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當聽到“土匪”來攻城的消息時,縣達魯花赤一麵急命關閉城門,一麵帶領縣衙眾官吏前往城頭查看情況。當他看到土匪人馬稀少時,不禁放下心來,得意道:“這夥賊寇就是來沔陽找死,諸位誰能帶兵出城掃**,本官一定為他請功!”但沒一個人敢應聲。

城下的“土匪”大喊著:“取下達魯花赤狗頭,饒爾等不死!”

陳友諒一向是縣裏有名的強吏,達魯花赤對他甚為倚重,但也沒少拿他的賄賂。此時陳友諒挺著劍站了出來,達魯花赤喜形於色,道:“早知道咱們縣上還是陳典史有這份擔當!”

陳友諒笑道:“若是下官平滅了這股賊寇,大人會報請行省如何加封下官?”

“隻要是你們漢人可以做的官,你隨便挑,哈哈。”

陳友諒歎了一口氣,道:“功勞再大,也不及生得好、血統好,這輩子還是沒有做達魯花赤的命啊!”

此語一出,在場諸公皆大驚失色,聰明人已經嗅到了一些不尋常的味道。

達魯花赤此時特別需要仰仗陳友諒,便裝作大度道:“此是祖宗之法,我等也是無可奈何。平了賊寇,為朝廷分憂,何愁富貴,做不做達魯花赤又有何妨?而今紅巾賊寇**江淮,若陳典史能立下汗馬之功,那官職淩駕於本官之上也是情理之中了!”

“沒錯,此時正是英雄取富貴之時!”陳友諒話裏有話地說道。

大夥都在猜想這陳友諒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他平素對待上官都是一副謙恭、馴順的樣子,如何今日竟似換了個人一般?就在達魯花赤在城頭上為陳友諒敬酒時,突然一個小卒氣喘籲籲地跑上城頭,對達魯花赤稟告道:“不好了!有一隊人馬在攻打縣衙!”

達魯花赤頓時起身變色道:“可看清是何人所為?”

那小卒看了看一旁的陳友諒,吞吞吐吐道:“小的沒……沒看真切,遠看像是陳大人的兄弟!為首的,還有一個大胡子,也像是……像是常出入陳府的張……張定邊!”

陳友諒裝作大驚道:“可看得真切嗎?”他突然拔出劍來逼向那小卒,嚇得那小卒連退幾步。達魯花赤想要上前喝住陳友諒:“陳典史,莫急!待本官查明實情再說!”

陳友諒也不應答,說時遲,那時快,他一個疾速轉身,隻見寒光一閃,隻聽長劍一嘯,留下達魯花赤一聲哀號——一股噴湧的鮮血飛濺到陳友諒身上。等眾人反應過來時,達魯花赤的項上人頭已經滾落在地,整個身子也仆倒下去!

達魯花赤的十幾個親兵剛剛反應過來,便被陳友諒一劍一個格殺在地,其中一個竟然還被一劍劈作兩半!

眾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可怕一幕驚住了,嚇得立時匍匐在地。城上的兵丁見達魯花赤已被陳友諒所殺,一時沒了主意。在旁的羅複仁乘機向大家喊話道:“此番隻為替天行道,絕不傷及無辜,眾兄弟勿怕!”因他是有名的老成人,大夥兒便多半信了他。

召集了眾人後,陳友諒大聲喊道:“今日殺了這狗官,隻是為民除害,有敢擋我者,死!”說完,他擺了擺手,讓身邊的幾個親隨去打開城門,放張必先等人進城。

陳友諒等人就這樣一舉拿下了沔陽城,事後他向張定邊等人吹噓道:“……誰見過這陣仗,我一劍取了那達魯花赤的狗頭!別看其他狗官平素欺負百姓慣了,一見我幹脆利索地斬殺了那十幾個親兵,當下就不敢動彈了!原想著我陳某人要大開殺戒,血洗城門樓子,展一展咱這荊楚長劍的雄風,不想這幫貨全 了!哈哈。”

“都怪四哥平時才不外露,他們沒想到四哥竟有如此身手!”陳友仁恭維道。

(上屍下從)

“哈哈,也是定邊兄這三四年來點撥的功勞!”陳友諒謙虛道。

那些不敢反抗的縣衙官吏,平時也都是陳友諒的熟人。陳友諒從中挑選了幾個可靠的士兵充當自己的屬下,其餘的便命人看管了起來。他的心思是,來日需要有人去官軍處談判時,不妨再挑選一兩個出來。

隨後,陳友諒放手擴大和訓練隊伍,準備先分兵南下奪下洪湖、嘉魚,再合兵攻下名城嶽州(今湖南嶽陽),打開通往湖南的門戶;一旦取了嶽州,再合兵向西,直到奪下中興路(荊州)重鎮,以確保後方的安全,然後便可傾力在湖南發展了。

經過一番招兵買馬,陳友諒麾下很快就有了兩千餘名士兵和兩百多匹馬,但是其中最有戰鬥力的,自然還是張定邊訓練了兩三年的那支五六百人的精兵。

在檢閱隊伍時,精兵的整肅與新兵的雜亂一目了然,張定邊對此不無遺憾道:“昔時不敢放開手腳,也無此財力,不然若能練得數萬精兵,今日必可橫行天下!可惜而今又騰不出這麽多時日了。”

陳友諒躊躇滿誌道:“待我等打下嶽州、中興路,那時休整個一兩年,咱們訓練出五千精兵,定可席卷湖南;等得了湖南,再休整個兩三年,練得數萬精兵,那時順流東下,長江沿岸必為我有。”

“哈哈,隻怕敵手不給我等喘息之機,若是天完能與官軍旗鼓相當,便是天助我也,若是他們有一方得勢,都是我等的大患。”張定邊蹙眉道。

“大哥,那可如何是好?”張必先插言道。

張定邊捋著長須道:“隻有速速擴大地盤,多打下幾座城池,有了幾百萬人口,才有了和敵人鼎足而立的資本啊!”

“那咱們快分兵去打洪湖和嘉魚吧。”張必先道。

由於嘉魚隻是一座小城,陳友諒便命張必先、陳友貴與胡廷瑞等人領兵八百前往攻取嘉魚,得手後由友貴駐守;自己則與張定邊、陳友仁、鄧克明等率兵一千人前往攻打洪湖,攻克後留鄧克明駐守。留守沔陽的任務,則暫交給了羅複仁及張定邊的心腹弟子王玄素等人。王玄素等人多得張定邊真傳,武藝甚是了得。

當張必先、陳友貴、胡廷瑞等領兵趕至嘉魚時,嘉魚達魯花赤在城樓上見對方人馬不多,也聽聞陳友諒未親自來戰,便大意地點了一支上千人的隊伍殺出城去,要壓一壓“叛賊”的士氣。雙方在城外排開陣勢,達魯花赤命屬下一員色目將領騎馬出陣挑戰,張必先想要一展身手,不承想身邊的陳友貴卻打馬喊道:“二哥,讓我去會會他吧!”

陳友貴是陳氏三兄弟中才略、身手最次的,不過經張定邊這幾年的點撥,身手已大有進益。雙方擂鼓助威,很快就打馬戰作一團,隻見還沒幾個回合,陳友貴便一招虛晃刺傷了對手,那敵將趕快拍馬回陣;這邊張必先立即取過一張強弓,拍馬向前去追趕狼狽逃竄的敵將,嘴裏還高聲喊道:“韃子休走!”

隻聽弓弦響過,那受傷的敵將被射中了臀部,當即痛得掉下馬來!對方見狀,驚駭異常,在如此遠距離上還能將人射中,不但是神力,也是神技。

對方未戰先懼,但在達魯花赤的號令下,隻得發起了衝鋒,雙方立時展開了一場混戰。因官軍長期腐化,毫無戰力,很快就被陳家軍殺敗,陳家軍乘勢開始攻城。

陳家軍一麵以弓箭手掩護登城,一麵運來了兩輛六輪的雲梯。張必先和陳友貴身先士卒,各拿一麵盾牌率眾登上雲梯,因城牆不高且防守大意,兩人很快就帶人登了上去。壓陣的胡廷瑞趕快揮軍前去支援,經過一場短暫的激戰,城門終於被打開,官軍四下潰退,除一部分在達魯花赤的率領下逃走外,其餘大部分都投降了。

在這場前後持續不過一個時辰的戰鬥中,陳家軍僅僅傷亡了幾十人,其中衝鋒在前的陳友貴受了點輕傷。

嘉魚迅速失守的消息傳到洪湖後,洪湖方麵的官軍不敢輕敵了,立即加強城防守備,決心固守待援。陳友諒和張定邊等人率軍趕到洪湖城下,張定邊查看過周邊地形與地勢後,不無憂慮地說道:“兵法上說攻城為下,如今看這洪湖的城防,確實如兵法所雲,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能輕易強攻,否則徒增傷亡,有損士氣!”

“是啊,咱們是一支新軍,隊伍也沒有多少攻城的經驗。”鄧克明附和道。

“那該如何是好?”陳友諒著急地詢問張定邊道,“必先、友貴那裏已經得手了,總不能讓他們看咱們的笑話吧?時間還不能拖,聽說洪湖這邊已經到嶽州去搬救兵了,一旦援兵殺到,我等腹背受敵,更沒有勝算。”

張定邊習慣性地捋著長須,慢慢思量起對策來。陳友仁向來較為機智,他突發奇想道:“兩位兄長,我看不如這樣,我等今晚先在城外駐紮下來,待明日拂曉前,用弩箭射些文告到城裏去。文告上就寫:若有能夠打開城門迎降者,不論官民人等,要官給官,要錢給錢。如何?”

“這法子行嗎?”陳友諒問張定邊。

張定邊眉頭一展,笑道:“成與不成,不妨試一下!而今人心思亂,這洪湖城裏收攏的流民不少,聽說近來朝廷有旨意下來,要各縣、州、府、路等動員、收買民眾,加以整訓,以便與我等為敵,此是我等心腹大患。不過這洪湖縣早就惡名在外,官府以殘民害民為能事,民心或恐可用!”

友仁不無調皮道:“正是!四哥昔日高坐縣衙,不知民間疾苦啊,哈哈。”

“好吧,那就死馬當活馬醫一回吧。”陳友諒按住自己的長劍道。

待次日拂曉之前,陳家軍將士紛紛抵近了洪湖城牆,然後一齊將上千份文告射進了城內。眼見文告進城,著實令官軍緊張了一陣,他們立即下令沒收了所有撿到的文告,可是有很大一部分早被聞聲醒來的百姓趁著夜色撿了去。

等到中午時分,眼見洪湖城裏還是沒有任何動靜,陳友諒對此著急不已,想要午飯後立即攻城,張定邊、陳友仁等人隻得勸他少安毋躁。

果然,快到申時的時候,突然間從洪湖城內傳來一陣陣喧鬧和打鬥聲!陳友仁聞報後驚喜道:“必是城裏有了內應,四哥趕快整軍攻城吧!”

原來那文告通過口耳相傳,到了中午時分,洪湖城內幾乎人人都曉得了此事,大夥紛紛串聯起來,一些膽大的人見時機已經成熟,便立即抄起家夥向城門邊衝來。由於內應人數眾多,再加上陳家軍攻城的壓力,城門處很快就失守了。

城門被打開後,陳家軍迅速殺進城裏,將城池一舉拿下。因四處被流民圍困,洪湖縣的官吏連同公差盡數被擒。最後,陳友諒大手一揮,幹脆將這百十號人全都當眾處死了,民眾無不拍手稱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