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噬星怪物

艦上時間次日早晨,他們再度看到“它”繞出木星的向日麵。黑色的麵積繼續擴大,現在已經覆蓋了行星表麵上相當大的部分;他們終於可以好整以暇地詳細研究它了。

“你們知不知道它讓我想起了什麽?”魯堅科說道,“病毒攻擊細胞的畫麵。一個噬菌體將DNA注入細菌體內,然後在裏麵繁殖,直到細菌被掏空為止。”

“你的意思是說,”奧爾洛娃以懷疑的口氣問道,“劄軋卡正在啃蝕木星?”

“看起來確實是這樣。”

“難怪木星好像是生病了。但是氫和氦似乎不是很有營養的食物,而且大氣裏也沒什麽其他的東西,除了百分之幾的其他元素。”

“比率雖小,但算起來還是有1030噸的硫、碳、磷和周期表下端的各種元素。”科瓦廖夫指出,“無論如何,隻要不違反物理定律,任何科技都有可能出現。有了氫,你還需要什麽?隻要具備正確的技術,你就可以合成所有的元素。”

“它們正在橫掃木星表麵——這是毋庸置疑的,”奧爾洛夫說道,“看看這個。”

望遠鏡監視器上顯示出其中一個黑色長方形的近距離特寫,用肉眼就可清楚地看到,氣流不斷地流入長方形的側麵,其流線圖案非常類似一根磁棒的磁力線分布,可以由灑在磁棒周圍的鐵屑顯示出來。

“像一百萬個吸塵器,”庫努說道,“正在吸光木星的大氣。問題是,這是幹嗎?它們這樣做有什麽用意?”

“還有,它們是怎麽繁殖的?”布雷洛夫斯基問道,“你有沒有拍到它們的動作?”

“可以說有,也可以說沒有,”奧爾洛夫回答,“我們距離太遠了,看不清細部動作,不過看起來好像是一種分裂生殖,猶如變形蟲一般。”

“你的意思是說——它們一個分成兩半,每一半再生長成原先的大小?”

“不。那裏看不到小的劄軋卡——它們似乎是先長大,厚度變成原來的兩倍之後,再從中裂開,成為兩個一模一樣的個體,形狀大小都跟原來的完全一樣。這樣的過程大約每兩個小時重複一次。”

“兩小時!”弗洛伊德驚歎道,“難怪它們已經擴展到整個木星的一半了。這正是數學教科書裏所謂的‘指數成長’。”

“我知道它們是啥了!”捷爾諾夫斯基突然興奮地說道,“它們是‘馮·諾伊曼機器’!”

“我相信你是對的,”奧爾洛夫說道,“但是這也沒解釋它們在幹什麽,光給它們貼個標簽沒有什麽用。”

“請問——”魯堅科可憐兮兮地問道,“什麽是馮·諾伊曼機器?請解釋一下!”

奧爾洛夫和弗洛伊德同時開口,隨即同時愕然而止;接著奧爾洛夫大笑,向弗洛伊德揮了揮手。

“假設你有一個很大的工程要做,卡特琳娜——我指的是真的很大很大的工程,例如在整個月球表麵上露天采礦。你可以製造好幾百萬部機器來從事這項工作,但這可能要花上好幾百年的時間。假如你夠聰明的話,你隻要製造一部——但須具備自我繁殖的能力,所需材料由其周圍取得。這樣一來,你就可以啟動一個連鎖反應,在很短的時間內,你就可以……‘生出’足夠的機器,在幾十年內完成工作,而不需原來的幾千年。同時,假如繁殖率夠高的話,理論上來說,你可以在極短的時間內完成任何工作。國家航空航天局已經搞這玩意兒好幾年了——據我所知,你們那邊也是一樣對吧,塔尼婭?”

“沒錯,冪機器(exponentiating machines)。一個連齊奧爾科夫斯基都沒想到過的點子。”

“這我是不知道了!”奧爾洛夫說道,“不過這樣看起來,卡特琳娜,你的比喻似乎挺接近的:一個噬菌體確實是部馮·諾伊曼機器。”

“我們人類也是吧?”科瓦廖夫問道,“我想錢德拉一定會這麽說。”

錢德拉點點頭。

“那還用說。事實上,當初馮·諾伊曼就是從研究生物係統中獲得這個觀念的。”

“那麽目前在啃蝕木星的是有生命的機器囉?”

“看起來確實是如此,”奧爾洛夫說,“我一直在做些計算,但結果令人難以置信——雖然隻是簡單的算術問題。”

“也許對你而言是簡單,”魯堅科說道,“拜托你用最淺的方式解釋給我們聽,不要講‘張量’‘微分方程’什麽的。”

“不會——我說簡單就是簡單,”奧爾洛夫不為所動,“其實,這是你們醫生在20世紀一直喊的人**炸老問題。劄軋卡每兩小時繁殖一次,所以隻要二十小時的時間,就會有十次的倍增。也就是說,一個劄軋卡將會變成一千個。”

“一千零二十四個。”錢德拉說。

“我知道——我隻是想把它簡化而已。在四十小時之後,就變成一百萬個——八十小時後呢,一百萬個百萬。這就是我們目前所看到的情況,但顯然這樣的增加率絕不會無限製持續下去;因為照這樣下去的話,不出幾天,它們的總重量就會超過木星。”

“也就是說,它們馬上就要開始挨餓了,”澤尼婭說道,“到時候會怎麽樣呢?”

“土星最好要注意了,”布雷洛夫斯基回答,“然後是天王星和海王星。希望它們不要盯上我們的小地球。”

“少做夢!劄軋卡已經覬覦我們地球三百萬年了。”

庫努突然爆笑。

“有什麽好笑的?”奧爾洛娃詰問道。

“我笑的是我們一直把‘它們’當作‘他們’——有智慧的個體——在談論。它們根本不是——它們隻是工具罷了,一種萬能的工具,叫它們做什麽它們就做什麽。之前在月球上的那玩意兒是個發射信號的裝置——你們說它是個間諜也未嚐不可。鮑曼遇到的——原來的那個劄軋卡——則是一種交通工具。現在它又在那邊作怪,作什麽怪隻有上帝知道。在整個宇宙裏,不知道有多少這種東西存在呢。

“我小時候有一件小東西跟它很像。你們知道劄軋卡事實上是什麽嗎?它正是宇宙中的瑞士軍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