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破綻

我、喻婷還有表哥坐在湖邊的遮陽傘下,喻婷大口大口地吃著麵前的藍莓果醬冰激淩,我和表哥則各點了一杯冰檸檬水。

我一口氣將大半杯檸檬水喝下,身上的暑氣全消。放下杯子,我將目光投向喻婷,期待著她的發言。

“我說說我的想法哦。”喻婷將金屬勺子插入杯中,抬起頭,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開始解說,“首先,我們已經知道,王瓊昨天在乘坐摩天輪之前去了趟邊上的超市,她在超市裏買了麵包和一包薯脆,是嗎?”

我和表哥都點頭表示沒有異議。

“通過營業員的目擊證詞,以及法醫對死者胃部的檢驗,證實死者吃掉了麵包。而剩下的那包薯脆,可能因為吃不下或暫時不想吃,總之王瓊最終沒有拆開來吃。王瓊並沒有帶包,隻拎著一個購物時超市給的塑料袋。麵包吃完後,她可能覺得拿著袋子礙事,於是扔掉了塑料袋,將薯脆放進了自己的褲子口袋。因為左側口袋放著鑰匙和錢,後側口袋放著手機,所以薯脆自然而然地會被放進右

側口袋。而實際上,你們確實也在褲子右側口袋找到了這包薯脆。”喻婷拿起勺子,在杯子邊緣刮下一塊果醬送入嘴裏,接著說道,“好了,那之後,死者便來到摩天輪站台買票,因為磁卡是新的,票子上除了售票員的指紋之外,隻有死者食指和拇指的指紋。這證明了兩件事。

“第一,王瓊從售票員手裏接過票,來到閘機口,用票掃過閘機,進入閘機,最後將票放入口袋,在這整個過程中,王瓊一直是保持用食指和拇指捏住票的動作,期間沒有鬆開、也沒有移動過手指。”喻婷邊說邊拿出口袋裏的交通卡,做出用食指和拇指捏住卡的動作演示給我們看,“第二,在票放入口袋之後,一直到王瓊被殺,她始終沒有把票從口袋裏取出來過。這樣才能解釋,為什麽票上隻有兩枚死者的指紋。到這裏都沒有問題吧?”

“有問題啊!”我像搶著答題的小學生般舉起手,“有兩枚指紋不代表隻碰過一次啊,可以用手指的側邊把卡夾出來,也可以握著卡的邊緣把卡拿出來,這樣就不會留下指紋了。”

表哥卻立即說:“不,我補充一下,現在隻在兩枚指紋上發現了麵包油脂,油脂是死者吃麵包時沾到手上的,卡上的其他地方都沒有。這就表示,不管用什麽方式,死者都沒有第二次用手碰過那張票。”

表哥說完,喻婷跟著點了點頭。

“好吧。”我暫時沒有什麽異議了。

“不過我還是不明白,這又能證明什麽?”表哥依然不解地搖搖頭,他啜了一口飲料,等待喻婷繼續說下去。

“好,現在我們證明了票一直放在口袋裏,沒有拿出來過。”喻婷撩了撩發絲接著說,“接著再來看那包零食。買票和進閘機時,兩名工作人員都沒有看到王瓊手裏拿著票以外的東西。因此我們可以合理地認為,零食那時候確實已經放進了死者的口袋,直到死者

進入閘機,零食也一直在她的口袋裏。

“也就是說,當死者把票放進右側口袋的時候,口袋裏已經有了一包零食。事實上,警方也確實在口袋裏找到了放在一起的票和零食。到這裏OK嗎?”喻婷觀察著我和表哥的反應。

“OK,OK,繼續。”我連連點頭催促。表哥也是一臉“你快說呀!”的表情。

“那我繼續咯。”喻婷清了清嗓子,繼續說,“好了,再來看死者的牛仔褲。這條緊身牛仔褲的口袋本身就比較窄,放進一包滿滿當當的膨化食品,口袋就會更緊,這時候還要再插進一張票。我想死者也是無奈,因為這時候左側口袋和後側口袋都放滿了東西,票塞哪兒都是一樣,於是她便直接順手放進了右側口袋。那麽,在死者將票放進口袋之後,那包薯脆有沒有被拿出來過呢?

“我們生活中都有這樣的經驗,如果要從一個很緊的口袋裏取出一樣大件的東西,很容易將同放在口袋裏的其他小物件一起帶出來,尤其像卡片這種,很容易被帶出來掉到地上。那麽,為了防止這種情況發生,我們一般會將小物件先拿出來,或將大小物件一起拿出來後,再將小物件塞回口袋。

“這對王瓊來說也是一樣的。如果要從口袋裏拿出零食,一般情況下,她一定會先抽出放在口袋裏的票,或將零食連同票一起拿出來,再放回票子,要不然票子就容易掉到地上。然而現在已經知道,票子上隻有兩枚指紋,表示在進入閘機後,王瓊並沒有拿出過票子。既然票沒有拿出來過,那麽順理成章地,表示零食也沒有拿出來過。”說完這一段,喻婷又停頓了一下,或許是想給我們一點時間來理解她的推理。

“那又怎麽樣?我還是聽不懂誒……”我和表哥仍然處於雲裏霧裏的狀態。

喻婷又吃了幾口冰激淩,繼續說:“死者被殺前,零食始終放

在口袋裏——剛才得到了這樣一個結論。進一步說,王瓊在乘上摩天輪的時候,零食也應該在她的口袋裏。馮文,我們跨上摩天輪座艙的時候,座艙位置是不是離站台地麵很高?”喻婷直呼我的大名讓我有些不太習慣,可畢竟表哥在這裏,她也不可能像平時那樣叫我……

“啊,是啊……這裏的座艙確實離站台很高,跨上去的時候我還差點扯壞褲子。”我回憶起昨晚喻婷跨上座艙時,吃力地將腿高高抬起的情景。

“王瓊雖然身材高挑,但要跨上天蠍座的座艙,勢必要將腿高高抬起,並且腿部會大幅度彎曲,這個時候牛仔褲就會出現嚴重的皺褶,而原本就很緊且又塞滿了東西的口袋就會受到擠壓,內部空間變得更狹小。”說到這裏,喻婷將剛才買的薯脆放到桌子上,然後將手掌壓在上麵,慢慢用力。不一會兒,手掌下傳來碎裂聲,喻婷將手拿開後,包裝袋裏的薯脆大部分都已經碎了。“明白了嗎?”她莞爾一笑,問。

我恍然大悟:“對啊!這種薯脆,內部是空心的,很容易壓碎。如果王瓊跨上座艙,口袋裏的薯脆受到牛仔褲的擠壓,一定會碎得很嚴重!不可能像鑒定人員看見的那樣隻碎了幾塊啊。”

“聰明!”喻婷對我豎了個大拇指,“根據之前的結論,至少在王瓊被害前,這包薯脆始終在她的右側口袋裏,這表示在跨上座艙的時候,王瓊並沒有將薯脆取出來拿在手中。那麽,為什麽這時候口袋裏的薯脆沒有被擠碎呢?”

“有漏洞。”一直不發言的表哥突然插話道,“零食是放在右側口袋的,如果死者跨進座艙時抬的是右腿,零食確實會被壓碎,但如果死者抬的是左腿……啊啊,我忘了死者左腿有關節僵硬,無法大幅度彎曲。”表哥說到一半,馬上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及時糾正過來。

“對,死者左腿有問題,如果隻是走走樓梯或許還勉強可以,但要跨上這麽高的摩天輪座艙,恐怕做不到。”喻婷補充完畢後總結道,“如果抬右腿,零食就會碎掉;如果抬左腿,生理上不可能。所以,王瓊根本無法跨上摩天輪座艙,至少她無法以正常狀態走進摩天輪。而我更傾向於這個結論——她壓根沒登上摩天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