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惡魔002

一會兒,前麵那輛汽車,卻已在一座小洋房前停下了,我們的那輛小汽車,卻仍是直駛過去。在掠過那輛汽車前麵的時候,見有一個穿得很時髦的女子,正從車中走下,我在一瞥之下,幾乎要不自禁地,溜出一聲“啊呀”來!原來:這個女子並非別個,便是我們新結的芳鄰——那位老處女孫笑倩!

“我們為什麽要尾隨著她,難道她真是本案中一個主要人物嗎?”我險些兒又要把這幾句話問出口來。

十六 洞如觀火

照說,我們既把孫笑倩尾隨了來,如今已見她走入這所洋房中,就該在外麵守候著,瞧她一個究竟了。不料,胡閑仍把車子向前駛去,並不停留下來。

我倒有些詫異起來了,便向他問:“你不是要偵探她的行蹤嗎?為什麽既已探得了她的去處,又半途而廢了?”

“她要到這裏來,早已給我探得了!今天我所以還要親自出馬一遭,無非要證明我所得的情報是否確實罷了!如今既已眼見非虛,也就知道我們所走的路線一點也不差,又何必守株待兔地再候在這裏呢?”胡閑滿麵笑容,十分得意地說。

我聽了,倒默然了好半晌,心想:“近日的胡閑,真是今非昔比了,居然也會神出鬼沒到如此,對於孫笑倩的行動,已能了如指掌呢!”一邊也就脫口而出地向他問道:“究是誰供給你這個情報呢?莫非又是那個唯利是圖、麵目可憎的顧百曉嗎?”

“顧百曉便顧百曉了,又何必加上這八字考語呢?”胡閑倒笑了起來,“不!不是他!另有一個和他一般職業的人,把這情報供給我的!”

我不禁又默然了,心想:“胡閑近來確是改變了作風,每每喜歡臨時雇傭了幾個人,給他刺探情報咧!或者能在這改變作風上,可以使他漸漸走入成功之路,而一洗向日屢次失敗之羞嗎?”

胡閑倒真是厲害,似已猜得了我的意思,便又擁著一臉子的笑,對我說道:“華生!如今什麽都得適應潮流,加以改良了!就是我們偵探的方法又何獨不然,豈能故步自封?自己少出馬,多用代理人,在我們偵探界中,這是最新的一個趨勢了,我又怎可不效法一下,而求能勉合潮流呢?”

“那麽,你可知道,住在這所洋房中的究竟是誰?這位老小姐又是去瞧看什麽人呢?”我不免又向他問。

“哈哈!老友!這真叫作‘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我們不是要探訪一個姓何的嗎?如今這位老小姐,不辭禦駕親征,前去登門拜訪的,就是這個姓何的啊!”胡閑又滿臉都是笑,十分得意地在說了。

我一聽這話,心中不禁突然一跳,暗想:“這小魔王沈十的失蹤,照胡閑的意見,不是這姓何的實有極大的嫌疑嗎?如今這位老小姐,卻和這個姓何的來往著,這案情不已明了到了十分了?”便道:“照此說來,我們所走的路線,確是再對也沒有了!”

“哪得不對?這案情的始末,真雪亮一片地在我腦中了:這姓何的和那老小姐一定是情人,而他所以和她戀愛,或者還是在貪著她的財!不過,雙方一相熟之後,方知這位老小姐隻是孫嫵娟的一個保護人,這偌大的遺產並不屬之於她。隻待孫嫵娟一成年之後,這位老小姐就得依照遺囑,解除保護人的責任,而將這份遺產歸孫嫵娟本人管理。又據孫嫵娟的宣言,她取得這份遺產後,將以之辦醫院,辦圖書館,作一切慈善事業之用,又與孫笑倩經營商業之意旨相左。姓何的在失望之下,又探得孫笑倩為了侄女的意趣和自己不同,這偌大的一份財產將不能再歸自己運用,也很是感到不滿,於是在他一再慫恿之下,竟使這位老小姐居然同意於他,要將嫵娟謀害,把這遺產據為己有了!

“可是,這姓何的卻是厲害不過,以為如用尋常的方法,把嫵娟來謀害,說不定要給人察破的!於是他想得了十分狠毒的一個方法,把這小魔王沈十綁了去,作為一個幌子,做出這一連串的謀殺案子,使人家相信有一個瘋人正在大發凶性,作著摧殘少女的無理性的行動!如此,嫵娟一旦被害,就可把人們的視線引了過去,不致疑到他們了!”胡閑洞如觀火地說了來。

我不覺暗暗點頭,認為他的話句句都對。

十七 希望你也參加

照這大勢所趨,案情已是大定,我們除了再等待這可詛咒的星期五日到來以外,似乎可不必幹別的工作了!——老實說,就是要幹的話,也是白費精神,於事實上毫無所補的呢!

為了淩局長很是關心著這件事,常有電話來詢問,因此,趁這空閑之際,在第二天的下午,胡閑又同了我,到警局中拜訪了淩局長一下。

“你對於這個小魔王,大概已探得了他的蹤跡了吧?”淩局長一見我們到來,就這麽很興奮地問。

“我今天到這裏來,就是為了他這樁案件。”胡閑卻是這麽地回答,隨又把他探訪的經過約略說了一說,最後方說到本星期五或有一個驚人的發現,也即是本案的一個大結束。

“你真以為本案即可結束了嗎?”淩局長又十分興奮起來了。

“我想是如此!”胡閑說,又接上一句,“局長!你放槍的本領不是很好的嗎?我常常聽得人家說起的!”

淩局長一聽得問到放槍這件事,更加高興了,隻見他兩眼灼灼有光,笑容滿麵地說:“別的不敢自誇,說到放槍,確是很不含糊,去年年底本局比賽手槍射擊,我曾全中九槍,獲得錦標cb!我最大的一個本領,能在暗室之中,把紙煙頭上的這星星之火打熄呢!”

“你真能打熄這紙煙頭上星星之火嗎?那是好極了!在我們這一次出馬中,確希望有具上你這般本領的一個人!”胡閑說時,露著十分熱切的神氣。

這一來,淩局長倒像似有些不懂了,隻瞪起了二個眼睛望著他。

“啊!我這話說得太快了!”胡閑也啞然失笑起來,“不瞞局長說,我今天前來拜訪,一則把本案經過情形報告一番;二則就是在本星期五我們的出發中,也擬請局長一起參加!”

“對於這一個參加,我倒是十分高興的!你是不是要我把這凶徒當場射倒呢?”淩局長說。

“是的!這件事情太關重要了,我是自問不能勝任的!所以,不得不來求援於你了!”胡閑說。

於是,淩局長便與我們約定:準於星期四中夜之前,來到我們寓中,一起出發。

十八 一個黑影溜進來

幾天工夫一霎眼就過去,早又到了星期四的晚上了,在十二句鍾剛剛敲過,淩局長果然很有信用地到來了。

他問:“我們馬上就要出發嗎?”

“是的。照我想,還是去得早一點好!”這是胡閑的回答。

當下,便由胡閑一馬當先,淩局長緊隨於後,我打尾,大家悄悄地走出屋去。淩局長身上帶了槍,不必說了;我同胡閑也都佩上手槍,以備萬一;因為,這並不是如何樂觀的一個局勢啊!

作這探險之舉,在我和胡閑已是第二次了;但淩局長卻還是初次經到,跳跳躍躍地,露著十分興奮的樣子。一切都和上星期的經過一般,不必贅述,一會兒,我們又在那個秘密所在伏著了。

在這深宵之中,又是靜靜相對,不能說得一句話,這情形確是非常難堪的!所以,不到一會兒之後,淩局長首先表示有點不能忍耐了,便悄悄地向胡閑問:“胡先生!你能決得定,這個萬惡的凶徒,今晚表演的地點,定是在這裏,而不是在別處的嗎?”

“這雖不能一定,但照大勢所趨,卻已遲緩不到哪裏去的了!因為,我已探得孫嫵娟的生日便在下星期,一過這個生日,就滿了法定成人的年齡了!”胡閑也悄悄地回答他。

於是,淩局長不再說什麽了,也和我們一樣,隻是很耐心地等待著。

好容易,一句鍾已是敲過,這位千嬌百媚的美人兒,果然又依時出現。前番是在雨中,今次卻有月亮,故瞧看得更是親切。而在這裏,這位淩局長卻同看戲一般,已看到吃緊之處,隻覺精神百倍,再也不覺氣悶了!

一會兒,忽見這美人兒,又仰起頭來,向著對麵的高樓上望去。在這皎潔的月光下,瞧到她似乎露著喜悅之色,大概她已見到了什麽吧?

你道,她向對麵瞧見了些什麽?原來:在這居高臨下的對麵樓窗中,有什麽人在把火光晃動著,計共是晃動了六下。我們所伏匿的地方,和她所站立之處,是在同一的角度之下,所以,她既是瞧到,我們便也瞧到了!

而照這情形瞧來,這個人所以把這火光晃動著,大概是給她作為一個信號吧?——至這個信號所含的意義,雖不能猜度而知,至少總是她所期望的;或者她深宵來到園中,就是為了要瞧看有沒有這麽一個信號遞了來?

當我一想到上星期五並沒有見到這信號,所以沒有事故發生;而今天卻有了,不啻就是我們理想中這出悲劇的一個前奏曲,不禁不寒而栗,一個身子也有些抖戰起來了!

正在此際,忽聞遠處送來鍾聲,“當當”的,不多不少的正是二下,明明是在向我們報告著,這可咒詛的時間已到了!我們這一行三人,不覺齊把精神打起,並睜大了眼睛,瞧看著究竟有什麽事故將發生!

此時,這園門忽悄悄地開啟了,有一個黑影溜了進來。但尚未走到這位少女的跟前,她已經瞧出這是什麽人到來了,即歡聲叫了起來:“少牧!少牧!”

十九 可怕的一幕

說時遲,那時快,那人早已到了麵前,孫嫵娟即高舉兩手撲了去,他們便互相擁抱著。可是,從背後看去,在那人的右手中,卻見執了有明晃晃的一件東西,給這月光照耀著,瞧看得非常清切,這不是別的東西,乃是又長又尖利的一柄小刀!

“啊呀!胡閑猜想得一點都不錯,果然已到了最後的一幕,這個殺人不眨眼的魔王,要來行刺她了!”

我一麵這麽想,一麵便想拔足奔了去,要把他手中這凶器奪了下來;可是,時候已是來不及,早見那人已把這刀高高舉起,要向她刺了下來。我急得想要喊時,誰知張口也像似噤住了的,竟是發不出什麽聲音來!在這裏,我不免暗恨我自己太是無用了!而最是使人看了不忍的,這位天真無邪的少女,此時麵含倩笑,目露晶光,似正陶醉在愛情之中,並不知有禍事之將臨。

好了,好了!正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忽聽得有連續不斷的二聲槍聲,這是淩局長在表演他的神技了!果然一點都不含糊,隻見那人拿刀的那隻手,立刻便僵直地垂落下來,又聽得“當”的一聲響,那柄刀已掉落在水門汀cc上。同時,那人的身體已是站立不住,慢慢地向著後麵撲去,不多時,便也直僵僵地仆倒在地上。

孫嫵娟再也想不到會有這種事情發生,不免尖聲叫喊起來,接著,便跽在那人的身旁。這時我們早已趕了過去,把電筒一照之下,卻見那人三十不到、二十有餘,麵貌頗為俊秀,衣著也是楚楚,這槍彈適打中要害,所以,隻見他的兩個眼睛是睜大著,一張口是張開著,已是死在那裏了!

胡閑想把孫嫵娟攙扶起來,但並不曾辦到;淩局長可不能這般地客氣了,竟把她硬拉了起來,並對她很直率地說:“姑娘!我們是警務人員!此人就是摧殘少女的那個魔王,如今又要來刺你了!你瞧,他的那柄刀不是掉落在你的腳邊嗎?不是我用槍打他,你的肩上早已吃了一刀了!”

“哪有這回事?我和他已是訂了婚了!他既愛我,我也愛他,我不信他對我會有這麽一手!”孫嫵娟哪裏會相信。

“就是我,也不信有這回事!但一瞧到這柄刀,卻不能不相信!”淩局長又說。

“孫小姐!你慢慢兒自會知道!你要明白,他要對你行刺,實是有上很大的一種陰謀呢!”胡閑也對她說。

孫嫵娟最初仍不相信她的這位未婚夫,今晚乃是要來謀害她的。但瞧到地上放置的這柄明晃晃的尖刀,又親眼見到這刀確是從他手中落下,再把當時的情形一想,覺得事實確是如此,淩局長和胡閑並不曾向她打誑呢!

“但是,他為什麽要謀害我呢?”她仍是帶著懷疑的神氣。

“這決計不會毫無目的的,你不久自會知道!”胡閑微微笑說。

二十 一封奇怪的信

後來,經我們詢問之下,她方始把他們二人戀愛的經過,約略說了一說。原來,這個惡魔姓何名少牧,和她在一個喜筵上遇見後,即彼此相見恨晚,結成密友,不久,又訂了婚,但他們的訂婚是秘密的,連得她姑母都沒有知道!這是他們二人共同的意見:因為她未達法定成人年齡,對於婚姻尚無自主之權,一旦宣布出來,如遭她姑母反對,反為不美!不如待到滿足了法定年齡後,再行宣布出來呢。

不料,訂婚沒有多久,何少牧忽有上某種的嫌疑,受著偵探們的監視,隻好離開本市,暫時避上一避風頭了!這離別時的情況,自是非常難堪的,但何少牧卻十分堅決地說:“可是,無論如何,我總是舍不了你的,一旦有了什麽機會,我定要再來瞧看你,那時再商量妥善的辦法俾仍可遂雙棲雙宿之願啊!”

她那次和他話別的時候,正是某一個星期四的深夜,算起來已是星期五的上午了,時間恰恰是二句鍾敲過後。所以,為便於記憶起見,便彼此約定:他如要偷偷來看她,也就在每周中這一日,並恰恰是這個時候。所以,她每逢到了星期四的深夜,定要偷偷來到園中,看他到底來與不來呢。

當她說到這裏時,胡閑含笑問道:“你們不是以舉火為信號嗎?隻要見到對麵的樓窗中,有人把火光晃動著,來回共是六次,那就知道這姓何的已是偷偷回來,快要和你來相會了!”

她聽了,把頭點了點,同時又舉起妙目來,向胡閑望了一望,似乎佩服他的本領不錯,竟是什麽都知道的。跟著,她把先前所說過的語,又複上一句道:“但是,他為什麽要謀害我呢?”

她一邊說,一邊又向死在她這腳下的情人望了幾眼,似乎很是悲傷的樣子,而一時情感所衝,幾乎要倒下地去。委實這件事太是可怪,也太是可悲了,以她一個弱女子身當其境,百端環攻,又哪裏支撐得住呢?

胡閑見了,忙把她扶住了,然後又和我把她送到屋內,讓她在一張沙發上臥下後,複向她安慰了幾句,方又一起走出。

這時候,淩局長已從園外,把守候在那裏的幾個部下喚了進來,叫他們把這屍體舁起,預備送往驗屍所中去。

這是照例的文章,更在這死者的身上,檢查一下,究帶了一些什麽東西?可是,除了一隻手表和少許的錢幣之外,卻沒有別的東西。隻在大衣的袋中,藏了一封已貼郵票而尚未寄出的信。

“這封信一定是很關重要的!”淩局長一見便這麽說。但當一個部下把此信遞給了他,他隻一看信麵,又像似很為詫異地,叫了起來道:“怎麽說,這封信還是寄給我們警局的啊!”

我和胡閑聽了,忙也湊過頭去看,果見上麵寫得清清楚楚,投寄本市警察總局,一時倒也覺得奇怪起來了。

淩局長把那封信拆了開來,讀了一回後,遞給我們二人看。

二十一 同謀者

“你們二位請看!這不知究是什麽意思呢?”淩局長說。

胡閑便把信接了過來,當和我一起讀著,隻見這內容是這樣:

局長鈞鑒:

民以偶然之機會,在新疆路一荒場上,見到所停之空汽車中,有一女子已死於其內。究是因何而死,可不得而知。

民現欲向局長報告者,即民發現此屍體之時間,正為本星期四午夜十二句鍾。此對於貴局將來作本事件之推究時,或有相當之幫助。

民本應親自赴局陳述,奈以前曾在局中有案,恐反引起種種之不便,故以此書為代。敬希諒之。

民隱名氏上

我把此信看了一看,覺得這是與本案沒有什麽關係的。果然,胡閑也和我是同一意見,隻聽他說道:“這或者是另一事件,卻與本案是無關的呢!”

於是,淩局長把這封信接了去,放在衣袋中,又說道:“如今,本案總算已告一段落了!不過,這小魔王沈十究竟藏匿在哪裏,與本案是否有關,還得探訪明白!最使我感到辣手的,這個元凶已死,無法取得他的口供,隻有今天欲向孫小姐行凶的這一事件,可由我們三人證明外,關於他以前種種之罪行,卻無由證實是他所為。那麽,這像有定期性的一連串的謀殺案,不仍隻能成為懸案嗎?”

在這裏,我好像突然間聰明了起來的,便含笑說道:“不相幹!這隻要到了下一個星期五,不再有像這般的少女被殺案發現,就可作他是本案真正凶手一個極有力的反證!”

“不!這倒不必如此的!”胡閑也笑著說,“你難道忘記除他之外,還有一個同謀者嗎?”

我一聽這話,就知道他是指著孫笑倩而言;可是,淩局長卻有點莫名其妙了,不免帶著驚詫的神氣問:“怎麽,還有和他同謀的?現在又在哪裏?”

“好!你且隨我來,待我引領給你看。”胡閑說。

於是,胡閑在前引路,我和淩局長默然隨在後麵,又向著屋中走去。到得裏麵,卻見孫嫵娟仍睡在沙發上養著神,但神色間已自在得多了,一見我們走入,即一骨碌立起身來,胡閑便向她問道:“孫小姐!你的姑母在哪裏?不是還在樓上睡著嗎?”

“不!她不在家,她昨夜並沒有回來呢!”嫵娟回答。

“她不是常在外麵過夜的嗎?”胡閑又問。

“是的,每星期中大約總有二三次。”嫵娟又向他回答。

“如此,我不再驚動你了!我倒是知道她的去處的!”胡閑說完此話,即向那少女點了點頭,和我們又走出來。

“哦!照此說來,你所謂那同謀者,大概就是這孫笑倩吧?”淩局長這時候似乎也聰明起來了。

胡閑並不曾回答這句話,卻把頭兒點了點。

二十二 撲了一個空

一會兒,胡閑又說:“我們快些兒走吧!如果等她知道了這裏的情形,她的陰謀已歸失敗,她定遠走高飛,那我們就要大費手腳了!”

淩局長把頭點點,也就急急走了出去。他所坐的那輛汽車,早在門外等候著了,就邀我們一齊坐了上去。

“如今我們到哪裏去呢?”淩局長坐定後方又問。

胡閑便向他的耳畔,輕輕說了一個地名,淩局長便又輕輕對那司機說了,這車即向前麵駛去。我雖沒有聽清楚這地名,但已知道定是我們那天盯了孫笑倩去的那個地點——馬斯南路,換句話說,也就是她和那姓何的秘密結合的一所小房子呢!

果然,車子一到馬斯南路,就依照胡閑的吩咐,在那天瞧見孫笑倩走進去的那條裏口停下了。我們三人也就從車中走出。

“她住在裏中哪一家呀?”淩局長問。

“這個我早已打聽清楚,你們跟了我來就是了。”胡閑說。

我們跟他走入裏中,到了像似一個公寓的門前忽停了足。他在門前約略打量了一回後,方又一馬當先,走了進去。我們自也跟在後麵。因為這是公寓,進出之人甚多,所以雖在夜中,一任我們走去,並無人來攔阻。

直至到了二層樓上十七號房間的門前,方有一個夜班茶房走了來,詢問我們道:“你們要訪問什麽人……”話剛說到這裏,忽向淩局長看了一眼,又歡呼起來道:“呀!原來是局長嗎?想不到你老人家會到這裏來的!”

淩局長生怕給人聽得似的,忙向他搖手,說:“輕聲些!你不是××號嗎?我幾乎要認不得你了!你如今在這裏工作嗎?”

“是的。我自從辭去差使後,就到這裏來了。局長不是要訪十七號的何先生嗎?他此刻不在房中呢。”

“那麽,他的那位女朋友,今晚可來了沒有?”胡閑忙搶著問。

“哦!你是問的那位孫小姐嗎?何先生今晚就是同她出去的,直到此刻還未見回來呢!”

於是,淩局長倒有點躊躇起來了。胡閑忙向他使了一個眼色,淩局長便也會意,即說道:“也罷,原是他約我們來的,他既還不曾回來,你且開房門,讓我們進去等一下吧。”

那茶房自無話說,即取鑰匙開了房門,讓我們走了進去,又給我們斟上一杯白開水,便管自走了。

至是,我們方向房中細細瞧看一下,卻見一切布置,都是十分富麗,倒好像置身在金屋之中了!

我不禁笑道:“這姓何的看來倒像是很有幾個錢的呢!”

“他正不必自己有錢,他有了這麽一位女經理作密友,怎還會布置不出一間金屋來啊!”胡閑含笑說,明是在點醒我了。

我又一眼看去,隻見靠窗右麵的壁上,還懸掛著一張一男一女合拍的放大攝影。我隻向上麵略一瞧視,不覺脫口叫了一聲:“呀!”

“老友,你又看到了什麽?竟是這般大驚小怪了!”胡閑又笑著問。

“我再也想不到,這位老小姐的情人,和她侄女的情人——就是剛才死在那邊屋中的,怎麽竟是一個人呢?”我也老實說。

“唉!華生!你真是老實,連這點事都不曾明白!我卻早已知道了!”胡閑像似很可憐我的。

二十三 還有這麽一個轉變

後來,關於這內中的情形,據胡閑所推測得的,又由他對我們詳細說了一番。這一來,連得淩局長也都十分明了了。

原來,這情形大概是這樣的:這惡魔何少牧最初確是向孫嫵娟追求著,憑著他的那一副好功架cd,相貌也長得相當不錯,果然獲得這美人兒的歡心,並且秘密訂婚了!但他的目的十分之九是圖財,貪色還在其次;滿以為如此一來,偌大一份的財產,定可歸他所有了!

誰知,訂婚不到多久,卻從孫嫵娟的口中,探得了她的誌願:一旦獲得這份遺產,卻欲以之作創辦醫院及設立醫學圖書館之用的!而嫵娟的誌願很是堅決,輕易不肯變更,他又是完全知道。於是,他不免感到失望了!

可是,他是一個什麽角色,既已做到如此一步,怎有肯半途而廢!在苦思焦慮之下,又給他想得一個補救的方法了!這方法是,複把這目的移轉到孫笑倩的身上去;同時,當然囉,早又伏下了一條謀害嫵娟之心;這因為,他們孫家那張遺囑的內容,已給他探聽得明明白白的了!

這孫笑倩的年齡已近四十,可說是一隻老蟹ce了;而他則三十尚未到,以他欲去追求笑倩,可雲降格而求,哪裏還會不達到目的的?等到目的一達,他便把那預定的計劃施行起來,這件慘案也就由此開始了!至於他本人,竟會如此的一個結果,這是他做夢都不曾想到!照他想來,定可十拿九穩,馬到成功呢!

“你這話確不錯!觀他的布置,也實是周密之至,又哪裏會料到你已洞悉他的陰謀呢?”淩局長待胡閑把這情形述說完了後,卻是這麽說。

“然而,也還得仰仗你這一個神槍手;否則,他的陰謀雖終歸失敗,但這位少女的性命恐要不保了吧!”胡閑又望著淩局長笑嘻嘻地說。

世人哪一個不是喜歡吃馬屁的,淩局長一聽這話,不覺也把笑臉展開,像似很是得意的樣子。

在這裏,我不免也要插問一句了:“那麽,照你想來,關於謀害嫵娟的這一個陰謀,他定曾對笑倩說過,而取得她的同意的嗎?”

“同意不同意,現在雖尚不能加以武斷;然至少可說,她一定是知情的,因為,對於這遺產將來的運用,她是不滿意於她侄女的那種主張的,就她私心而言,又何嚐不希望她侄女早早死去,而可把這份遺產移轉於她呢?”胡閑說。

“隻可惜我們撲了一個空,竟不能在這裏捉到她!不然,憑她是如何得厲害,我們總可問出她的口供來呢!”淩局長頓時又透露著失望的情形。

“真的,她究竟到了哪裏去了?如何既不在家中歇宿,卻又在這裏捉她不到呢?”我也說。

正在此際,忽聽胡閑吃驚地叫起來:“呀!想不到還有這麽一個轉變!我在本案中,如今又是完全失敗了!”

“你說些什麽?”淩局長很吃驚地問。

我雖不曾開得口,但這吃驚的程度,可自問並沒有減於淩局長!

“在剛才所搜得的這封信上,這死坯不是說在新疆路的那麵,他曾在一輛車中發現了一個女子屍首嗎?”胡閑又突然地這麽問。

“是的。但我匆匆間,還未差人去瞧看過呢!”淩局長答。

“如此,我們快去瞧看一下吧!”胡閑像似很匆促的樣子。

二十四 果然是她

在新疆路的那一端,有一段地方確是很冷落的,所以,載有女屍的那輛汽車,停在那荒場的旁邊,直到現在,除了那個惡魔何少牧說是瞧到過外,尚沒有旁的人將它發覺得,連得崗警都不曾對它注意過!

當我們的汽車駛入了新疆路,便一路留心看去,果然在一個荒場的旁邊,見有一輛汽車,像似拋錨一般地,停在那裏了。

“他所說的,大概就是這一輛車子!”局長一見便很興奮地說,隨即停了車,大家一齊走下。

胡閑卻顯著從來未有的一種緊張的神氣,即當先走近車旁,打開車門,拿起電筒,很注意地向著車中一照。隻一照之下,便又退了出來,灰白著一張臉,尖聲呼叫道:“果然是她!果然是她!——唉!這一遭我又栽了大大的一個筋鬥了!”

但他雖是這般地說,我卻猜不出他所說的這個她究是誰!

淩局長當然也和我有上這同樣的情形,可是他比我要來得性急,早向胡閑發問道:“你所說的她,究是哪一個呀?”

“這還有哪一個,自然就是我們正要找尋的那個孫笑倩了!”胡閑隻冷冷地回答。

這一句話不打緊,我和淩局長不覺都呆了起來了。

良久良久,淩局長方又說:“如此說來,她在本案中,並不是一個同謀者嗎?不然,她自己怎反又遇了害呢?”

“唉!這情形很為複雜,停會兒再細細地告訴你吧!”胡閑隻是唉聲歎氣著。

當下,淩局長也走到車中去,把這女屍瞧看了一下,便又把崗警找了來,對於他在這地段內出了這麽一件大事,竟是毫不知覺,未免太疏忽了,不由把他大大地申斥了一頓。隨又叫這崗警把這屍首看守著,然後又分頭打電話給驗屍所及法醫,著將屍首舁往驗屍所,著手進行驗屍的工作了。

當我們重回到汽車中,向著警局中直駛而去時,淩局長卻迫不及待地,又向胡閑問道:“請你趕快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呀?”

“唉!這無非受了遺產之害!所以那個惡魔要把孫嫵娟害死不算,同時還得先把她置之死地呢!”胡閑又歎息著說。

這在淩局長當然仍是莫名其妙,但我卻是見過他們孫家的這一張遺囑的,不由登時恍然大悟了,便也接口說道:“哦!怪不得那惡魔要寫上那封信,給這孫笑倩死去的時間來上一個證明!否則,孫嫵娟如果一旦給他殺死之後,人家卻不承認笑倩是死在嫵娟遇害之前,這在他不是前功盡棄嗎?”

“唉!你們在說些什麽?我卻一點兒都不懂得呢!”淩局長不由發急起來了。

於是,胡閑方又把孫家所立那張遺囑的內容,向他詳細一說,他方也完全明白了。因此,他又問道:“如此說來,你所說的那個同謀者,事實上卻已變為孫明玉,而不是孫笑倩了呢!是不是?”

“依情形而言,大致是如此!因為照這惡魔的那種安排,都是謀能有利於她,使她可以安然承襲這筆遺產啊!”胡閑回答說。

二十五 最後的結束

這在我很是引為遺憾的,像這般曲折離奇,轟動一時,並範圍弄得很大的一件案子,自從這惡魔何少牧一死之後,就煙消火滅,不再有什麽新的發展了!而就實際上言,本案也已不結束而自結束呢!因為,本案的主動者隻有這惡魔一人,他一死,自然什麽都可了結了!

但為求讀者們明了和滿意起見,我還得好好地交待上幾句話:

(一)孫笑倩的屍體,已由法醫檢驗過了,據說先是在食物中中了毒,然後又給人扼死的!據此以推測,定是何少牧先在食物中下了毒,然後以出遊為名,同了她一起坐了車出去,到得新疆路那邊靜僻的所在,恰恰這毒發作起來。何少牧生怕或有呻吟,或呼叫之聲,從她口中發出,忙依預定的計劃,即用手把她扼死了!這在他真隻一舉手之勞啊!然後把車連人,拋棄在那邊,管自逃走。

(二)孫明玉的個人曆史和私人生活,已調查明白了。她是一個清苦的小學教員,在鄉間教著書,自甘淡泊,什麽紛華的場所都不去。也曾嫁過人,但那丈夫卻不來照顧她,已出門去好多時候了!照此看來,她和本案卻是沒有絲毫關係的!

不過,在這裏,卻又聽得了一個驚人的消息:她所嫁的那個丈夫,也是姓何,而據胡閑詳細調查之所得,正就是那個惡魔何少牧啊!

“好家夥!如此說來,孫家的那三姊妹,都在他玩弄之中了!本領倒真是不小啊!”我聞得了這消息,不免要這麽說。

“這沒有什麽稀奇,上海盡多這輩拆白cf的少年,對於任何女子,都有接近的方法的!”胡閑含笑說。

“不過,他的手段也太狠毒了,為了要謀得這一份遺產,竟不恤把二個情人的生命犧牲了去!而他所以要把孫明玉留著的,大概為了她比較容易對付,不如笑倩和嫵娟的各有自己的主張,一旦承襲了遺產,決不肯讓他任意揮霍吧?”我又說。

“你這個推測一點也不錯!”胡閑也加以首肯了,“不過,據我想,這隻是一個過渡的辦法!一旦遺產真是到了手,說不定又要找個機會,把這孫明玉也一並害死的!”

我也把頭點點,覺得他已把這惡魔的心腸看得很透很透的了!如果不死的話,此後正不知還要害死多少人呢!

(三)這小魔王沈十,原是給那惡魔囚禁在一個秘密所在的;自那惡魔一死之後,經胡閑四處找尋,居然把他尋得,又恢複了自由了!而關於被騙去時的情形,正和胡閑所推測的,若合符節。

“但是,那簽字的名片呢?是不是你的親筆?”胡閑含笑向他問。

“這確是我的親筆。”他回答,“可是,我還得有上一個聲明,這全是給他賺了去的!他對我說:‘我是鑒定筆跡的一位專家,要知道你的神經是否已健全,隻看你所寫的字就可明白!你如今可多簽幾個自己的名字給我看!’因此,便將他給予我的一疊卡片,不停手地簽寫起來了!”

對於這沈十的簽字,那惡魔是用這般方法騙得的,也可謂狡詐之至了!我和胡閑聽到這裏,不禁相視而笑。

案結後的數天,胡閑和我同坐在事務所中,孫家比鄰的那所洋房,自然退了租了。我們不免又談起了這件案子,胡閑歎道:“唉!講到這一案,要算是我最得手的一案,不料在這末了,仍又來上這麽一個轉變,全出乎意料之外,使我不得不自認失敗!由此看來,這‘失敗’二字竟是跟定我了吧?”

“不!這不得稱之為‘失敗’!就算失敗,也可說得是雖敗猶榮呢!至少,孫家那位美人兒不致遭到毒手,總是全仗你力!而這惡魔的陰謀,也是由你揭穿!怎麽還不值得稱頌一番呢?”我忙含笑說。

失敗慣了的他,驟聞這恭維的話,倒似乎有點局促不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