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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這些宇聯商會的董事似乎有件事沒能弄清楚,那就是在商業中很難找到真正的忠誠。你上一次聽說某個職員將生命獻給了公司是什麽時候?或許你們的缺陷出於一個錯誤的假定,即你們認為可以命令人們進行思考或是合作。這是曆史上一切組織——從宗教團體到總參謀部——失敗的根源。總參謀部有一長串摧毀了自己國家的記錄。至於宗教,我推薦你們讀讀托馬斯·阿奎那[26]的著作。你們相信的都是什麽樣的謊言啊!人們想做好某件事情的動力必須發自內心最深處。隻有人民,而不是商業機構或是管理鏈,才是偉大文明的推動力。每個文明都有賴於它所產生的個體的質量。如果你們以過度機構化、過度法製化的手段約束人民,壓製了他們對偉大的渴望,他們便無法工作,他們的文明也終將崩潰。

——據稱來自傳教士的《寫給宇聯商會的一封信》

雷托漸漸從入定狀態中醒來。轉變的過程很柔和,不是將一個狀態與另一個狀態截然分開,而是慢慢地從一個程度的清醒上升到另一個程度。

他知道自己身處何方。力量回歸到了他體內,他感覺到了帳篷內缺氧的空氣中夾雜著陣陣餿味。如果他拒絕移動,他知道自己將永遠地留在那張無邊的網內,永遠留在這個永恒的現在,與其他一切共存。這個景象**著他。他將時間視為按所有有知覺的人的集體思維形成的公約。時間和空間隻是他的思維強加給宇宙的範疇。隻要他願意打破預知幻象的**,勇敢地做出選擇,或許可以改變不久以後的未來。

但這個時刻要求的是哪一種類的勇敢行動?

入定狀態**著他。雷托感到自己從形象界中歸來,回到了現實宇宙,唯一的發現是兩者完全相同。他想就此不動,維持這個發現,但是生存需要他做出決定。他渴望著生命。

他猛地伸出右手,朝他丟下靜電壓力器的方向摸去。他抓到了它,並翻了個身,俯臥著撕開帳篷的密封口。沙子沿著他的手臂滑落下來。在黑暗中,他一邊呼吸著肮髒的空氣,一邊飛快地工作著,向上開挖出一條坡度很陡的隧道。在破除黑暗,進入新鮮空氣之前,他向上挖了六倍於他身高的距離。最後,他從月光下的一座沙丘中破土而出,發現自己離沙丘頂部還有三分之一高度的距離。

他頭頂上方是二號月亮。它很快便越過了他,消失在沙丘後麵。天空中的星星亮了起來,看上去如同一條小路旁閃閃發光的石頭。雷托搜尋著流浪者星座,找到了它,然後讓自己的目光跟隨著亮閃閃的星座伸出的一隻胳膊——那是南極星的所在。

這就是你所在的這個該死的宇宙!他想。從近處看,它是個雜亂的世界,就像包圍著他的沙子一樣,一個變化中的世界,一個獨特性無處不在的世界。從遠處看,隻能看到某些規律,正是這些規律模式**著人們去相信永恒。

但在永恒之中,我們可能會迷失方向。這讓他想起了某段熟悉的弗雷曼小調中的警告:在坦則奧福特迷失方向的人會失去生命。規律能提供指引,但同樣也會布下陷阱。人們必須牢記,規律也在發生變化。

他深深吸了口氣,開始行動。他沿著挖出的隧道滑下去,折疊好帳篷,重新整理好了弗雷曼救生包。

東方的地平線上出現了一抹酒紅色。他背上救生包,爬上沙丘頂部,站在日出前寒冷的空氣中,直到升起的太陽溫暖了他的右臉頰。他用顏料給眼眶染色,以減少反光的刺激,但他知道自己現在必須向沙漠示好,而不是和它鬥爭。等他將染色顏料放回救生包後,他吸了吸其中一根水管,可隻喝到了幾滴水,倒是吸了一大口空氣。

他坐在沙地上,開始檢查蒸餾服,最後查到腳踝泵。它已經被針型刀切開了。他脫下蒸餾服,開始修補它,但是損害已然發生。他體內的水分至少已經流失了一半。如果不是有蒸餾帳篷的保護……他一邊穿上蒸餾服,一邊思索著這件事,奇怪自己為什麽沒有在預知幻象中看到它。這個事實告訴他,沒有預知到的未來充滿了危險。

雷托行走在沙丘頂部,打破了此地的孤寂。他的目光遊**在沙漠上,尋找著地麵的任何波動。沙丘星上任何不尋常的現象都可能意味著香料或是沙蟲的活動。但沙暴過後,沙漠上的一切都一模一樣。於是他從救生包中取出沙槌,把它插在沙地裏,激活了它,讓它呼喚躲在地底深處的夏胡魯。隨後他躲在一邊,靜靜地等待著。

等了很久才有一條沙蟲過來了。他在看到它之前就聽到了它的動靜。他轉身麵對東方,那裏傳來大地顫動發出的沙沙聲,連帶著震動了空氣。他等待著從沙地中冒出的血盆大口。沙蟲從地底下鑽了出來,裹挾著的大量沙塵遮擋了它的肋部。蜿蜒的灰色高牆飛快地越過雷托,他趁機插入矛鉤,輕易地從側麵爬了上去。向上爬的過程中,他控製著沙蟲拐了個大彎,向南而去。

在矛鉤的刺激下,沙蟲加快了速度。風刮起雷托的長袍,他感到自己被風驅趕著,強大的氣流推著他的腰。每個星球都有自己的周期,每個生命也是如此,他提醒自己。

這條沙蟲屬於弗雷曼人稱為“咆哮”的那一類。它頻繁地把頭紮到地底下,而尾部一直在推動著。這個動作產生了悶雷般的聲音,而且使得它的部分身體離開沙地,形成了駝峰般的形狀。但這是一條速度很快的沙蟲,尾部散發的熱風吹過他的身體。風裏充斥著氧化反應的刺鼻氣味。

隨著沙蟲不斷向南方前進,雷托的思緒自由飄**起來。他想把這次旅行看成自己獲得新生的慶典,以此讓自己忘卻為了追求金色通道所必須付出的代價。正如弗雷曼老人一樣,他知道自己必須通過各種新的慶典來保證自己的存在不裂成記憶的碎片,來抵擋靈魂中那些貪婪的捕獵者。矛盾的景象永遠不會被統一,現在卻必須被一種活生生的張力所包裹,一種從內部驅動他的兩級分化的力量。

永恒如新。他想,我必須總能在我的預知幻象中找到新的線頭。

中午過後不久,他注意到在他前進方向偏右的地方有個隆起。漸漸地,隆起變成了一個狹小的山丘,一塊上衝的岩石,恰恰位於他在幻象裏看到過的地方。

現在,納穆瑞……現在,薩巴赫,咱們來瞧瞧你們的同胞會怎麽對待我的出現。他想。這是他麵前最微妙的一根線頭,它的危險更多來自它的**,而不是顯而易見的威脅。

山丘的景象一直在變化。有一陣子,看上去仿佛是它在朝他走近,而不是他向著它前進。

筋疲力盡的沙蟲總想往左邊去。雷托沿著它龐大的身體側麵向下滑了一段距離,隨後又插下矛鉤,讓沙蟲沿著一條直線前進。一陣濃鬱的香料味道刺激著他的鼻孔,這是香料富礦的信號。他們經過一片到處在冒泡的鱗狀沙地,沙地下剛剛經曆了一場香料噴發。他穩穩地駕馭著沙蟲越過那條礦脈。充滿肉桂香氣的微風追隨了他們一陣子,直到雷托操縱沙蟲進入另一條正對著山丘的新航道。

突然間,一道繽紛的色彩閃現在沙漠南部遠處的地平線上:在空曠的大地上,一個人造物體反射著太陽的光芒。他拿出雙筒望遠鏡,調整好焦距,看到了遠處一架香料偵察機伸展的機翼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它下麵有一台大型香料采集機正在卸下機翼,香料采集機看上去像是一隻巨大的蝶蛹,移動起來十分笨重。當雷托放下望遠鏡時,香料采集機縮小成了一個小點,他感到自己被哈德哈布——一望無際、無所不在的沙漠——征服了。這也告訴他,那些香料勘探員也會看到他——沙漠與天空之間的小黑點,弗雷曼人把這看成有人在活動的跡象。他們顯然已經看到了他,而且警覺起來。他們會等待。在沙漠中,弗雷曼人總是互相猜疑,直到他們認出了新來者,或是確定了新來者不會構成威脅。甚至在帝國文明及其複雜精妙的規則的光耀下,他們仍然保持著半開化的狀態,總是認為晶牙匕在它的主人死後就會溶解。

那就是能拯救我們的人,雷托想,那些野蠻人。

遠處的香料偵察機向右傾斜了一下,隨後又向左傾了傾。這是一個傳遞給地麵的信號。雷托能想象駕駛員正在檢查他身後的沙漠,看他是不是前來此處的唯一沙蟲騎士。

雷托控製著沙蟲向左轉彎,直到它完整地掉了個頭為止。他從沙蟲的肋部滑下,並向外跳了一大步,離開了沙蟲的前進範圍。不再受矛鉤控製的沙蟲生氣地在地麵吸了幾口氣,然後把前三分之一的身體紮進沙地,躺在那裏恢複體力。顯然它被騎得太久了。

他轉身離開沙蟲,它將留在這裏繼續休息。偵察機圍繞著香料采集機緩緩飛行,不斷用機翼發出信號。他們肯定是接受走私販子讚助的反叛者,刻意避免使用電子形式的通信手段。他們的目標顯然是他剛剛經過的香料區——香料采集機的出現證明了這一點。

偵察機又轉了一圈,隨後沉下機頭,停止轉圈,直接向他飛來。他認出這是他父親引進厄拉科斯的一種輕型撲翼飛機。它在他頭上同樣轉了一圈,然後沿著他站立的沙丘搜查了一番,這才迎著微風著陸。它停在離他有十米遠的地方,激起一陣飛揚的沙塵。靠他這側的艙門開了,一個穿著厚厚的弗雷曼長袍的人從裏麵走了出來,長袍右胸處有一個長矛標記。

那個弗雷曼人緩緩地向他走來,給雙方都留下充分的時間來研究對方。那個人個子挺高,長著一雙藍色的香料眼。蒸餾服麵罩遮蔽了他下半部分臉龐,他還用兜帽蓋住了額頭。長袍飄動的樣子顯示那底下藏著一隻拿著彈射槍的手。

那個人在離雷托兩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低頭看著他,眼神裏充滿疑惑。

“祝我們好運。”雷托說道。

那個人向四處看了看,檢查著空曠的大地,隨後將注意力重新放回到雷托身上。“你在這兒幹什麽,孩子?”他問道,蒸餾服麵罩使他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你想成為沙蟲洞的軟木塞嗎?”

雷托再次用了傳統的弗雷曼表達方式:“沙漠是我家。”

“你走的是哪條路?”那個人問道。

“我從迦科魯圖向南而來。”

那個人爆發出一陣狂笑:“好吧,巴泰!你是我在坦則奧福特見到的最奇怪的人。”

“我並不是你的小瓜果。”雷托針對他說的“巴泰”回應道。這個詞有一種可怕的含義——沙漠邊緣的小瓜果能為任何發現它的人提供水分。

“我們不會喝了你,巴泰,”那個人說道,“我叫穆裏茨。我是這個台夫的哈裏發。”他用手指了指遠處的香料爬行機車。

雷托注意到這個人稱自己為他們這夥人的法官,並把其他人稱為“台夫”,意思是一個幫派或是一個公司。他們不是“伊齊旺”——不是有血緣關係的一個部落。他們肯定是接受讚助的反叛者。這裏有他想要選擇的線頭。

雷托保持著沉默,穆裏茨開口問道:“你叫什麽?”

“就叫我巴泰吧。”

穆裏茨又發出一陣笑聲:“你還沒告訴我,你來這兒幹嗎。”

“我在尋找沙蟲的足跡。”雷托說道,用這個宗教式的回答表明自己正在進行朝覲之旅,為了找到自己的烏瑪,為了實現個人的頓悟。

“一個這麽年輕的人?”穆裏茨問道,他搖了搖頭,“我不知道該拿你怎麽辦,你看到我們了。”

“我看到什麽了?”雷托問道,“我提到了迦科魯圖,而你什麽也沒回答。”

“想玩文字遊戲?”穆裏茨說道,“好吧,那邊是什麽?”他朝著遙遠的沙丘仰了仰頭。

憑借他在幻象中的所見,雷托回答道:“隻是蘇魯齊。”

穆裏茨挺直了身子,雷托感覺自己的脈搏正在加速。

接下來是一陣久久的沉默。雷托看出那個人在揣測著他的回答。蘇魯齊!在穴地晚餐之後的故事時間內,蘇魯齊商隊的故事總是被反複傳誦著。聽故事的人總是認定蘇魯齊是個神話,一個能發生有趣事情的地方,一個隻是為了神話故事而存在的地方。雷托記起了眾多蘇魯齊故事中的一個:人們在沙漠邊緣發現了一個流浪兒,把他帶回了穴地。一開始,流浪兒拒絕回答他的救命恩人提出的任何問題,但慢慢地,他開始以一種誰也不懂的語言說話。時間流逝,他仍然不對任何問題做出回應,同時拒絕穿衣,拒絕任何形式的合作。每當他獨自一人待著的時候,他會用手做出各種奇怪的動作。穴地內的所有專家都被叫來研究這個流浪兒,但是都沒有結果。這之後,一個很老的女人經過他門口,看到了他的手勢,笑了。“他在模仿他父親將香料纖維搓成繩子的動作。”她解釋道,“這是仍然存在於蘇魯齊的手法。他隻是想以此來減輕自己的寂寞。”該故事的寓意是:蘇魯齊的古老處世行為具有一種來自金色通道的歸屬感,這種感覺能給人帶來安寧。

穆裏茨保持著沉默,雷托接著說道:“我是來自蘇魯齊的流浪兒,我隻知道用手比畫一些動作。”

那個人很快點點頭,雷托於是知道他聽過這個故事。穆裏茨以低沉、充滿威脅的聲音緩緩地回應道:“你是人嗎?”

“和你一樣的人。”雷托說道。

“你說的話對於一個孩子來說太奇怪了。我提醒你,我是這裏的法官,我有權對塔可瓦做出裁決。”

是啊。雷托想,從一位法官的嘴裏說出的“塔可瓦”這個詞,意味著隨時可能變為現實的威脅。“塔可瓦”指魔鬼引發的恐懼,老一代弗雷曼人依然對此深信不疑。哈裏發知道殺死魔鬼的方法,於是人們總是選擇他們來對付魔鬼,因為他們“具有偉大的智慧,無情卻又不殘暴,知道對敵人仁慈是對自己人最大的殘忍”。

但是雷托必須堅持抓住這個線頭。他說道:“我可以接受馬什哈德測試。”

“我是所有精神測試的法官,”穆裏茨說道,“你接受嗎?”

“比-拉·凱法。”雷托說道,意思是欣然接受。

穆裏茨的臉上現出一絲狡黠。他說道:“我不知道我為什麽要同意這麽做。最好是現在就殺了你,但你是個小孩子,而我有個兒子剛死了。來吧,我們去蘇魯齊,我會召集一個伊斯納德裁決會,決定你的命運。”

雷托發現這個人的一些小動作暴露了他想置自己於死地的想法,疑惑怎麽會有人受騙。他說道:“我知道蘇魯齊不隻是神話,它真正存在於現實世界中。”

“一個孩子懂什麽叫現實世界?”穆裏茨反問道,示意雷托走在他前麵,向撲翼飛機走去。

雷托服從了他的命令,但他仔細傾聽著跟在他後麵的弗雷曼人的腳步聲。“最有效的保密方法是讓人們以為自己已經知道了答案,”雷托說道,“從那以後,人們便不會追問下去了。你這個被迦科魯圖驅逐的人很聰明。誰會相信神話中的蘇魯齊存在於現實世界?對於走私販子或任何想偷渡進沙丘星的人來說,這地方是一個絕佳的藏身之所。”

穆裏茨的腳步停了下來。雷托轉過身,背靠著撲翼飛機,機翼在他的左手邊。

穆裏茨站在半步遠的地方,拔出彈射槍,指著雷托。“你不是個孩子。”穆裏茨說道,“你是個受詛咒的侏儒,被派來監視我們!你的話對於一個孩子來說未免聰明過頭了,而且你說得太多,說得太快。”

“還不夠多,”雷托說道,“我是雷托,保羅·穆阿迪布的兒子。如果你殺了我,你和你的人會陷入沙裏。如果你放過我,我會指引你們走向偉大。”

“別跟我耍花招,侏儒,”穆裏茨冷笑道,“就你說話這段時間裏,真正的雷托還待在迦科魯圖呢……”但他沒有把話說完,而是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睛,槍口也稍稍垂下了一點兒。

雷托預料到了他的遲疑。他讓全身所有肌肉都給出要往左躲避的跡象,然而他的身體隻往左移動了不到一毫米,引得那個弗雷曼人的槍口迅速向左擺動了一大段距離,狠狠地碰在機翼邊緣。彈射槍從他手中飛了出去,沒等他做出反應,雷托已經搶到他身旁,拔出自己的晶牙匕,頂在他的後背。

“刀尖蘸了毒。”雷托說道,“告訴你在撲翼飛機裏的朋友,待在裏麵別動,不要有任何動作。否則我會殺了你。”

穆裏茨朝受傷的手上哈著氣,衝撲翼飛機裏的人搖了搖頭,說道:“我的同伴貝哈萊斯已經聽到你說的話了,他會像石頭那樣一動不動。”

雷托知道,在他們兩人找到應對措施或是他們的朋友前來營救之前,自己隻有非常有限的時間。他飛快地說道:“你需要我,穆裏茨。沒有我,沙蟲和香料將從沙丘星上消失。”他能感覺到這個弗雷曼人的身子僵直了。

“你是怎麽知道蘇魯齊的?”穆裏茨說道,“我知道他們在迦科魯圖什麽都沒告訴你。”

“那麽你承認我是雷托·厄崔迪了?”

“還能是別的什麽人?但你是怎麽知道……”

“因為你們在這兒,”雷托說道,“所以蘇魯齊就存在於此地。剩下的就非常簡單了。你們是迦科魯圖被摧毀後的流亡者。我看到你用機翼發信號,說明你們不想用那些會被監聽到的電子通信裝置。你們采集香料,說明你們在進行貿易。你們隻能與走私販子做交易。你們既是走私販子,同時也是弗雷曼人。那麽,你們必定是蘇魯齊的人。”

“為什麽你要**我當場殺了你?”

“因為我們回到蘇魯齊之後,你一定會殺了我。”

穆裏茨的身子不禁又變得僵硬起來。

“小心,穆裏茨,”雷托警告道,“我知道你們的底細。你們過去常常掠奪那些沒有防備的旅行者的水,這類事你們幹得不少。你還能找到別的讓不經意闖入這裏的人保持沉默的方法嗎?還有其他能保守你的秘密的方法嗎?巴泰!你用溫和的綽號和友善的語言來引誘我。但我憑什麽要把水浪費在這沙地中?如果我和其他人一樣被你迷惑了——那麽,坦則奧福特會幹掉我。”

穆裏茨用右手做了個“沙蟲之角”的手勢,以遮擋雷托的話所帶來的魔鬼。雷托知道老派的弗雷曼人不相信門泰特或其他任何形式的邏輯推理,忍住了笑。

“如果納穆瑞在迦科魯圖跟你提起過我們,”穆裏茨說道,“我會取了他的水——”

“如果你再這麽愚蠢下去,你除了沙子之外什麽也得不到。”雷托說道,“當沙丘的一切都覆蓋上了綠色的草原和開闊的水域時,你會怎麽辦?”

“這不可能發生!”

“它就發生在你的眼皮底下。”

雷托聽到了穆裏茨的牙齒在憤怒和絕望中咬得咯吱咯吱響。他終於問道:“你怎麽能阻止它發生呢?”

“我知道生態變革的整個計劃,”雷托說道,“我知道其中的每個強項和每個漏洞。沒有我,夏胡魯將永遠消失。”

狡猾的語氣又回到了穆裏茨的話中,他問道:“好吧,我們為什麽要在這兒爭論呢?我們在對峙。你手裏拿著刀,你可以殺了我,但是貝哈萊斯會開槍打死你。”

“在他射殺我之前,我有足夠的時間撿回你的彈射槍。”雷托說道,“從那以後,你們的撲翼飛機就歸我了。是的,我會開這玩意兒。”

怒容顯現在穆裏茨兜帽下方的額頭上:“如果你不是你自稱的那個人,該怎麽辦?”

“難道我的父親還認不出我嗎?”

“啊哈,”穆裏茨說道,“原來你是通過他知道這裏的一切的?但是……”他收回了後半句話,搖著頭:“我自己的兒子在當他的向導。他說你們兩個從未……怎麽可能……”

“看來你不相信穆阿迪布能預見未來。”雷托說道。

“我們當然相信!但他自己說過……”穆裏茨再次收回了他的後半句話。

“你以為他不知道你們的懷疑嗎?”雷托說道,“為了和你見麵,我選擇了這個確定的時間、確定的地點,穆裏茨。我知道你的一切,因為我……曾經見過你……還有你的兒子。我知道你認為自己藏得很隱蔽,知道你如何嘲笑穆阿迪布,也知道你用來拯救你這片小小的沙漠的陰謀。但是,沒有我,你這片小小沙漠也注定將走向死亡,穆裏茨。你會永遠失去它。沙丘星上的生態變革已經過頭了。我的父親已經快要喪失他的幻象了,你隻能依靠我。”

“那個盲人……”穆裏茨打住了,咽了口唾沫。

“他很快就會從厄拉奇恩回來。”雷托說,“到那時,我們再來瞧瞧他究竟瞎到什麽程度。你背離弗雷曼傳統多遠了,穆裏茨?”

“什麽?”

“他是個盲人,卻生活在這裏。你的人發現他獨自一人漫遊在沙漠中,於是把他帶回了蘇魯齊。他是你最可貴的發現!比香料礦脈還要珍貴。他和你生活在一起。他是你的‘瓦德昆亞斯’。他的水與你部落的水混合在一起。他是你們精神河流的一部分。”雷托用刀緊緊地頂著穆裏茨的長袍,“小心,穆裏茨。”他舉起左手,解下了穆裏茨的麵罩,並丟下了它。

穆裏茨知道雷托在想什麽,他說道:“如果你殺了我們兩個,你會去哪裏?”

“回迦科魯圖。”

雷托將自己的大拇指伸進穆裏茨的嘴裏:“咬一下,喝我的血。否則就選擇死亡吧。”

穆裏茨猶豫了一下,隨後惡狠狠地咬破雷托的皮肉。

雷托看著那個人的喉嚨,看到了他的吞咽動作,然後撤回了刀,放回原處。

“瓦德昆亞斯。”雷托說道,“除非我背叛了部落,否則你不能拿走我的水。”

穆裏茨點了點頭。

“你的彈射槍在那兒。”雷托用下巴示意著。

“你現在信任我了?”穆裏茨問道。

“還有其他和被驅逐的人生活在一起的方法嗎?”

雷托再次在穆裏茨的眼睛裏看到了一絲狡黠,但看得出來,這一次他是在衡量,算計著自己的利益。那個人突然一轉身,說明他內心已經下定決心。他撿回自己的彈射槍,回到了機翼邊的舷梯旁。“來吧,”他說道,“我們在沙蟲的窩裏逗留得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