Ⅱ 黑雪穀 15 與哈雷相會

哈雷彗星現在已經很近了,但反而看不到了。說起來好玩,從地球上反而看得比較清楚;它的尾巴已經長達五千萬公裏,且與其軌道呈直角,像一麵旌旗在看不見的太陽風裏飄揚。

在預計與彗星會合的當天早上,弗洛伊德一大早就從噩夢中醒來。這很不尋常——他居然會做夢(至少記得夢中情景),這一定是期待幾個鍾頭以後即將到來的事情而興奮過度吧。另外,不久之前卡羅琳傳來的一個信息——問他最近有沒有小克裏斯的消息——也讓他有點擔心。他曾經簡短地回電,說他幫小克裏斯在宇宙號的姊妹艦乾坤號上謀得目前的職位,結果他連一聲謝謝也沒有。或許他現在已經跑膩了地球—月球航線,想到別的地方找刺激。

“跟往常一樣,”弗洛伊德補充了一句,“等他高興的時候,自然會告訴我們他在哪裏。”

用完早餐之後,所有乘客和科學小組人員都集合在一起,聽取史密斯艦長的行前簡報。其實科學小組根本不用聽;假如他們覺得不耐煩,主屏幕廣告牌上麵所顯示的奇異景象馬上會將他們的幼稚情緒一掃而空。

屏幕上的圖案會讓人覺得宇宙號更像是正飛進一團星雲,而不是飛近一顆彗星。前方的天空是一片白色的雲霧——很不均勻,其間夾雜著一塊塊灰色的凝結水汽、一條條亮帶和閃閃發光的噴射氣體,全部是從一個中央點發射出來的。在目前的放大倍率之下,那顆“彗核”隻是個小小的黑點,幾乎看不見,但它顯然是周遭所有現象的源頭。

“我們將在三個小時之後切斷動力,”艦長說道,“到時候我們距離彗核隻有一千公裏,速度幾乎等於零。我們將會做一些最後的觀測,以決定降落的位置。

“因此我們將在12:00整變成無重力狀態。在那之前,你的艙房服務員會檢查每樣東西是否全都拴牢。這跟上次回轉的情況完全一樣,不過這次需要三天的時間——而不是像上次的兩小時——重力才會恢複。

“哈雷彗星的重力?別提了——還不到1厘米/秒平方——大約隻有地球上的千分之一。假如你耐心等待,你才會感覺到它的存在,就是這樣。東西掉下一米就要花十五秒鍾。

“為安全起見,我希望大家在接近和著陸時都待在觀察室裏,並且綁好安全帶。無論如何,那個地方的視野最好,而且整個行動過程不會超過一個小時。我們隻會使用非常小的校正動力,但什麽方向都有可能,或許會造成感覺上的小小困擾。”

不用說,艦長所謂“小小困擾”指的是“太空暈船”——但大家都心照不宣,因為這個名詞在宇宙號上是個禁忌。不過很顯然,有許多隻手都偷偷地往座位底下的儲物格摸去,看看有沒有塑料袋可用;雖然有點尷尬,但緊急時還是非它不可。

屏幕廣告牌上的影像隨著放大倍率的調高而變大。有一陣子弗洛伊德覺得好像坐在一架飛機上,穿過層層薄雲準備著陸,而不像是坐在宇宙飛船裏逐漸接近那顆最有名的彗星。彗核看起來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楚;它現在已經不是個小黑點,而是個不規則的橢圓形——像漂**在宇宙大洋中的一座千瘡百孔的小島——突然間,它看起來自成一個世界。

弗洛伊德仍然還沒有尺度的概念,他雖然知道眼前的東西總長不到十千米,感覺上卻好像有月球那麽大。但月球的邊緣沒有那麽不規則,也不會到處噴出小團氣體——以及兩團較大的。

“我的天!”米凱洛維奇大叫道,“那是什麽?”

他指著彗核的下緣,剛好在明暗分界線裏麵一點的地方。毫無疑問——但怎麽可能?——在彗核的暗麵有一個亮光,正在以非常規律的節奏閃爍著:亮、暗、亮、暗,每兩三秒鍾閃爍一次。

威利斯博士的老毛病又發了:“我可以用幾個簡單的字解釋給你聽……”史密斯艦長一聲咳嗽打斷他的話。

“很抱歉,你可能要失望了,米凱洛維奇先生。那隻是‘取樣偵測器二號’的信號燈罷了。它已經停在那邊一個月,等我們來把它收回去。”

“不好意思,我以為是什麽人——或什麽東西——在那裏歡迎我們呢。”

“恐怕沒那麽好的事,我們在這裏是孤零零的。那個信號燈的位置就是我們打算降落的地點——接近哈雷彗星的南極,目前是漆黑一片。這對我們維生係統的運作有好處;在太陽照到的地方,溫度高達120攝氏度——遠高出水的沸點。”

“難怪這顆彗星這麽趾高‘氣’揚,”臉皮超厚的米凱洛維奇說道,“那些噴氣看起來對我的身體不太好。你確定我們可以下去嗎?”

“這就是為什麽我們選在暗麵著陸的另一個理由;那裏沒有任何噴氣活動。現在容我告退一下,我必須回艦橋去。這是我第一次有機會降落在一個全新的世界——我不確定以後還有沒有這種機會。”

史密斯艦長的一票聽眾逐漸散去,鴉雀無聲。屏幕廣告牌上的影像又恢複到正常的大小,彗核再度縮小成一個幾乎看不見的小點。不過在這短短的幾分鍾裏,它似乎稍微變大了點,那應該不是幻覺。再過不到四個小時,宇宙飛船就要與彗星會合;目前它正以每小時五萬公裏的速度衝向彗星。

在這節骨眼上,假如宇宙飛船的主引擎發生什麽問題的話,宇宙飛船會在哈雷彗星上撞出個大洞來——比目前所有的坑洞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