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常遇春率軍圍攻衢州期間,元璋竟然以一招反間計成功除掉了趙普勝,讓西線得以暫時安穩了些,在他看來,這真是一個大大的吉兆。

話說當時趙普勝身邊有一名門客頗通兵法,常常為他出謀劃策,被趙普勝視為自己的“謀主”。元璋方麵的細作偵知此事後,元璋便派人私下與這名門客取得了聯係,說服對方待情形不利時再轉投應天方麵不遲。由於貪財,這名門客還收受了應天方麵不少賄賂,泄露了趙普勝的很多機密。

為了挑撥他與趙普勝的關係,元璋的細作故意將門客與應天雙方往來的書信遺失,讓趙普勝的人撿到。趙普勝看到信後,便對這名門客產生了懷疑,乃至處處對他加以防範。門客發覺異常後,擔心無法自保,幹脆歸順了應天方麵。

元璋自然不會放過這樣的良機,門客隨後把趙普勝的事情全部交代幹淨,他說道:“‘雙刀趙雲’本是徐壽輝的親信,自然不滿陳友諒所作所為,可如今陳氏風頭正盛,‘雙刀趙雲’不敢與之爭鋒,隻得暫時隱忍著。不過,他暗地裏的小動作不少,經常與那些老兄弟暗通消息,以待來日時機成熟時便除了陳友諒……”

得到了這些有用的消息後,元璋立即重金收買了一位說客,讓他到陳友諒的親信那裏去告狀。陳友諒曆來猜忌心就重,且又做事果斷,當即暗下決心拔掉趙普勝這顆異己的釘子,可趙普勝對此卻渾然不覺。

當時張定邊還曾規勸陳友諒道:“‘雙刀趙雲’是個有勇無謀之輩,留他打前鋒就好了,何必除掉他呢?若他一死,恐怕徐壽輝的其他親信都要惶恐不安,那時倒不好了。”

可陳友諒不聽,道:“定邊兄是一位仁人,但我陳某人可不能養虎遺患,這小子有那麽多老友在姓朱的那邊,萬一他投過去可怎麽辦?就是留著他,早晚有一天他還是會對你我不利,我不能因為婦人之仁,重蹈倪蠻子的覆轍。如今我水師就要練成,明年就可以大舉東進了,那時還用得著一個‘雙刀趙雲’嗎?”

張定邊又轉而道:“那不如先等等看,不然容易擾亂軍心。”這話陳友諒倒是聽進去了。

這年的八月,元璋的養子之一、元帥朱文遜等人攻克了長江北岸的無為州a,此處位於安慶東北約百裏。

不久,徐達等率兵乘夜偷襲浮山寨,打跑了屯駐於此的趙普勝的一名部將;朱家軍又一路追敵至青山,再敗敵人;再繼續追至潛山地界時,遭遇了陳友諒麾下的參政郭泰率領的一支隊伍。雙方在沙河一帶展開激戰,結果郭泰被斬,所部潰散,損失軍資無數,朱家軍乘勝攻克了潛山縣。

潛山之敗加重了陳友諒對趙普勝的不滿,他對眾人說道:“那‘雙刀趙雲’一向吹噓自己多麽善戰,可總是敗多勝少,如今還連累咱們斷送了一員大將,這廝著實可惡。”

這時,不少見風使舵之輩都出來數落趙普勝的不是,更有人指責他有投應天的嫌疑。新恨舊怨加在一起,終於讓陳友諒下定了立即除掉趙普勝的決心。

陳友諒借口到安慶視察大軍,路過趙普勝寨子時,特請他來見麵一敘。趙普勝聞訊後,準備了烤羊燒酒來款待,自己還親自登舟去拜見陳平章。哪知他一上船,陳友諒二話沒說,當即就命人將趙普勝給綁了,然後直接殺掉扔進了江裏,趙氏的隊伍也迅即被陳友諒部將收編。

趙普勝被殺的消息傳到應天,元璋立即利用這一有利形勢,派俞通海之父俞廷玉試攻安慶——這位老將出馬也是受耿炳文之父耿君用的激勵。安慶本就是長江沿岸的要地,此時已經成為應天與天完方麵的重要分界點,由於敵人防守嚴密,俞廷玉一時未能得手,最後還病死軍中——果真成了耿君用第二,盡管他的功勞不大。

趙普勝之死,令徐壽輝的那些親信深感不安,有的人建議“徐皇帝”偷偷領著大夥到四川去找明玉珍,但更多的人則慫恿“徐皇帝”去龍興,以就近挾製陳友諒。徐壽輝不甘心做縮頭烏龜,以為還可以像除掉倪文俊那樣除掉陳友諒,於是便向陳友諒表示要遷都到龍興來。陳友諒自然拿出各種理由來搪塞,但在眾人的慫恿下,徐壽輝還是決定強行遷都,他們不相信陳友諒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對“皇帝”不利。

a 今安徽無為市、廬江縣和巢湖市。

聽聞徐壽輝要率兵來龍興的消息後,陳友諒當即集合眾人商議此事,張定邊曉得自己有些過於仁慈,便率先道:“如今還不宜對上位直接下手,其餘的,諸位看著辦吧!”

陳友仁繼而說道:“那僅僅剪除其羽翼就可以了,此事在龍興恐怕不可為,一來他們會加強防範,二來江州已初具規模了,不如就定在江州另開新局。”

胡廷瑞附和道:“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此番正是行曹孟德之事的良機。”

眾人計議已定,陳友諒便上報徐壽輝,表示自己將出迎於江州。

至正十九年十二月,就在徐壽輝一行人甫一到達江州時,陳友諒偽裝出迎,伏兵於城西門外。待到徐壽輝一行幾百人入城後,陳友諒當即命人關閉了城門,將徐壽輝的數千親軍擋在了城外,伏兵迅即殺出,居然將徐壽輝的部屬殺了個精光。目睹此情此景,張定邊不禁哀歎道:“殺戮過重,不祥也!”

此時,留守在漢陽的鄒普勝等人早已向陳友諒示好,在牢牢地控製住徐壽輝之後,陳友諒便自封為“漢王”,立王府於江州城西門外,並設官置屬,一應大小權力盡歸於己。胡廷瑞則出任江西行省左丞相,負責留守龍興。

由龍興路移駕江州,是為了就近指揮作戰,躊躇滿誌的陳友諒顯然已蓄誌於掃清長江下遊。在剪除了徐壽輝的羽翼,又自封為漢王之後,陳友諒注定要有大動作。

元璋時刻關注著陳友諒的一舉一動,他迅速做出調整,以應對可能出現的危機。

先前在九月中旬,經過小明王的批複,元璋派出了博士夏煜去宣布對方國珍兄弟的任命:授方國珍“福建等處行中書省平章政事”、方國璋“福建行中書省右丞”、方國瑛“福建行中書省參政”、方國瑉“樞密分院僉院”,各給符印,仍以本部兵馬守城,並聽候進一步的命令。

夏博士來到慶元後,方國珍深感進退兩難:不接受吧,畢竟自己已經宣布投降了;接受呢,又唯恐將來受製於人,而且還得罪了元廷。正在左右為難之際,在親信幕僚的指點下,方國珍便使出了一個兩全之策——裝病!他隻是接了印,但卻告病不任職,這樣他仍可暗中操控軍隊,也可應付元廷使者的質問。

對待使者,方國珍的態度也很倨傲,弄得夏博士一肚子怨氣。不過,這方家兄弟裏麵,還是方國瑉識得大體,隻有他開樞密分院署事,正式走馬上任開始辦公。

幾個月後,夏博士從慶元回來即向元璋告狀道:“那姓方的甚是無禮,看來主公須教訓一下姓方的,他才知您不是跟他玩鬧的!”

元璋為難道:“這廝怕也是吃準了咱目前無暇南顧,如今咱們正與那張九四較著勁兒呢,西邊又來了一隻虎,實在分身乏術,權且忍忍吧。”

在痛失股肱馮國用之後,元璋暫時有一種無力感,這也是他此時小心從事的緣由之一。不過,敲打一下不聽話的人還是有必要的,起碼顏麵上好看。於是元璋派出都事楊憲、傅仲彰前往告諭方國珍,大意無非是指責和威脅。

不想方國珍根本不吃這一套,他對兄弟們說道:“那姓朱的說咱們陽交陰備、首鼠兩端,必須予以改正,不然沒咱們的好果子吃,這真是可笑至極。如今咱們無須怕他了,且看看他究竟敵得過陳友諒與否吧,他姓朱的想一統天下,還早著呢。”

這年十一月,胡大海經過一番苦戰,終於攻克了處州,獲得了在浙東地區的又一次重大勝利。至此,浙東戰役算是大致完成了目標。

先前,元璋在平定婺州後,即命耿再成駐兵於縉雲的黃龍山,伺機謀取處州。處州守將石抹宜孫則派出麾下元帥葉琛屯兵桃花嶺,參謀林彬祖屯兵葛渡,鎮撫陳仲真等人屯兵樊嶺,元帥胡深守龍泉,以抵禦耿再成部的進攻。久而久之,由於士兵長期駐紮在野外,吃不好睡不香,慢慢地就懈怠下來,直至鬥誌皆無。

已經領教過朱家軍兵威的胡深眼見大勢已去,不禁感歎道:“我將是半百之人,卻功業未就,如果就這般死了,真是不甘心啊!對上對友,我胡深皆已力盡,如今還是順應天命吧!”

元璋手刃胡大海之子的事情也頗令胡深動容,由此他認定了元璋乃雄才大略之輩,立身揚名、廁身雲台的千古良機,真可謂稍縱即逝。深受儒家思想浸染的胡深左思右想該何去何從,這時他突然想到了當年大器晚成的李靖李衛公:唐高祖父子起兵之前,李衛公曾經向隋朝告警,等到李氏父子舉兵以後,李衛公還想著效忠隋煬帝,結果他在長安滯留時被攻入長安的唐軍俘獲;就在引頸就戮時,李衛公學著淮陰侯韓信的法子大呼,向李氏父子自薦其才,結果竟真的一舉改變了自己的命運。

“識時務者為俊傑”這話雖然不可取,可是在仁至義盡以後,胡深認為自己也沒必要為了一個無道的舊王朝殉葬,何況也並未受它多少恩惠。後來,胡深向胡大海投誠,把處州兵弱易取一事相告知,胡大海大喜之餘,當即嘉勉道:“處州一下,咱定然會為先生請功!”

胡大海率軍抵達樊嶺,與耿再成合兵,連拔桃花嶺、葛渡二寨,一路打到兵力空虛的處州城下。最終,石抹宜孫戰敗,後不幸被亂兵殺害。葉琛逃奔建寧,林彬祖出逃溫州,於是處州所屬七鎮都歸了朱氏。

占領了衢州、處州兩座重鎮,其意義相當重大,這就相當於為自己裝上了兩顆結實的門牙;而常遇春與胡大海二人的能力及功勞不相上下,大有比翼齊飛之勢,令元璋頗感欣慰。

接著,元璋便改處州路為安南府,以義烏知縣王道同知府事,並設立安南翼元帥府,任命自己的養子朱文剛為元帥,李祐之為副元帥,耿再成為樞密分院判官,孫炎總理軍儲。次年年初,元璋又將寧越府改名金華府,又改淮海翼元帥府為江南等處分樞密院,並以繆大亨同僉樞密院事,總製軍民。繆大亨此人有治才,且寬厚待人,甚至於提刑審問、剖析獄訟都很有幾手,元璋一向很看重他,老百姓也樂於擁戴他。

至正十九年十二月,朱家軍再敗張士誠於分水縣附近,從此,張家軍不敢再來窺視嚴、婺地區了。

這年年底,再接再厲的常遇春又率兵攻打杭州,因杭州地近張士誠的統治腹心,且已經營日久,這注定將是一場比之常州之役更為艱難的攻防戰。而另一方麵,元璋也沒有更多的生力軍能派來支援常遇春了,因為他預感到陳友諒明年將有大動作,因此必須早做布置。

元璋就此對幕僚們說道:“力分則弱,陳友諒乃是咱們的勁敵,我等總要用力不分才是。遇春那裏,能盡快拿下杭州,固然是上天垂青;不能的話,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馮國用的死讓元璋越發感到身邊缺少強有力的參謀,尤其是一位可以運籌帷幄、決勝千裏的人物,因此在急需用人之際,他越發寄望於把劉基請來,也許他真的就是張良、房杜一流的人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