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碼字典

1.學生失蹤

十二月二十五日下午兩點鍾,亞東公學的秦校長,忽然接到一封電報,是從杭州打來的。校長覺得很奇怪,趕緊把它譯了出來。

那電報的原文如下:

上海靜安寺路亞東公學秦校長鑒:

學生夏爾康在校,務請嚴加監視,三日之內,千萬勿令出校,一切俟鄙人到滬麵告。

夏楨 白

校長看了,簡直莫名其妙,把學生的人名冊翻開一查,那夏爾康是正科三年級的學生,寄居在宿舍的六號裏邊,當時就打發一個茶房去把夏爾康叫來,意欲將電報給他一看,問他這裏邊所說的,究竟是何意思。

不料那茶房去了一會,回來稟報道:“夏爾康今天請假沒有上課,不知道到哪裏去了。”

校長聽說,心中一動,就命那個茶房去把舍監朱先生請來。

隔了一會,朱舍監來到校長室。

校長問道:“三年級的學生夏爾康,今天為何請假?現在到哪裏去了?朱先生曉得嗎?”

舍監道:“今天早晨八點多鍾,夏爾康走來同我說,他的父親到了上海,現在住在旅館裏,打發一個茶房到來,喚他前去,有事要商議,並且取出他父親的字條為憑。我當時便答應了,他便跟著那個茶房一同去的,直到現在還沒有回來,恐怕還在旅館中吧。”

校長聽了,就把手中的電報遞給他看。

舍監看了詫異道:“這電報是今天來的嗎?”

校長道:“剛才到的。”

舍監道:“這樣看來,他的父親遠在杭州,沒有到上海來。那麽他早上的說話,完全是撒誑,字條也是假的了。”

校長道:“我也這樣想。他在家中必定做了什麽不端之事,現在發覺了,他已經得到消息,恐怕他父親前來,不得甘休,所以告假出外,暫避幾時。要是果然如此,恐怕今天晚上他未必能回來了。”

舍監蹙著眉頭道:“夏爾康這學生,品行學問都很不差,未必會做什麽不端之事。況且這一學期中,他沒有回家去過,怎樣會發生什麽糾葛呢?”

校長道:“這種問題,我們倒可以不管。現在他的父親,既然有這樣一個電報,我們應當設法把他尋回來,才是道理。”

舍監道:“今天晚上,他要是不回來,明天再想法子。但是他若有心走掉的,一時間要想把他找回來,倒很不容易呢!”

校長道:“今晚倘然不來,我明天發個回電去,把他的家屬叫來,問明電中的理由,再作道理。”

舍監道:“人已走了,也隻有這樣辦吧。可惜李飛告假回去,還沒有來,不然把這件事情交給他辦,或者倒能探出他的蹤跡來。”

校長道:“就算教李飛偵查,也須將這件事的情節問明白了,方可著手。”

舍監點點頭,便辭了出來。

2.婚姻問題

這一天晚上,夏爾康果然沒有回校。

第二天早晨,舍監回明校長,校長皺皺眉頭,拉起筆來,擬了一個電報,趕緊叫人去發。

那電報道:

杭州崔家巷夏幹臣先生鑒:

電悉,爾康昨失蹤,速來!

亞東公學 秦

電報發出去之後,舍監又到六號寄宿舍裏,把夏爾康的東西檢點一下,見所有衣服書籍等物,大都沒有帶去。舍監恐怕放在那裏或有遺失,便將各物拾掇好了,命茶房搬到自己房間裏去,暫時代為保存。又從他同房間的同學方麵,探出爾康幾家親戚的地址,差人前去探問。那幾家親戚都說爾康沒有來過,隻得罷了。

到了傍晚的時候,忽然有一個西裝的少年,來到亞東公學,求見校長。

校長看他的名片,寫著“夏爾和”三個字,知道是夏爾康的家族到了,便請他到校長室裏座。

兩人見了麵,寒暄幾句,方知這夏爾和,就是夏爾康嫡親的哥哥,是個專科師範畢業生,現在杭州商業學校當教員。

當時校長先說道:“我接到尊大人的電報,覺得很奇怪,趕緊教人把令弟找來,意欲問他一個仔細,不料他已經告假出去了。從此他便一去不返,四處找尋,毫無蹤跡。現在他的行李書籍,由舍監檢點好了,替他保存著。究竟令弟這一回忽然避匿,裏邊有什麽隱情,尊大人又何以預先知道,不知足下能一一告訴我嗎?”

爾和歎一口氣道:“舍弟的脾氣,本來異常執拗。近來又聽了旁人的言語,以致弄到如此,這真是家庭的不幸了!此事說來很長,去年秋天,由家嚴作主,替舍弟定了一頭親事。過聘之前,舍弟在校中讀書,並未通知他。後來放假回來,知道此事,便大為反對,再三向家嚴申說,不願意訂這門親事,要求設法取消。但是家嚴秉性古方,治家又很嚴肅,平日最恨的,就是什麽解放改造等等的新學識,所以對於男女自由結婚這一樁事情,也是極端的反對。當時見舍弟反抗他的主張,便大加申斥,完全拒絕,不允他的請求。舍弟雖然不敢和家嚴怎樣,但是他的心裏,總是悶悶不樂,時常和我說道:‘婚姻大事,關係一生的幸福,豈可草率從事?像這樣的父母作主,強訂婚約,簡直將兒女的幸福剝奪盡了。’我雖然再三地勸慰,他總覺未能釋然。今年暑假回來,他知道家嚴已經選定日子,替他完婚。他又反對了一回,又被家嚴申斥了幾句,也就不敢提起了。

“直到上月月底,他忽然來了一封信,據說他在上海聽人家說起,她這位未婚妻周文英女士,長得醜陋不堪,而且行為不正,醜聲四布。這樣的女子,他抵死也不願和她結婚。無論如何,必須將婚約取消。家嚴接到了信,大為憤怒,又去信申斥。我卻恐怕舍弟所說的不為無因,當即親自出去調查。不料調查之後,方知這位周文英女士,是省立蠶桑學堂的高材生,品學兼優,麵貌也很端麗,和舍弟所說的完全相反。當時我便寫了一封信,告訴舍弟。後來舍弟來信,說我有意哄他,又說他的調查,千真萬確。無論如何,這門親事,決不能應允!家嚴見了信,命我不必複他。好在已經選定陽曆元旦為吉期,替他們完婚。過門之後,新娘究竟如何,他自然會知道了。我聽了家嚴的話,也就沒有複他。

“不料到了前天,舍弟忽然給我一封信,他說‘父意難回,婚期日近,既無斡旋之法,隻得暫避數日,一俟婚期過後,即當束裝回裏,向父親前請罪’雲雲。我接函之後,駭了一跳,當時不敢隱瞞,就把原信給家嚴觀看。家嚴閱畢,又氣又怒,就命我發一電報到此,請校長監視舍弟,不可放他出去。家嚴本欲趁今天早車親自來校,不料早上接到電報,知道舍弟已經失蹤。家嚴非常著急,一時發了痰喘病,不能到上海來。我隻得向學堂請了兩天假,趕著趁火車到此。

“以上所說,便是舍弟失蹤的原由。今天是十二月二十六號,距離吉期隻有五天了。這五天之內,倘然尋不著舍弟,一到吉期,不見了新郎,豈不鬧成大大的笑柄?周宅質問起來,教家嚴何詞以對?這真是無可措手的難事情呢!”

校長聽他說完,搖著頭道:“舊式婚姻,全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男女二人絲毫不能作主,往往因此釀成怨偶,我的確也不大讚成。不過像現在的一般青年男女,借著自由結婚的美名,任意胡鬧,不受家庭的約束,弄到後來聲名狼藉,我可也極端地反對。像令弟這樣,雖然這樁婚事是父母作主的,既然那周女士才貌雙全,並無失德,也未嚐不可將就過去,何必這樣固執,弄得父母為難?這真是少年不懂事的害處了!本來這種問題,是你們家庭的糾葛,我們學堂內,可以不必過問。可是這一回他的失蹤,是打從學堂裏出去的,所以與我們學堂裏,也略有一點關係。現在我很希望你能夠把他尋回來,要是他不肯回去結婚,我倒也好把正言相勸,解釋他的迷惑。現在第一樁事情,倒是要探聽他的蹤跡要緊。”

爾和點點頭道:“秦先生的議論最為恰當。現在隻要能把舍弟找到,其餘問題,就好解決。我也恐怕找到了舍弟,他還是不肯回去。所以我已經把周女士的小照,以及蠶桑學校的學行報告單,托媒人設法弄來,特地帶到上海,給舍弟觀看。那麽他的疑團,自然可以打破了。不過他現在避匿何處,竟然無從探聽。上海雖有幾家親戚,明天不妨前去問問,我想他也未必去的,不見得有什麽消息。這便怎樣好呢?”校長道:“你何不在《新》《申》兩報,登一個廣告?或者他看見了,自己出來見你,也未可知。”

爾和搖著頭道:“他既然避開了,決不會就出來見我的。不過登了一個廣告,或者有人知道他的蹤跡,前來報告,我就可以去找他了。”

校長道:“《申》《新》兩報的廣告,送去遲了,恐怕明天登不出。你若決意要登,就請擬一個稿子,趕快送去吧!”

爾和當時就在校長室裏起了一個廣告的稿子,遞給校長。

校長接來一看,那廣告道:

夏爾康胞弟鑒:

我弟告假出校,忽然避匿,家人知之,異常惶急。父親痰喘又作,因之困頓床褥。

我業於二十六日到滬,暫寓孟淵旅社十八號,見報務望速來一談,千萬千萬!

我弟抗議之事,父親處亦可婉商,何必出此下策?若久匿不出,致生他變,則我弟何以見人?

弟素明達,宜三思之!

兄夏爾和 白

校長看完道:“如此很好!”當時就把這廣告抄了兩份,打發一個茶房送往《申》《新》兩家報館,叮囑他明天務必要登出。

茶房奉命而去,夏爾和也就告辭出來,又去見了朱舍監,兩人談了一回。舍監把爾康的東西,點給爾和看。爾和仍托舍監代為保存,等找到了爾康,再作道理。舍監答應了,爾和便與舍監分別,匆匆地去了。

夏爾和的廣告,第二天都登出來了。可是登了一天,爾康的蹤跡依舊毫無音信。爾和到幾家親戚家裏問了一回,也都說絕不知道,急得爾和東跑西奔,四處探聽,好似熱鍋裏的螞蟻一般。後來又到學堂裏見了朱舍監,舍監也說杳無音信。爾和沒法,隻得回到旅館裏去了。

3.密碼小簡

夏爾康失蹤後的第三天,李飛小恙方愈,回到校中上課。

舍監見李飛到來,就把夏爾康逃婚避匿的事情,原原本本,講給他聽,說完了,便問他道:“這件事情,雖然平常得很,可是要查爾康的蹤跡,倒也很不容易。倘然托你偵查,也有著手的地方嗎?”

李飛想了一會道:“這件事情,我還茫無頭緒,能否查出,現在還不能說。不過用心研究起來,也未必無痕跡可尋。但是據這情形說來,偵查的期限,倒急促得很,必須在這三四天內,將他的蹤跡查出,方為有益。否則一過陽曆元旦,婚事已經鬧糟,他自己也會出來,不必偵查了。”

舍監點頭道:“他家屬很是著急,也是因為日期太急促了,你要是能辦這件事,就托你辦吧!倘然能夠辦妥,他們的家屬,必定很感激你呢!”

正在說著,校長也遣人來叫李飛。李飛來到校長室,校長和顏悅色地和他說道:“夏爾康失蹤的事情,你知道了嗎?”

李飛道:“舍監先生和我說過了。”

校長道:“很好!這件事情本來與我們校中無關,但是人在此地走失的,也不能不擔一點幹係。我前日聽朱先生說起,你平常研究偵探學,很有心得,所以我叫你來,和你商量商量。你若能把夏爾康的蹤跡,偵探出來,他們家屬,固然感激你,就是我們學堂裏,也可脫了一種幹係,倒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不知道你能夠擔任嗎?”

李飛道:“這件事情,我尚無把握。校長既然這樣吩咐,我就不妨調查調查。要是能查出一個著實消息,那就好了。”

校長點頭道:“你不妨把你研究的學識試試,就是探不出來,也沒有什麽關係的。”

李飛唯唯從命,就退了出來。李飛打從校長室出來,又回到舍監室裏,見舍監和一位穿西裝的少年,正在那裏講話。舍監見李飛進來,便替他們介紹。兩人互通了名姓,方知這位少年,就是夏爾康的哥哥夏爾和。

李飛和他寒暄了幾句,便問他道:“令弟的事情怎樣了?可有些消息麽?”

爾和蹙緊了眉頭道:“消息倒有,可是這件事情,卻鬧得更糟了!我剛才接到他從南京來的一封信,據說發信之後,已經動身到北京去了。你想天南地北,迢遙幾千裏,教我哪裏去找他呢?就算找到了他,一來一去,也得六七天。那時候吉期已過,定要發生別種問題。這事情豈不更糟了麽?”

舍監也對李飛說道:“這件事情,本來想托你偵查,也許能尋到他的蹤跡。如今他遠走高飛,一個人跑到北京去了,你在上海,當然也無法可施了。”

李飛道:“他的信在哪裏?可以給我看嗎?”

爾康點點頭,便在懷中掏出信來,遞給李飛。

李飛把信抽出來看道:

大哥愛鑒:

弟前日到寧,暫居逆旅,頃閱報上廣告,心甚不安。

弟因迫不得已,始出此下策,此中苦況,當為吾哥所深諒。刻擬束裝作燕京遊,此信發後,立即啟程,歸期約在兩星期後。日內行蹤無定,吾哥宜速回家,不必找尋也。

匆此,即請

旅安!

弟爾康 敬上

十二月廿七日

李飛把信閱畢,想了一想,再把那信封兩麵,細細地看了一回,忽然問道:“這封信是令弟的親筆嗎?”

爾和道:“不差,的確是他的親筆!”

李飛笑道:“那麽令弟還在上海,非但沒有到北京去,而且沒有到南京去。這封信上所說的,全是假話,不必信他!”

舍監和爾和都詫異道:“怎見得他還在上海呢?”

李飛指著信封給他們看,道:“這個道理,很容易明白的。你們看這信封上,雖然粘著三分的郵票,但是郵票上所蓋的圖章,卻都是上海的,並沒有‘南京’兩個字。即此一端,可得見這一封信,實在是在本埠發的。而且還有一個證明,爾和兄所登的廣告,昨天才見報的,論理上海的報紙,寄往南京,至早須在下午兩三點鍾方到。假使爾康兄果然在南京,他下午見報之後,立刻發信,今天早上,也未必能達到上海。況且這一封信,又是平常的函件,並不是快信,為何到得這樣快呢?據這兩層看來,這信是在上海發的,決無可疑。他有意粘了三分郵票,意圖蒙人。看信的粗心一點,也就被他蒙過了。照我看來,這封信既然是爾康兄的真筆跡,那麽他一定還在上海,南京、北京,都是胡說,可以不必相信他了。”

舍監和爾和聽了,都點頭稱是。爾和聽得他兄弟還在上海,不覺又生了一線的希望,當時便很誠摯地懇求李飛,要他想一妙法,把爾康的蹤跡尋出來。

李飛沉吟道:“偌大的上海城,要找一個人,倒也很不容易。既蒙委托,我也不敢推辭,姑且盡我的心力,試一試再說。至於能否尋出,我卻不敢擔保。”

爾和忙道:“承你答應,我已經是感激不盡了。現在請問李兄,這事從哪裏入手呢?”

李飛想了一想道:“爾康兄往來的函件,你們都檢查過了嗎?”

舍監道:“我們已經細細地檢查過了。”

李飛道:“可有什麽可疑的信劄嗎?”

爾和道:“都是平常的信劄,並無可疑的地方。”

李飛道:“我想爾康這一回失蹤,不是一個人的計劃,還有人幫助他哩!這個幫助他的人,倘能查出,這事也就好辦了!”

舍監問道:“你怎樣知道有人幫他呢?”

李飛道:“他臨走的時候,不是有人送一張字條來嗎?那個打發人送字條來的,就是暗中幫他的人了。”

爾和點點頭道:“這話不差,舍弟帶來的錢不多,也快用完了。上一回他寫信給我,問我要錢,我還沒有寄給他。這一回要是沒有人接濟他,他也未必就敢避匿哩!”

李飛道:“一時要查這個人,也是不容易的事。我倒很想把他存在校中的東西,檢查一下,或者能得到一點端倪,也未可知。”

舍監道:“他的東西,都收拾在這裏,你要檢查,倒很容易的。”當時便把夏爾康所存的箱籠物件、衣服書籍,一件件都搬出來,點給李飛過目。

李飛看了這樣,又看那樣,一件件都細細地查過,後來又把所存的書籍,一本本翻閱,忽然在一部《康熙字典》中,翻出一封信來。那信麵上寫著“即呈,夏爾康先生台啟”,下麵寫著“知緘”兩個字。看它信封背後的日子,是十二月二十四日的。

李飛看了,不覺失聲道:“這不是爾康失蹤的前一天嗎?”一麵說著,一麵便把裏邊的信抽出來,與舍監、爾和兩人,一同觀看。那信上寫的是:畸佴倛 銃錣叱 弡 甬昐梠栤脮躬 包臫誥[1]

光典密上三

十二月二十四日

三人看完之後,麵麵相睹,簡直莫名其妙,不知信中說些什麽。

李飛點點頭道:“這一封信,倒很有關係,你們以前檢查之時,為何倒不留心呢?”

舍監與爾和同聲說道:“我們檢查的時候,對於書籍的中間,未免大意一點,所以這一封奇怪的信,倒並不曾檢查出來。”

李飛道:“這一封信,是仿那密碼電報的樣子,所以信的後麵,有‘典密’兩個字。但是平常的密碼電報,必須雙方有那密碼本子,方能翻譯得出。現在這封密碼信,想來也有翻譯的本子,可惜他們的本子,不知道藏在哪裏,一時教我們怎樣找得出來?沒有密碼本子,得了這信,也是枉然!這倒是頗費躊躇的事情呢!”

舍監道:“這封信與爾康的失蹤,一定很有關係。倘然能把它譯出來,種種疑團,自然迎刃而解。我倒很希望你能夠運用腦力,識破這信中的秘密呢!”

李飛一聲不響,對著那封信,足足看了四五分鍾,忽然把信袋好,揣在懷裏,回頭對著兩人笑道:“這封信的密碼本,也許我已經找到了。不過我還不敢自信,等我一個人回到宿舍裏,自己研究一回,再來告訴你們吧!”說完便點了點頭,匆匆忙忙地開了門,頭也不回,徑自去了。

4.一線光明

李飛走後,夏爾和與舍監談了一會,也告辭回旅館去了。

到了下午一點鍾,爾和再到亞東公學,去見李飛。這時候李飛正靠在寄宿舍裏的榻上,眼望著帳頂,若有所思。爾和走到他床前,他方才看見,急忙起來招待,陪他到舍監室裏。

見了舍監,坐定之後,爾和忙問他道:“那一封密碼的信,研究得怎樣了?”

李飛慢吞吞地笑道:“信裏的言語,我已經明白了。”

舍監與爾和聽了,都大喜道:“明白了嗎?信裏說些什麽?”

李飛搖著頭道:“信裏的言語,還要嚴守秘密,不能宣布。現在我要問你們,爾康的朋友,可有一個姓陳的嗎?”

舍監道:“這個我卻不知。”

爾和也搖頭道:“我在杭州,爾康在上海,他的朋友,我是向來不熟悉的。”

李飛道:“何不問問他同房間的同學,或者能夠知道,也未可知。”

舍監當時就在宿舍的花名冊上一查,那夏爾康同房間的學生,共有三個,便打發一個茶房,把那三個人一齊找來。

三人來到舍監室,舍監便問他們道:“夏爾康的朋友,有一個姓陳的,你們有人知道嗎?”

內中有一個學生叫蔡頌三的,點點頭道:“我知道的,這位姓陳的朋友,名字叫陳兆蘭,是個專科師範的學生。”

李飛在旁拍手道:“正是此人!你可知道他的住址嗎?”

蔡頌三道:“我跟著夏爾康到他家去過一趟,他住在白克路[2]仁美裏,門牌號數,可記不得了。大門上有一塊洋鐵牌子,上麵寫著‘陳公館’三個字,很好尋的。”

舍監點點頭,便命那三個學生退了出去。

李飛立起身來,拉著爾和道:“我們到白克路去走一趟,和那位姓陳的談談,再作道理。”

當時兩人便辭別了舍監,跑出學堂,叫了兩輛黃包車,飛也似的往白克路而去。

到了白克路仁美裏弄口,兩人下了車,給了車資。踱進弄來,一眼看見弄底一家的大門上,果然有一塊洋鐵牌子,上麵寫著“陳公館”三個字。

李飛抬頭看它的門牌,是二十五號,記在心裏,便走上前去按那門上的電鈴。

鈴聲一響,有一個傭婦模樣的人,出來開門。兩人整一整衣冠,走進門去。

李飛問那傭婦道:“你們少爺在家嗎?”

傭婦說在家,兩人便各取出一張名片,給那傭婦。傭婦拿了名片進去,不多一會,隻聽得樓梯登登地響,從樓上下來一位少年。

這人約有二十來歲年紀,打扮得很是華麗,態度舉止,也很活潑,李飛知道這就是陳兆蘭了。

兆蘭走出客堂,拱一拱手,把兩人讓到左麵的廂房裏。

三人各通了名姓,坐定之後,兆蘭先問爾和道:“我昨天看見報紙上廣告,爾康兄忽然失蹤,真是怪事!現在可有什麽消息嗎?”

爾和剛要開口,李飛便搶著說道:“我們正為這件事,來和兆蘭兄商議。現在爾康兄從南京寄來一封信,據說已經動身到北京去了。爾和兄接到了信,心中非常焦急,今天就要動身,想到北京去找他,是我再三攔阻。現定明天早晨,趁特別快車到南京,再換津浦車北上。但是爾康兄來信,並沒有寫明京中的住址,爾和兄就算到了北京,要想見他,倒也很不容易。我聽得校中幾位同學說,兆蘭兄與爾康,很是知己,不知此地可有信來嗎?他在北京,有什麽朋友,兆蘭兄可知道嗎?”

兆蘭聽了,點點頭道:“我同爾康兄,果然很知己,每逢星期日,差不多常在一起。但是在最近這一個星期裏,他也不來瞧我,我也因有些家事,沒有去找他。所以他失蹤的事情,我簡直沒有知道。直到昨天見了爾和兄所登的廣告,方才曉得,覺得這事很奇怪。我正要想去找爾和兄,問他一個底細,不料你們兩位,倒先光顧了。可是爾康兄的消息,實在一點也沒有,他北京有什麽朋友,我也不知道。究竟爾康兄為什麽失蹤,我還不明白哩!”

爾和見他所說的言語,毫無關係,便也含糊地回答:“不過為了一點小事,與家中慪氣,其實也沒有什麽關係。他這一走,倒覺得沒有意思了。”

三人正在議論,忽聽得門鈴一響,李飛隔窗探望,隻見傭婦開了門,走進一個茶房模樣的人,手裏拿著一封信。傭婦接了信,送到廂房裏來,遞給兆蘭。

兆蘭把信封一看,麵色一變,急忙塞在衣袋裏,回頭對李飛等看看,好似怕他們瞧見的樣子。

李飛抬著頭看壁上的對子,假裝沒有瞧見。其實李飛的眼光,非常銳利,信封上的字,早已看得清清楚楚。

隻見兆蘭皺著眉頭,對那傭婦道:“你說我知道了,我稍停自己會來的,不寫回信了,叫他去吧!”

傭婦奉命出去,便打發那茶房走了。

李飛站起身和兆蘭說道:“你那裏既然沒有消息,我們還想到別處去打聽,不能坐了。爾和兄明天就要到北京去,今天晚上六點鍾,我在‘一品香’替他餞行,要請你來做陪客,你能賞光麽?”

兆蘭一口答應,便把他們兩人送了出來。

兩人走出了弄口,爾和問李飛道:“你看陳兆蘭這個人怎樣?到底有關係嗎?”

李飛搖著頭道:“我們不要空論,現在我還有要緊事情,要到一個地方去,你先回學堂去吧!大約半個鍾頭以後,我也回來了。一切事情,停會再談吧!”

爾和答應了,便與李飛分手,雇了一輛黃包車,獨自回到亞東公學。

夏爾和到了學堂裏,與舍監談了一會,約莫過了半個鍾點,李飛果然回來了。他見了舍監與爾和,也不說什麽,一個人匆匆忙忙,回到自己房間裏去了。

停了一刻鍾,他從房間裏出來,跑到舍監室裏,對爾和說道:“我們今天晚上,準在‘一品香’吃夜飯,最好把那位蔡頌三也邀了去。等陳兆蘭到了,我們還有話談哩!”

爾和道:“我正要問你,我明天又不到北京去,你怎樣要替我餞起行來了?”

李飛笑道:“你不要胡鬧,現在這件事情,已經有十分之六七明白了。以後我教你怎樣,你便怎樣。今天晚上,包你有一個夏爾康出來就是了。”

爾和喜道:“這話真的嗎?”

李飛道:“誰還來騙你不成?現在時候還早,不過三點鍾模樣,你有什麽事情,盡管去做。等到五點鍾敲過,我便邀著蔡頌三到你旅館裏,然後一同到‘一品香’去吧。還有一樁事情,你此刻出去,走過書坊,可買一部《康熙字典》,放在旅館裏,千萬不要忘記!”

爾和答應了,便與兩人告辭而去。

5.大功告成

五點鍾之後,李飛果然邀了蔡頌三,一同來到孟淵旅社,遇見了夏爾和。爾和把買來的一部《康熙字典》,交給李飛。

李飛道:“很好!你拿報紙把它包了,帶到‘一品香’去,不要給別人看見了。”

當時他又取了一張旅館裏的信箋,提起筆來,潦潦草草地寫了兩行道:

刻有萬急要事麵告,見箋乞即返旅館一談。事極簡單,五分鍾即可談畢也。飛兄倘在座,可約之同來。至盼至禱。此上爾和兄鑒,並頌

晚安!

弟宋廷銓 上

李飛寫好,又在上麵加了幾個圈,爾和不懂道:“這個宋廷銓,是什麽人?”

李飛笑道:“你不要管他,停一會就知道了。”當時就附著爾和的耳,叮囑了幾句。

爾和點頭理會,李飛便把旅館裏的茶房叫進來,將那張條子交給他,吩咐他道:“我們現在到‘一品香’吃夜飯去了,等到八點鍾敲過,你把那張條子,送到‘一品香’,交給夏先生。你就說‘有一個姓宋的,現在旅館裏,這張條子,是他教我送來的’。千萬不要忘了!並且不要誤了時刻!”

茶房點頭答應。三個人便從孟淵旅社出來,同到“一品香”。看定了一間房間,又寫了一張請客條,去請陳兆蘭。六點鍾敲過,陳兆蘭也來了。

李飛命夏爾和陪著他,請他點菜。他自己卻抽身出來,走到外邊叫一個侍者過來,在身邊取出一封信,另外一包《康熙字典》,交給那個侍者,叮囑他道:“你把這封信和一部書,送到南京路泰西旅館十三號,交給華士元先生收。他若問你,你就說是陳先生打發你送來的。”

侍者點頭答應,拿著東西去了。

李飛回到房間裏,就招呼陳兆蘭等入席。各人點了幾樣菜,酌酒談心。

席麵之上,又談了一回夏爾康失蹤的事情,陳兆蘭的議論,也說爾康這樣的避匿,覺得太無意識。談談說說,已經到了八點一刻,那旅館裏的茶房,果然把李飛預先寫好的條子,送到“一品香”來,交給夏爾和。

爾和看了一看,把條子遞給李飛道:“廷銓忽然來看我,不知道有什麽要緊的言語,要和我談。我倒不能不去走一趟了!”

李飛假意接過條子來,看了一看,蹙著眉頭問茶房道:“這位宋先生,還在旅館裏嗎?”

茶房點點頭道:“他還在旅館裏等著哩!”

李飛道:“知道了,你先回去吧,說我們立刻就來。”

茶房去了,爾和立起身來道:“我回去一趟,立刻就來的。”

李飛也立起來道:“我也有一件要緊的事情,要與他談。但是他早也不來,晚也不來,恰巧在這個時候來了。這裏有客人,我怎好去呢?”

陳兆蘭聽了,急忙立起來道:“二位有事,盡管請便!我們也可以散了。”

李飛急忙攔阻道:“菜還沒有上齊,怎好散呢?”

爾和道:“這樣吧,兆蘭兄也不是外人,大家不必客氣。你有要緊的事情,要和廷銓接洽,可以與我一同回去一趟。好在此地離開旅館,近便得很,至多十分鍾,就可回來。這裏就請蔡頌三兄,陪著兆蘭兄,多用一杯,你看如何?”

眾人都說這樣很好,兆蘭也就坐了下來。

李飛拱一拱手說:“報歉得很,我兩人去去就來。”當時便拉著爾和,一同出去。

走到“一品香”門外,李飛忽然招一招手,叫了兩輛黃包車,跳上車去,說了一聲“日昇樓”。

車夫便拉著車子,飛也似的向南京路而去。

爾和在車上問李飛道:“我們到哪裏去?爾康究竟在哪裏呢?”

李飛搖著手笑道:“不要多問,停一會兒,你自然明白了。”

話沒說完,兩輛車子,已停在“日昇樓”對麵“一樂天茶樓”的門前。兩人跳下車來,給了車資,李飛便拉著爾和,走上“一樂天茶樓”。

這時候樓上的茶客,熱鬧得很。李飛一直走進那一間特別雅座。雅座裏邊,茶客略清一點,李飛剛踏進去,一眼看見靠東北角的一張桌子上,坐著一位少年。

那少年穿一件灰色呢的大衣,把領頭拉了起來,鼻上架著一副墨晶眼鏡,又圓又大,頭上戴著一頂呢帽,將帽邊拉下來,差不多把半個麵部都遮沒了,一個人坐在角裏,低著頭正在那裏看報。

李飛走上前去,到那少年的旁邊,冷不防把他的呢帽,一把拉掉。那少年嚇了一跳,把手中的報紙一丟,立起身來。正要發話,不料李飛又伸手把他臉上的墨晶眼鏡,一把搶了去。

這個時候,那少年的廬山真麵,頓然顯露。夏爾和走上前去,定睛一看,不覺失聲喊道:“咦……”

這個少年,不是別人,原來就是他那位失蹤的兄弟夏爾康!

夏爾康見了他哥哥,羞慚滿麵。爾和卻又喜又恨,便咕噥著數說他道:“你有什麽為難,不妨商議,為何要避匿起來呢?你倒舒舒服服,在這裏飲茶看報,我卻尋得你好苦呀!”

爾康低著頭,隻不作聲。

李飛便上前道:“現在爾康兄也尋著了,我的事情,總算完了,我們還要吃夜飯哩!有什麽話,到‘一品香’去談吧!”當時不由分說,便把爾和兄弟,拉下樓來,叫了三輛黃包車,一同來到“一品香”。

三個人走進房間,陳兆蘭和蔡頌三,正在那裏飲酒談天。

陳兆蘭一眼看見爾康和他們,一同進來,不覺吃了一驚,臉上頓時失色,手中的酒杯,幾乎掉下來,當時無可奈何,隻得站起身來,假意問道:“爾康兄已經尋著了嗎?”

爾康一聲不響,坐了下來。眾人也都坐下,爾和又數說爾康道:“現在這裏幾位,都不是外人,我們也不必掩飾,你這一回忽然避匿,自然為的是婚姻問題。但是你要仔細想想,你的吉期,已經定好了。你這樣一走,坤宅[3]質問起來,教父親怎樣對付呢?父親接到了你失蹤的電報,又急又氣,弄得舊病複發,睡在**,你對得住他嗎?我為了你的事,從杭州趕到上海,你又寫一封假信給我,說是到北京去了。要不是李飛兄看出破綻,我幾乎又趕到北京去,你這樣的作弄我,也對得住我嗎?”

爾康紅著臉道:“對於父親與哥哥,我固然是抱歉得很,但是哥哥也要替我想想,婚姻大事,關係一生的幸福,怎好憑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樣強迫著做呢?這明明是剝奪我的自由幸福,我自然要反抗了!”

爾和道:“這話雖然不差,但是也當分別而論。譬如父母替你訂定的,果然十分不合,那也難怪你反抗。但是現在父母替你訂定的,論才論貌,都很相配,你為何要這樣的胡鬧呢?”

爾康道:“我上一次寫給哥哥的信上,不是都說明了嗎?”

爾和道:“你說弟婦的麵貌,非常醜陋,而且名譽不好,這話是哪裏來的?”

爾康道:“是朋友和我說的。”

爾和道:“眼見是實,耳聽是虛,這個朋友的話,一定靠得住嗎?現在我也不與你多辯,請你看一樣東西吧!”說著就在大衣的袋裏,把那周文英女士的照片和修業證書,一起拿出來,遞給爾康道:“請你看看,這是弟婦的照片,這是她的修業證書。這樣的人,還算是醜陋而不道德嗎?”

爾和知道他已經明白過來,又把他埋怨了幾句。爾康也就默然忍受,絕不爭辯。李飛在旁,急忙把話岔了開去。

又飲了三巡酒,爾和便問李飛道:“現在舍弟果然尋著了,但是你怎樣會把他找出來的呢?請你把這裏頭的內幕,解釋一番,使我們也好長些見識。”

李飛含笑點了點頭,又呷了一口酒,然後把他偵探的理想和手續,一層層地解釋出來。

6.揭穿秘幕

李飛道:“我剛接手這樁事情的時候,也覺得無從措手。但是我可決定爾康兄的失蹤,一定有人在暗中幫助著他。不過要找那個暗助的人,倒也很不容易。後來幸虧在字典裏麵,尋出了一封密碼的信。這一封信倒是一個大關鍵!當時我費了許多腦力,居然被我研究出來。原來這一封信,是借著《康熙字典》做密碼本,所以信的底下,注著‘典密’兩個字,而‘典密’兩字的底下,還有‘上三’兩個字。我就照著那信上的字,用《康熙字典》逐一把它翻出來,又把每一個字上麵的第三個字,逐一摘出來。譬如‘?’字上麵,第三個字是‘前’字;‘’字上麵,第三個字是‘議’字;‘’字上麵,第三個字是‘之’字;‘’字上麵,第三個字是‘事’字。這四個字拚起來,就是一句了:‘前議之事’。照這樣地翻出來,就成了一封可解的信,那信中說道:‘前議之事,當以暫避為佳。寓所已定,倘需銀錢,可向弟取用。明晨有人持字條來校,宜託詞脫身。幸勿自誤!’底下三個字,便是發信人的姓名。這個發信的人,當然就是在暗中幫助的人了。我看了這封信,方知此人姓陳。”

李飛說到這裏,大家的目光,都注在陳兆蘭的身上。兆蘭的頭,便不知不覺地低了下來。

李飛接著又說道:“我又從蔡頌三兄的口中,探出這位陳君的寓所,便與爾康兄兩個人,同去訪他,不料他竟然推得幹幹淨淨。正在這個時候,他忽然接到一封信,我的目光,非常尖利,見那信封上麵,分明是爾康兄的筆跡。那時我便假裝沒有看見,借著與爾和兄餞行為名,就請他六點鍾到菜館裏吃飯。那陳君要想探聽我們的動靜,所以一口答應了。

“我同爾和兄出來,先打發他回校,我卻躲在那陳宅弄口的附近。等了一會,見那陳君匆匆忙忙地出來,我便跟在他的後麵,一直跟到南京路泰西旅館門口,眼見他進內去了,我此時已經猜透了八九分。當時本想跟他進去,後來一想,恐怕被他看見,反為不妙。而且泰西旅館的房間,門禁很嚴,我若冒冒失失地撞進去,萬一猜的不對,豈不自取其辱?所以我等他上了樓,便走到旅館的賬房間裏,托他們查一查,二十四號進來的客人,可有一個十八九歲學生。後來他們一查,據說十三號裏,有一個學生打扮的單身客人,的確是二十四號晚上進來的。他的名字,叫作華士元。我一想不差,夏華同音,一定是爾康兄的化名了!

“果不其然,爾康兄中了我的計,一個人等在那裏。這樣一來,他們兄弟兩人,就見了麵了。這個時候,那位暗中幫忙的陳君,還坐在菜館裏的席麵上呢!這事情的內幕,大概是這樣,我都說完了。至於那位陳君,為何要竭力幫爾康兄的忙,把他藏匿,這個我卻不明白,隻好問那位陳君的了!”

李飛說完,夏爾和與蔡頌三,都很稱讚李飛心思的縝密。爾康雖然不響,心中也很佩服。唯有那個陳兆蘭,坐在席上,心中很是難受,當時便假裝酒醉,立起身來,含含糊糊,向李飛謝了一聲,一溜煙地逃席去了,惹得李飛等幾個人,莫不哈哈大笑!

後來據夏爾康調查出來:這個陳兆蘭,與他的未婚妻周文英女士,帶著一點親戚,兆蘭很有意要娶文英。不料文英的父母,卻把她許給夏爾康了。兆蘭知道這個消息,非常怨恨,所以在爾康麵前,說了許多壞話,並且幫著爾康,破壞這樁婚事。在兆蘭的意思,要想把他們的婚姻拆散,然後人棄我取,設法向文英求婚,或者能達目的。不想他的陰謀詭計,都被李飛破掉,反受了一頓沒趣。

爾康見了未婚妻的照片和證書,心中也明白過來,明天早晨,就隨著他哥哥,一同回去,並且服服貼貼,和周女士結婚。

這時候恰巧是陰曆年頭,校中放假,李飛也被他們兄弟拉到杭州,去吃了幾天喜酒。夏氏一門,都很感激他。

爾康結婚之後,與他夫人,非常親愛,現在已經五六年了。爾康的兒子,也四五歲了。可是李飛見了爾康,還要把當年逃婚的事情,和他開玩笑哩!

[1] 此“密文”為繁體漢字密碼信,故不對該段文字做簡體化處理;文末破解密碼信後所得“明文”,亦使用繁體漢字。

[2] 白克路:今上海市鳳陽路。

[3] 舊時聯姻,稱女方的家為“坤宅”,男方的家為“乾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