往的如此不同。”

“我覺得這沒什麽好解釋的。沒錯,我以往的作品多數都是冷硬派的,但是難道我就應該永遠定型下去嗎?我就不能試著改變風格?這都要受到質疑,實在是太可笑了!”

“你當然有權利改變寫作風格。”克裏斯說,“一個作家嚐試改變寫作風格,多半是因為想要創新或有所突破,但是卻往往不能確定新風格能不能被大家接受和喜歡。所以之前講故事的人,都是選擇自己擅長的風格和題材,以便在這個竟爭異常激烈的遊戲中擁有最大的把握。比如龍馬以前就很喜歡以高中生作為故事主角,他講的《活死人法案》就正是這樣;而徐文以前幾乎從沒寫過以男性為主角的故事,《鬼影疑雲》這個故事也就不例外——而你,居然在這種時候想要‘創新’——這就顯得有點奇怪了。”

這番話說得白鯨有點啞口無言,他張著嘴楞了好半晌,說道:“可是……我之前就說了呀,我臨時改變了這個故事的某些情節和結尾……所以風格當然就跟以前的不盡相同了。”

“沒錯,可是基本設定是沒變的,這就夠讓人生疑了。”荒木舟不知從何時起,竟然跟克裏斯站在一邊了。

白鯨緊繃著嘴唇,麵露難堪之色。他沉默了許久,說道:“我不想再做多餘的解釋了,如果你們認為我抄襲或借鑒了誰的作品,就請拿出證據來。否則的話,就不要在這裏無端猜疑!”

克裏斯忽然笑起來:“哈哈,白鯨,我隻是提出一些有意思的事實而已,並沒有說你抄襲呀,你又何必這麽認真呢?不過說到抄襲,我還想說幾句玩笑話呢,你聽了可不要生氣呀。”

白鯨瞪視著克裏斯。

“其實我覺得,你這篇《墓穴來客》真的沒有抄襲。但為什麽風格和以往的作品區別又這麽大呢?”克裏斯故意停頓一下。“也許,情況和剛才所說的剛好相反呢。”

白鯨張口結舌地望著克裏斯:“你……什麽意思?”

克裏斯直視著白鯨說:“我的意思是,也許你之前那些作品才是抄襲的,隻有今天這一個是自己想出來的!”

此言一出,四座皆驚。眾人都驚愕地望向白鯨。而白鯨麵色蒼白,呼吸急促,一隻手指顫抖著指向克裏斯:“你,你這完全是對我的惡意誹謗!克裏斯,你到底有何居心!”

克裏斯連忙擺手道:“別生氣,我剛才就說了,這隻是玩笑話罷了。你不用當真啦。”

“有你這種充滿惡意的玩笑嗎?!克裏斯,我還是那句話,如果你懷疑我的話,就把證據拿出來,不然就別在這裏胡言亂語!如果你覺得這種‘玩笑’很好玩的話,那你就自己慢慢玩吧,我不奉陪了!”

說完這番話,白鯨憤然離開座位,怒氣衝衝地上到二樓。進入房間後,“砰!”地一聲將門關攏。

大家注視著離開的白鯨,靜了一會兒。紗嘉說:“他真的生氣了。”

“我看,倒不如說是真的心虛了吧。”荒木舟冷言道。

“荒木先生,別再說這種話了。克裏斯,你也是,如果拿不出真憑實據來,還是別亂懷疑人的好。”紗嘉皺著眉毛說。

克裏斯笑著說:“我都說了隻是開玩笑,他還是這麽當真。隨便一試,就把他的態度試出來了。白鯨還真是個沉不住氣的人啊……算了算了,不說了。”

夏侯申看了一眼手表:“十二點過了,休息了吧。明天晚上該誰了?”

“該我了。”北鬥吐了口氣,捏緊拳頭。“終於該我了。”顯得有些緊張,又有些激動。

“那你好好準備吧。”夏侯申說,大家都要起身離開了。

這時,一直埋著頭沒有說話的龍馬開口道:“你們,有沒有注意到……為什麽自我之後,就沒有人犯規了呢?”

千秋瞪著他說:“怎麽,你巴不得我們犯規是不是,這樣就都跟你一樣了。”

龍馬搖著頭說:“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覺得……有點怪怪的,好像那個主辦者,沒興趣再陷害後麵的人了。”

千秋“哼”了一聲:“還說不是這個意思呢,我看你就是心理不平衡。懶得跟你說了,你自己在這裏慢慢琢磨吧!”說完上樓了。

其他人也紛紛離開了,龍馬垂頭喪氣地坐在原地,看起來感到困惑不解。克裏斯盯著他看了一陣,慢慢走到他身旁,靠近他的耳朵,小聲說了一句:

“他們真的沒犯規嗎?不要言之過早哦。”

龍馬驚愕地抬起頭來,目瞪口呆地望著克裏斯。克裏斯深不可測地笑了一下,轉身離開了。

南天回到房間後,並沒有睡下。他把耳朵貼近門,聆聽外麵的聲響,等待著時機的到來。

今晚,他準備設施昨晚想好的那個大膽的計劃——悄悄潛入徐文的房間,調查那間可疑的屋子。

這是一個需要鼓起十二分勇氣才能進行的計劃。那個房間裏,現在停放著一具冰冷的屍體,南天一想到徐文死時那恐怖的表情,就感到遍體生寒。但是,他必須克服恐懼,才有可能接近真相。

一點鍾的時候,南天將房門輕輕打開一條縫,他用眼睛和耳朵捕捉著房子裏的動靜,直到確定外麵一片靜諡,才悄悄走出門,將門虛掩,經過走廊上的四個房間後,來到徐文的房前。

南天握住門把手,用最輕微的力氣一絲一絲地推門。門打開了——這裏所有的房間都隻能從裏麵鎖門,而不能從外麵反鎖——這一點幫了南天的大忙。

進入到徐文的房間,南天確定沒有弄出一點兒聲響。他將門輕輕關攏,使光線不會透露出去,這才打開屋內的燈。

他的眼睛躲避著地上停放的屍體,但第一眼看到的還是它。不可能看不到的——屍體的樣子跟昨晚他們離開時一樣——床單的一角蓋住了那張可怕的臉。南天在心中感謝自己昨晚做了這個小舉動。

現在已經成功地進入到徐文的房間了。接下來,南天準備在這間屋內仔細搜索一番。但這間小屋實在是簡單極了,除了一張床,一座布藝沙發和角落裏的抽水馬桶之外,別無它物。南天幾乎用手貼著牆一寸一寸地摸索,幻想會不會出現電影裏的一些情節——當手觸碰到牆麵某塊微微凸起的部分後,房間的一麵牆就會挪開,出現一個通往密室的甬道。但可惜的是,他摸了滿手牆灰,把這間不到十平方米的小屋每個地方都摸了個遍,也沒能發現什麽異常,更別說啟動什麽機關了。南天甚至把手伸到抽水馬桶的邊緣裏去探索了一陣,仍然一無所獲。

他歎了口氣,沮喪地坐到**,這時眼睛又不由自主地瞥到了床邊停著的屍體。南天趕緊將目光移開,思考著下一步該怎麽辦。

徐文說他在這裏睡著之後,會做怪異的噩夢或是出現幻覺……可是,我總不能在這裏睡覺吧——一具屍體就停在我的身邊!想到這裏,南天不禁打了個寒噤。突然,他猛然想起了徐文死之前說過的一句話——

我看到床下有一雙眼睛,在瞪著我。

這句話現在回想起來,就像是徐文在耳邊親口道來一般。南天臉上的寒毛都豎起來了,又連著打了幾個冷噤。

難道,是床下有什麽問題?

南天咽了口唾沫——他實在是不願意把頭或手伸到床下去看和摸索,這表示他必須和徐文的屍體緊挨在一起,這真是太恐怖了。

但是,除了這樣做之外,又有什麽辦法呢?

事已至此,南天隻能再次鼓足勇氣。他蹲下來,背對屍體,然後慢慢彎下腰去,眼睛仔細搜視床下。

黑黢黢的一片,什麽都沒有……突然,南天眼睛一亮,他看到了一樣東西。

一疊紙,藏在床地的最深處。

南天遲疑了一下——昨晚我也看了床下的,沒有看到有一疊紙呀。也許是我昨天沒看清楚?有可能……那麽,這疊紙是誰故意藏在床下的,還是從床的縫隙裏掉落下來的呢?

不管怎麽說,把它拾起來看看吧。南天把身體貼到地上,伸出手去抓那疊紙。

抓到了。南天把這一小遝紙拿出來之後,看到了上麵用簽字筆寫著的內容——原來就是徐文用來記錄故事大綱的那疊紙——南天想起來,徐文死之前的那天早上,自己來這間屋來找他的時候看到過的。沒錯,一模一樣的筆跡,上麵寫的是《鬼影疑雲》這個故事的大致情節和整體框架。

南天注意到第一張紙的上麵,用括號標注了寫下這些內容的日期——4月23日。他想了一下,又看了一下手表上的日曆——沒錯,我們是從4月22日起開始講第一個故事的(尉遲成),而徐文排在第二個。所以,他在4月23日的時候構思出了這個故事……

南天向後翻了幾頁——全都是《鬼影疑雲》這個故事的一些綱要。突然,他心中一驚——徐文的故事之所以會犯規,難道是因為主辦者在他講故事之前偷看到了這個本子上的內容,所以才提前得知了他的故事情節?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徐文為什麽會犯規,就不難解釋了!可是……南天的眉頭皺攏了——夏侯申、暗火和龍馬為什麽也會犯規呢?總不會每個人都把自己的故事大綱寫在紙上,又被主辦者偷看到了吧?應該不可能,因為越到後麵,大家就越謹慎了,不會犯下這麽低級的錯誤……

南天感到疑惑不解,一邊思索著,一邊繼續翻動著這疊紙。突然,一頁紙上寫著的內容令他頓時瞪大了眼睛,嘴也不自覺地張大了。他感覺渾身的血都在往頭上湧,驚愕地幾乎停住了呼吸。

這一頁紙的上方——仍舊是徐文的筆跡——清楚地寫著:

4月28日新構思的故事《墓穴來客》

什麽?這……這是怎麽回事?南天無比驚詫地推算著時間——今天是到這裏的第八天,就應該是4月29日。今天晚上白鯨才講了這個叫做《墓穴來客》的故事,而徐文的這個本子上,卻清楚地寫著,這是他在4月28日——也就是昨天,他死之前所構思的一個故事!

南天全身一陣陣發冷,他所發現的這個驚人的秘密,令他的身體在微微顫抖。他埋下頭,又仔細地往下看了兩頁——沒錯!故事情節的設計和白鯨今晚講的故事幾乎完全相同!

南天心中無比駭異,卻又感到不可思議。他按住狂跳的心髒,努力保持鎮靜。仔細思索了片刻,他覺得這件事隻能有兩種解釋:

第一是,白鯨抄襲了徐文的故事創意!可是,他是如何做到這一點的呢?他怎麽可能知道徐文構思出了一個新故事?而他又怎麽可能看到徐文的手稿呢?昨天晚上,是夏侯申、北鬥和我一起把徐文的屍體抬回來的,白鯨根本就沒有進過這間屋!難道他後來悄悄潛入到了這間屋來……不對,南天立刻想到,這是不符合邏輯的。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白鯨不可能還把這疊紙留在這間屋裏!

那麽,會是第二種情況嗎?(南天此刻的思維極度混亂,想到了各種詭異的可能性)——白鯨剛好想到了一個和徐文構思出來的故事類似的故事。不對,這更不可能!這種概率太低了!

南天突然意識到,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徐文的稿子寫在白鯨講述之前!所以不管從哪個方麵來看,白鯨都犯規了!

南天的腦子現在亂極了,他又想起了徐文說自己房間鬧鬼的事;也想起了克裏斯說的——“徐文幾乎從沒寫過以男性為主角的故事”……如此看來,這篇《墓穴來客》,真是出自徐文之手?那白鯨為什麽會知道這個故事呢?是有人故意陷害他,還是……

南天全神貫注,思索著這起令他感到撲朔迷離的事件。而此時,他完全沒有注意到,在他身後,一個恐怖的黑色人影正在慢慢升起……

(《1/14》第三季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