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以入鄉隨俗

飛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穿越雲層,垂直下降,直到距離地麵50英尺處才猛然刹住,然後又是一陣劈裏啪啦,這才降落在一片星星點點長著幾叢荒草的野地裏。

“著陸技術太差勁兒了!”威斯克特普托船長說道。當然,他說的不是地球上的語言。在人類聽來,他的聲音就像隻憤怒的小母雞在咯咯叫。駕駛員克特克拉格將三根觸手從控製麵板上挪開,抻開四條腿,舒服地伸了個“懶腰”。

“這又不是我的錯,誰叫自動駕駛又罷工了?”他抱怨道,“這艘破船五千年前就該報廢了,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要是母星上那些見錢眼開的……”

“行了行了!能完完整整地著陸,我已經很知足了。叫克裏斯蒂爾和達斯特進來,出發以前我有話說。”

克裏斯蒂爾和達斯特進來了,顯然,他們倆和機組其他成員並非同類物種。他們隻有兩條腿和兩隻手臂,後腦勺沒長眼睛,還有其他一些生理缺陷——他們的同事在進化過程中早已將這些缺陷摒除了。但正是因為有了瑕疵,才讓他們成為此次特殊任務的不二人選。隻需簡單地化化妝,他們就能偽裝成人類,甚至能騙過最嚴密的檢查。

船長問他們:“你們真的清楚這次任務的內容嗎?”

“當然。”克裏斯蒂爾回答,他有些生氣,“我又不是第一次接觸這些原始物種了。我在人類學方麵的訓練……”

“很好。語言方麵呢?”

“那個……這是達斯特的專長,但我現在說得也很流利。他們的語言很簡單,況且,我們研究他們的廣播已有兩三年了。”

“出發之前,你們還有什麽問題?”

“呃,隻有一件事。”克裏斯蒂爾遲疑了一下,“從他們的廣播內容來看,很明顯,他們的社會體製非常原始,犯罪和不法行為相當普遍。許多有錢人會雇用所謂的‘偵探’或‘保鏢’來保護他們的生命和財產安全。我知道,這個要求會違反規定,但我們還是想……”

“想什麽?”

“這麽說吧,如果能帶上兩把馬克Ⅲ型分解槍,我們會很有安全感。”

“那我就沒有安全感了!要是母星上有人知道了,我會被軍事法庭起訴的。如果你們不小心殺了幾個原住民,星際政治局、原住民保護委員會,還有其他亂七八糟的組織都會來找我的麻煩。”

“如果我們被殺了,不是一樣麻煩?”克裏斯蒂爾的情緒有些激動,“別忘了,你要為我們的安全負責。還記得我跟你講過的廣播劇嗎?那是一戶典型的人類家庭,結果故事發展不到半個小時,就出現了兩名殺人犯!”

“哦,好吧,但你們隻能帶馬克Ⅱ型——就算遇上麻煩,我也不希望你們把事情搞得太糟。”

“非常感謝,這樣我也就放心了。按照計劃,我會每三十分鍾向你報告一次,整個任務時間不會超過幾個小時。”

威斯克特普托船長目送他倆的身影消失在山脊後,深深地歎了口氣。

“為什麽?”他說,“船上有這麽多人,為什麽隻能選他們兩個?”

“沒辦法呀。”駕駛員回答,“那些原始物種見到任何異類都會大受驚嚇。如果看到我們,他們隻會恐慌,接著炸彈就會從意想不到的地方直接落到我們頭上。你也不想發生這種事吧?”

威斯克特普托船長心神不寧地將所有觸手擰成一團,焦慮的時候,他經常這麽幹。

“當然。”他說,“如果他們回不來,我就馬上離開,然後報告說這地方很危險。”他的心情似乎好了一些,“沒錯,這樣還會省去好多麻煩。”

“那我們幾個月的研究就全白費了。”駕駛員不滿地說。

“怎麽會白費呢?”船長一邊回答,一邊迅速地解開糾纏的觸手——動作太快了,肉眼根本看不清,“我們的報告會讓下一艘考察船受益匪淺,我還會建議再過——嗯,就算五千年吧——再回來。到那時,這地方應該會變得更文明——但坦率地講,我對此深表懷疑。”

塞繆爾·希金斯·博薩姆正在享用幹奶酪和蘋果酒,這時他看到兩個人影沿著小路越走越近。他用手背擦了擦嘴,把酒瓶小心地放到碼得整整齊齊的工具邊上,然後用略帶驚奇的目光看著兩人走到近前。

“早上好。”他愉快地打著招呼,嘴裏塞滿了奶酪。

兩個陌生人停下了腳步。其中一位偷偷摸摸地掏出一本小冊子,塞繆爾當然不知道,上麵寫滿了諸如此類的詞語和短句:“在天氣預報之前,插播一條大風警告。”“不許動——把手舉起來!”以及“呼叫所有車輛!”

達斯特卻不需要這些東西做提醒,他立刻上前回答道:“各位聽眾早上好。”他用的是最標準的BBC腔調,“請問你能告訴我們最近的村落、鄉鎮、集市或其他人類聚居地在哪裏嗎?”

“啥?”塞繆爾疑惑地看著兩個陌生人,這才注意到他們的衣著有些奇怪。其中一位還算正常,他心中暗想,那人穿著一件翻領羊毛套衫,外麵是時髦的條紋外套,現在的城裏人很喜歡這種款式;另一位仍然手忙腳亂地翻閱著小冊子,他頭戴禮帽,身穿一套誇張的晚禮服,打扮得一絲不苟,還紮著一條醒目的紅綠相間的領帶,腳下穿著釘頭皮靴。克裏斯蒂爾和達斯特在服裝上下足了功夫,可惜他們隻能跟電視劇學。體諒一下吧,在沒有其他信息來源的情況下,能把衣服穿成這樣,已經很不錯了。

塞繆爾撓了撓頭。他們是從外國來的吧,他心想,就算城裏人也沒有這麽打扮的嘛。

他用手指路,告訴他們具體該怎麽走。他的口音很奇怪,除非你住在英國西部地區,否則,三句話裏有兩句別想聽懂。克裏斯蒂爾和達斯特居住的星球距地球非常遙遠,就連馬可尼的第一聲無線信號至今都未能抵達,他們更不可能聽到BBC專為西部地區廣播的節目了。他們隻聽懂了大概意思,便彬彬有禮地敗下陣來。兩人都在想,我們的英文能力果然沒有想象中那麽好啊。

就這樣,人類與外星生命的第一次會晤平安無事地結束了,沒能載入任何史冊。

“依我看,”達斯特認真想了想,卻沒什麽把握地說,“他是不想幫忙吧?這倒讓我們省去不少口舌。”

“恐怕不是。看他身上的衣服,還有從事的工作,我猜他不是一個很有知識和地位的人。我甚至懷疑,他連我們的身份都沒搞清楚。”

“那邊還有一個!”達斯特伸手指向前方。

“別這麽一驚一乍的,小心嚇著他。慢慢走過去,自然點兒,讓他先說話。”

那人急匆匆地迎麵走來,明顯是要去辦什麽事,一眼都沒看向他們。沒等兩人緩過神,他已經走遠了。

“這下可好!”達斯特說。

“沒關係。”克裏斯蒂爾用哲學家的口吻說,“或許他也無法提供任何幫助。”

“明明就是沒禮貌,幹嗎還要找借口?”

費茨西蒙教授穿著一套老式運動服,全神貫注地看著一篇有關原子物理的深奧論文。克裏斯蒂爾和達斯特有些氣憤地看著老教授的背影沿著小路漸行漸遠。克裏斯蒂爾第一次不安地感覺到,接觸人類或許真的沒那麽簡單,他以前過於樂觀了。

小米爾頓是一座典型的英國鄉村,坐落於群山腳下,為了防止發生意外,周圍的高山已被封鎖起來。現在正值夏日的清晨,路上幾乎沒有行人。男人幹活兒去了,女人伺候一家之主吃完早飯,把他們送出家門,又開始馬不停蹄地整理家務,因此克裏斯蒂爾和達斯特一直走到村子中央才見到第一個人。那是村裏的郵遞員,送完信件後正騎著自行車返回郵局。他現在心情很壞,因為他剛剛跑了好幾英裏去道奇森的農場,隻為送一張一便士的明信片。還有,崗納·埃文斯每周寄給他老媽的換洗衣物又比平時重了好多,自從這小子從飯店廚房裏偷出四聽牛肉罐頭以後,他已經不止一次順手牽羊了。

“打擾一下。”達斯特有禮貌地問。

“沒空兒。”郵遞員沒有心情停下來聊天,“忙著呢。”說完便揚長而去。

“我實在受不了了。”達斯特抗議道,“他們怎麽都這樣?”

“你要有點兒耐心。”克裏斯蒂爾說,“記住,他們的習慣跟我們很不一樣,可能還要再花點兒時間才能取得他們的信任。以前我與這種原始物種打交道時就遇上過麻煩,每個人類學家都要習慣這一點。”

“嗯……”達斯特說,“我建議咱們到他們家裏去,這樣他們就不會走開了吧。”

“是個好主意。”克裏斯蒂爾勉強同意,“但千萬不要進入任何教堂模樣的建築,不然還是會惹麻煩的。”

就算是最沒經驗的外星人探險家,也不會認錯老寡婦湯姆金斯的房子,它實在太特別了。老太太看到兩位紳士站在家門口,興奮得不得了,根本沒注意到他們的衣服有什麽不對勁兒。她閃過一個念頭,覺得對方應該是報社記者,他們是來就她百歲大壽的事(其實她隻有九十五歲,但她不打算坦白)做采訪的,這可真是個意外的驚喜嗬。她愉快地迎出門,摘下掛在門上的小黑板,向兩位訪客打招呼。

“你們可以寫字。”她笑著遞上小黑板,“我耳朵聾,已經有二十年了。”

克裏斯蒂爾和達斯特失望地麵麵相覷。他們完全沒料到這種情況。他倆隻在電視節目預告中見過手寫的文字,而且根本看不懂。幸好達斯特記憶力相當好,還善於隨機應變。他笨手笨腳地抓過粉筆,寫下一行文字。他相信,當交流遇到障礙時,這麽寫肯定沒錯。

兩位神秘客人已經沮喪地走遠了,老湯姆金斯夫人還在困惑地看著小黑板上的塗鴉。過了好一陣子,她才認出這句話——達斯特把好幾處都寫錯了——就算沒錯,老太太也沒看懂這是什麽意思。

“信號中斷,隨時恢複。”

達斯特已經竭盡全力了,老太太卻隻好永遠被蒙在鼓裏了。

他們敲開第二扇門。這次還算幸運,開門的是一位年輕的女士,她咯咯地笑著,但沒說幾句話就馬上閉嘴並摔上了門。克裏斯蒂爾和達斯特聽著門內含糊不清卻異常興奮的笑聲,心中均是一沉,他們開始懷疑自己偽裝成人類的效果不如預期的那麽有效。

第三家則恰好相反,史密斯夫人那張嘴就跟連珠炮似的,一分鍾能吐出120個單詞,可她的口音跟塞繆爾·希金斯·博薩姆一樣,他們根本聽不懂。達斯特好不容易才插進話去說了聲抱歉,兩人趕緊告辭。

“為什麽所有人的說話方式都跟廣播裏不一樣?”他歎了口氣,“如果他們都這麽說話,他們又是怎麽聽懂廣播的?”

“我想,咱們一定是弄錯了降落地點。”克裏斯蒂爾說,現在他已經樂觀不起來了。但這還不算完,接下來又是一連串的碰壁。他們接連拜會了一位蓋勒普民意調查員、一位未來的保守黨候選人、一位吸塵器推銷員,還有當地黑市的販子。

第六或第七個接待他們的人終於不是家庭主婦了。開門的是一個瘦小、枯幹的男孩,濕乎乎的手上正抓著一本讀物,一下子就吸引了兩位拜訪者。那是一本雜誌,封麵上畫著一艘升空的巨型火箭,下方是一顆布滿火山口的星球——不管那是什麽星球,反正並非地球就是了。封麵畫上橫列著一行大字:偽科學驚奇故事,售價25便士。

克裏斯蒂爾看看達斯特,臉上露出一副“知道我在想什麽嗎?”的表情,後者也用同樣的表情看著他。沒錯,終於找到了,這個人肯定可以理解他們。達斯特精神一振,急忙與男孩攀談起來。

“我想你能幫上我們。”他禮貌地說,“找到一個能理解我們的人真是太難了。你聽我說,我們是從外太空來的,剛剛降落到這顆星球上,我們想和你們的領導人見麵。”

“哦。”吉米·威廉姆斯剛剛還在土星的外圍衛星上冒險,心思還沒有完全回到地球上,“你們的宇宙飛船在哪兒?”

“在山上。我們不想嚇到別人。”

“它是一艘火箭嗎?”

“天哪,當然不是。火箭幾千年前就被淘汰了。”

“那它是怎麽工作的?用的是原子能嗎?”

“我想是吧。”達斯特回答道,他的物理學基礎很差,“還有其他形式的能源嗎?”

“別淨說沒用的。”克裏斯蒂爾不耐煩了,“快點兒問他,我們到哪兒才能找到他們的政府官員?”

沒等達斯特開口詢問,房間內便傳來一聲獅吼。

“吉米!跟誰說話哪?”

“兩個……男人。”吉米的聲音有些戰栗,“至少看起來像是男人。他們是從火星上來的。我就說過,火星上有外星人。”

伴隨著沉重的腳步聲,一位巨型悍婦,身板壯如大象,滿臉殺氣地從陰影中走了出來。她凶狠地瞪著兩個陌生人,又看了看吉米手中的雜誌,馬上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你難道不覺得害臊嗎?”她大吼著,掃視一眼克裏斯蒂爾和達斯特,“我居然養了這麽一個不中用的廢物!整天就知道浪費時間看這些垃圾,怎麽就沒有一個正常的大人來教他點兒正經東西?火星人?哈!我說你們就是坐這種飛碟來的?”

“可我們從來沒提過什麽火星。”達斯特戰戰兢兢地抗議道。

砰!門關上了。緊接著,門後傳來激烈的怒罵聲、紙張被撕爛的刺啦聲,還有悲慘的哭號聲。

“這下可好。”達斯特說,“接下來怎麽辦?他為什麽說咱們是從火星來的?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火星甚至不是離這裏最近的行星吧?”

“我不知道。”克裏斯蒂爾說,“不過我想,他們以為咱們來自臨近的行星也很自然嘛。要是他們知道了真相,更會大吃一驚的。火星,嘿!那裏的情況比這兒還要糟,我已經看過報告了。”他那超然的科學態度已經明顯地開始動搖了。

“暫時不要去房子裏找人了。”達斯特說,“在戶外的人肯定也不少。”

這個想法完全正確。他們沒走多遠,身邊就圍了一大群小孩子,他們吵吵嚷嚷地不知說些什麽,但明顯是些粗話。

“我們是不是應該哄哄他們,送他們一點兒禮物?”達斯特焦急地說。在和某些更加落後的種族打交道時,這麽做經常很管用。

“好吧,你帶什麽了?”

“什麽都沒有,我還以為你……”

達斯特話沒說完,這群小討厭鬼已經一溜煙兒跑到另一條街上去了。這時候,另一個家夥,穿著藍色製服,器宇不凡,正沿著大街走來。

克裏斯蒂爾眼前一亮。

“是個警察!”他說,“也許是去某處調查一起凶殺案,但他應該能抽些時間跟咱們談談。”隻是他說這話時沒什麽底氣。

希克斯警官驚訝地看著兩個陌生人,竭力不讓這種情緒從語氣中流露出來。

“你們好,先生們。你們在找什麽?”

“是的,我們在找人。”達斯特用最友好、最平和的口氣說,“也許你能幫幫我們。你聽我說,我們剛剛降落在這顆星球上,想和你們的領導人見見麵。”

“啥?”希克斯警官很吃驚,他愣了一會兒——但時間不長就平靜下來。希克斯警官是個聰明的年輕人,他可不想當一輩子鄉村警察。“你們剛剛降落,是這樣嗎?我想,是坐宇宙飛船來的吧?”

“當然。”達斯特大大地鬆了口氣。這個警察既沒有懷疑,也沒有發怒,如果是在某些更原始的星球上,這番話早就引起一場軒然大波了。

“好的,好的。”希克斯警官說,他希望自己的語氣能夠安撫對方,讓他們感到信任。(他們看起來很瘦弱,就算兩人同時發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有什麽要求盡管對我講,我會盡力幫助你們。”

“我太高興了。”達斯特說,“聽我說,我們特意選在這個偏僻的地方降落,就是不想引起恐慌。在和你們的政府取得聯係之前,知道我們的人盡可能越少越好。”

“我能理解。”希克斯警官一邊回答,一邊急匆匆地四下張望,看有沒有誰能幫他給警長帶個口信,“你們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在這裏談論我們對地球的長期規劃恐怕很不合適。”達斯特謹慎地說,“我隻能說,我們已經全麵調查過這片宇宙區域,並將很快開發這裏,到時候,我們會在諸多方麵向你們提供幫助。”

“你們真是太好了。”希克斯警官熱情地說,“我想,當前最重要的事是請你們隨我來,我們先去警察局,稍後再安排你們與首相的會晤。”

“非常感謝。”達斯特心中充滿了感激。他們信任地與希克斯並肩而行,警官卻時時放慢腳步,讓他們走在前麵,直到一行三人抵達鄉村警察局。

“這邊請,先生們。”希克斯警官彬彬有禮地引領他們走進一個小房間,這裏光線暗淡,幾乎沒什麽擺設,甚至比他們想象中的還要原始。他們還沒看清周圍的環境,就聽“哢噠”一聲,一扇鐵柵欄門將他們和警官隔離開來。

“現在不用擔心了。”希克斯警官說,“你們在這裏不會有事的。我過一會兒再回來。”

克裏斯蒂爾和達斯特大眼瞪小眼,馬上明白事情不妙。

“我們被關起來了!”

“這是一間牢房!”

“這下我們怎麽辦?”

“不知道你們兩個懂不懂英語。”昏暗的陰影裏傳來一個無精打采的聲音,“請讓我安靜地睡會兒覺好嗎?”

兩位新犯人這才發現,原來他們還有個“獄友”。那是個頹廢的年輕人,正躺在牢房角落裏的**,隻睜開一隻眼睛看著他們,眼神疲倦而不滿。

“我的天哪!”達斯特緊張兮兮地說,“你覺得他會不會是個危險的罪犯?”

“現在看來倒沒什麽危險。”克裏斯蒂爾說,他覺得自己的判斷要更精準一些。

“你們犯了什麽事兒?”陌生人問道,他搖搖晃晃地坐起身,“你們看起來像是剛參加完化裝舞會。啊,我的頭好疼!”說著,他又一頭趴倒在**。

“化過妝的人都要關起來嗎?太不講道理了。”心地善良的達斯特非常驚訝,他用英語繼續說,“我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被帶到這兒來。我們隻不過告訴警察我們是誰,從哪兒來,結果就變成這樣了。”

“好吧,你們是誰?”

“我們剛剛降落……”

“得了,沒必要再說一遍了。”克裏斯蒂爾插話進來,“根本沒有人會相信我們。”

“嘿!”陌生人又一次坐了起來,“你們說的是哪國話?我能聽懂幾門外語,卻從沒聽過你們的語言。”

“哦,好吧。”克裏斯蒂爾對達斯特說,“你不妨跟他說說。反正在那警察回來之前,我們也沒什麽事情可做。”

此時此刻,希克斯警官正用最誠摯的語氣與當地精神病院的院長通話,對方態度堅決地表示,所有病人都在,沒有一個逃跑。不過,他也保證隨後會認真檢查一次,有了結果便會打電話告知。

希克斯警官放下電話,心想這一切是不是純屬惡作劇?他無聲無息地走回拘留室,隻見三個“囚犯”正在親熱地聊天,於是又踮著腳尖走了回來。確實應該讓他們先冷靜一下,這樣對他們三個都有好處。警官輕輕地揉了揉眼睛,今天淩晨時分,他可是費了不少勁兒才把拳打腳踢的格拉漢姆先生塞進拘留室裏。

這個年輕人昨晚徹夜狂歡,現在終於清醒過來。雖然他被關在拘留室裏,卻一點兒也不後悔——如果你拿到了學位證書,本以為能通過就算萬事大吉,沒想到還賺了一筆優等獎學金,不慶祝一下豈不是太沒天理了?可這會兒他有點兒擔心自己是不是還沒醒酒。達斯特剛剛講完,正在等待對方的反應,當然,他沒指望格拉漢姆會相信。

在這種情況下,格拉漢姆心想,最好的辦法還是寧可信其有,直到幻覺自行消散。

“如果你們的宇宙飛船真的在山裏,”他說,“你們肯定可以通知同夥把你們救出去。”

“我們打算自己解決。”克裏斯蒂爾很有尊嚴地說,“再說,你太不了解我們船長了。”

他們講得倒也挺可信的,格拉漢姆心想,整個故事很有說服力,隻是……

“我還是不太相信。你們有能力建造宇宙飛船,卻逃不出鄉村警察局裏這一間可憐的牢房?”

達斯特看了看克裏斯蒂爾,後者不高興地嘟囔著。

“其實我們很容易就能出去。”這位人類學家說,“可是除非萬不得已,我們不想使用暴力手段。你肯定不知道那將會引起多大的亂子,事後我們還得提交一大堆報告。再說,就算我們逃出去,沒等回到飛船上,你們的特種部隊就能把我們抓回去。”

“小米爾頓可沒什麽特種部隊。”格拉漢姆哈哈大笑,“隻要沒人攔著,咱們到達白鹿酒吧之後還能找到我的車。”

“哦!”達斯特的精神馬上振作起來。他轉向自己的同伴,兩人熱火朝天地討論了一會兒,然後,他異常謹慎地從衣服內袋中掏出一隻黑色的小圓棒,那副小心的樣子,活像一個緊張的小姑娘第一次擺弄一把上膛的手槍。與此同時,克裏斯蒂爾也“嗖”的一聲躥到最遠的角落裏。

就在這一刻,格拉漢姆猛然打了個激靈,他已經完全清醒了,而且意識到剛剛聽到的離奇故事從頭到尾全是真的。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沒有四下濺射的電火花,也沒有五光十色的激光束——三尺開外的一堵牆卻無聲無息地分解了,隻剩下一攤細小的粉末。刺眼的陽光徑直照進拘留室。達斯特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把那件秘密武器收了起來。

“來啊,快點兒。”他催促格拉漢姆,“我們一起走。”

沒有人追趕他們,希克斯警官還在電話裏和院長爭論,直到幾分鍾後,這位聰明的年輕人才回到拘留室,見到了職業生涯中最驚人的一幕。白鹿酒吧裏的人再見到格拉漢姆時一點兒都不意外,他們全都知道這小子昨晚是在哪裏度過的,並且希望當他的案子開庭時,法官大人能夠網開一麵,放他一馬。

克裏斯蒂爾和達斯特膽戰心驚地爬進賓利車的後座,這輛破車簡直就要散架了,格拉漢姆卻親切地叫它“小玫瑰”。還好,在那鏽跡斑斑的引擎蓋下麵,發動機並沒有出什麽問題。不一會兒,他們便大喊大叫地以每小時五十英裏的速度逃出了小米爾頓。克裏斯蒂爾和達斯特終於體會到什麽叫作速度的相對性。近幾年來,他們一直以每秒幾百萬英裏的高速在太空中往返穿梭,旅途相當平靜,什麽感覺都沒有,這會兒卻被嚇個半死。等到克裏斯蒂爾的氣息喘勻了,他才取出微型通話器,向飛船呼叫。

“我們正在返回的路上。”他迎著狂風大吼道,“有個智力非凡的人類跟我們在一起。預計還要——嗚哇!——對不起——我們剛剛越過一座橋——十分鍾就能抵達。你說什麽?沒有,當然沒有,一點兒麻煩都沒有,一切都非常非常順利。再見!”

格拉漢姆回頭看了一眼兩位搭車客,隻看一眼,就把他嚇了一跳。他們的耳朵和頭發(粘得不夠牢)已經被大風刮走了,他們的本相正在漸漸暴露。格拉漢姆有些不安地想,這兩位新朋友好像連鼻子也是假的。不過,算了,看著看著什麽都能習慣了。今後他還不知道要跟他們打多長時間的交道呢。

剩下的事情你們已經知道了。不過,第一次降落地球的整個經過,還有格拉漢姆大使是在什麽特殊情況下代表地球人加入宇宙大家庭的,這些細節以前從未有人披露過。我們在外星事務部工作期間,曾經做過大量工作,這才說服克拉斯蒂爾和達斯特本人,得到了這些至關重要的材料。

於是我們可以理解,正是因為克裏斯蒂爾和達斯特在地球上出色地完成了任務,所以上級才會選擇他們首次來出訪我們神秘莫測的鄰居——火星人。同樣,根據上述材料,我們也能理解,他們兩人在接到新任務時是極不情願的。從此以後,再也沒人聽說過他倆的消息這件事,也就沒什麽好奇怪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