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曹隊那邊的技術組從汪秦家中的電腦裏找到一篇日誌,上麵記載了汪秦給兩名裝潢公司員工封口費的原委和經過。

記得我還很小的時候,爸爸是個整日酗酒、不務正業的人。那棟大得可以住下一車人的洋房是祖父留下來的家產。那時候,隻有我和爸爸住在那棟房子裏。有一天,一個穿得破破爛爛的老頭怒氣衝衝地來到我們家,看到我爸爸,照著他的臉就是一拳,還破口大罵,說我爸爸做出這種禽獸不如的事,一定會遭到報應的。爸爸這人總是喜歡在外麵惹事生非,我想一定是他在外麵得罪了誰,現在人家上門尋仇來了。但讓我吃驚的是,爸爸居然沒有還手,他和老頭小聲地交談幾句後,就帶著他往地下室的方向走去。那個地下室原本是家裏用來存放東西的倉庫,後來有一年發大水,那裏被淹了,從此之後就一直空置著,我和爸爸從來都不進去。沒過多久,我就聽見地下室那邊傳來一聲槍響。我有些害怕,就悄悄地躲在角落裏窺視,隻見爸爸從地下室走出來,手裏捏著一把黑色手槍。這把槍好像是爸爸在戰爭期間撿來的,解放後,爸爸一直沒有把槍上繳。爸爸身上沾滿了紅色的東西,我想那一定是剛剛那個老頭的血,爸爸一定把他給殺了。我嚇得趕緊跑回自己房間,把頭悶在被子裏,一晚上都沒敢出來。

第二天,爸爸突然失蹤了,後來就一直沒有他的消息。我想,爸爸一定是逃走了,也可能是那老頭的同夥把爸爸帶走殺掉了。之後的幾天,我再也沒敢接近地下室,我害怕看到血淋淋的屍體,害怕看到我不想看到的東西。後來,奶奶把我從那棟房子領走,我就一直住在別的地方,那棟洋房就這樣空置了四十多年。

之後,可能由於實在太害怕,我的大腦封存了當時的這段記憶。我隻依稀記得,爸爸在某天突然失蹤了,卻忘記了那個衣衫襤褸的老人和那間不尋常的地下室。直到昨天,兩名裝修工人打開地下室的鐵門時,他們發現裏麵有一具白骨,我那被封存的記憶也瞬間被喚醒。那具白骨一定是當年那個老人的屍體。這件事如果曝光的話,度假屋的計劃一定就此泡湯。然而,眼看酒樓就快撐不下去了,酒樓可是我的全部心血,手底下還有一群人跟著我吃飯,我不能就這樣讓它倒了……況且,爸爸曾經殺過人這種事,如果被別人知道,我還怎麽抬得起頭來?幸好,當時隻有那兩名裝修工看見,我決定給他們一筆封口費。我開了兩張五萬元的支票交給他們。這種裝修工人,恐怕幹大半輩子都未必見過那麽多錢,而且他們應該也不想惹事上身,還有比這更美的差事嗎?這招果然奏效,他們拿了錢就立刻乖乖答應了不去報警,並且永遠不再提這事,之後還幫我偷偷處理掉屍體。這個世界,錢就是一切。

看完這篇日誌,我舒了一口氣,現在終於可以證實地下室藏有白骨的事確有其事。要不是森鬱和汪秦都有記日記的習慣,這件事恐怕真的要永遠被埋葬了。

這樣看來,那具屍骨已經被森鬱和另一名臨時工處理掉了。現在知道這件事的三個人中有兩個已經死了,隻能期盼盡快找到那名臨時工,再通過他找到屍骨,查出被害者的身份。

如果汪秦的父親真的槍殺了那位老人,那麽汪秦的死或許也跟

這件事有關。會不會是老人的後人把仇恨轉嫁到了汪秦身上,為了報仇,殺死了汪秦呢?當然,也有可能兩件事根本毫無關聯,隻是我想得太多罷了。另外,還有個頭痛的問題——森鬱日記裏所描述的那個密室狀態又是怎麽回事呢?

正當我盡一切可能試圖理順腦中的脈絡之時,手機鈴聲響了。我接起電話,是曹君華的聲音。他告訴我,這些天他們通過電鰻這條線索,排查了大量擁有電鰻或有機會弄到電鰻的嫌疑人,還從電鰻的購買渠道,包括水族館、網絡、酒樓、水產市場等途徑著手調查,最後鎖定了幾個嫌疑犯,等一會兒會將他們的資料通過電子郵件傳到我這裏,希望我能給些建議。

謝過曹隊之後,我掛上電話,趕緊在電腦裏輸入我的郵箱賬號。

傳過來了!我一頁頁翻看著嫌疑犯的資料,刹那間,一張似曾相識的臉驀然闖進我的視線,那張消瘦且憔悴的臉一定在哪兒見過。在哪兒呢?

是他!是那個臨時工!電腦屏幕上顯示的就是那個一直聯絡不到的臨時工瞿保成的臉。

手記(四)

報仇成功了!

我抑製不住內心的激動。老天有眼,終於讓我在死之前完成了自己的最後心願。

外公是個釣魚行家,他曾經告訴過我,有一種很神奇的會放電的魚,叫電鰻。如果讓汪秦這個裝著心髒起搏器的人摸到電鰻,他一定會因為起搏器失靈而身亡。同時,警察一定會認為這隻是一場事故。為了弄到那種小型電鰻,我煞費苦心,終

於在外地的一家水產批發市場找到了。我通過互聯網下了訂單,買了四條這種電鰻。

那天,我跟著汪秦去了海邊。我事先做過調查,他每個周末都會租用海邊的一間度假小木屋過一夜。我也知道有個賣燒烤的每天都會在那間小屋門口擺攤,如果能讓他親眼看到汪秦倒地身亡的一幕,就能讓人以為這隻是一場意外了。

我偷偷將電鰻放進小屋的水鬥裏。這時候,賣燒烤的還沒來,周圍根本沒人看見我。一直到汪秦中午捕魚回來,我期待地從遠處觀察著屋裏的他,當他發現那些電鰻時,我的心砰砰地跳個不停。他去摸了,就在那一瞬間,汪秦倒地。我心想,我的完美犯罪終於成功了!剩下的還有一件事要做。等賣燒烤的發現汪秦的屍體去叫人的時候,我就趁著這個機會偷偷溜進屋子,把電鰻偷龍轉鳳。這一步是整個計劃裏風險係數最高的,絕對不能讓人發現。

現在,一切都結束了。就在白天,我挖出了外公的屍骨,找到附近一個安靜的地方,重新將外公安葬好,並立上一座簡易的墓碑,上麵刻著外公的名字——沈衛強,還有我自己的名字——外孫瞿生文。

頭又開始痛了,這次比以往痛得更厲害,視線又開始模糊……不過,我已經無所謂了。外公,讓我早點來陪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