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為康茂才送信的人被帶至陳友諒麵前時,他忙按照康茂才的吩咐下跪道:“陛下,您還認識小的嗎?”

陳友諒仔細看了一下眼前這個人,突然想了起來,頓時欣喜道:“呀!三虎,怎麽是你?你這些年都去哪裏了?”他最開心的就是讓故人都看到他今日的威勢和富貴,此舉不異於衣錦還鄉。

“陛下,您還記得嗎?那年您打發小的去服侍康茂才康相公,後來小的覺得康相公待人甚好,又害怕被官軍追捕,就去投奔了康相公!如今小的不打雜了,在康相公府上做門房,也已經有家口了。”

“哈哈,你小子命不好啊,也是沒眼光的,若是一直追隨朕,如今至少可以給你弄個官兒做做!”陳友諒並不計較過去的事情,“不過,你我主仆一場,也算是故人了,你如今來投奔朕,朕也不會虧待你的!”

那人聽了非常高興,忙磕頭謝恩不迭,以為康茂才真的要領著自己來投已然成為大漢皇帝的陳友諒,他又從懷裏掏出了一封書信道:“不隻是小的要來投奔陛下,連康相公也有此意,特讓小的代為投書!”

侍者把信接了過去,三虎繼續補充道:“隻因避人耳目,小人把這封信七藏八藏,所以弄得信有些破爛,請陛下勿怪!”

陳友諒接過信,道:“不礙事,隻要意思看得明白就行。”

粗粗看過康茂才的書信之後,陳友諒不禁大喜道:“康茂才不愧是知恩圖報的君子,如今他來投誠,真是及時雨啊!你先下去吧,隨時聽朕吩咐。”

當陳友諒興奮地把信拿給張定邊和陳友仁等人看後,他又把自己與康茂才的交情略敘了一遍,進而道:“對於康某的投誠之真意,朕雖不敢說有十成的把握,但至少有八九成的把握。”

陳友仁也覺得康茂才是真心來投,於是附和道:“如今我大軍將建瓴而下,應天方麵必定人心不穩,像康茂才這般自謀出路者,必定大有人在!康相公又是一名孝子,籍貫又在蘄州,於情於理都該如此!”

如果朱元璋不了解陳友諒與康茂才之間的交情,尤其是在朱家軍戰事不利時,那麽康茂才完全有可能向老相識投誠,如今倒不能不謹慎些,因此張定邊捋了捋長須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縱然是千真萬確,我等也要慎重才是!何況朱家小子甚是狡猾,他若知康氏之事,能不提防嗎?”

“嗯,小心駛得萬年船!”陳友諒點頭道,不過他心裏還是覺得康茂才必定不會有意詐他。

次日,陳友諒又把送信的人叫了來,問道:“康相公如今在何處?”

“回陛下,康相公如今是都指揮使,駐守在江東橋。”

“哦,江東橋?這是一座什麽橋?”

“回陛下,是一座木橋。”

那人又仔細為陳友諒描述了江東橋的具體位置,陳友諒不禁暗忖道:“那裏可是應天的門戶之一啊!”他據此判斷水師正可通過江東橋進占周遭的有利地勢。

將送信人款待了一番後,臨送行時,陳友諒特別叮囑他道:“三虎啊,你回去後轉告康相公,朕大軍到時,即呼其名為號,切記!”

此時已經是六月初,送信人返回應天後,次日便是陳友諒約定好來攻打的日子。元璋這邊立即行動,李善長命人趕緊拆掉那座木質的江東橋,換成鐵石材料的。幾千人經過一個通宵的奮戰,這橋終於建成,如此一來,大船就很難闖過去了。

這時正巧有一富戶因畏懼漢軍的搶掠,帶著家小來應天落腳,他被帶到元璋麵前時說道:“因我過去常往來應天,所以陳友諒特意把我叫去,問及新河口道路的事情。”

看來陳友諒對於新河口頗有興趣,於是元璋又命人在新河口一帶連夜跨水築了一座虎口城,派了重兵把守,以阻截敵軍從此地通過,從而徹底打亂陳友諒的部署。

由於整個的部署是放陳友諒大軍到龍灣一帶來,所以元璋將自己的兵力都圍繞著龍灣一帶的山嶺部署,他下令道:“馮國勝、常遇春率軍伏於石灰山側;徐達軍於南門外集結;楊璟駐兵大勝港;張德勝、朱虎率領水師出龍江關外待命。邵榮軍擔當機動主攻任務。”因為要防備張士誠,所以元璋沒有調俞通海部東來,而且陳友諒的水師過於龐大,此戰注定還是會以陸戰為主。

元璋則坐鎮緊靠長江邊的廬龍山(今獅子山)上,這座山約有百步之高,可以清晰俯視山下龍灣一帶的情形。元璋命人拿著黃旗埋伏在山的東邊、拿著紅旗埋伏在山的西邊,並且告誡大家道:“敵人來的時候就舉紅旗,見舉黃旗時,伏兵就一齊殺出!”

朱家軍嚴陣以待,專等著漢軍的來臨,當時天氣甚為炎熱,將士們雖有些難熬,卻又難掩大戰前的興奮和緊張,一個個都在那裏竊竊私語。

元璋這裏剛剛部署完畢,漢軍的先頭部隊就如期而至,他們順流東下來到大勝港,發現那裏已經有一支朱家軍在駐守;另外,大勝港的水道異常狹窄,漢軍的戰船又多是特大型的,所以隻能容三艘船並行入港。

眼見大勝港水路不易突破,無法發揮自家的戰船優勢,陳友諒馬上命令船隊退出長江幹流,改為直撲江東橋,以期盡快與康茂才會合。尤其是他聽說江東橋是一座木橋,船隊完全可以從那裏破橋而過,直逼至應天城下。

很快,船隊就到達了作為濱江要隘的江東橋,四周一片死寂,隻有炎夏的知了令人煩躁的叫聲,根本看不見人影。陳友諒命人連呼了幾次“老康”的暗號,見沒人回應,心裏有些打鼓:“莫不是此事被姓朱的小子發覺了?還是老康騙我呢?”

“報——陛下!江東橋不是木橋,而是新改建的鐵石橋!”這時,一名親信來報,陳友諒聞聽此言,更加驚疑了。

又喊了一會兒“老康”,見還是無人應答,陳友諒至此才確信康茂才這個內應是指望不上了。不過他還是有些自信漢軍水師的巨大實力,更不相信朱元璋有能力擊敗自己,於是他命人傳話給陳友仁道:“你先率所部開到龍灣去!”

“五王”陳友仁部有千餘艘戰船,龍灣一帶地勢較為開闊,利於漢軍展開攻勢。陳友仁到了那裏以後,先派出萬人搶占灘塗,立柵築寨,為的是站穩腳跟。這時零星有一些朱家軍前來騷擾,但都被漢軍打了回去。

當時正值盛夏,驕陽如火,元璋身著紫茸甲,坐在一把大傘下指揮著諸將。眼見士卒一個個汗流浹背,他當即命人撤去了自己的傘蓋,表示要與大家同甘共苦。

看了看天,元璋突然對大家說道:“要下雨了,大家先趕快吃飯。待雨住天涼後再行攻擊不遲!”當時,天上並無明顯的雲彩,絲毫沒有要下雨的征兆,所以大家都對元璋的話有所懷疑。

可過了沒一會兒,黑黑的雲頭就從東北方向湧來,很快便大雨傾盆。眾人無不驚服道:“咱們主公不是凡人呐!”其實,這是元璋多年流浪江湖積累的經驗,也是朱升贈書的結果。

正在眾人說話間,紅旗突然舉起,眼見雨勢消歇,元璋立即命令邵榮的部隊衝向龍灣。陳家軍草草轉入應戰狀態,雙方頓時短兵相接,原本死寂的江灣頃刻間殺聲震天,嚇得周邊躲避風雨的鳥雀四處亂飛。

邵榮部的出動隻不過是朱家軍試探性的進攻而已,意在引誘陳部的主力全部鑽進這個大口袋。就在雙方殺得難解難分之際,陳友諒果然親率大軍趕來助戰。此時,雨也恰好停了。

眼見敵人已大部鑽進了自己的伏擊圈,元璋便命人把鼓敲得震天響,山西邊的人聽到鼓聲,便將黃旗揮舞起來。接著,馮國勝、常遇春的伏兵迅速殺出,徐達一口氣衝下山來;張德勝、朱虎的水師也呼喊著蜂擁而至,截斷了陳部水師的退路。

與此同時,各處的火銃一起發射,其威勢相當震撼人心,威力更是不容小覷,凡是被擊中的漢軍船隻都起火燃燒。頓時,喊殺聲、奔跑聲、混戰聲及火器的爆炸聲都交織在了一起……

當時雙方軍隊的數量差不多,隻是由於龍灣地區不夠開闊,漢軍又大多在戰船上,部隊無法迅速展開,所以才稍微落了下風。令漢軍大感威脅的是火銃,不僅數量眾多,而且破壞力巨大,偏偏射程還非常遠,尤其是盧龍山上的火銃居高臨下,直打得漢軍不敢抬頭。

擺在陳友仁部麵前的,則是朱家軍手裏的小型火器,由於當時漢軍的隊形非常密集,更令朱家軍的火器幾近彈無虛發,他們隻好躲在盾牌後麵不敢冒頭,如此更形成了被動挨打的局麵。

此情此景令陳友仁不禁驚呼道:“今日苦矣!”

待在船上的陳友諒見勢大為不妙,便想著要趕緊撤退,他傳令給陳友仁要他斷後。此時陳友諒手下的人也都個個慌亂,漢軍的陣腳很快就開始鬆動。

已經登陸的漢軍抵擋不住徐、常部精兵的連續衝鋒,陸續往船上退卻。由於兩軍混戰在一起,所以船上的西域炮不敢大肆發射,而等漢軍上了船才發現,船居然已經不能動了。

這時,有人大喊道:“不好了,江水退潮了。”

原來此刻潮水消退,很多大船都擱淺了,元璋在盧龍山上不禁欣喜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陳友諒這廝的長處,在老天爺麵前,也成了短處了。”

驚慌失措的漢軍徹底大亂,陳友諒手刃了好幾名退卻的士兵,卻根本壓不住陣腳。在一浪高過一浪的喊殺聲中,漢軍慢慢變成了被人斬殺的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