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十 五、輪轉陰陽

“怎麽死的?”胖子納悶道。

“不會是起了歪心思被國師識破……”瘦子問道。

“無量天尊!非也非也,本國師素來悲憫天下蒼生,怎會無端殺生呢?”

“他是服藥過度,自己被自己吃死的!”

“難道是吃了國師您的……”瘦子語音驚恐,胖子聞言也是大驚離座。

因為他們都是使用老道“仙樂散”和“玉擎丹”的,這藥要是能致死,那他們……

“無量天尊,非也非也!本尊丹藥純取自然,不會要命!”

“他是吃了那日本人的改良丹才死的!”

二人聽了稍稍放心,這才重新坐穩。

“那日本人拿了幾顆‘仙樂散’說是要改良,而後能大批量生產。”

“那顆是他送來的樣品,我就想著給小太監試試!”

“反正他是個無足輕重的,本尊的丹藥何其珍貴,怎能無端浪費?”

“就是就是!”胖瘦二人齊聲道。

在他們的心裏那可是得像他們這樣身份身家的人物,才配用得上的。

“誰知道小日本在裏麵摻了什麽,小太監聞到後就喜不自勝,一口就吞了!”

“沒多久他就樂得瘋癲,然後就一命嗚呼了!”

胖瘦二人聽得很是詫異,沒想到還有這樣的死法。

“那個日本人不是二位大人介紹的嗎?到底是何底細?怎麽又摻和到這件大事裏來了?”

“噢,他呀!”胖子似乎在回憶起源。

“他呀是個日本的科學家,但是和日本軍方關係深厚!之前這人在關東搞礦山,後來徐世昌去當總督了就要收回。他呢知道我的大名,就慕名來拜訪,想活動活動繼續下去!這人出手倒是大氣,可徐世昌有北洋撐腰,腰杆倒是很硬,總是搪塞我!這一來二去,就拖到了老佛爺殯天之後!接著新官上任,跟我們不對付,日本人村山的算盤就算是打不響了!”

“不過盛京遼西的礦山,還是有不少在被小日本開采著?”老道問道。

“那些是新官安排的,我們沒有門路。而村山一開始抱上了我們的大腿,自然也就沒有其他門路!而且據地方說那小子的礦上,就沒有活著出來的礦工,所以很是招人懷疑!”

“是不是都用來研究那走肉了?”老道問。

“你也知道這事?”瘦子驚奇。

“當然,他還扔了批試驗品到穀底,拜托我幫他試用呢!”

“那效果到底是不是向他吹噓的那樣,能以一敵百,不死不痛?”

“後半句倒是真的,但前邊嘛,或許碰到手無寸鐵的百姓還可以,但是遇到高手可就不成了!”

“你們知道他搞這麽邪門的東西,還讓他加入?”老道疑惑。

“事情是這樣的!”胖子道。

“當時我們在朝堂失了勢,也開始謀劃著這件複生轉世的大事!那一次,小鬼子又來拜訪,我本想把他給打發了,沒承想,他倒是告訴了我個緊要的情況!他說他們日本眼見著在這屆兒皇帝加上愚蠢透頂的內閣的主理下,清朝就要滅亡了!他們政府願意扶植一個新朝,來接管現在的朝廷!而且他們不介意由親貴們聯合成立這個新朝,隻要能滿足他們日本在中華的利益即可!我們當時是沒錢沒人,雖然有輔政王這樣的絕世高手,但總歸人單勢孤不是?所以我就問想怎麽扶持,是給錢給人,還是給槍給炮?他說全沒有,我說你滾蛋!不過他說隻要我們能先成立個新朝廷,他就能從本國要來支持!我說你想得美,連人都沒有,怎麽打仗?他說這個打仗的人他最不缺,可以保量供應,而且這些都是些打不死的戰士,威力驚人!我將信將疑,不過他是信誓旦旦,我就說你得證明一下。他說三天後直隸熱河邊上一個村子裏的所有人全都會死,而且死狀可怖!我本沒當回事,可三天後還真接到探報,那裏真有個村子一夜間所有人全部死光!而且有肢體不全的,有開膛破肚的,真的十分可怖!而且沒有留下殺人者的任何痕跡,仿佛整村人一晚全被鬼殺了般!而且據鄰村人說,隱約看見了一些僵屍一樣的人進入了那村子!我一聽,可真是驚著了!這小子還真有兩下子,就跟他問及細節。他說這是他用屍體秘密研究的殺人利器,本要用到日俄戰場上。沒想到沙俄佬這麽不禁揍,沒等他秘密武器派上用場,他們就敗逃了!所以這些走肉閑著也是閑著,不如借給我來完成建立新朝!這樣我才答應讓他參與進來,現在你也看到了,他研究出的東西還真夠邪門的!”

“那他想要什麽?”老道問。

“反正都是些能給他換來名留青史機會的東西唄!沒事,我大國泱泱,給個些許東西算什麽?關鍵是以後我們就有了小日本這個後台,那新朝可就順利多了!”

“那他為什麽不在這裏研究,而是要等弄好了,把走肉送過來實驗?”老道問。

“他說這樣的實驗研究設施器材和人才,目前隻有上海有,所以秘密研究基地就在那裏!至於還有什麽人參與,他隻說有兩個很厲害的西方腦科專家加盟了,對他來說是如虎添翼,這也是他要在上海研究開發的原因之一!再加上上海水路運輸發達,方便各種原料成品的運送!”

“原料成品?”老道微一疑惑而後就懂了。他歎口氣道:“這人是一身邪術,等事成後必得除了!”

“國師這個可不能急,我們還指望著他從中斡旋,好得到日本國的武器支持呢!”

老道又歎口氣:“不論如何,這一國的尊嚴不能丟,一國的氣節也不能丟!”

瘦子道:“國師,您是太以我大清為尊,以朝廷為傲了!”

“您可能不清楚,朝廷上的那些人除了白花花的銀子,誰的心裏還有什麽尊嚴,什麽臉麵?在外邦麵前到處喪權辱國,這尊嚴都丟盡了,在國人麵前頻頻食言,這臉麵早不要了!現在對我們來說,新國建立須得有個強援,這才能與各方分庭抗禮!那日本人又如何,隻要能保得住我們新朝,就算暫且有些損失,也沒什麽過不去的!沒看我們大清這些年是怎麽過來的?還不是到處跟洋人借款補窟窿?就朝廷那點兒歲入,根本就架不住內閣那夥中飽私囊的!”

“沒錯!”胖子接口道,“國師不必多慮,這朝政外交就由我二人操持!您就一心掌管傳教布道!”

“有轉世的老佛爺在,這朝局壞不到哪裏去!總不會比現在那幫子還差吧?”

瘦子點頭和胖子互視,可老道卻顯然沒他們那般樂觀,隻是發出了如木軸扭動的聲音。

這兩位也知道,他們此次合作倚重的幾位重要人物都是殊難揣測。

放在平時,這樣的牛鬼蛇神他們可是斷然不願招惹的,可誰讓眼下實在是黔驢技窮了呢?

胖瘦兩人明顯感覺到了老道對與日本人合作有所不滿,但這可是他們長遠計劃的重要一環,萬萬不可或缺。

甚至可以說,未來這個新朝能夠長久,他們的權勢能夠穩固,隻有依靠日本這個強援。

難道國師和輔政王這兩位永遠戴著麵具的怪異妖人,能夠幫他們把新國長治久安?這他們可是從沒想過。

不過眼前這二人卻是必須要依靠的,也是萬萬不可得罪的。

這兩個沒敢多刺激老道,而是假意找些搪塞來緩和冷場。

胖子先道:“國師,您說今日有您的大弟子擔任護法,莫非就是身後這位?”

老道這才口氣緩和道:“沒錯!今日不僅是二位大人大喜的日子,也是本國師大喜的日子!”

“不僅能親自選中新主,還能收此佳徒,實在是老懷寬慰!”

瘦子見老道後麵的紅衣女子身形婀娜,飄然超群,雖然隔著麵具看不出容貌,但想必也是絕色佳人,要不老道能這般上心?

他心中卻是又妒又氣,那個如同怪物一般的輔政王據說有個佳人相伴,這個老朽般的古怪老道也有個佳人相伴。

這兩個以前在他的眼裏可算個什麽東西,無非就是街市上的渣滓,實在不值一提,可眼前卻都是美人相伴!

那個還明確說是自己的女人,這老道竟然還欲蓋彌彰般叫作弟子!

他是從不少地方看到有些個歪道**僧,專門以弟子為名金屋藏嬌,沒承想這老道嘴上道貌岸然,幹的卻也是齷齪之事!

想到這兒,他忍不住道:“國師好福氣呀!當真是佳人在伴,溫香滿懷呀!”

誰想到這話卻一下子激到了老道,就見他伸手一拍石桌道:“請大學士自重,貧道豈是貪戀人間美色之人,純粹是為了本派尋一資質絕佳的繼承人罷了!”

他這一巴掌,直接就把石桌拍成了碎塊。

零星濺起的石屑打到了胖瘦二人的麵具上,發出“砰砰”聲。

那兩人見老道一掌下去,威力如斯,再也不敢多言了。

其實老道早就料到了世人會對自己這個美若仙子的徒兒,有這樣那樣平白無端的猜測,更會直接質疑他目的不純。

對於這些俗人眼光,世人風語,他是根本就不在乎,長生聖人難道會跟血肉凡胎一般見識?

不過現在莫沁然就在他身後,他可不想讓剛剛回心轉意的莫沁然對他有絲毫誤會,所以直接下了些重手恫嚇那兩個為貴不尊的。

他側頭對莫沁然道:“徒兒,這兩位大人一貫喜歡開玩笑,你千萬不必介懷!”

胖瘦二人見老道竟然還要跟這紅衣少女解釋,足見其地位非凡。

胖子忙道:“對對對!大學士是詩詞看多了,總想著些風花雪月!”

瘦子也忙道:“對對!老夫失言,護法莫怪!”

他是見到了這國師的厲害,以前還以為他隻是個會煉丹的,沒承想一出手絲毫不下於那個冰冷的輔政王!

剛才那一掌哪怕是隨便掃在身上,他就要立刻和財富、地位、權勢、美女永別,所以忙道歉,再不敢多言。

而莫沁然壓根就沒回話,隻是輕輕點點頭。

老道倒是對她這般高傲很是滿意,這才是未來一代宗師該有的風範嘛!

接著,三人就有一搭沒一搭聊些閑的,莫沁然感覺身後的秦瀟一直沒個動靜,就偷眼向後瞧,卻發現他從麵具中透出的雙眼全是沉思狀。

秦瀟聽著這幾人的對話,一直在思考、厘清線索。

看來李蓮英的寶藏確有其事,隻是最後還是落到了這兩個密謀建立新朝的人手中。

那個修造藏寶箱又被殺掉的叫杜自鯤,這不就是明墉的那個二師兄?

他當年不要兩千兩謝銀,就要那口打開的鎏金盒,看來的確是對機關之術極為癡迷。

而這許多年過去了,沒想到秉性是一點兒沒變,但最後還是喪命在手藝上。

可那個從英租界透露出他行蹤的又是何人?這不是擺明要他死嗎?

再有他在天津圍局時就感覺看到的第一夥行劫的很是古怪,據這一胖一瘦講,那不是他們安排設伏的,而是將他們埋伏的人伏擊之後再來搶劫的。

那夥人可是擺出了一勺燴的架勢,不但錢物,就連那些姑娘們都沒打算放過。

要不是四哥他們早在外麵埋伏了,還真就讓那群人得逞了。

現在想起來,他們的行動調度好像很有章法,穿著又整齊劃一,莫不是軍人?

可哪路當兵的,能知道如此隱秘的事情呢?而且還把之前那路意圖行劫的在沒動手前就都料理幹淨?

而且他們好像知道這些人都帶了多少錢似的,搜得那叫一個徹底,手段那叫一個利落。

他還隱約記得有個光溜溜的胖子還被揍了,莫不就是對麵這個?

還有個瘦子的錢藏得那叫一個隱秘汙穢,卻都能被搜出來,看來對這些人的脾氣秉性也都了若指掌,那群人到底是幹什麽的?又是屬於哪家勢力?

還有那日本人竟然在上海建立了秘密實驗基地,自己也算是在那裏待了快三年,卻一無所知!

他奇怪得也有道理,這三年他接觸的不是租界的巡捕就是衙門的衙差,這種事他怎麽一點兒口風都不知道?

不過,他這疑問也沒有道理,上海此時擴容已經很大,僅原隸屬蘇州府的鬆江縣都已經分布了不少廠房。

他這一個隻在蘇州河黃浦江沿岸繁華地帶活動的半吊子私家偵探又能知道多少呢?

不過,讓他深為憂慮的是這研究本身,那老道丹藥的威力他是不知道的,但僅僅憑著那兩位對他的尊崇,也知道此物非同小可。

如果那小日本真有什麽改良的辦法,能不用那大蠕蟲產丹,而是大批量生產的話,那不知要貽害多深!

他深知中華民族被鴉片毒害,不少人都成了真正的病夫。而那丹藥的效力是遠在鴉片之上,如果再荼毒同胞,那百姓還能有活路?

再者就是製造走肉了,那東西的威力更是他親見親試的,如果日本人別有用心,用他們來屠戮百姓,那何人還能有活路?

還有他們話中提到日本人還雇用了兩個西方的腦科專家一起研究,那這走肉的威力豈不是更大?

西方的腦科專家,他倒是隱隱記得兩個,不過那都是十年前在瘋人院中見過的,難道這麽多年他們還在上海活動?

這許多疑問,都讓他陷入了重重迷霧中,完全是一團剛散,一團又起,自己完全無法盡窺全貌。

看來他這幾年在上海灘算是白待了,竟然如同個盲的聾的一般,沒有一丁點兒消息來源。

這事情要是放在明墉身上,他早就查個底兒掉了!

不過他是一門心思放在尋找思蕊上,哪裏還能旁騖?

現在既然聽到了這些,秦瀟倒是覺得等出去後一定要好好查查,絕不能讓這些流毒再禍害大清百姓!

他在這全神貫注地想著,完全都沒注意莫沁然在看他。

不過,莫沁然倒是相當欣慰,看來一定是什麽觸動了他的心思,此刻專注思索的樣子不就是個濟世英雄該有的樣子?

這邊他們動著小心思,可是主要的三位也沒閑著。

原來老道身旁的石桌被拍碎了,小徒弟進來打掃後又換了個木台子,再給三人續茶。

胖瘦二人聊了一陣,都覺得時間差不多了,這輔政王妃架子也太大了吧?怎麽還不出現?

老道卻道:“她一路遠來,可是要休息一陣的!況且時間尚早,二位不如先去用飯休息一下!我叫徒兒們準備!”

兩人再也不敢忤逆老道,隻得悻悻地被人領下去。

老道看著莫沁然道:“好徒兒呀,等晚上你就負責戴鳳冠,再有就是等新主選出時,你要催動百鳥齊鳴祝賀!”

莫沁然隻是點點頭,秦瀟卻全然不清楚怎麽莫沁然還有這手本事。

老道又出去安排,莫沁然就帶著秦瀟走到了放置鳥籠的大廳裏。

這裏看來是臨時安放這些模樣奇異,但毛色異常美麗的小鳥的。

就連這些鳥籠子都是現做的,竹條全是新的。

莫沁然支開眾人,這裏僅剩下他們二人。

可是籠中的小鳥有些倒是已經醒來了,見莫沁然過來了,都興奮地跳到她麵前隔著籠子對她吱吱地叫。

而這些鳥中赫然就有秦瀟見過尾毛的七彩斕蜂,而這全鳥看起來更加七彩斑斕,活潑靈動。

秦瀟不明白,這些都是野生的小鳥,何以見到莫沁然都像是見了主人般一窩蜂擁上來?

難道真的像老道說的,這山穀裏的花鳥還真與沁然散發出的內息相關?可沁然明明說她已經用不出內力了?

就見莫沁然把手伸進鳥籠去摸一隻全身明黃、有著朱紅色尾羽的小鳥,那鳥兒非但不避開,反而用頭在她手上蹭著,顯得極為親熱。

秦瀟更是吃驚,別說是野生的小鳥了,就是家養的八哥百靈,你想用手去摸摸頭,鳥兒還不一定配合,更何況都是野生的了!

莫沁然又把另一隻手伸進了旁邊的鳥籠,這回裏麵一隻藍橙色相間的小鳥直接就跳到了她的手掌裏,而後就像個小孩子似的在她掌心打滾撒嬌。

莫沁然不顧秦瀟在旁邊都快驚掉了下巴,她左伸手右伸手,將本來分散在各個鳥籠中的小鳥慢慢地攏齊進了兩個鳥籠裏。

說來也怪,那些鳥兒歡欣雀躍,全部主動配合。

秦瀟見鳥籠不少,想伸手幫忙,卻沒有一隻鳥不躲著他,看他伸手過來,全部撲棱成一片。

秦瀟隻得悻悻作罷,看著莫沁然就像是跟小鳥做遊戲般將它們聚攏到一起,都放在兩個籠子裏。

這兩個籠子裏足足被塞進了上百隻小鳥,嘰嘰呀呀一大堆,看上去擁擠不堪。

可莫沁然用雙手在兩籠小鳥頭上拂過,那些鳥全部聽話地安靜了下來。

秦瀟完全被這一幕鎮住了,看得目瞪口呆。

以前他曾經看過魔術師、馬戲團訓鳥,可哪裏能訓這麽多小家夥!

而且莫沁然全程戴著麵具,一言不發,更完全看不到表情。

這是怎麽辦到的,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莫沁然做好之後,把手抽出鳥籠,那沒關籠門,可那些鳥兒就那麽乖乖地待在裏麵,連叫都不叫。

莫沁然回頭看看一言不發的秦瀟,輕笑一聲道:“好奇這些小家夥怎麽會如此聽我的話吧?”

秦瀟道:“真不可思議,難以置信!”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為何會這樣,這些鳥好像從骨子裏就認識我一般!”

秦瀟忙道:“這就是仙子的靈氣,能讓百花綻放,能讓百鳥順從!”

莫沁然微微搖頭道:“什麽仙子,要真是仙子還能坐困圍城?看來塵虛子說得沒錯,我可能真的與這山穀有著什麽淵源!”

秦瀟最怕她被老道蠱惑,忙道:“許是你師父跟這穀有些關係,所以傳了些什麽你不知道的!”

莫沁然點頭道:“有這個可能!了忘師太可是從小就讓我喝一種茶,那味道清香而又特別,沒準……”

就在這時,就聽到有人叫道:“輔政王妃駕到!”

二人立刻轉頭去看,就見一行小道匆匆忙忙一路小跑趕去之前的大廳。

他們也很是奇怪,之前那兩個叫什麽攝政王、大學士的來了,都沒這般架勢,怎麽一個王妃到了卻要擺出如此排場呢?

這王妃可是在他人口中被說了很久,一直不見其人。

現在正主到了,焉有不去見識一下的道理?

於是莫沁然叫秦瀟拿著兩個鳥籠,她捧著王冠當先款款地步入大廳。

再進大廳,裏麵可是多了不少人,就見上首位坐著一人,身罩黑色繡金鳳鬥篷,雲鬢高挽,戴著個麵目清冷的麵具,顯然就是輔政王妃了。

她身後還跟著兩個隨從,畢恭畢敬地站著,但看氣場架勢可是兩個高手。

此時剛到的胖瘦兩名親貴隻能在她下首坐著,看磨磨蹭蹭的樣子好像是老大不情願。

也難怪,這位人還未到,就讓所有人為她戴上麵具。

而且一來就坐到了首位,完全沒有尊卑之分。

可秦瀟對她卻是心存著一份感激,要不是她讓戴著麵具,此刻還真不知該如何無聲無息地混進來。

瘦子大學士哼一聲道:“也不知輔政王平時是怎麽教內眷的,連這點兒規矩都不懂!”

胖子剛想附和,卻見王妃身後一人抽刀快似閃電般架在瘦子脖子上厲聲道:“大膽!竟敢對我族聖主這般說話,你不要命了!”

胖子一見此架勢連忙閉嘴,瘦子也是連聲道著不敢,對方這才把刀收了回去。

胖瘦二人膽戰心驚對望一眼,都是心下暗悔,早就知道跟這些眼中沒有權貴的江湖人物在一起有風險,沒想到這些人的路子遠比他們想的還野。

看樣子,以後是要有苦頭吃了!

不過,秦瀟聽見“我族聖主”幾字,卻是猛地一驚。

什麽?這不會是盛思蕊吧?再聯想那些人口中功夫奇絕的怪人,莫非就是那個鬼魅祁主使?

也難怪了,老道說怪人的功夫與他旗鼓相當,那不是祁主使還有誰有那般神鬼莫測的功夫?

可是這一切都太巧了吧?祁主使不是抓了盛思蕊要回去振興聖族嗎?怎麽跟這些人攪和上了複生太後的勾當?

難道……難道……難道他就是想借此複興聖族?

難怪這兩年明墉一直查詢毫無進展,原來他們早就到了南方去籌備新國,明墉老在北方轉悠,怎麽能碰到?

他越想越覺得有道理,便盯著那王妃仔細打量。

可是她全身都被罩在披風裏,臉又被麵罩遮個嚴實,僅憑頭發怎麽能分辨是哪個女人?

可能莫沁然也感覺出了此人是盛思蕊的可能性,也在緊張地打量她。

而就在這氣氛緊張之時,老道出來了,見王妃坐在上首,而兩位親貴噤若寒蟬,頓時就明白了怎麽回事。

他朝王妃唱了個喏道:“王妃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啊!望恕罪!”

秦瀟和莫沁然此刻都在巴巴地等著對方說話,隻要一開口,就斷然不會認不出。

就見王妃隻是輕輕動了一下手,她身後的人就道:“國師客氣了!王妃偶感風寒,不便多言!還望國師恕罪!”

胖瘦二人互望一眼,暗道:這譜也太大了!

老道卻是並未在意道:“那好,王妃鳳體為重!要好生將養!”

可秦莫二人卻是有點兒泄氣,沒想到這位王妃不說話,那就沒法印證他們的判斷。

可老道又說:“不知王妃此來,是給我等帶來了什麽好消息?”

王妃又一擺手,後麵的人道:“王爺在南疆已經做好了全部安排,連行宮都找好了,就等著新主入住呢!”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老道道。

不過他接著道:“不知王妃有沒有合用的藥物,本國師這裏倒是有不少靈丹妙藥,管保叫王妃藥到病除!”

王妃又一擺手,那人道:“多謝國師心意!不過王妃小恙,不日即愈,無須耗費國師仙藥!”

這王妃三擺手,秦莫二人根本就無法判斷這人是不是就是盛思蕊,而且就連個基本的年齡都判斷不出。

老道見對方堅持,隻得道:“那時候也差不多了!請諸位到道場一同見證新主轉世!”

等著王妃站起來,秦莫二人都是心中一沉,就見她身量比秦瀟也是差不多,根本就不是盛思蕊那般小巧靈動的樣子。

秦瀟心中暗道:也好也好!不是最好!要是明墉知道了日思夜想的人已經成了別人的妻子,還不知要心痛欲碎到什麽樣子呢!

不過,他也很是好奇,這王妃怎麽如此之高,要知道大清女子長成和她差不多高的極為少見。

不過這念頭也是一閃而逝,因為他看見這王妃雖然被大氅由上至下整個罩住,但依稀可以看得出一雙大腳,走路也是呼呼帶風。

他心道:這王妃看來也是武道中人,看這腳跟自己都差不多了。

莫沁然也一眼瞄到那雙腳,微微怔了一下,隨後邁步跟了上去,步伐好像輕鬆了不少。

眾人七拐八繞又來到了一間大廳,這間大廳可能是這穀裏最大的一個。

上麵距地麵足有三丈多高,而且還開了個圓洞,看起來很像是天然未經雕琢般。

不過如果這裏是千年前就已住人修煉的話,那也有可能是人力開鑿的,隻不過日久年深,日蝕水琢,早已將不自然的邊緣化為自然。

在這圓形的廳裏四周,擺著十張石床,更令人不解的是,這些床儼然都是使用不知多久的,所有的邊緣都已鈍化。

這顯然是很久前人工造好的,不過是不是一早就擺放在這裏就不得而知了。

老道解釋道:“等一下滿月初上之時,我們將候選人依次排好,等月光隱去,本國師再做法選出新主!”

胖瘦二人見籌備這麽久的大事眼見就要成了,都是掩不住的興奮。

而王妃一行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無動於衷。

而秦莫二人也是各想著心事,都沒走心。

很快,月光就從洞頂射了下來,或許是小洞聚光,本就十分明亮的滿月,此刻映在地上更是覺得冷亮一片。

老道此時已經套上了一件明黃色的道袍,顯得極為莊重華貴。

就見他拿起一把拂塵掃了一下,朗聲道:“請出候選童女!”

接著一行十個女孩就被陸續地帶了進來,並被小道們安置在石**躺下,頭都朝內。

秦瀟見這些女孩都穿著統一製作的大紅色禮服,雖然都是小小的人兒,可經過一番梳洗打扮,還真有些莊嚴的味道。

而他發現那個在照片上見過的大戶黃家的女兒黃霓鶥也赫然在列。

在這些高矮胖瘦各有差異,樣貌膚色各有不同的女孩中間,這個出身富貴、嬌生慣養、樣貌可人的小孩看上去還真有些出類拔萃之感。

莫非她就是老道早已內定的人選?要不然能不惜用價值幾十萬的珍寶去換?秦瀟如是想著。

不過既然說是個轉世儀式,又有那麽多候選人,怎麽能把他想要選出的人不著痕跡地選中呢?

怎樣能既顯示國師的尊嚴,又能服眾,還能挑出自己心儀的,這還真是個不小的功夫!

他看看莫沁然,但是她戴著麵具,根本就瞧不出臉色眼神的變化,隻是覺得她注視的方向好像是那個王妃。

秦瀟心中一愣,也朝著那王妃看過去,她除了如男子般高大外,還真沒有什麽別的。

難不成這是莫沁然的舊識?他很快就否決了這個疑問。

怎麽可能?莫沁然一路的經曆與這樣的人幾無交集,怎會認識?

但她為什麽總是盯著他?他也朝王妃看去,可是那高大的身子罩在鬥篷裏幾乎動也不動,還不說話,左看右看也看不出個端倪。

而此人不僅是不動不說,此時就像是閉著眼睛般,在麵具後竟看不出一絲光亮。

她在幹什麽?閉目養神嗎?可是大家都站在外圍,其餘人都在盯著中間等著施法的老道,唯獨她卻像是不理不睬。

那她不遠數千裏過來幹什麽?難道就真為那一紙詔書,其他的都不在乎?

不過此時外麵的其他人可沒有他這樣的心思,胖瘦二人被王妃隨從恐嚇後,對她是十分忌憚,此刻都站得很遠。

但隨著老道法師的推進,這兩個都不禁往裏麵走近了兩步,都伸直了脖子向裏麵看著。

可這時那王妃卻突然睜開了眼一般,向著頂洞看了一眼,隨即好像是頗失望地輕輕搖搖頭。

秦瀟也抬頭看了一眼,不過他卻是有些驚訝。

隻見之前如在洞頂鋪灑下來的月光,此刻卻好像變成了一道直線直射到地下。

這是什麽道理?莫非也另有些什麽玄機不成?

卻見塵虛子走到了月光光束的底下,突然仰頭,清冷的月光照在他那張陰森的儺神麵具上,顯得十分詭異。

就聽他開口道:“月華滿蓋,大陰飛升!陰虛幻靈,魂魄重聚!”

而一邊的鍾磬聲卻是應時響起,配合得倒是嚴絲合縫。

老道低下頭,在身前的案上點燃了三炷高香,香一插進香爐,他立時一伸手,一邊的一柄七星劍就到了他手中。

隻見他腳踩玄位,身形鬥轉,道服飄飄,開始舞起了劍來。

就算是秦瀟不精通劍法,但也看得出他這一路的確是不同於現在武當太極等道家的劍招。

就見他身體雖然僵硬,但身形卻極為靈動,整個劍招舞起來顯得是仙氣縱橫,配上衣裾飄飄,卻是一派仙風道骨。

可是讓人驚奇的還遠在後頭,而且讓所有人都大開眼界。

老道並沒有像常見的做法那般,又是搖鈴,又是焚符,又是撒米噴酒的。

就見他將案上擺放一圈的白色小瓷甕一一用劍尖挑開蓋子,這過程中他舞劍的節奏絲毫不亂,每一下都如行雲流水般。

而且那些蓋子被挑起後,都穩穩地落在了瓷甕旁邊,甕身卻是紋絲不動。

再見他用長劍連續刺挑,眩目的劍花過後,一圈的小瓷甕竟全部被他挑到了劍身上。

這些小瓷甕在劍身上排成一排,互相之間竟然沒有發出什麽碰撞聲。

秦瀟也不得不暗歎老道劍法的高妙,就這一手不知要讓多少劍術大師汗顏。

他細一看那些小白甕竟有十個之多,莫不是配合三魂七魄之說?

可他的歎服還沒落踏實,就見老道突轉身形,寶劍順勢揮出,就見十個瓷甕依次疾速地飛到了空中。

而後就聽一陣連續的噗噗聲,那些瓷甕竟然呈圓形環布,紮進了石頂上。

就見這些小甕都是口傾斜朝下,一個未碎,全都斜斜地紮進了石頭裏。

秦瀟不禁倒抽涼氣:這功夫簡直有神鬼之力!瓷瓶竟然能在功力下被硬嵌到石頭裏,而且絲毫不損,這功夫有誰能會?

這些瓷甕的位置分布十分均勻,而且都是斜口朝下,正對著下方石**女孩的頭部。

這時不光是秦瀟,莫沁然也仿佛是看呆了,一動也不動。

而那兩位親貴,就算是再不懂武功,也知道這手定是十分厲害,都挺直脖子仰頭,仿似被鎮住了。

而那位王妃卻是舉起一隻手,好像要抵住下頜,可被麵具擋住這才放下,顯然也是十分驚愕。

再見老道腳踏陰陽位,將劍橫在左臂上,豎左掌道:“無量天尊!”

“天地造化,孕育靈傑,肉身歸塵,魂魄不滅!

吉時祥瑞,鳳鳴再現,再登大寶,統領萬兆!

魂兮歸來,魄兮歸來,重聚新身,陰陽輪轉!”

老道念念有詞,而腳下卻開始像按逆時轉八字一樣轉著,就好像腳下有一幅看不見的太極陰陽圖一般。

其實他根本就不用說那些虛虛幻幻的過場話,場外的人都已經被鎮住了。

況且他那些過場話跟以往道士做法時說的還全然不同。

除了那句“無量天尊”外,其他的根本就聽不出和道家有什麽聯係。

這一點莫沁然卻是猜到了些大概,據她所知,現在道家那些門派的做法術數基本都成型在宋代以後。

而道門符籙雖然早已有之,但多數都是乾陽剛正,鎮鬼驅邪的,雖然也有陰陽聚散的,不過這場合要是配上符籙,哪裏能顯得出塵虛子的本事?

還有重要一點是,老道本來是個癡迷丹藥的,對符籙一道又哪裏能懂?

可看見哪個在煉丹時還嘴裏一堆道家貫口的?所以老道這完全是在揚長避短。

而他憑借著神功幻化,早已能將場麵鎮住,那些隨口的話也就是個陪襯。

而此時大家都被緊接著發生的事情徹底牽引住了全部注意力,也沒什麽人在乎他說些什麽了。

隨著他倒繞八字舞劍的加快,從每個白瓷甕裏肉眼可見飄出青色光點。

那些光點就像是拽著遊絲一般,在空中緩緩地漂浮遊**著,劃出了一片淡淡的拖尾光。

但那些拖尾並沒有影響那十點青光的亮度,就見它們上下飄動起伏著,向著中央的月亮光束靠近。

秦瀟可是傻眼了,這難道是什麽幻術?且不說瓷甕裏怎麽能飄出青色光點,可這些光點怎麽還能向中央聚齊?

他思量著在這裏就吃過一頓飯,而且並沒有什麽不暢的感覺,莫非被下了藥?

他滿心狐疑間一瞟,卻發現那王妃好像是飛快地微微掀起麵具,把什麽東西塞到了鼻子下麵,隨即立刻扣上。

這是她第一次掀開麵具,可是速度過快,根本就來不及看清一點樣貌。

不過秦瀟卻是暗暗心驚,莫非那個王妃也在懷疑這裏被老道布下了什麽秘藥,所以在鼻子下塞了什麽解毒物?

他忙看莫沁然,卻見她身子微微顫動,似乎在掩飾著什麽不安。

秦瀟心驚,難道老道真的在這裏撒了什麽致幻藥?

再看那兩位大員,卻已經是目不轉睛,看得動也不動,顯然十分陶醉。

他忙到處看,卻見四周並沒有什麽異常之物,目光再回到中央,看到那三炷高香都快燃到一半了。

整個大廳裏隻有那裏有縷縷青煙冒出,但馬上就被老道的劍風刮得四散。

難道這致幻物就在香裏,隨著燃燒讓所有人中招?

不過,他就算是想到了也沒什麽用,他身上沒有任何避毒驅邪的藥物,如果單純閉氣,也挺不過太久。

難道還能馬上撤出去?那不是壞了全套計劃?他現在知道莫沁然為何微微發抖了。

顯然她也想到了此節,隻是出於無奈,隻得聽之任之。

秦瀟又看了一眼王妃,就見她身形放鬆多了。到了此時,他不禁暗暗佩服起此人來,看來她是深知江湖險惡的,隨身帶了避毒物,所以也就著不了道了。秦瀟的情緒並沒有因此而緊張多少,因為接下來讓他更為瞠目結舌的一幕出現了。

就見此時月光光束已經漸漸收窄,已經就像是要逐漸消失了一般。

此時月相雖滿,但方向在變化,如果月光射不進這個洞口,而世間也剛過午夜,那倒的確是陰氣最盛的時候。

就見那月光好像確實是從下到上慢慢消失一般,這速度慢得幾乎肉眼可見。

而在月光就要從洞頂消失的時候,就見殘餘的光線裏驀然冒出了一堆青白色光點。

這些光點遊走向下,逐漸和那些正在靠攏的青光點一一融合。

說來真的是詭異莫名,那些光影的運動,好像都拖著光尾一般清晰可見,讓人歎為觀止。

兩位權貴,此時口中都發出了不由自主的啊啊驚歎聲。

秦瀟也是看得更加傻眼,更加堅信自己一定是藥物迷幻,再被幻術迷惑了。

不過他看著那位在鼻下塞了避毒物的王妃,此時好像也是頗為驚愕,也是目不轉睛地看著。

秦瀟幾乎就沒見過莫沁然緊張失態,這是他第一次見她緊張連續升級。

他心中更疑惑了,難不成沁然也相信所見為真?

這時那些光點已經全部融合成了十點更大的亮點,就漂浮在空中。

此刻月光全無,整個大廳裏隻有四角點著燭光,而這些光點的亮度竟然能將正中的地麵映得一片青白。

就見老道突然止住了劍招,收身豎掌道:“無量天尊!魂魄已齊,英靈已聚。新主已待,遴選入體!”

說罷他再次於原地舞起劍來,這回是身形不動,卻將寶劍在身周舞得像團團白花一般。

秦瀟是見識過明墉舞的那套“**葉劍”的,同樣是能把自己罩得密不透風。

不過跟老道一比,那可就是天壤之別了。

好比一個是大師在揮毫潑墨,而另一個就是頑童在劃拉樹枝。

他這時也不得不歎服這塵虛子的功夫真的不是蓋的,僅憑這手劍法估計當世也是無敵了。

不過再看莫沁然似乎也是癡癡地看著,身上的緊張之感反而消退了。

他再生疑惑,沁然這是怎麽了?完全摸不著頭腦嗎?

不過更讓人難以理解的還在後麵,就見頂上那些光點正在慢慢匯聚到一起,慢慢地形成了個拳頭大小的光球。

就見這光球在半空中圍著那些女孩一圈圈繞著,而在每個頭上都略有停留,好像是真的在仔細鑒別篩選一般。

這情景讓人無比驚愕,難道這光球還真的是魂魄構成的,有形也有神了?

不過更讓人難以理解的事情是,那些小女孩本來都是仰躺在**,閉著眼不哭不鬧。

本來照秦瀟之前的理解,肯定是被喂了藥。

但此刻這些女孩卻是齊齊地睜開眼睛,向上盯著,同樣是不動不鬧。

那就難理解了,這段時間根本就沒人靠近那些小孩,可突然就這麽醒了又是為什麽?

秦瀟這下徹底懵了,難道還真有什麽靈異,莫非真有什麽陰陽轉世不成嗎?

難道這些孩子還真的在冥冥中等著,等著轉世的魂魄降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