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我們的祖先、以無比殘暴而臭名昭著的阿淑爾·那西爾·阿普利弑父篡位,開啟了利劍下的統治。他征服的疆域覆蓋烏爾米耶湖地區,並由此挺進科馬基尼與哈布爾。阿普利之子接受書亞人、提爾人、西頓人和傑巴爾人的朝貢,連令人聞風喪膽的“暗利之子”耶戶[19]亦俯首稱臣。由阿普利發起的征服先讓米底遭兵火之災,後又席卷以色列、大馬士革、以東、亞珥拔、巴比倫和烏姆利亞斯[20]。現在還有人記得這些人名和地名嗎?我已經給出了足夠多的線索:猜猜發生在哪座星球。

——《失竊的日記》

這裏的空氣仿佛凝滯不動,從山裏硬生生開鑿出來的皇家大道一路往下,通往艾達荷河大橋前麵的那塊平地。大道在此右轉,離開了這座一望無邊、土石堆就的人造巨山。莫尼奧走在禦輦旁邊,看著鋪砌路麵越過窄窄的脊頂,直達近一公裏遠的網狀塑鋼大橋。

右側深穀中依然流淌著艾達荷河。河流先是朝內向他偏轉過來,接著筆直往前,經過一級級小瀑布奔向禁林的遠端,山牆在那裏已漸次降低為接近水平麵的高度。奧恩城郊區分布著果園和菜園,其出產均供應本城。

莫尼奧邊趕路邊眺望遠去的河流,崖頂已沐浴在陽光中,而河水仍為陰影籠罩,隻有那一道道瀑布微微閃著銀光。

正前方,陽光慷慨地灑在通往大橋的道路上;兩側衝積溝蒙著黑影,如射出兩支利箭,指示著前進的方向。冉冉升起的太陽照得路麵發燙,連上方的空氣都抖顫起來,預示著這將是難熬的一天。

我們能趕在最熱的那個點之前安全進城,莫尼奧想。

他的耐心總是在這裏消磨殆盡。他一麵小跑一麵觀察前方是否有請願的保留地弗雷曼人。他知道,這些人就等候在一條衝積溝裏,隊伍上橋前一定會冒出來。這是他跟弗雷曼人事先談好的條件。現在沒辦法阻止他們了。而神帝身上依然顯現著蟲子的跡象。

雷托第一個聽到了弗雷曼人的動靜,而其他人誰都沒看見,也沒聽見。

“聽!”他喊。

莫尼奧立刻繃緊了神經。

雷托在禦輦上翻滾身體,將前端拱出泡形艙罩,注視著前方。

莫尼奧很清楚是怎麽回事。神帝的感覺要比隨行眾人敏銳得多,他已經感知到前方有**了。弗雷曼人正在往大道上爬。莫尼奧頓了一步,落到了護衛距離的最遠端。現在他也聽見了。

有碎石滾落的聲音。

在皇家隊伍前方頂多一百米處,頭幾個弗雷曼人已經現身,大道兩側的衝積溝都有人上來。

鄧肯·艾達荷向前衝出一段路,隨後放慢速度,與莫尼奧並肩小跑起來。

“那些就是弗雷曼人?”艾達荷問。

“是的。”莫尼奧答話時注意力並未離開神帝,他的龐大身軀已經放低。

保留地弗雷曼人在大道上集合起來。他們脫下外袍,露出紅紫兩色的內袍。莫尼奧喘著粗氣。這些弗雷曼人彩袍裏麵還穿著某種黑衣,他們是按朝聖者盛裝打扮的。全體弗雷曼人朝著皇家隊伍載歌載舞移動過來,前排幾個人揮舞著紙卷。

“請願,陛下,”領頭的喊道,“聽聽我們的請願!”

“鄧肯!”雷托叫道,“趕走他們!”

話音剛落,魚言士穿過百官急衝上來。艾達荷揮手讓她們往前,自己也迎頭跑向正在靠近的弗雷曼人群。衛兵排成了一個方陣,艾達荷頂在最前。

雷托“砰”的一聲關上禦輦的泡形艙罩,開始加速前進,同時發出咆哮:“閃開!閃開!”

眼見衛隊直衝過來,禦輦也在雷托的吼聲中不斷加速,弗雷曼人似乎打算在路中間讓開一條道。莫尼奧不得不快跑起來跟上禦輦,並留意了一下身後眾大臣的跑步聲。就在這時,他突然看到弗雷曼人做出了一個計劃外的舉動。

吟唱的人群齊刷刷脫掉了朝聖袍,露出跟艾達荷身上一模一樣的黑色製服。

他們在幹什麽?莫尼奧一時摸不著頭腦。

就在他滿腹疑惑的當口,那一張張不斷逼近的麵孔以變臉者特有的方式融化了,轉瞬間每一張臉都變成了鄧肯·艾達荷的相貌。

“變臉者!”有人尖叫。

之前那亂糟糟的場麵、雜遝的腳步聲以及魚言士排陣時的喝令聲,也分散了雷托的注意力。他催動禦輦加速,縮短自己與衛隊之間的距離,同時鳴響了禦輦刺耳的警笛聲。霎時間一陣白噪音響徹雲霄,連某些受過針對性訓練的魚言士都辨不清東南西北了。

請願者就是在這時脫下朝聖袍開始變成鄧肯·艾達荷的。雷托聽見有人尖叫一聲“變臉者!”,他認出那是皇家會計部的一名官員,某個魚言士的配偶。

雷托的第一反應是開心。

衛兵和變臉者已經短兵相接。請願者的吟唱聲變成了呼喊聲。雷托聽出來那是特萊拉人在下達戰鬥指令。一隊魚言士將穿黑衣的真鄧肯重重圍在中心。她們正在執行雷托三令五申的指示——保護好死靈司令。

問題是她們怎麽從變臉者中把他辨認出來呢?

雷托幾乎刹停了禦輦。他看到左側的魚言士正揮舞著擊昏棍。一把把短刀反射著陽光。隨後傳來激光槍的嗡嗡聲,雷托的祖母曾把這槍聲稱作“全宇宙最恐怖的聲音”。領頭者口中不斷爆出粗啞的呼喊聲。

雷托聽到第一聲激光槍響就作出了反應。他右轉禦輦離開路麵,並將車輪驅動切換為浮空器驅動。接著他又掉過頭來,仿佛駕著一輛攻城撞車,直接搗入一群試圖從側翼進攻的變臉者;再一個急轉,撞向另一側的變臉者。他感受到肉體與塑鋼相碰產生的強大衝擊力,還看到四濺的鮮血。隨後他從大路駛下衝積溝。狹溝棕色的鋸齒狀邊緣從眼前飛速劃過。他向上一躍飛過河穀,降落在皇家大道邊上一處居高臨下、岩石環繞的瞭望點。他掉轉車頭,這裏已遠遠超出了手持式激光槍的射程。

真意外啊!

他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連龐大的身軀都抽搐起來了。過了一會兒,興奮之情才慢慢平複下來。

從此處俯瞰,大橋和戰鬥區域一覽無餘。屍體橫七豎八躺倒在路麵上和兩側狹溝裏。他辨認出其中有大臣的華服、魚言士的軍服和變臉者染血的黑色偽裝衣。幸存的大臣在後麵擠作一團。魚言士飛快地穿梭於倒地者中間,麻利地在每個刺客身上補上一刀,確保不留活的。

雷托掃視著戰場尋找穿黑衣的真鄧肯。站著的人裏邊沒有穿這種製服的。一個也沒有!雷托克製著心頭湧起的失望,不過很快就在大臣中看到一群魚言士衛兵……裏麵還有個打赤膊的人。

赤膊!

正是鄧肯!赤膊!可不!沒穿製服的鄧肯·艾達荷一定不是變臉者。

他又一次顫抖著哈哈大笑。雙方互敬一個意外。刺客們見到這一幕會多麽震驚。顯然,這個對策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雷托驅動禦輦緩緩駛上大道,落下車輪,來到橋上。過橋時,一股似曾相識的感覺油然而生,他回憶起無數座橋,回憶起自己曾無數次過橋進行戰後視察。雷托抵達橋對麵時,艾達荷從那群衛兵中脫身而出,忽而跨過、忽而繞過地上的屍體,衝他跑過來。雷托刹住車,盯著這個赤膊人。鄧肯猶如古希臘送信的勇士,帶著最終戰報向統帥一路飛奔而來。這熟悉的一幕攪起了雷托的記憶。

艾達荷在禦輦旁一個滑停。雷托打開泡形艙罩。

“該死的變臉者,全部都是。”艾達荷氣喘籲籲地說。

雷托並不想掩飾自己的興致,問道:“脫衣服是誰的主意?”

“我的!但她們不讓我去戰鬥!”

莫尼奧帶著一隊衛兵跑過來。一名魚言士扔了一件衛兵的藍鬥篷給艾達荷,喊道:“我們正在死人身上找一件完好的製服。”

“我把自己的撕壞了。”艾達荷解釋說。

“變臉者有逃跑的嗎?”莫尼奧問。

“一個沒跑。”艾達荷說,“我承認您的女人很能打,但她們為什麽不讓我加入……”

“因為她們接到了保護你的命令。”雷托說,“她們總是保護最有價值的……”

“為了把我拉出戰場,她們死了四個!”艾達荷說。

“我們總共損失了三十多人,陛下。”莫尼奧說,“傷亡還在統計。”

“有多少變臉者?”雷托問。

“好像正好是五十個,陛下。”莫尼奧說。他說話聲音很輕,滿臉沮喪。

雷托咯咯笑起來。

“您笑什麽?”艾達荷問,“我們有三十多人……”

“可特萊拉人太笨了。”雷托說,“你沒發現嗎?就在五百年前他們的效率和危險性都要遠遠超過今天。想想看,他們竟敢搞出這麽愚蠢的偽裝!而且沒料到你反擊得那麽聰明!”

“他們有激光槍。”艾達荷說。

雷托扭轉龐大的前節部位,指向禦輦艙罩的頂部,靠近中央處燒出了一個星形孔洞。

“他們還打著了下麵幾個地方。”雷托說,“幸好沒打壞浮空器和輪子。”

艾達荷盯著這個洞,發現雷托的身體應該處在激光的路徑上。

“沒有打到您嗎?”他問。

“嗯,打到了。”雷托說。

“您受傷了?”

“激光槍傷不著我。”雷托謊稱,“以後有時間我會演示的。”

“可是我會受傷,”艾達荷說,“您的衛兵也會受傷。我們都得配一條屏蔽場腰帶。”

“帝國已經全麵禁用了屏蔽場。”雷托說,“私藏屏蔽場是死罪。”

“屏蔽場的問題在……”莫尼奧大著膽子插話。

艾達荷以為莫尼奧想問屏蔽場是什麽,便說:“屏蔽場腰帶產生一個力場,能擋住任何以危險速度進入的物體。但有個大缺點。當有激光束穿過這個力場時,就相當於引爆了一顆超大熱核彈。攻守雙方會同歸於盡。”

莫尼奧仍舊盯著艾達荷,艾達荷點了點頭。

“我明白為什麽要禁用了。”艾達荷說,“我猜,反核武的大聯合協定依然有效而且還在發揮作用吧?”

“在我們收繳各大家族全部核武器並移送到安全處所之後,這份協定的作用更大了。”雷托說,“但現在沒時間討論這些問題。”

“還有一件事可以討論。”艾達荷說,“在這種開闊地行走太危險了,我們應該……”

“這是傳統,我們要把路走完。”雷托說。

莫尼奧湊近艾達荷耳邊說:“你讓聖上心煩了。”

“可是……”

“難道你沒想過行走中的人群控製起來要容易得多嗎?”莫尼奧反問。

艾達荷猛地扭頭直視莫尼奧的眼睛,突然醒悟過來。

雷托趁著這個間隙下令:“莫尼奧,確保這裏看不出遭遇過伏擊,一滴血、一片碎布都不可以留下——一絲痕跡不能有。”

“是,陛下。”

有人圍攏過來,艾達荷聞聲回頭,隻見所有幸存者,甚至包括纏著急救繃帶的傷員,都上前聽令了。

“任何人,”雷托對禦輦四周的人群說,“對這件事不許議論一個字。讓特萊拉人去擔驚受怕吧。”接著望向艾達荷。

“鄧肯,這個區域隻允許保留地弗雷曼人自由活動,那些變臉者是怎麽溜進來的?”

艾達荷下意識地看了莫尼奧一眼。

“陛下,責任在我。”莫尼奧說,“是我安排弗雷曼人在這裏請願的。我還向鄧肯·艾達荷保證他們沒有問題。”

“我想起來你提到過這次請願。”雷托說。

“我以為這能讓您高興,陛下。”

“請願不能使我高興,反而讓我心煩。在我的計劃中,有些人的唯一職責就是保留古老傳統,我尤其不願意看到這些人請願。”

“陛下,隻是您對這類出行的無聊抱怨過太多次……”

“但我不是來幫別人減輕無聊的!”

“陛下?”

“保留地弗雷曼人對傳統一無所知。他們隻善於做表麵文章,所以自然會感到無聊。他們的請願無外乎要搞點新花樣。這就是讓我心煩的地方。我不會允許的。那麽,你是怎麽知道他們要請願的?”

“是弗雷曼人自己提出來的。”莫尼奧說,“有個代表團……”他咽下了後半句話,緊皺起眉頭。

“這個代表團的成員你認識嗎?”

“當然,陛下。否則我……”

“他們都死了。”艾達荷說。

莫尼奧不解地瞧著他。

“你認識的那些人都遇害了,來的都是假扮的變臉者。”艾達荷說。

“是我的疏忽。”雷托說,“我早該教會大家怎麽去看穿變臉者了。既然他們膽子已經大得開始犯蠢了,我們要把這一課補上。”

“他們怎麽會膽大妄為到如此地步?”艾達荷問。

“也許是想轉移視線,不讓我們注意別的事。”莫尼奧說。

雷托朝莫尼奧笑了笑。盡管剛剛經曆過危險,總管的腦子還是蠻好使的。由於沒能識破變臉者冒名頂替的詭計,莫尼奧已經讓神帝失望了一次。現在,他覺得自己能否繼續幹下去,也許還得指望當初頗得神帝賞識的那些能力了。

“那麽現在我們還有點時間把自己收拾一下。”雷托說。

“轉移我們的視線是為了掩蓋什麽?”艾達荷問。

“他們參與的另一個陰謀。”雷托說,“他們料想會因為這件事而遭到嚴懲,不過特萊拉人的核心圈子仍將安然無恙,因為有你,鄧肯。”

“他們沒打算在這兒失手。”艾達荷說。

“但他們對出現意外是有心理準備的。”莫尼奧說。

“他們仗著握有我的鄧肯·艾達荷的原型細胞,認定我不會消滅他們。”雷托說,“你明白嗎,鄧肯?”

“他們押對了嗎?”艾達荷問。

“差一點就錯了。”雷托說,接著又轉向莫尼奧,“我們不能把這件事的任何痕跡帶進奧恩城。換上新製服,死傷的衛兵補上新人……一切都恢複原樣。”

“大臣也有死的,陛下。”莫尼奧說。

“找人頂上!”

莫尼奧躬身道:“是,陛下。”

“給我的車子再送一頂新艙罩來!”

“遵命。”

雷托把禦輦倒了幾步遠,掉頭朝大橋駛去,又回過頭衝艾達荷喊道:“鄧肯,走在我旁邊。”

一開始,艾達荷每個動作都顯得很不情願,慢吞吞地離開了莫尼奧等人;接著他加快步伐,趕到了禦輦敞開的泡形艙罩旁邊,邊走邊盯著車裏的雷托。

“你有什麽煩心事,鄧肯?”雷托問。

“您真的把我當成了您的鄧肯嗎?”

“當然,就像你把我當成你的雷托那樣。”

“您為什麽沒有料到這次刺殺?”

“運用我自詡的預知能力?”

“對!”

“變臉者很長時間沒引起我的注意了。”雷托說。

“我想今後情況會有變化?”

“變化不大。”

“為什麽?”

“因為莫尼奧說得對,我不能讓自己分心。”

“這次刺殺真有可能得手嗎?”

“的確有可能。你知道,鄧肯,很少有人明白我的死會帶來什麽樣的災難。”

“特萊拉人還在搞什麽陰謀?”

“一個圈套,我認為。一個漂亮的圈套。他們這是給我發了個信號,鄧肯。”

“什麽信號?”

“我的某些臣民行動起來越來越孤注一擲了。”

他們下了橋,登向雷托剛才所在的瞭望點。艾達荷陷入沉思。

來到山頂,雷托抬起目光,越過遠處的懸崖,眺望著荒蕪的沙厲爾。

在大橋對麵的遇襲地點,有些扈從還在為失去親友而悲慟不已。雷托敏銳的聽覺能從中分辨出莫尼奧的聲音,他正在警告說哀痛要適可而止。帝堡裏還有其他親友,而神帝雷霆震怒的模樣大家都很清楚。

在抵達奧恩城之前,他們的眼淚會消失,臉上又將重現笑容,雷托想。他們覺得遭到了我的輕視!真有什麽要緊嗎?這隻不過是短命者和短視者腦海裏一閃而過的煩惱。

沙漠之景讓他感到欣慰。從這個角度看不見峽穀裏的河流,除非完全轉過頭來朝節慶城方向望去。鄧肯在禦輦邊上很體諒地保持著沉默。雷托的目光稍向左偏,瞥見禁林的邊緣。這蔥鬱的景觀一下子讓他想起昔日遍布星球的沙漠,其偉力足以讓任何人膽戰心驚,連野性十足的沙漠漫遊者弗雷曼人亦不例外;與之相比,如今的沙厲爾隻是一小片脆弱的殘留物。

這就是那條河,雷托想。我隻要轉身,就能看見自己做的事情。

當年保羅·穆阿迪布在高聳的屏蔽場城牆上炸出一個缺口,為沙蟲騎士軍團打開一條通道,如今奔騰著艾達荷河的人造峽穀正是這個缺口的延伸。在河水流經之處,穆阿迪布曾率領弗雷曼人衝出科裏奧利沙暴,留名青史……也留下了這一切。

雷托聽到莫尼奧熟悉的腳步聲,他正費力地向瞭望點攀爬,上來後站在艾達荷旁邊直喘氣。

“我們再過多久出發?”艾達荷問。

莫尼奧揮手示意他安靜,向雷托稟道:“陛下,我們收到一條奧恩城來的消息。貝尼·傑瑟裏特傳了個口信說特萊拉人要在您上橋前行刺。”

艾達荷“哼”了一聲:“是不是晚了點?”

“錯不在她們,”莫尼奧說,“是魚言士衛隊長不相信她們。”

雷托的扈從們慢慢地聚集到瞭望點附近。有些人看上去神情麻木,仍未從震驚中恢複過來。魚言士在眾人之間快速穿插,精神頭依然十足。

“撤掉貝尼·傑瑟裏特使館的衛兵。”雷托說,“給她們送個信,說她們依然被排在最後覲見,但不必為此擔心。告訴她們‘那在後的將要在前’[21]。她們能領會其中的暗示。”

“怎麽處理特萊拉人?”艾達荷問。

雷托依然看著莫尼奧:“嗯,特萊拉人。我們要發一個信號給他們。”

“是,陛下?”

“等我下令,不可提前,你命人當眾鞭笞並驅逐特萊拉大使。”

“陛下!”

“你不同意?”

“假如我們要保守這個秘密——”莫尼奧轉頭掃了一眼,“您怎麽解釋這次鞭刑?”

“我們不解釋。”

“我們一點理由不給?”

“不給。”

“可是,陛下,流言蜚語會……”

“這隻是我的自然反應,莫尼奧!讓他們感受一下隱藏起來的那部分我,這部分會幹什麽我一無所知,因為沒有溝通的渠道。”

“這會引起巨大的恐慌,陛下。”

艾達荷爆發出一陣粗啞的大笑。他站到莫尼奧和禦輦之間:“他對這個大使算是仁慈的!換在過去,有的君王會用小火慢慢燒死這個蠢貨。”

莫尼奧在艾達荷的肩膀後麵伸頭跟雷托說話:“可是,陛下,這個行動等於向特萊拉人承認您已經遇刺了。”

“他們已經知道了,”雷托說,“但他們不會說出來。”

“因為一個刺客也沒回去……”艾達荷說。

“你明白嗎,莫尼奧?”雷托問,“當我們毫發無傷地進入奧恩城,特萊拉人就會知道行動徹底失敗了。”

莫尼奧環視魚言士和百官,他們都出神地聽著這場對話。很少有人領教過神帝與他首席貼身侍衛之間的這種直白交談。

“陛下什麽時候下令懲罰大使?”莫尼奧問。

“接見時。”

雷托聽到撲翼飛機飛過來了,撲動翼和旋翼閃爍著陽光,定睛細看,其中一架撲翼飛機懸吊著一頂新的禦輦艙罩。

“把損壞的艙罩送回帝堡修好。”雷托盯著飛近的撲翼飛機說,“修理工問起來,就說日常維修,又是給風沙刮破的。”

莫尼奧歎了口氣:“是,一切按陛下吩咐。”

“好了,莫尼奧,打起精神來。”雷托說,“等會兒在我邊上走。”又轉向艾達荷交代道:“帶幾個衛兵先去探路。”

“您覺得還會有刺客嗎?”艾達荷問。

“不會有了,但這能讓衛兵們有點事做。換上新製服。我不想看你穿著特萊拉人的髒衣服。”

艾達荷領命退下。

雷托示意莫尼奧靠近些,再近些。直到莫尼奧低頭探進禦輦,離雷托不足一米,雷托這才放低聲音說:“這件事給你上了特殊的一課,莫尼奧。”

“陛下,我知道我本該懷疑變臉……”

“跟變臉者無關!和你女兒有關。”

“賽歐娜?她怎麽會……”

“跟她這麽說:她就像我體內的那股力量,會在我不知情的時候作出反應,隻是更弱小。正因為她,我才記得什麽是人性……什麽是愛。”

莫尼奧迷惑不解地盯著雷托。

“把話傳給她就行。”雷托說,“你不需要去理解。隻需要重複我的話。”

“遵命。”莫尼奧說完退了下去。

雷托合上泡形艙罩,等待撲翼飛機上的工作人員將艙罩整體更換掉。

莫尼奧轉身掃視了一下等在瞭望台上的人群。他發現一個之前從未留意的物件,有些還沒從慌亂中恢複過來的人暴露了這個物件。部分大臣佩戴了一種精密的助聽裝置。他們一直在竊聽。而且這種裝置隻可能來自伊克斯星。

我要警告鄧肯和衛兵,莫尼奧想。

他隱隱覺得這是腐敗的跡象。如果多數大臣和魚言士要麽確知,要麽懷疑神帝自己也向伊克斯人購買違禁設備,這種事又怎麽杜絕得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