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我們回到公立醫院,院長同夏爾和等,正在門口盼望,見凶手已經捕獲,大家都十分高興。

朱巡長指揮警察,先將馬小三兄弟,看押在門房裏邊,然後一同走進會客室。

李飛與醫院院長,談了幾句,知道秦建平的傷勢,並無大礙,現在神智很清楚,能坐在**與人講話了。

停了一會,院中擺出晚飯來,是朱巡長特地托院長辦的。大家腹中都有些饑餓了,便胡亂吃了一回。

吃完之後,李飛與朱巡長商議,想把馬小三押到秦建平的房裏,教他自己辨認,是否真凶?朱巡長也很讚成,當時大家便一同去到秦建平的房裏,見他用白布裹了頭,靠在枕上。他見我們進去,把身子略略欠了一欠。

李飛走到床前,向他說道:“我有一個喜信來報告你,打傷你的凶手,我們已經替你捉住了。”

秦建平一聽這話,臉上突然失色,在**忽地坐起身來,顫巍巍地問道:“什麽?捉住了嗎?你們不要弄錯了呀!”

我們見他這種神情,倒覺得十分詫異。

李飛便說道:“我們也怕弄差,所以把凶手帶到此地,請你自己辨認。”

秦建平道:“現在人在哪裏呢?唉,隻怕你們是弄差了吧!”

李飛道:“不管弄差不弄差,人在門房裏,我們把他,帶進來,請你辨認之後,再作道理。”

秦建平臉上好像很不高興,勉勉強強地說道:“好,你們帶他進來吧。”

朱巡長轉身出去,不一會,同著四個警察,把馬小三弟兄,押進房來。

秦建平和馬小三弟兄打個照麵,大家一愣。

秦建平不等馬氏弟兄開口,他先搖著手道:“不對不對,你們果然弄差了。這兩個人,我不認識他們。凶手我是認得出來的,這兩個一定不是,你們弄差了。”

我們一聽這話,大家一呆,朱巡長眼看著李飛,以為他這一件事情,做得太粗魯了,平白地把人家當罪犯捉了來,誰知卻不是凶手,這便怎樣辦呢?但是李飛卻依舊坦然自若,麵不改色地立著。

馬小三弟兄聽了秦建平的話,膽便頓時壯了,睜圓了四隻怪眼,厲聲向李飛和朱巡長質問道:“你們無緣無故,把我們用手銬銬了,捉到此地,是何道理?你們這樣冤誣良民,我們決不能就此甘休的。”

李飛含笑道:“你們不必吵鬧。我要是冤屈了你們,準定賠償你們的名譽損失便了。”一麵說著,一麵指揮警察,將這弟兄二人帶出去,依舊看押在門房中間。

我們隨後也退了出來,一同到會客室裏。朱巡長便問李飛,這件事究竟怎樣?李飛拉朱巡長到壁角裏,湊在他的耳朵上,說了幾句。朱巡長點了點頭,便出室去了。

不多一會,朱巡長進來,對李飛說道:“一切都預備好了。”

李飛道:“很好,那麽我們再進去吧。”說著便同我及朱巡長三個人,一同去到秦建平的房裏。

李飛見秦建平依舊仰麵躺著,便走到他的床前,問他道:“你剛才可曾看仔細嗎?馬小三弟兄,實在就是打傷你的凶手,你為何硬說不對呢?”

秦建平搖著頭道:“的確不對,我怎好冤屈他們呢?”

李飛道:“我恐怕你沒看清楚,還是把他們再帶進來,你認認仔細吧。”

秦建平很不耐煩似的說道:“不是他們,再認也沒用。”

李飛也不去理他,隻管向朱巡長使個眼色,朱巡長走出室去,不多一會,把馬小三弟兄帶了進來,後麵也並沒有警察跟著。

馬小三等剛走進房內,接著便有一個警察,推門進來,稟報朱巡長道:“劉署長到了,現在會客室裏,有要緊的公事,請朱巡長和李先生快去一談。”

朱巡長點了點頭,警察轉身出去了。朱巡長便和李飛說道:“我們去去再來。這馬小三兄弟,橫豎有手銬銬著,不會逃去的,就讓他們在此地等吧。”

李飛點點頭,拉著我就走。朱巡長也一同出來,把房門替他們關上。於是那病房裏邊,便隻有秦建平和馬小三兄弟了。

我們三個人出了房門,朱巡長便拉著我們,躡手躡腳地走進隔壁一間空房,把門輕輕掩好。

這裏與秦建平住的那一間,隻隔著一重板壁,那板壁很薄,兩邊說話,都很清楚地聽得出來。而且壁上還有幾條隙縫,可以張看。我們大家都伏在壁上,一麵窺探,一麵卻屏息靜氣地聽著。

隻聽得秦建平恨恨地說道:“你們兩弟兄,真是狼心狗肺!你們想把我弄死,我偏偏倒沒有死,這卻出乎你們意料之外了。我要不是為著自身的關係,定要將你們這種狠惡的手段,說給警察聽,辦你們一個很重的罪名……”

秦建平說到這裏,又聽得馬小四發著獰笑的聲音道:“你不必嚇我,你要說出口來,你也是個槍斃的罪名。雷峰塔裏的那個人兒,還不定死沒死哩……”

秦建平聽他說這話,急忙止住他道:“說話要輕些,被他們聽見了,那還了得?現在我倒竭力替你們開脫,不過你們出去之後,怎樣辦呢?”

馬小三道:“你既然替我們開脫,我們還能辜負你嗎?這個你倒放心吧。”

說到這裏,三個人便不響了。我們聽了一會,聽不出什麽來了,便大家躡足出來,一同回到會客室。

李飛到了會客室裏,便向朱巡長說道:“這件案子,我起先以為很簡單,誰知裏邊卻非常複雜。你不聽得他們在那裏說嗎?雷峰塔裏,還關著一個人哩。閑話少說,我們救人要緊。你快把馬小三弟兄去帶出來,依舊押在門房裏,命四個警察看守著;一麵趕緊去雇兩隻小船,我們連夜到雷峰塔去,把塔中的人救回來了,再作道理。”

朱巡長點頭答應,急忙出去布置。隔了一會,他匆匆地進來說:“小船已經預備好了。八個警察,分四個在這裏,看守馬小三兄弟,四個已經到船上去了。”

李飛道:“很好,我們就趕緊去吧。不過今天晚上,非但沒有月色,連星光都沒有,我們須得帶幾盞燈去,方好辦事。”

朱巡長道:“燈倒已經預備好,放在船上了。”

李飛點了點頭,便回過頭來對我說道:“這一回比較捉拿馬小三弟兄,更要危險,那古塔之中,還不定有什麽怪事發現哩,我勸你還是等在這裏,不要去吧。”

朱巡長在旁邊,也說黑夜之間,登山涉水,實在是很危險,勸我不要同去。但是我覺得這件案子,果然十分離奇,我跟隨他們偵查,很有趣味。他們愈是說得危險,我卻愈要去。李飛拗不過我,隻得答應了。

我們三個走出公立醫院,來到西湖邊,見四個警察立在船上,兩個人手中,都握著一盞新式的水月電燈。我們借著燈光,跳上船去。我和李飛、朱巡長一船,四個警察又是一船。李飛催著船家快開,船家把篙子向岸上一點,那船便慢慢地向湖中駛去。

這一夜的天色,昏暗極了,湖邊的各種景致,簡直一點都看不出來,隻有各處人家的燈火,一點一點,好像疏星一般。

行了一程,轉過頭去,見新市場那邊,靠湖的幾家旅館,電燈裝得不少,映入湖中,便格外顯得多了。

朱巡長說道:“近來天氣炎熱,夜裏遊湖的人,實在不少。不過像這種星月無光的夜裏,也沒有人肯花錢出來逛湖了。”

我們談談說說,一會兒船已到了淨慈寺外的湖邊,停泊住了,大家一同上岸。

這時候已經快要十點鍾了,淨慈寺的四周,寂靜得連狗也不見一條。兩個警察各執了一盞燈,在前引導;朱巡長握著一把指揮刀,李飛和我挽著手兒,走在中間;後麵又跟著兩個警察。

從淨慈寺到雷峰塔,走的是一條小道。路倒不遠,不過兩旁都是很高的草,差不多連路都遮沒了,要不是兩個警察在前引導,我們連路都摸不著哩。

走了一陣,路漸漸地高起來了。我拄著李飛的一根手杖,一步一步地走上前去。

一條小徑走完,便看見那雷峰塔了。那塔的四周,有一條小徑,可以兜得轉來,但是四麵也都是三尺來高的亂草,人立在草裏,簡直把下半個身體都看不見了。

我借著那警察手裏的兩盞燈光,照見那雷峰古塔,陰森森的巍然兀立。塔的外殼,已經十分剝蝕,好像就要坍下來的樣子。塔的正麵,有一個門口一般的窟窿,警察把燈向裏邊一照,黑魆魆地像鬼窟一般,看了真教人毛骨悚然,十分害怕。

這時候李飛把我的手摔開,跑前幾步,走到那窟窿的旁邊,向裏邊張了一張。

朱巡長道:“且慢,這塔內是好久沒有人進去了,上麵幾層,因為扶梯已斷,更沒有人能上去,裏邊難保沒有什麽危險的東西。我們須要仔細才好。”

李飛點了點頭,就在警察的手中,接過一盞燈來,先向塔內照了一周。朱巡長和四個警察,大家都從袋裏掏出手槍來,以備不測。

李飛細細地向塔內看了半晌,回頭對我說道:“你在塔外站著等吧,我們進去一趟,不論裏邊有人沒有,立刻就要出來的。這塔裏不但很危險,就是那一股黴濕之氣,恐怕你也受不了,你千萬不要進去吧!”

我見他說得很懇摯,隻得點頭答應。於是他同朱巡長和四個警察,魚貫著都跳進塔裏去了。

我一個人靜悄悄地立在那古塔之外,黑暗中間,心裏覺得有些害怕,隻得把手裏的那根司的克,連連揮動著。司的克頭上包的銅箍,打在山石上,嗒嗒作聲,借此也可以鼓動我一點勇氣。

隔了一會,忽見燈光從那古塔的窟窿中,反射出來。燈光中一個警察的頭,向外麵探了一探,接著便跳出塔來,立在洞外亂石之上,把手中的燈照著洞口。隨後又見三個警察,從古塔中扛出一件很重的東西來。

我借著燈光,仔細一看,不覺駭了一跳,原來扛的乃是一個直僵僵的死屍。警察把死屍放在洞口的石堆上,歇了一歇。接著李飛和朱巡長,也跳出塔來。我急忙過去問李飛,這死屍怎樣發現的?

據李飛告訴我,這人被仇人捆綁好了,嘴裏塞了東西,丟在那古塔的第二層上。幸虧李飛冒險上去偵查,方才把他發現。這人心頭尚還溫暖,嘴裏也還有些氣息,大概還可以救得活哩。

當時李飛和我,走到那人的旁邊,用燈照看,見那人渾身都有繩索捆著,嘴裏塞的是一方絲巾,已經被警察拉掉了,麵色慘白如土,好像已經死去的樣子。

李飛仔細向他臉上一看,忽然失聲地喊道:“咦?這是金……”說到這個“金”字,便縮住了口,回頭對朱巡長道:“我們趕緊帶回醫院,也許還可以救他的性命哩。”

朱巡長點點頭,要想用指揮刀割斷他身上的繩索,李飛攔阻道:“現在不必割斷,橫豎他還沒有恢複知覺,就是綁著,也不要緊的。”

朱巡長依他的話,便命警察把那人抬著,一同回到船上。

我們回到公立醫院時,鍾上已經打一點鍾了。夏爾和弟兄和三個學生,倒還等著。李飛先把院長請來,請他命院役把那人抬進病房裏去,然後把覓到那人的詳情,講了一遍。

正在談論之時,一個醫生出來同院長說:“這人身上略有一點損傷,並無大礙。看他的樣子,好像是因為腹中好幾天沒進飲食,加以嘴裏塞了東西,呼吸十分不便,所以就暈厥了去。現在隻要把他救醒過來,慢慢地給些牛奶等物與他吃,明天也許就能起床了。”

李飛究竟胃病剛好,忙忙碌碌地奔波了一天,這時候覺得身體也有些疲乏了,他便和朱巡長商議說:“這件事辦到如此,已經可以告一段落,至於內幕如何,不妨等那人明天清醒後,再行研究,自然可以水落石出。今晚沒事可辦,不妨大家回去安息吧。馬小三弟兄二人,決不是安分良民,就請朱巡長把他帶回署去,暫行收押,明日清晨,再帶到此地質證便了。”

朱巡長當然也很讚成。大家便站起身來,向院長告辭。

李飛臨行之時,又叮囑院長:“小心防備這兩個人,不要給他們走掉一個。秦建平不論問什麽話,都不要理他,橫豎我們明天一清早,就要來的。”

院長點頭答應,李飛便拉著我的手,向大家告別,一同回到之江旅社安歇。

第二天早晨,我們剛起身,夏爾和弟兄已經來了。他們也急於要曉得這件案子的內幕,所以前來探問。

但是李飛的脾氣,不到那認為可以宣布的時候,他決計不肯發表,任憑你怎樣盤問他,他總是含含糊糊,不肯說一句明白的話。至於這一件案子,他暫時雖然不發表,我體察他說話的神氣,可以知道他對於此案的內幕,早已洞燭無遺,隻是還不肯宣布罷了。

我們大家吃了些早點,正要想動身到公立醫院去,忽然賬房裏的胡老先生,陪著一個人走進房來。這人約有三十來歲年紀,是個經紀商人的樣子,問起姓名,方知他姓費,號蘭生,是裕大儲蓄銀行特派來的。行中接了之江旅社的電報,知道金利生匿居杭州,所以特地派他到杭,辦理這一件事情。

當下費蘭生和李飛敷衍了幾句,便問他道:“剛才胡先生同我說,金利生這件事情,都是李先生替我們調查出來的,我們實在很感激。我已經把十三號房內所留的東西,檢查過了,一切果然都是金利生的。

現在金利生到底又躲在哪裏,還要拜托李先生替我們調查調查。實在因為他所卷的數目太大,行內吃虧不起。”

李飛笑道:“這倒不用擔心,金利生這個人,我早已替你們找到了。”

費蘭生喜道:“找到了嗎?人現在哪裏呢?”

李飛道:“現在你不必忙,今天你跟著我走,自然會看見那個金利生的。就是胡老先生,我也要請他跟我們跑一趟哩。”

大家正在講話,忽然茶房走進來報道:“公立醫院有電話來,請李先生去聽。”

李飛點點頭,便道:“時候不早,我們也應該往醫院中去了。”

當時大家便一同從房內出來。李飛先到電話室去聽電話,我們卻在門口等他。

一會兒李飛出來,我問他什麽事情,李飛道:“那住在醫院裏的秦建平,忽然要求要出去一趟,但是院中我已經關照過了,不準放他出去,他正在和院長大鬧,所以院長打電話,請我趕緊前去,聽說朱巡長已經在那邊了。”

李飛說完這幾句話,夏爾康已經叫了幾輛黃包車來。我們大家便上車,趕往公立醫院。

到了院內,我們走進會客室,見室中除了院長和朱巡長之外,還有一個四十多歲的大胖子,留著兩撇八字須,正在與院長講話。見我們進去,大家都站了起來。朱巡長替那胖子介紹,方知他就是第八分署的劉署長。

大家敷衍了幾句,李飛問院長道:“現在秦建平怎樣了?”

院長道:“他的傷勢好得多了。今天一早,他忽然要求要出去,我連忙出來攔阻他,他倒大怒起來,和我爭論了半天。我無論如何,不放他走,現在命兩個看護的把他監視著哩。”

李飛道:“昨晚救出來的那個人呢?”

院長道:“這人在半夜裏已經清醒了,不過精神很萎靡,幾乎連話都說不上來。剛才吃了一杯牛奶,精神恢複了許多,居然可以和人答話了。”

李飛道:“你可曾問過他的姓名?為何被人幽禁在雷峰塔裏呢?”

院長道:“我已經問過了。他說姓王,到杭州來逛西湖的。那一天偶然到雷峰塔上閑逛,因為手指上戴了一隻鑽戒,被匪徒看見了,跟他上去,要搶他的鑽戒。他一個人寡不敵眾,被他們打傷,丟在塔內,把鑽戒搶去。他在塔內已經五六天,要不是你去把他救出來,便要活活地餓死在塔內了。”

李飛聽了院長這番話,也不說什麽,隻是微微一笑,便回頭問朱巡長道:“馬小三弟兄兩人,你把他們帶來了嗎?”

朱巡長道:“都帶來了。”

李飛道:“很好!現在人證已齊,我們可以揭破這案中種種的黑幕了。那姓王的住在哪裏?我們就到他的房裏去說話吧。”

院長道:“他住在第廿七號病房裏,我來領你們去。”說著大家便一齊站起身來。

李飛忽然對胡徳甫和費蘭生說道:“你們兩位,請等在此地,停會我派人來請你們,你們就進來便了。”

徳甫和蘭生也不知是什麽意思,隻得依舊坐下來。於是我們這一班人,大家便蜂擁著都到廿七號病房裏來。

院長在前引導,到了那裏,推門進去。這房間本不甚寬大,瞥時間便擠了一屋子的人。我走進房內,便見那姓王的側著身子,睡在**。他見我們一群人進去,圓睜了兩眼,也不知怎樣才好。

院長走到床前,指著劉署長、朱巡長與李飛三個人,一一說給他聽了。他隻把頭點了幾點。

李飛走近床前,先問他的姓名。那人說姓王,號毅廠,上海人。問他被困在塔中的情形,他卻支支吾吾地說了幾句話,大旨與院長所述的差不多。

李飛聽他說完,便道:“這謀害你的凶手,我已經替你捉住了。待我把他押進來,你可以仔細一認,倘然不差,這案子就可以解決了。”

那人聽了,很詫異似的說道:“凶手已經拿到了嗎?你們不要捉差了人呀!”

李飛道:“差與不差,隻要你一認就明白了。”說著便向朱巡長道:“請你去把秦建平和馬小三弟兄,帶到這裏來,讓他們對證一下再說。”

朱巡長點頭答應,走出去了,隔了一會,便同四個警察,把秦建平和馬小三弟兄,押解進來。

李飛對**那人說道:“你起來看看,這三個人是不是搶你鑽戒的強徒?”

那人聽說,把一手支著床沿,撐起身來觀看。四個人打了個照麵,大家都突然一跳。那**的人,瞥時間露著一種憤怒的樣子,橫眉怒目,好像要跳起身來和那三人拚命的樣子。

但是一刹那間,他的怒氣忽然又按捺住了,臉上呆了一呆,便又連連地搖著頭道:“凶手我是認得出來的,這三個人我沒見過,不是他們,你們弄差了。”

這人說時,秦建平等好像倒是出乎意外,三個人都呆呆地立著,不作一聲。

李飛卻仍坦然自若地說道:“好,你說不是他們,就算不是罷了。但是這裏卻還有兩個朋友,他們說是認識你的,待我把他們請來,與你見見。”說著便回頭對一個警察道:“你去把會客室裏的胡先生同費先生,請到這裏來。”

警察答應著去了,不一會,果然帶了胡、費二人進來。

李飛把二人招到床前,指著**的人說道:“你們二位看看,這是哪一個?”

兩個把**的人一看,不約而同地喊了一聲:“咦?”

胡德甫道:“你不是張維城嗎?為何好端端地寫了一封絕命書,跑到了這裏來呢?”

費蘭生道:“誰說姓張,你不是金利生嗎?你為何把店中的款子卷了,逃走到這裏來呢?”

兩個人的話一說出口,一屋子的人,大概都有些明白了。原來那姓王的便是張維城,而張維城,便是金利生!胡德甫又認出那秦建平便是金利生時常往來的好友。幾個人大家一證明,登時弄得彼此麵麵相睹,默然無話,連我們在旁邊看熱鬧的,大家都不覺看得呆了。

這時候李飛便立起身來,站在房中,像演說一般地朗朗然說道:“這件案子,雖然十分離奇複雜,如今卻總算有了一個歸宿了。我早已猜透了你們心裏的意思,你們所捏造出來的話,怎能欺得來我呢?”

李飛說這話時,金利生等都呆呆地看著他,不作一聲。

李飛指著金利生道:“你被困在雷峰塔內,明明是秦建平和馬小三弟兄做的事,你卻反替他們掩飾,大約是恐怕他們宣布你卷逃的案子,所以不敢說。如今你卷逃的案子,已經有費君證明,橫豎不能掩飾的了,還是暢暢快快地說吧。”又對秦建平說道:“你被困在石窟之內,明明是馬小三弟兄做的事,你卻與他們掩飾,大約是怕他們宣布雷峰塔上這件事情,所以不敢說。現在塔上的秘密,已經泄露,橫豎不能掩飾的了,還是爽爽快快地說吧。現在人證齊備,你們就算要抵賴掩飾,也決不能夠了。”

金利生等到了這個時候,明知道抵賴掩飾也是沒用,所以大家便老老實實地都供了出來。

據金利生說道:“我自從在行內卷逃了一票銀子,便改名張維城,逃到杭州,先住在湖濱旅社。我本想遠走高飛,逃到日本去,隻因我有一個相好的妓女,名叫楚娟,大家十分恩愛,我弄到這步田地,也是為了她的緣故。我走的時候,她自願跟我逃到日本,約我在杭州相會,所以我一天天地住著不走。

“有一天忽然在路上撞見了這秦建平,他本來是一個錢業中人,所以與我認識,後來因為他結交匪類,無所不為,店中把他生意辭掉。他不知怎樣地混到杭州來,我的事他已經在報紙上見了,所以我便再三求他,叫他嚴守秘密,他一口答應。從此以後,他便天天來看我,和我同吃同玩,還向我借了幾回錢,我多少總應酬他一點。

“後來我搬到之江旅社去住。他忽然對我說,外邊風聲很緊,恐有不妙。我十分著急,他便教我一個假做投湖的法子,叫我寫一張絕命書,放在桌上,自己卻帶了銀錢和幾套衣裳,暗暗地走開。衣櫥裏邊,有意放一張信稿在那裏,使人家看了,知道張維城就是我金利生,而金利生已經投湖而死,自然就沒人來追究這卷逃的事情了。我聽了他的妙策,便於廿三那一天,如法炮製,把二萬多塊錢的鈔票,放在一個手提的小皮篋內,帶了就走。

“那時秦建平和我說,另外的房子,已經替我租好,在淨慈寺左右,十分秘密。所以我們倆便雇了一隻小船,去到淨慈寺。建平又把我騙到雷峰塔上遊玩,這時候已經傍晚了,塔的四周,沒有什麽人。他預先命馬小三兄弟兩人,埋伏在塔內,出其不意,跳將出來,把我拖進塔去,捆綁起來,又把絲巾塞了我的口鼻,丟在第二層塔上。他們奪了那個手提小篋,一哄而去。

“以後的事,我便不知道了。至於我不肯認他們為凶手,確是怕他們把我的真姓名和卷逃之事,宣布出來。如今一切都已敗露,我自然也不必隱瞞了。”

金利生說完,秦建平也說道:“金利生所說的話,的確是我和馬小三弟兄做的。我一見了利生,就知道他行篋之中,帶來的款子不少,意欲設法奪它到手,所以我想出這個法子,叫他自己寫一張絕命書,放在桌上。這樣一來,金利生即使被我害死,也可以推說他是自己覓死的。

“我一個人孤掌難鳴,所以暗地裏請馬小四幫我一臂。馬小四又把他哥哥小三邀來,小三在大中華機器廠做工頭,小四卻是個當地的土棍,向來沒有職業的。他們倆在雷峰塔中,幫我擺布了金利生。依小四的意思,本要想把利生殺死。我說殺人流血,太覺可怕,所以把他丟在第二層上的。我們奪得了那小皮篋,便由馬小三弟兄,帶回家去。

“第二天傍晚,我到他家去分贓物,不料他們見財起意,假說皮篋藏在飛來峰下的石窟裏,把我騙進窟去。大家爭執起來,始而口角,繼而用武。我被他們打傷暈倒,以後的事,也就不知道了。至於我替他們掩飾,不肯認為凶手,是怕他們說出雷峰塔中的事情來。如今一切都已敗露,我又何必再隱瞞呢?”

兩人招認之後,馬小三弟兄,也隻得一一招認。至於贓款也由他們供出,藏在家中床底下。朱巡長便親自帶了警察去,搜查出來,比較原數,不過少了五六十塊錢。

案子既然明白了,劉署長便把全體案卷和人犯,送到檢察廳去。四個人都按律重辦,贓款交原主領去。金利生和秦建平,雖然身入囹圄,究竟罪不至死,仔細想來,還是李飛救了他們兩條性命。

這件案子,是我親眼目睹的,從今以後,我便相信李飛真有偵探的學識了。

案結之後,裕大銀行把三千塊錢的賞格銀子,如數送來。但是李飛的偵探,是個清客串[4],哪裏肯取酬金?裕大的股東,終覺得過意不去,到底打了一隻金杯來,送給李飛。

李飛見他們情辭懇摯,隻得收了,把那金杯配了一隻玻璃木匣,供在房裏。諸位倘然有工夫到舍下來玩,便可以看看那隻金杯,方知我這段小說,並不是捏造出來的。

[1] 彈子房:即台球室。19世紀末,台球傳入中國後,當時國人習慣把打台球稱作“打彈子”。

[2] 司的克:英語“手杖”(stick)的音譯。

[3] 積伶:機警伶俐。

[4] 清客串:票友,非職業的戲曲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