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逆轉

王家毅來到街角那家熟悉的咖啡館,進門後轉了一圈,看到他要找的人後,便愉快地向那張桌子走去。

“對不起,我又遲到了。”王家毅摸著後腦勺,畢恭畢敬地向桌前的一位小女生道歉。

女生放下紅茶杯。她早已給王家毅叫了飲料,那是一杯經過“特殊加工”的咖啡。女生把咖啡端到王家毅麵前,用命令的口吻說:“這是對你遲到的懲罰哦。”

王家毅在女生對麵坐下,拿起咖啡杯喝了一口。

“好鹹!”喝完這杯特製咖啡,他又重新點了一份檸檬水,當作漱口水。此時,王家毅才仔細打量起眼前這位身材嬌小的女生。女生今天的形象令他眼前一亮。剛才進門的時候,王家毅就發現她不僅摘下了那副標誌性的黑框眼鏡,連頭發也留長了。看得出,女

生非常怕冷,一條白色的絨線圍巾裹住了她的脖子。

“夏時,你居然不戴眼鏡了?”王家毅覺得對方看上去一下子成熟許多,但清秀的臉龐上依舊透著幾分睿智。這名叫夏時的女生是T大學的大三學生,她和王家毅是在一次推理迷聚會上認識的。因為某此偶然的機會,王家毅發現夏時有著超乎常人的洞察力和分析能力,之後他一遇到離奇難解的案件就會向夏時求助,而夏時獨到的見解每次都能為王家毅消除疑惑。

“嗯,我戴隱形眼鏡了。”夏時微微一笑,說,“怎麽?今天又有什麽疑案啊?”

聽到這句話,王家毅露出得意的笑容:“今天找你,不是來麻煩你的,是來慶祝我成功破案的。”

“哦?”夏時歪著頭,有點半信半疑。

“還是一起無足跡殺人哦。”王家毅從公文包裏拿出一疊案件資料,攤開在桌麵上,接著複述了一遍整個分屍案的來龍去脈、自己的調查經過、推理過程等等,口若懸河地說了一通。

聽完整個案件,夏時呷了一口溫暖的紅茶,一聲不響地看著窗外。

“怎麽樣?這次沒有靠你哦,我自己找到的凶手,自己破解了無足跡手法。”王家毅自誇道。

“你不覺得這份遺書寫得很刻意嗎?”夏時轉過臉,突然說了這麽一句。

“刻意?”王家毅愣了一下。

“嗯,”夏時說,“刻意寫成像自白書的樣子。一般的遺書,因為是死者死前最後想要表達的信息,通常會多說一些自己的內心獨白吧。而這份遺書,與其說是遺書,更像是一份刻意強調‘我就是凶手’的認罪狀,匆匆把自己的犯案手段全部交代清楚,卻極少訴說自己的心裏話,這太不自然了。”

“可是……”王家毅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而且,”夏時繼續說道,“警方在調查7年前魯天被殺案的時候,應該也調查過魯小芸當天淩晨的行蹤吧,她真的去父親的學校送糯米粥了嗎?真的看見凶手了嗎?誰會淩晨2點跑去送糯米粥?並且,魯小芸說當時宿管告訴她魯天出去了,你們向那個宿管求證過了嗎?他那天晚上真的見過魯小芸嗎?”

夏時連珠炮似的問題讓王家毅應接不暇。他理了理思路,一個個回答:“根據當時魯小芸的口供,她說自己一直在家裏睡覺,沒有人證。雖然她那時沒有承認自己去送過糯米粥給父親,但她當時可能撒了謊。她曾目擊殺害自己父親的凶手,想要親自報仇,便不想透露給警方自己看到過凶手的事情,這也解釋得通嘛。至於宿管,當時的調查記錄裏麵,他確實沒有提到魯小芸來找過魯天,我們本來想找那名宿管加以求證,可惜他已經在幾年前因病去世了。但是,也可能宿管當時隻是忘記了這件事。”

夏時使勁搖了搖頭,直視著王家毅,道:“你不能被破案的喜悅衝昏頭腦啊,這是人命關天的事情。你捫心自問,這麽多疑點,你就真的能夠釋懷嗎?”

“你的意思是……遺書是偽造的?”王家毅的臉色立刻變了,“可……可是魯小芸真的是自殺的呀,她的死因沒有可疑?”

夏時歎了口氣,說:“不一定。”隨即她從一疊資料裏取出一張照片,照片裏麵是魯小芸化妝台抽屜裏的物品——幾包生理用品和一副墨鏡。

“這張照片……怎麽啦?”王家毅感到不解。

“魯小芸為什麽要把墨鏡和衛生巾放在一個抽屜裏呢?”夏時提了一個奇怪的問題。

“我……我怎麽知道?隨便放的吧。” 王家毅實在找不到這兩樣東西的關聯。

“可是,”夏時又抽出其他幾張照片,“你看別的抽屜裏的東西,魯小芸是個很有條理的人,所有東西都歸類存放。所以,在她的意識裏,墨鏡和衛生巾是屬於一類的,或者說,是要同時用到的。”

“什麽意思?”

夏時繼續解釋:“也就是說,魯小芸在處理生理衛生的時候會帶著墨鏡。那麽問題來了,她為什麽要帶墨鏡呢?我覺得有一個合理的解釋——她怕看見血。魯小芸是一個恐血症患者。”

夏時的結論讓王家毅徹底愕然,他一時語塞。在他還沒完全反應過來時,夏時繼續說道:“通常,女性恐血症患者看到自己的經血並不會產生恐懼心理,但也有一些像魯小芸這樣情況比較嚴重的,在心理上連自己的經血都克服不了,慢慢地就把‘見血戴墨鏡’養成一種習慣。那麽,一位如此嚴重的恐血症患者有能力分屍嗎?麵對生理期,一副墨鏡或許還可以應對,但要用電鋸切割屍體,血液濺得到處都是,這對魯小芸來說,比登天還難吧。另外,浴缸邊有沒有找到墨鏡?一個恐血症患者怎麽會選擇割脈這種自殺方法呢?”

“那麽……那麽,問題是……所有關係人當中,隻有魯小芸能從鋼絲上走過去製造無足跡殺人啊。”王家毅已經開始語無倫次,隻得提出新的辯詞。

“你還以為凶手用的是‘走鋼絲’詭計嗎?”夏時撇了撇嘴,不屑地說,“即使是學過雜技的人,在這麽寒冷的天氣下,還不斷有冷風刮過,要帶著屍塊順著鋼絲前進100多米,真的能夠順利做到嗎?”

王家毅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徹底潰敗。他仔細想了想,也察覺到些許疑點。首先,就算魯小芸要模擬與7年前的案子相同的現場,隻需在0點雪停之前將屍塊扔進廢棄公園就行了,為什麽還要弄個視頻出來強調案件的“不可能性”呢?她既然已經做好了自殺的準

備,又為何要故布“不可能犯罪”的疑陣來擾亂警方視線?其次,在王家毅發現鐵柵欄上的刮痕時,刮痕上麵還附著著一些積雪。雪在27號淩晨0點之後就再也沒有下過,說明這塊雪是早就留在那裏的。如果凶手真的在1點半之後通過鋼絲爬向公園中央,之後回收鋼絲的時候一定會將積雪刮開,可現在積雪還在。這就表示,所有的痕跡都是凶手為了嫁禍給魯小芸而事先偽造的。

“你是不是也察覺到很多不對勁的地方?”夏時用勺子敲了一下王家毅的頭頂。

雖然心裏不太想接受自己的失敗,但王家毅的理智還是告訴他,這案子沒這麽簡單,之前的結論都必須推翻,從頭再來。“那麽,凶手到底是怎麽把屍體運到公園裏的呢?”他用求助的目光望著夏時。

夏時喝了一口紅茶,抬起頭,道:“你的推理並不是完全錯誤,屍體的頭、胸、腹確實像你說的,是從公園外的馬路上直接扔進圍欄裏的。問題的關鍵是,涼亭裏的四肢是怎麽放進去的?涼亭離公園四周的圍欄有100多米的距離,它的四周沒有任何腳印。”

“這到底是怎麽做到的?”王家毅期待著夏時接下來的發言,露出焦急的表情。

“這是用惡魔的智慧想出來的詭計。”夏時放下手中的杯子,冷冷地看著王家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