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題 為什麽說烏鴉像寫字台?

愛麗絲和瘋帽匠、三月兔以及睡鼠在一起開茶話會。瘋帽匠讓愛麗絲猜謎:“為什麽說烏鴉像寫字台?”愛麗絲想了一會兒想不出來,於是便問瘋帽匠答案是什麽。瘋帽匠回答:“我也不知道。”

我和白兔在“不可思議的天線”的指引下前往下一個目的地。

穿過森林,在懷表指向十五點的時候,我們從第二題的村莊來到了城市裏。這裏的居民也是既有人類,也有動物。

我們一直跟著白兔耳朵指向的地方走著,忽然前方傳來了一陣男聲合唱。其中的某一句歌詞隨風傳入了我們的耳中:

? 她的麵前絕無不可思議之事……

“你快聽,這首歌,唱的不就是我嗎?”

白兔回頭驚訝地看著我說:

“你又不是什麽名人,別在那兒自作多情了。”

“可是明明唱的是‘她的麵前絕無不可思議之事’……”

我還是覺得這就是為我寫的歌。我一邊想著一邊繼續往前走,歌聲越發清晰了,空氣中多了一股糊焦味。

我們來到了廣場。

隻見廣場上站滿了人,正中央升起了一股煙。我撥開人群走近一看,終於明白了。

四個撲克牌士兵——梅花1、2、3、4——正在那裏一邊唱歌一邊燒著什麽東西……

是很多書!

撲克牌士兵是《愛麗絲》原著中非常著名的角色,可是真在三次元的世界裏親眼看到時,就覺得有些毛骨悚然了。

他們的身高與成年男性相仿,隻不過四個人長著完全相同的男性麵龐。與其認為隻是這四個人恰好長得一樣,倒不如認為所有撲克牌士兵都長著同一張臉更合理一些。

他們的身體是一張扁平的大撲克牌,純白的底色,圖案的排列與普通的撲克牌無異,隻不過四個角上都鑲著很奇怪的東西,看著有些像小五金件。原本印在左上角和右下角的數字也不見了。他們的手和腳都與人類的無異,從小五金件的旁邊伸了出來。手臂和大腿根部就像從平麵世界忽然進入了立體世界一樣,看起來很不平衡,害得我總擔心他們站不穩。

他們在唱著歌:

? 她的麵前絕無不可思議之事

? 隻有紅心王後才是無所不知、無所不能

? 所以不能懷疑

? 亦無須思考

? 隻要相信王後就能得到救贖

? 所以我們要消滅一切不可思議之事

? 在那個全新的光明世界中

? 隻有紅心王後才是無所不知、無所不能

“明明是梅花,信仰的卻是紅心王後?”

白兔聽到我的問題後回答道:

“所有花色的撲克牌士兵都歸紅心國王和紅心王後夫婦管轄。隻不過花色是紅心的那些士兵都是都城近衛軍。而城外的士兵花色則是按照具體守護的地區來劃分的。負責守護這個城鎮的是梅花士兵。對了,無論什麽花色的士兵,都長著同一張臉。”

“哦……那麽,他們這是在做什麽?”

回答我的並非白兔,而是站在我旁邊的假海龜。

“就像他們歌中唱的那樣,紅心王後是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因此這個世上絕對不能有她無法解決的不可思議之事(原文為英文wonder)。為了順利施行獨裁政策,王後不允許民眾存在任何疑惑(原文為英文wonder)。因此她決定消除所有的wonder,首先要消滅的就是推理、解謎類的小說。我費盡心血編寫出來的《假海龜湯》也被燒掉了……”

他口中的《假海龜湯》,應該就是那本通過不斷提出用“是”或“否”回答的問題並最終鎖定正確答案的解謎小說吧。

“天哪,這也太過分了吧!”

雖然紅心王後和我一樣,總是把“消滅不可思議之事”這句話掛在嘴邊,但我們的做法卻截然相反。

我——消滅不可思議之事的愛麗絲,是勇敢地麵對問題,並解決問題。

而紅心王後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采用的竟是封殺問題,而非解決問題的辦法。

利用我的口頭禪施行獨裁統治,這絕對不行!

不隻如此……

她們兩個人的身影在我的眼前重疊了——

阻攔國民解謎的紅心王後,以及阻攔我當偵探的母親。

對紅心王後的憤怒與對母親的不滿,在此刻融為了一體,我心中的怒火噌地一下就上來了。

“喂,小姑娘,別衝動啊!”

但我沒有理會假海龜的勸阻,徑直走到撲克牌士兵的麵前。

“你們快住手!”

他們停止歌唱,轉頭盯著我,梅花4開了口:

“我說,你是來找死的嗎?”

“找死又怎麽了,我可什麽都不害怕!”

“和我們作對,那就是和王後殿下作對,你可明白?”

“王後又怎麽了?我可是名偵探!”

“……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梅花4抽出腰間的利劍,刀刃處寒芒乍閃。

怎麽辦?我的確太衝動了,沒考慮到這個後果。

梅花4不斷逼近,我也不斷後退。

對了,白兔不是管理者嗎……

我看了一眼白兔,隻見他正站在人群中笑眯眯地看熱鬧!哼,他果然是在一邊看戲,我真是太傻了,居然還會期待他來救我。

我轉回頭,隻見梅花4的利劍已經高高舉起。

哎,被砍了頭以後會怎麽樣呢?遊戲結束?不過這是虛擬現實,應該會有痛感吧?

利劍眼看著就要落下……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有人從旁邊撞了我一下。

我一下被撞飛到了空中。

緊接著又在空中被人給扛了起來。

我們從人群的上空飛過,穩穩地落在了廣場外……然而在落地的那一瞬間,我的身體又再次彈了起來。

撲克牌士兵的怒吼、人群的騷亂、廣場的景色,都變得越來越遠了。

那個人扛著我,一路蹦蹦跳跳地逃入一片縱橫交錯的巷子。

?

“呼……這裏應該安全了吧。”

來到陰暗的巷子裏後,那個人像卸沙袋一樣把我扔了下來。

“疼……”

也太粗魯了吧。

不過,如果不是他出手相救,我剛剛可能就真的沒命了。

我抬頭看向救命恩人。掛在兩棟建築物間狹長縫隙上方的太陽太過耀眼,所以我隻能依稀看出眼前人的輪廓。

隻看到一對長長的耳朵……

“……白兔?”

“什麽白兔?別把那種目中無人的家夥和俺三月兔相提並論。”

我眯著眼仔細看了看,終於看清他的模樣了:一隻長得有些油膩的茶色兔子。果然不是白兔。……不過想想也對,那隻兔子怎麽可能幫我?

雖然早已認清這個現實,但總覺得有點失落。三月兔繼續說道:“你給俺好好記住,俺的毛是狂野的茶色,那東西的毛是柔弱的白色,俺們倆就好比是兔子和兔子的糞便,沒有一點可比性!”

這句話好像在哪裏聽過……

“按你這個說法,茶色不是更像糞便嗎?”

“哈哈哈,怎麽可能呢……咦?”

三月兔陷入了漫長的沉思,然後才說道:

“……還真是。沒想到,你還真是心思細膩啊。難怪總說自己是名偵探。”

“我怎麽覺得隻是你的腦子不太好而已。”

“胡說,腦子不好的不是俺,是那隻白兔。因為他從很早以前就一直跟俺重複這句話——俺倆就好比是兔子和兔子的糞便,沒有一點可比性。”

“他是白色的,當然可以這麽說。”

“咦?”

三月兔又陷入了漫長的沉思。不過我在他想明白之前就岔開了話題。

“不說那個了,剛才的事,謝謝你!”

“不用不用,那隻不過是早飯前……哦不對,三點下午茶前的消遣活動而已。幫助熱愛不可思議之事的同誌,那是義不容辭的!”

“熱愛不可思議之事的同誌?”

聽到我的疑問後,三月兔一臉慌張地捂住了嘴。不過很快又鬆開了。

“算了,告訴你也無妨。你這個小姑娘倒是符合入會的條件。”

“入會?”

“是的,入會。不知道有空一起喝個茶嗎?”

三月兔很隨意地把手搭在我的肩上,一副跟我很熟的樣子。我連忙拍掉了他的手。

“喂!可不可以不要隨隨便便觸碰女孩子的身體?”

“別這麽無情啊!就喝一杯!”

三月兔死性不改地再次伸出手來,我連忙避開。

我想起來了,癲狂得就像三月裏**的兔子——這就是三月兔的設定。不會因為我戴著兔耳頭飾,所以他就**了吧!

我一邊躲開他的手,一邊問道:

“‘不可思議之事’和‘喝茶’之間有什麽關係嗎?”

他一下子住了手,然後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

“那裏有你想要的不可思議事件哦。”

我大吃一驚。莫非第三題就在那裏?

我略微思索了片刻後答道:

“行吧,那就陪陪你吧。”

“這才對嘛!來來來,這邊走。”

三月兔一蹦一跳地鑽進巷子的深處。我緊隨其後,心裏暗自琢磨著白兔該怎麽辦。

算了,反正也是個不願意幫我的家夥。

?

“喂,你等等我啊……我讓你等等我……你這渾蛋倒是等等我啊,臭兔子!”

我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不停地喊著讓前麵的三月兔跑慢點。他突然停下來回頭看著我,不知道是不是終於聽到我的呐喊了。我喘著粗氣抱怨道:

“我……一個……弱女子,怎麽跟得上……兔子的……腳步啊?你就不能……跑慢……一點嗎?”

“啊,抱歉抱歉,俺忘了這一點。不過,咱們已經到了啊。”

眼前就是一棟建築物的後門,我們開門走了進去。

沿著走廊往裏走不久,就到了一個櫃台的內側。我一看,櫃台的對麵擺放著各種各樣的帽子。是瘋帽匠的店。從位置關係上判斷,前方緊閉著的那扇門外應該就是大街了。

我們從櫃台內側穿過,走進一個狹小的房間,看起來應該是店員休息室。

屋內的桌子上放著一個茶壺和兩個帶杯托的茶杯。兩個茶杯中都盛著滿滿的紅茶,看不見一絲熱氣,看樣子已經涼透了。

原著中,瘋帽匠、三月兔和睡鼠曾經開過一個茶話會。可是這裏並沒有看到瘋帽匠和睡鼠的身影啊。

就在我感到費解的時候,三月兔用左右兩隻手同時拿起了兩個杯子。

然後,他就這麽一直舉著,站在那裏不動。

你這是幹嗎——我剛想問,四周突然起了變化。

壁爐內側的牆壁突然就像電梯門一樣,向兩側滑開了。

三月兔將杯子放回杯托,然後說明道:

“這兩個杯托其實是被固定在桌麵上的。如果兩個杯托都失去了杯子的重量,那麽幾秒鍾後,壁爐內側的牆壁就會打開,咱們就可以進入密室了。”

我摸了摸杯托,的確被固定了。

“還真是呢。這裏的設計也太精妙了吧。”

“是為了防止被撲克牌士兵發現。”

“那你們這麽偷偷摸摸的,是要做什麽啊?”

“你很快就會知道了。趕緊進去吧,這個門打開三十秒後就會自動關閉的。”

於是我們爬著穿過了壁爐。話說回來,日本的茶室入口有小到需要爬著才能進去的地步嗎?

密室很大,沒有窗戶。一進門就能看到一張玻璃桌,四周都擺著沙發。裏麵還有一張非常大的餐桌,桌上擺著紅茶和點心。屋裏已經來了四個人——是真正的人類,而不是獸人。

戴著黑色大禮帽的那個大叔我認識,是瘋帽匠。那另外三個年輕人又是誰呢?

一位是滿臉憂鬱神情的戴眼鏡青年,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心事太多了,他的頭發都已經變得灰白了;一位是長著一頭及腰的紫色頭發,露出半張臉,渾身散發出幽靈般神秘氣息的女人;還有一位是染著如夜市霓虹燈般耀眼的綠色頭發的青年,看上去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

我記得原著中好像沒有這幾個角色啊,難道是這裏的原創角色?

我目不轉睛地觀察著他們,他們也都一臉狐疑地盯著我看。

直到三月兔充滿**地打了聲招呼,這才打破了一度陷入尷尬的氣氛。

“哎呀哎呀,各位,不好意思,俺來晚了啊。”

“這倒無所謂。”瘋帽匠接過話茬兒,“不過你旁邊的這個女孩是誰?”

“這孩子很厲害的哦。是個名偵探,膽子也很大。”

三月兔向眾人描述了我阻止撲克牌士兵焚書一事。

“本會很需要她,所以俺才帶了她過來。”

“喲,那可真是個人才啊!請一定要入會。”瘋帽匠激動得雙眼放光。

“慢著,我不同意。”紫發女人插嘴道,“知道秘密的人越少越好。”

“不,這個理論這次說不通。因為她已經知道秘密了。”

灰發青年推了推眼鏡說道。紫發女人聽完紅著臉低下了頭。

“我無所謂。”綠發青年聳了聳肩,“關鍵是這種小屁孩跟得上我們的思路嗎?”

什麽?居然看不起我?不過我並不了解他們說這些話的背景,所以也不知道他究竟為什麽看不起我。

我大聲插嘴道:

“請等一下!你們一直在說什麽會啊會的,到底是什麽會?我還完全不了解情況。”

“不會吧,我還以為三月兔已經跟你詳細說明過了。”瘋帽匠說道。

“不會吧,俺也以為俺已經說得夠詳細了。”三月兔也說道。

“你沒有!”我回答。

“算了,還是我來說吧。你知道紅心王後在不停封殺解謎的事情吧?”

瘋帽匠問道。我點了點頭,然後瘋帽匠握緊了拳頭繼續說道:

“可是,我們都是解謎愛好者!我們不允許自己的愛好就這麽被奪走,所以成立了這個茶話會。所有人每周來這裏聚一次,由主持人負責出題,所有人一起來解謎。”

“聽起來好有意思啊,我也是解謎愛好者!”

“那你就符合入會條件了。怎麽樣?要不要加入我們?”

“啊……但是我沒辦法每周都來參加一次。因為,我隻能在這個國家待一天。”

“隻參加今天的也可以啊。”

既然第三題可能隱藏在這個茶話會中,那我就不得不參加了。

“嗯!那就請接受我入會吧。”

“嗯,好極了!那麽,請大家鼓掌歡迎本茶話會的第七位會員!”

所有人都鼓起掌來,倒讓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但是不對啊,第七位會員?

我、三月兔、瘋帽匠、灰發、紫發、綠發……這裏不是才六個人嗎?

“還有一位會員沒來嗎?”

是睡鼠嗎?

“不,他已經來了。”

瘋帽匠說完,便朝著餐桌喊了一聲:

“喂,睡鼠!”

“睡了!”

桌子那邊傳來了一聲回應。

“居然睡著了?”

瘋帽匠轉回頭對我說:

“抱歉,他好像在睡覺,等醒了再給你介紹吧。”

“不是,他醒了吧,不然怎麽回答我們?”

“但是他這麽說的時候,其實就相當於睡著了。這時候他會縮成一個球,再也不會動彈了,所以實際上跟睡著了也沒什麽兩樣。”

確實,睡鼠就是這樣的。

我和三月兔一起來到桌子旁。

剛才除了睡鼠外,所有人都向我介紹了自己。灰發叫阿什·英格利希[1],紫發叫維奧莉特·史密斯[2],綠發叫埃默拉爾德·基德曼[3]。與《愛麗絲》中出現的人名不同,這幾個名字都十分普通,反而讓我覺得很奇怪。

接著是瘋帽匠會長發表講話:

“想必各位也都看到了,王後對不可思議之事的狩獵行動,如今是愈演愈烈了。正因如此,我們的活動才更有意義……”

“那個,關於這件事啊……”

維奧莉特突然打斷了瘋帽匠的發言。

“怎麽了?”

“我們最近要不也避避風頭吧?”

她說完,房間裏一下子就沸騰了。

“為……為什麽要這樣?”瘋帽匠問道。

“為什麽?這還用說嗎?因為很危險啊!要是被王後知道,我們可全都要掉腦袋的啊。”

“怕的話就退出吧。”阿什突然插嘴,“反正我不會走,這個世上還有比生命更重要的東西。”

“對啊對啊,你倒是學學愛麗絲的膽量。”三月兔也加了把火。

“就算撲克牌士兵來了,我也會保護你的。”埃默拉爾德故作瀟灑道。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隻是有點擔心而已,既然大家都這麽有決心堅持下去,我也不會退出的。”

瘋帽匠點了兩三下頭。

“維奧莉特說得對,現在外麵的確很危險。所以大家更要小心行事,就連不可思議的‘不’字都不能掛在嘴邊。”

“那不合理的‘不’字呢?”三月兔問道。

“可以。”

“這怎麽就可以了?”

“那就進入正題吧!今天由我出題,這可是我想了三天三夜的絕世好題哦!好好聽清楚了!”

“行不行啊?瘋帽匠大叔每次出題都是用力過度。”

埃默拉爾德諷刺道。

“不不不,這次的題目一定會讓你們舉手投降的。”

“哦,那就很值得期待了。”

“準備好了嗎?開始咯!提問:為什麽說烏鴉(raven)像寫字台(writing desk)?”

啊,原著中也有這個謎題,隻不過原著中就連出題者瘋帽匠本身也不知道正確答案。難道答案會在這個遊戲中被揭曉?這就是第三題了嗎?

阿什煞有介事地在手邊的紙上唰唰地寫了起來。維奧莉特也拿著紙和鉛筆,不過並沒有動。埃默拉爾德雙手交叉放在腦後,一臉悠閑地看著天花板。

我拿著點心思考了起來。

烏鴉——鳥、飛、黑色、不祥、聰明。

寫字台——家具、可以在上麵寫字、茶色……這不一定,也不一定是木頭做的,但會很重。

烏鴉的兩條腿和桌子的四條腿?鳥喙和桌角?拚寫上也沒有什麽共同點啊。

哎……完全想不出來。

阿什倒是時不時冒出個答案來,可每個都很離譜,怎麽看也不像是正確答案。果然,瘋帽匠也都一一否決了。

不久後,就沒人作答了,仿佛就連場上的空氣都靜止了。

突然,睡鼠從空茶壺裏跳了出來,難道他猜到了?我滿懷期待地盯著他,可我的期待落空了。他像夢遊一樣在餐桌上走了幾步,然後啃了一口蛋撻,又走了幾步,最後鑽進了瘋帽匠燕尾服內側的口袋裏。

一直到結束的那一刻,都沒人說出正確答案。

瘋帽匠用半得意半遺憾的語氣說道:

“嗯,還是太難了點兒吧?”

“那可不?反正這種題目哪怕你告訴我們答案,我們八成也一點兒頭緒都沒有。”

埃默拉爾德再次譏諷。

維奧莉特出言指責道:“不要對別人的問題說三道四,這是規則!”

“是的,是的。”瘋帽匠連忙借坡下驢,“我不是說了這是絕世好題嗎?聽完答案,你們一定會恍然大悟的。”

“那就請說答案吧。”

“按照規則,無人解開的謎題要順延到下周公布答案的吧?”

阿什邊擦眼鏡邊說道。

“沒錯。答案下周公布,請大家繼續思考吧。”

瘋帽匠說完,大家就解散了。

?

據說收拾房間的工作全由瘋帽匠來負責。這個密室裏沒有洗手池,他隻能將碗碟都抱到廚房去清洗。我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其他人則似乎早就習以為常了,他們一個接著一個地朝門口走去。

不過,出口現在還處於關閉狀態,密室中並沒有外麵的那種茶杯裝置。正在我琢磨這門該怎麽開的時候,阿什按下了牆上的一個開關,接著位於低處的那堵牆便向兩邊滑開了。

想要進來就同時舉起兩隻茶杯,想要出去就按一下開關,原來如此。

我們穿過壁爐回到休息室,接著從後門走出小樓。

三個年輕人先離開了,我和三月兔則在巷子裏慢悠悠地走著。

“啊,我一直在想那個問題,為什麽說烏鴉像寫字台呢,你有什麽想法嗎?”

“沒有,這不是俺這種腦子能想出來的……”

“是啊,我竟然會想問你,我可真是白癡。”

“你已經知道俺一問三不知了啊,不愧是名偵探!不過為什麽白癡的人是你呢?”

不行,跟這人說話真是頭大。

我決定閉嘴。

我在思考茶話會中發生的事情,那都稱不上是“案件”。那麽第三題真的就隻是烏鴉和寫字台的關係?還是會像第二題那樣,真正的謎題要在後麵才會出現?

白兔什麽時候才會加入我們呢?不,絕不是因為我想念他了,隻是單純因為少了“不可思議的天線”後,我根本不知道下一步該往哪裏去而已。難道是他看到我和三月兔待在一起,所以不願意露麵了?

我一邊想著一邊在巷子裏走著,突然從岔道那邊傳來了一男一女兩個熟悉的聲音。

我和三月兔對視了一眼,然後躲在拐角處悄悄地觀察。

背靠牆站著的是紫發的維奧莉特,綠發的埃默拉爾德站在她的對麵。

埃默拉爾德說道:

“之前說的那件事,你考慮好了嗎?”

“嗯……不過我還是……”

“還是要選擇那個裝腔作勢的眼鏡男?”

“住口,你不能這麽說阿什!”

維奧莉特說完便朝我們的反方向走開了。

“哎……”

埃默拉爾德伸出了一隻手作挽留狀,但並沒有跟上去。他隻是低下頭,接著低聲罵了一句:

“可惡,我要怎麽做才能讓她看一眼?”

原來是常見的三角戀,我對這種事真是毫無興趣。

“哇!**期啊!”三月兔頗有興致地說。

“噓,小心被人家聽到,快走吧。”

我們也離開了那裏。

不久後,另一個岔路口處又傳來了一陣吵鬧聲,好像是誰在發瘋。我們悄悄走近一看,居然是阿什。一直以沉穩形象示人的阿什,現在正滿臉通紅地在那裏瘋狂踢著酒桶。

“我是天才,這個世上就沒有我解不開的題。為什麽又是他,那個可惡的瘋帽匠!什麽raven(烏鴉),到底和writing desk(書桌)有什麽關係啊!”

他的口中不停地重複這兩個詞,腳下還在不停地踢著酒桶。

我們悄悄地離開了。

“就不能開開心心地解謎嗎?”我嘟囔了一句。

三月兔開口道:

“不,他這樣就很快樂。”

“真的?”

“嗯,如果不快樂,他怎麽會這麽拚命思考呢?我們都不會特意去做讓我們感到不快樂的事,對吧?”

“你這兔子的確是這樣的。”

算了,他自己覺得開心就好了,雖然有些難以理解。不知道維奧莉特知不知道他的這一麵。

我正胡亂想著這些……

“找到了,這裏!”

?

循聲望去,隻見梅花5和梅花6正朝著我們飛奔而來。

壞了,進巷子後就大意了!

三月兔粗魯地扛起焦急的我。

“抓好了!”

話音剛落,他就跳了起來,這彈跳力簡直令人歎為觀止!他一下子就跳上了兩層樓高的民房,停在曬著衣服的屋頂上。

三月兔就這樣扛著我,在屋頂間不停地跳躍。

“追啊,別讓他們跑了!”

“那邊!”

撲克牌士兵的聲音越來越近,我低頭一看,巷子裏站滿了長著同一張臉的撲克牌軍隊,這數量,足夠我們坐下來打一局了。

其中有幾個士兵手裏拿著一支看起來像釣魚竿的東西,那是什麽啊……我仔細觀察了一會兒,才終於看清楚。

就在這時,隻聽“砰”的一聲!

一根棍狀的東西從我們耳邊擦過,直直地插入牆體。

是一支箭!而那些撲克牌士兵手裏拿著的是弓。

亂箭密密麻麻地向我們射來,我們不停地在屋頂上跳躍。我甚至不敢想象,要是被這些箭射到會怎麽樣。

就在三月兔準備跳到下一個屋頂時,我突然看到那裏已經站著兩個手持利劍的撲克牌士兵了。

“隻能回頭了!”

三月兔掉轉了方向。可是那邊的屋頂上也出現了撲克牌士兵。

“完了,要是回頭就會被亂箭穿心的。隻能去那邊嗎?”

三月兔望向僅存的一個方向。那邊也有屋頂,而且屋頂上沒有撲克牌士兵。可是有一個很大的問題——那個屋頂離我們太遠了。

“愛麗絲……”

三月兔氣喘籲籲地喊道。

“怎麽了?”

“你可以不相信俺,但一定要相信自己的運氣。”

喲,這句話說得還挺酷!

可我轉念一想,不對啊……

“你這句話是不是有點不負責任?”

三月兔沒有回答,他已經開始助跑了。兩棟房子間巨大的空白已經離我們越來越近了,我不由自主地大叫,就像汽車刹車時發出的刺耳聲音,不過三月兔並沒有因此停下腳步。

他起跳了。

我不禁閉上了雙眼。

幾秒鍾後,我感受到來自地麵的反作用力。

也就是說,我們成功了?

我欣喜地睜開了眼。

可是,映入眼簾的居然是一副恐怖的景象。

真正落在目標屋頂上的,隻有三月兔一隻腳的前四分之一左右。除此之外的身體其他部位,此刻都還處於懸空的狀態。我們開始慢慢往下墜落。三月兔鬆開扛著我的那隻手,大概是準備先保住我的性命。但終究還是徒勞無功,死神沒有放過我們,我們兩個全都掉了下去。

“完了,俺把自己的運氣給忘了。”

又是一句不負責任的話!三月兔說完這句話時,我就感到了一股巨大的衝擊力。

真實的痛感讓我瞬間失去了知覺。

醒過來時睜眼一看,三月兔被我壓在了身下,我慌忙爬起來。我們倆落下的地方正好是一片柔軟的沙地,三月兔在兩人跌落的猛烈衝擊力下,整個身體完全陷入沙子之中。但即便是沙地,落地的時候也讓我疼得昏了過去,可想而知被我壓在身下的三月兔傷得該有多嚴重了。

“你還好嗎?”

我把三月兔從沙坑中挖出來。他還有呼吸,隻是已經徹底暈過去了。我想把他扛起來,可別說扛了,背都背不起來。可是,如果對救了我兩次的恩人都見死不救,我又如何配得上“名偵探”之名?

“……我看他們就是掉在這附近啊。”

撲克牌士兵的聲音變得越來越清晰,他們追來了。

糟糕,我該怎麽辦?

我慌忙地看了看周圍的情況。

我們的身旁有一個木箱,我打開一看,裏麵裝滿了蘋果。

好,就是它了!

我將箱子倒扣過來,然後把裏麵的蘋果都倒出來,和三月兔一起藏在下麵。

…………

我屏住呼吸,沒多久就聽到了陣陣腳步聲。

“跑哪兒去了?”

“咦?這兒怎麽這麽多蘋果……”

沙沙、沙沙,沙地被他們踩得沙沙作響。

沙沙。

他們就在我們身邊。

我不停地祈禱,希望他們聽不到我的心跳聲。

“會不會躲在這個木箱下麵?”

咚!我的心髒就快跳出來了。

下一秒,木箱被掀開了。

…………

“居然是空的?”

“大概是逃跑的時候踢倒了木箱吧,看樣子我們不用在這裏浪費時間了。去其他地方搜吧。”

腳步聲逐漸遠去。

慎重起見,我又安靜地等了一會兒才露出臉來。撲克牌士兵已經不見了,我這才鬆了一口氣,用力地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

其實我們並沒有躲在箱子下麵,而是藏身於掉落時形成的那個沙坑中,然後我將剛剛那些蘋果全都堆在身上。看到木箱倒扣,蘋果滾落一地的情景,想必任何人都會先懷疑我們藏在木箱裏。掀開看到裏麵什麽都沒有後,應該就不會再在這裏搜索了。這是一場賭博,看樣子我賭贏了。

我又一次鑽到蘋果下麵,耐心等待三月兔醒過來。

大約二十分鍾後,他輕哼了一聲,醒了過來。

他一下子坐了起來,蘋果滾得到處都是。我還以為這下糟了,所幸撲克牌士兵都已經走遠了。

“你醒啦!太好了!”

“嗯,愛麗絲,這裏是……?”

“我們沒能跳上對麵的屋頂。”

聽完我的說明,三月兔說道:

“啊,是嗎?俺沒跳過去啊……對不起,俺真沒用……”

“可別這麽說,你已經救了我兩次了,我很感激你。”

“愛麗絲……”

“不過,我也報答了你一次哦!”

我向他描述了那個蘋果障眼法後,三月兔又開始左一個“名偵探”右一個“名偵探”地吹捧我了。

我們決定在風浪平息之前,暫時先在這個巷子裏躲一躲。

我小聲問他:

“看起來你和白兔早就認識了吧?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聽這意思,你也認識他?他最近好嗎?”

“‘好’得很,‘好’到讓人恨得牙癢癢。”

“是嗎?那就好。他當年可是國立兔子學園的最佳畢業生。後來突然就杳無音信了,俺還挺擔心他的。”

“啊,原來他這麽厲害啊。”

“那當然啊,他跟俺那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啊。”

我心想,你跟誰比都是一樣的結果吧。

“其實,我現在正跟他較著勁呢,所以要了解一下他的弱點,他有沒有做過什麽丟人的事情?”

“丟人的事情,是指**期嗎?”

“除了這個。”

“讓俺想想啊……啊,不知道那件事算不算,有一天那家夥……”

話音未落,三月兔整個兒飛了起來,然後被重重地甩到了牆上。隻見一團白色的圓球在他的臉上不停地旋轉,接著,三月兔從牆上滑落下來,再次暈了過去。

白色的“圓球”離開三月兔後掉到了地上——哦,不,應該是站在了地上,然後開了口:

“呼,好險好險。”

“白兔!”

“哎呀呀,愛麗絲,你還好嗎?”

“我都快被人殺死了,你還在那裏笑眯眯的,現在居然還有臉問我‘還好嗎’?”

“我不是說了好多次嘛,遊戲管理者是不會幫助玩家的。”

“那你就有權對NPC[4]使用暴力了?你對我的救命恩人做了什麽?他可是好不容易才醒過來的。”

“哎呀抱歉抱歉,我剛剛在一個很陡的斜坡上午睡,一不小心就滾下來了。”

“說個謊都這麽敷衍?你的那句‘好險好險’,是擔心那些醜事被我知道吧?”

“先不說這個。”他的耳朵天線彎了下來,“要不要先回到瘋帽匠那兒去?發生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事情哦。”

“有意思的事情?啊,終於等到第三題了?”

“是的,令你望眼欲穿的第三題。”

發生了這麽多事,害我差點兒忘了自己的終極目標。

我正打算跟白兔一起離開,突然想起三月兔還暈著,看起來他一時半會兒是醒不過來了,我便把旁邊的酒桶套拿過來蓋在他的身上。

“你對他很上心哪!”

我扭頭看著白兔冷笑道:

“比起某隻對我見死不救的兔子,當然是願意救我的兔子更值得被關心。”

“哦?那你是想讓我抱抱你嗎?”

他丟下這句令人匪夷所思的話後,就衝了過來。

“咦?等等,啊……”

還沒等我回過神,就被一把公主抱了起來。

“你這是幹嗎?快放我下來!你也處在**期嗎?”

白兔沒有回答我,隻是抱著我跳到上空去。

我們也開始在屋頂上跳躍著前進。

沒有撲克牌士兵的阻攔,這次我們很快就到了瘋帽匠商店的後門。

“如何?是不是比那家夥快很多?”

“這有什麽好比的?笨蛋!”

但我不得不承認,他的公主抱可比三月兔的扛麻袋般的動作強多了。

?

平複了一下心情,我們推開後門走了進去。接著又穿過櫃台內側走進休息室。“不可思議的天線”指向壁爐的方向。

與第一次進來時的景象相同,桌上的兩個茶托上都放著盛滿涼紅茶的杯子。

我用兩隻手同時舉起茶杯。

“咦?”

“怎麽了?”

“把手上有紅色汙漬,而且兩隻杯子都有,難道是……”

就在我浮想聯翩的時候,壁爐內側的牆壁打開了。

密室中的空氣也隨之流動出來。

一股鐵鏽味直衝進我的鼻腔。

是的,我的直覺告訴我這是血的味道。

我們迅速穿過壁爐,走進密室一看……果然如我所料,眼前的密室中布滿了鮮血。

瘋帽匠臉朝下地躺在前方的沙發和後方的餐桌之間。我連忙跑過去查看狀況,白兔則慢慢悠悠地踱過來。

瘋帽匠的身旁有一根染了血的火鉤。他頭上的黑色大禮帽有些歪了,與地板接觸的前端看起來軟塌塌的,像是吸過水的樣子。我戰戰兢兢地取下禮帽一看,似乎是鮮血流下來後全部匯聚到了帽子的前端。禮帽的內側還有鮮血在汩汩流出。

“噝……”

瘋帽匠的後腦勺處一片狼藉,看樣子是被人用火鉤敲了很多次。

他是被人殺死的。

我的腦中首先冒出了這個念頭,緊接著又想起父親曾說過的一句話:

“……愛麗絲,你要記住,偵探在看到有人倒地的時候,不能下意識地就認定他已經死了。萬一那人還活著,我們或許能將他救回來,這種時候我們要以救人為第一己任。”

想到這裏,我想要抬起瘋帽匠的左邊手腕,確認一下他是否還有脈搏。低頭一看,那裏已經沾上幹了的手指狀血跡(但看不清指紋),看樣子凶手也曾確認過脈搏,以判斷是否要再補一棍。

為了不破壞那片血跡,我又抬起了他的右手腕。然而右手腕上居然也有手指狀的血跡,更奇怪的是,血跡還沒完全幹掉。

難道凶手先摸了瘋帽匠左手腕的脈搏,過了一段時間後又摸了右手腕的脈搏?可是他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沒辦法,我隻能摸他的頸動脈了。很遺憾,瘋帽匠已經斷氣了。

對了,剛剛的茶話會上,睡鼠不是鑽進瘋帽匠燕尾服的內袋裏去了嗎?他還好嗎?

我翻看了睡鼠鑽進的那個口袋,但裏麵隻剩下幾根灰色的毛,大概是睡鼠留下的。

他跑哪兒去了?

我帶著疑惑繼續翻看死者身上的衣服,然後在穿在燕尾服裏麵的襯衫表麵也發現了幾根同樣的毛發,這次是在左邊的腋下。口袋裏的毛倒是能夠理解,可為什麽腋下也出現了呢……

我抬起頭,剛準備在密室中仔細查找一番,就看到不遠處有一團墨紅色的東西,因為恰好落在紅色的絨毯上,所以我一開始並沒有注意到。那團東西有手有腳,正是睡鼠。

不用摸脈搏也知道他沒救了,因為早就已經血肉模糊了。隻是不知道是被火鉤砸死的,還是被人踩死的。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好一陣子,一直沉默的白兔開了口:

“這是怎麽了?你不是最喜歡推理小說了嗎?這可是最經典的殺人事件啊,你怎麽反而看起來無精打采的,怕了?”

他說得對,我確實是被虛擬現實中的恐怖現場給嚇傻了。但既然立誌要做偵探了,今後就免不了還要麵對這種場麵。所以從現在開始就要克服恐懼,這麽一想,我又振作了起來。

“怎麽會怕呢?啊,殺人事件最棒了,我已經迫不及待了。”

“那就好。那就請趕緊解答吧,第三題很簡單——找到殺害瘋帽匠和睡鼠的凶手。”

“凶手知道這個密室的存在,就代表他是茶話會的會員。我和三月兔從茶話會結束起就一直待在一起,那麽凶手隻可能是剩下的三個人,也就是阿什、維奧莉特以及埃默拉爾德中的一個。”

茶話會結束後,我在巷子裏看到過這三個人,所以在那之前,他們是沒有時間殺人的。那麽殺人事件應該就是發生在我和三月兔躲避撲克牌士兵,或是藏身於沙坑中的那段時間了。

“你說得沒錯。不過我來替你省去逐個詢問他們的時間吧。首先,他們三個都沒有不在場證明。其次,他們的頭發和衣服上都沒有血跡,他們既沒有換過衣服,也沒有弄濕過頭發。而且在這個世界並沒有指紋識別技術。所以,所有的線索都在這個房間裏了。”

“這個死亡留言就是一個線索吧。”

是的,密室內留下了一個類似死亡留言的東西。

麵前的沙發下麵鋪著一塊白色的絨毯,後麵的餐桌下麵鋪著一塊紅色的絨毯,兩塊絨毯之間有五十厘米左右的空隙,露出了被打掃得很幹淨的地板。瘋帽匠的大部分身體都位於白色絨毯上,隻有頭部、禮帽以及兩隻手是在地板的上方。沒有任何一個部位接觸到紅色絨毯。

地板上的右手前方,刻著9個全都是大寫的英文字母。

是兩個豎著寫的英文單詞。

右邊是“DESK”(桌子)。

左邊是“R**EN”(烏鴉)。

兩個單詞間留出了少許空白。

雖然沒有“WRITING”(寫字),但說的應該就是那道謎題了。

瘋帽匠的手裏握著一把黃油刀,刀尖處位於DESK的K字旁邊。所以這就是被害人為了指出凶手,而在臨死之前刻下的死亡留言吧。餐桌還沒有收拾過,所以他當時是撿起了與凶手搏鬥時落下的刀子刻了字吧。

凶手是知道這個謎題的人?……不,所有的嫌疑人都知道。

凶手是解開了這道題的人?……就算真是這樣,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誰解開了啊。

凶手是執著於解謎的阿什?……嗯,也不能單憑這一點就認定是他。

R**EN(烏鴉)和DESK(桌子)這兩個單詞本身有什麽含義?不管我怎麽想都覺得和那三個人關係不大。

漏掉WRITING(寫字)這個詞,又有什麽含義呢?啊,完全想不出來。

“而且,豎著寫英語也很奇怪呢……嗯?”

我發現了別的線索。

紅色絨毯的邊緣有一條茶色的汙漬,正好就在禮帽的正前方。我定睛一看,是一條幹了的血跡,而且血跡的寬度恰好與禮帽帽頂的寬度完全一致。

難道是染血的禮帽前端曾經碰到過那個地方?可是禮帽與紅色絨毯之間並沒有任何血跡,所以不會是被害人掙紮的時候碰到的。那麽到底是怎麽回事?

除此之外,牆上那個用於開門的開關上,也有兩條手指狀的血跡,且兩條血跡離得有些遠,為什麽會有兩條……

這時,我的腦中突然靈光一現。

進入密室用的兩個茶杯把手上的血跡。

凶手先後兩次分別摸了死者左右手的脈搏。

死者左邊腋下沾著的睡鼠毛。

R**EN和DESK之間留下的少許空白。

豎著寫的英語。

稍遠一些的紅色絨毯上有疑似禮帽留下的血跡。

開關上的兩條血跡。

所有的線索,在此刻都如星座般被連成了一個整體。

“我知道凶手是誰了。”

?

“可否讓我聽聽你的答案?”

白兔的臉上掛著平靜的笑容。

“當然。首先我想問問,你覺得開關上的血跡有什麽含義?”我反問道。

“想必是凶手走出密室前,用帶血的手指觸摸開關時留下的。密室裏沒有洗手台,所以凶手無法在這裏洗手。”

“是的,那麽為什麽凶手要按兩次呢?”

“那隻是因為凶手當時很著急出去,所以按了兩次吧?”

“如果隻是開關上有血跡,確實存在你說的這個可能性。但是進入密室所需的兩個茶杯把手上也有血跡,那就是另一種情況了。凶手在殺了人後,用帶血的手指按下開關後離開了密室。但是手上的血跡都還沒幹,凶手就拿起杯子,再次進入了密室。接著,再次按下開關,走出了密室。”

“你是說凶手曾經回到過殺人現場?”白兔問道。

“是的。這個假設與凶手‘前後兩次摸過被害人兩側脈搏’的情況也是吻合的。基於這一點,可以聯想到兩種可能性:

“可能性A:凶手在摸了左手腕脈搏,確認被害人已經死亡後便離開了現場。第三者來到密室後發現了死者,並避開了凶手曾經觸碰過的左手腕,摸了被害人的右手腕來確認其是否死亡。然後用染血的手指按下開關走出了密室。這個第三者或許是出於什麽原因選擇了沉默,當然,他也有可能已經通報給了撲克牌士兵,隻是我們暫時還不知道而已。

“所以正確的是可能性B:擊倒了瘋帽匠的凶手因為某種原因,在摸其左手腕脈搏的時候出現了失誤,所以誤以為瘋帽匠已經死亡,便離開了密室。後來,凶手又因為某種原因回到現場,發現瘋帽匠還活著,便再次出手將其擊殺,然後摸了瘋帽匠右手腕的脈搏來確認死亡與否。凶手之所以換了一隻手,是因為在上一次摸脈搏的時候出現了失誤,所以他覺得瘋帽匠的左手脈搏有些不太好確認吧。然而,其實凶手對脈搏的判斷失誤是因為別的原因。”

“那你倒是說說凶手對脈搏判斷失誤以及再次回到現場的原因。”白兔道。

“這兩個點都與睡鼠有關。瘋帽匠不是說過,睡鼠在睡覺的時候會蜷成一團嗎?他在瘋帽匠的內袋中睡覺的時候也是如此。凶手用火鉤擊倒瘋帽匠後,瘋帽匠口袋中的睡鼠被彈飛出來,滾到瘋帽匠的左側腋下。凶手在多次擊打瘋帽匠的後腦勺之後,打算摸他的左手腕脈搏,確認他是否已經死亡。

“這時,瘋帽匠賭了最後一把!他在意識模糊的狀態下用力夾住了左手腋下團成一團的睡鼠。腋下夾網球使脈搏停止跳動,是一種非常古老的障眼法。可想而知,當時的睡鼠一定很難受,但那時的瘋帽匠也是命懸一線了。總之,瘋帽匠成功騙過了凶手。令凶手誤以為他已經死亡,於是離開了案發現場。

“瘋帽匠在凶手離開後,鬆開了腋下的睡鼠,然後用掉落在地上的黃油刀留下死亡留言。誰知道這時凶手又折返了。因為凶手想起了茶話會時睡鼠鑽進瘋帽匠口袋的事情。他擔心睡鼠聽到自己的犯罪過程,所以打算回去把睡鼠一起幹掉。結果,誤打誤撞發現就連瘋帽匠都還活著,凶手當時一定被嚇了一跳,不過很快就又冷靜下來,用火鉤給了瘋帽匠最後的一擊。接著凶手摸了摸瘋帽匠右手腕的脈搏,確定他這次是真死了。緊接著又把趴在絨毯上的睡鼠一並解決掉了。如此一來,便徹底結束了?當然沒有。

“當時,一個非常大的難題擺在凶手的麵前,那就是瘋帽匠留下了決定性的死亡留言。而且不是血書,而是直接刻在地板上的,所以根本抹不掉。凶手冥思苦想了許久,終於發現了一個破綻,如果在這個死亡信息上再加幾個字母,就會變成今天這道R**EN和DESK的謎題。

“於是凶手也拿起黃油刀,準備刻上幾個新字。可是兩塊絨毯之間的距離並不足以容納那麽多字,而文字又隻能刻在地板上。於是凶手便連絨毯帶餐桌整個移開,最終形成了這個兩塊絨毯相距約五十厘米的景象。因為地板原本就是一塵不染的狀態,我們自然也就無法判斷出紅色絨毯的原始位置。

“瀕死狀態下的被害人肯定不會去移動餐桌下的絨毯。既然絨毯被移動過,就說明死亡信息是凶手後來偽造的。”

“解釋得很詳細,辛苦你了。所以瘋帽匠最初留下的決定性死亡留言究竟是什麽呢?”

“請看R**EN和DESK兩個詞的第二行——‘A E’,中間留白,是因為這兩個字母是縮寫。所以凶手就是阿什·英格利希(Ash English)。凶手為了掩蓋掉自己的名字,便將其改寫成了R**EN和DESK。這就是為什麽明明是英文,卻要豎著寫的原因。”

破案了——我內心暗喜。

誰承想居然還有意想不到的回擊在等著我。

“請稍等。”

白兔故意挑釁般地開了口。

“你看第三行——V S,這不就是維奧莉特·史密斯(Violet Smith)的縮寫嗎?”

“欸?”

“再看第四行——E K,就是埃默拉爾德·基德曼(Emerald Kidman)了對吧。如果你的名字縮寫改寫論成立的話,那麽三個人都有可能是凶手哦。”

“還、還真是。”

我發現第二行的“A E”後,居然就得意起來了,沒想到這其中居然還隱藏著陷阱……

“看起來,你還差一點啊。”

白兔已是一副勝利者的姿態。

“可惡……”

我的思路應該是對的。可是為什麽確定不了凶手?

我又重新開始搜查。

白兔說過,所有的線索都在這個密室中。於是我又重新進行地毯式的搜索。可依舊沒有任何新的發現。

R**EN、DESK。難道隻能依靠這個死亡留言了嗎?我單膝跪地,盯著這九個字母看了好久。

……我發現了一些東西。

“咦?這個莫非……”

我再次全神貫注地盯著眼前的九個字母,在腦海中不停地對它們進行排列組合,將縱向改為橫向……

終於,我看穿了真相。

“原來如此,居然這麽簡單。”

說完,我這才發現自己忘了那句經典台詞,於是又添一句:

“我的麵前絕對沒有不可思議之事!”

?

凶手,已經出現在我眼前了。

我讓“快遞員”白兔將我送到凶手的家裏。那個人聽到瘋帽匠和睡鼠遇害後麵露驚色。但聽到我指認其就是凶手後,那人又立刻變得極為憤怒:

“你憑什麽這麽說?”

我將方才被白兔指出問題前的推理又重複一遍。那個人當然立刻就反駁了:“R**EN和DESK裏包含了三個人的名字,憑什麽認定凶手就是我?”

“是的,那兩個單詞中的確包含了所有人名字的縮寫。第二行是‘A E’,第三行是‘V S’,第四行是‘E K’。可是仔細看看就能發現,隻要在‘A E’的左邊補上一個R,中間補上一個V,右邊補上一個N,就成了R**EN(烏鴉)。‘E K’也是如此,左邊補上一個D,中間補上一個S,就成了‘DESK’(桌子)。

“所以,如果凶手是‘A E’或者‘E K’中的任意一位,都可以將名字的縮寫直接改寫成橫著的R**EN和DESK。盡管很奇怪,也要豎著寫英文字母,又為了留出足夠的麵積,不得不連著餐桌一起移動絨毯的,就隻有維奧莉特·史密斯(Violet Smith)閣下了。”

我突然伸出食指指著她。她低下頭,小聲說道:

“沒錯,是我殺的。”

她額前長長的紫色劉海兒讓我看不清楚她的神情。

“可你為什麽這麽做?”

“我愛阿什。可是他又非要參加那個危險的茶話會。一旦被王後發現了,我們就都得死。之前我也勸過他很多次,但他怎麽都不聽,他告訴我,解謎就是他生命的價值。所以我才想讓這個茶話會徹底消失。”

“原來是這樣,所以你今天才提議大家暫停活動吧?”

“是的。但是你也看到了,根本就沒有人同意。所以,我不得不采取終極手段了。”

維奧莉特撥了一下頭發,那一刻,我看到她濕潤的眼睛。

“我想,如果殺了會長瘋帽匠,這個茶話會就會解散,他也就能回來了……”

就連這裏也與紅心王後有關——我暗暗想到。

出了這個城鎮後,我從白兔手裏拿到第三枚心形芯片。

按照“不可思議的天線”的指示前往下一個目的地的途中,我一直在想原著中烏鴉和寫字台的謎題。然後,我終於想到了一個可能性。

烏鴉和寫字台在日暮西山(evening or twilight)的時候,都會發出“嘎——”的聲音。日暮西山除了日落之外,還有晚年、衰退期的意思。陳舊的寫字台在抽屜被抽出的時候,也會發出“嘎——”的聲音。答案會不會就是這個呢?

我把這個猜測告訴白兔後,他隻是冷淡地答了一句:

“我哪兒知道,出題的又不是我。”

出題者已經死了。我永遠都不會知道正確的答案。

人死如燈滅。

所以,永遠不要殺人。

[1] Ash English,Ash意為“灰色”。

[2] Violet Smith,Violet意為“紫色”。

[3] Emerald Kidman,Emerald意為“翠綠色”。

[4] Non-player character,意思是遊戲中的非玩家角色,此處指三月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