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十 四、再世陽謀

秦莫二人快速用過飯,由於隻拿了一副碗筷,秦瀟堅持等莫沁然吃完再吃。

拿著沁然用過的碗筷吃飯,秦瀟心中這個激動啊,這樣才算做是親密無間!

不管他心中如何活泛,莫沁然卻是冷靜地作出了規劃。

現在轉世儀式在即,再找幫手已然是來不及,而且就憑著塵虛子鬼神難敵的神功,現在幫手多了也是沒用。

那為今之計,隻靠他們兩個,沁然又好像是武功全失般用不出內力,怎麽和他們抗衡呢?

現在的要務就是把孩子救出來,但如何從虎口中救出,卻是個頭疼的問題。

鑒於現狀,莫沁然決定讓秦瀟喬裝成小道跟著她,他們一路裝作順從,就在大典上動手。

而動手的目標是兩個親貴以及選出的新主,他們在旁人尚不能作出反應之際,直接下手控製住這三人。

以手雷相要挾,先放走所有孩子,而後帶著新主和親貴做人質全身而退。

不過秦瀟倒是有個問題,這裏可是在深穀之中,讓他帶著一兩個上去還沒有問題,但那麽多人,可怎麽實施呢?

莫沁然說其實不是這樣,這山穀底下連著一條山中暗河,當時他們就是從那裏進入的。

屆時就可以利用暗河,劫船帶走人,等與大隊會合後,就相對安全了。

不過這老道始終是個大隱患,隻要他想出手,在路上隨時都會把他們打得人仰馬翻。

但莫沁然認為這前提是,老道隻有看破了他們並不想真的傷人,才會對他們痛下殺手。

可秦瀟卻是想老道知道沁然的脾氣秉性,知道她不會濫殺無辜,所以應該下手時沒有顧忌。

這個問題倒是讓莫沁然頗為頭疼,這的確有可能,幾個月相處下來,老道難道會看不出她是個什麽樣的人?

自己就是為了救一個人活命,才會深入龍潭被擒,那還不是早就暴露了她的真性情。

所以問題的關鍵就出現了,該怎樣做一場讓老道信以為真的戲呢?

最後莫沁然猛地醒悟,現在什麽新主權貴在他的眼裏都不算什麽,自己這個他眼中的衣缽傳人才是重中之重。

所以整個計劃以秦瀟挾持她,逼迫老道放人為上。

不過問題又來了,如果老道想抓住秦瀟,那可真是轉瞬間的事情,該怎麽做才能讓他不出手呢?

問題是一個接著一個,越想心中就越沒底氣。

莫沁然索性一咬牙,不管那麽多了,到時這些可能也都想到了,隻能隨機應變,能多救出一個孩子就是一個!

不過這計劃卻頗有讓秦瀟置於險境的意味,不管老道看不看得出,莫沁然他是要留的,可秦瀟他卻是根本沒用的。

但秦瀟這時卻是毫無畏懼道:“沒事,沁然,不用考慮我!大不了我抱著他用一顆手雷同歸於盡!”

莫沁然忙拉著他的手道:“這可不是什麽計策,萬萬不可!”

秦瀟卻神色坦然道:“這幾年我想了,其實我根本沒為你做過什麽!如果能為了你成仁,那是我的榮幸,又有何不可呢?”

莫沁然忙捂住他的嘴道:“不許胡說!你的生死可不是你自己的事情,還要問問我答應了沒有!”

秦瀟心中一抽,看著對方流動著波光的明眸,覺得這話是有萬千情義在裏麵。

他一把抓過莫沁然的手道:“不過你放心,我再也不會離開你左右了!但如果形勢危急,我要你和孩子們一起活下去!”

他說得坦誠,莫沁然看著看著眼圈突然一紅。

她黯然道:“你說就連趙司馬這樣的兄長死了我都舍不得,難道還能眼看著你不顧?”

這話雖然說得婉轉,卻帶著萬分的不舍。

秦瀟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摩挲道:“能再見到你,已經是我的福分了!天要我為你去做,我就會為你去做!這回我不會再退縮了!”

莫沁然動容地看著他,看著他,覺得他一瞬間真的變成了自己想要的那個英雄了!

她之前一直在心裏希望,秦瀟能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英雄,成為一個能肩負天下的英雄!

不過這幾年她有些變了,頂天立地、天下興亡這樣的重擔不是誰都可以擔的,也不是想擔就能擔的,更不是僅憑一個人就能擔得起的,也絕不是僅靠著一腔熱血就能有資格擔的!

她這幾年到處馳騁,懲治惡人,雖然是薄有威名,但也是舉步維艱。

而最讓她難過的是隊伍難帶,漢軍們倒是十分忠誠,這她放心,主要是招募的新人。

她在漠北五十八騎聲名鵲起後,曾進行了兩次大規模的新兵招募。

她心裏是明白的,光憑這幾十人,不但幹不成大事,而且日久還會被吞噬,所以新人招募,是勢在必行的。

剛開始招兵都很順利,有人甚至牽著馬匹牛羊前來投奔。

所以第一次隊伍竟擴充到了五百多人,這也就被外界傳為“漠北五百八十騎”了。

可是剛剛成軍三個月後,問題就層出不窮了。

他們因為要逃避官府的追剿,居無定所,風餐露宿是家常便飯。

而且這些新兵加入戰鬥,死傷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可是有一次突襲一幫馬匪,死了十來個新人,當晚全隊就跑了兩百多人。

而這情況還在惡化,等他們從大漠裏走出去,接近城鎮還有百十裏的晚上,新人幾乎跑光了。

漢軍抓回幾個逃兵,要按律懲處。

莫沁然就問他們為何要跑,難道他們加入隊伍不就是為了弘揚正義、替天行道嗎?

一人哭哭啼啼說,本來以為進來能威風,但沒想到竟然還會死人!要早知道會死,那說什麽也不來了,還不如老老實實在家裏放羊!

另一個則道,還以為進了隊伍能享福,沒想到比在家裏還苦!而且還要命,家裏雖然受官匪欺負,但命還保得住呀!

漢軍們雖然動氣大罵,可莫沁然還是沮喪地把他們給放了。

她想不通的是為什麽參加義軍,明明可以一雪前恥為家人報仇,懲治貪官惡霸,那些人來了卻要走?

她想不明白,明明在家裏被欺壓得就剩一口活氣了,這些人卻還覺得義軍不如食不果腹、空徒四壁的家裏好?

她想不清楚,想鬥爭就要有犧牲,這隻是個運氣問題,但至少死得轟轟烈烈。

她每次都會給死難的弟兄們隆重大葬,讓死者英氣永存,這難道不比苟延殘喘活著好?

可趙信告訴她,她實在是太仁慈了,遇到逃十個就殺十個,以正軍法,一定會起到殺一儆百的效果!

而且在軍中不乏逃兵,哪次長官用這辦法都能奏效,要不幹嗎寫進軍法裏去?

不過莫沁然不忍,她不忍這些曾經想過要來追隨義軍的人,就被那樣殘忍地死在自己人手裏。

她覺得這次是沒做好準備,等下次把招兵訓練的事宜都安排清楚了,再試一次,她就不信以真心換不來真心!

沒過多久,五十八飛騎打了個大勝仗,從軍匪盤踞的地方解救出一鎮百姓。

當時好多人都叫嚷著要投軍,莫沁然就決定收了。

這一次竟招募了上千人,而且加上全鎮願意為義軍服務的百姓,總數接近兩千。

而莫沁然也決定在這裏好好休整,順便好好操練這些新兵。

她是竭盡所能,讓每個新兵都有家一樣的溫暖,都能感受到兄弟姐妹般的真情。

而她派趙信他們盡心地操練這些士兵,毫不鬆懈,而且保證溫飽。

一切看起來似乎都向著美好的方向發展,而士兵們的鬥誌也給了她很大的希冀。

由於這次在一地盤桓時間過久,他們的行蹤就被官府知曉了,而他們也被渲染成了“漠北五千八飛騎”。

官府甚為震恐,就派了十個營從三麵前來圍剿。

其實這樣以少勝多對莫沁然他們來說是家常便飯。

他們麵對的幾乎都是十倍於己之敵,但都能全勝。

這不是他們計謀有多強,兵法運用多麽出神入化。

漠北就連地形地勢都很單一,連利用地形伏擊都是很有限的。

隻是因為清軍完全是一盤散沙,人人怕死,很多時候幾乎是一戰即潰。

所以漢軍們在重圍中是談笑風生,一點兒都不緊張,莫沁然更是成竹在胸。

她想用這一次大勝仗來教育新兵,人多不可怕,哪怕是人山人海也是可以戰勝的。

不過這次清軍是學聰明了,連續幾天在外麵晝夜喊話,說什麽加入反賊誅滅九族,說什麽現在投誠,既往不咎等。

莫沁然不斷叫人告訴新兵,這純粹是胡扯!因為第一根本沒有誅九族這麽一說,再者一旦投降下場就是死!

可清軍的連日勸降還是讓新兵動搖了,從開始幾十人跑到後來幾百人跑。

趙信他們是抓回來一批,就被心慈的莫沁然放了一批。

就這樣人越跑越多,七天不到上千新兵竟全部跑光了。

沒了人馬,莫沁然他們隻得選擇趁夜突圍。

雖然全身而退了,但後來整個鎮子和投降者全部被屠了。

為此莫沁然心中好不悲涼,從此再也不敢輕易招募新人擴大隊伍了。

她不明白的事情越來越多了,也漸漸不願意多想了。

她最初那一腔熱血漸漸冷了,她知道了自己的渺小無力。

幸好這五十八人十分忠誠地跟著她,不離左右。

他們明知道這小仙女小妹子功夫遠高於自己,但每次出戰都要盡力護著她,不讓她受傷害。

這些人都像大哥一樣,在日常照顧著她,每每就給她一個憨憨的笑。

就是這些溫暖,這些笑容,讓她在漠北極寒的冬日裏度過漫長的寒冷。

讓她的心沒有凍結,讓她的身邊有了依靠。

所以當這些兄弟們相繼快速衰老而死的時候,她心急如焚卻又束手無策。

所以當隻剩下一個趙信的時候,她不顧險境,甘冒奇險為他求藥,想保他活命。

因為她知道,如果趙信也死了,那她心裏最後的寄托就沒了,自己就會變成一艘在汪洋上的孤舟。

如果這次秦瀟沒有出現,她真的說不準就答應了塵虛子的條件。

第一,這張餅畫得好美,第二,她實在是太累了,實在是太孤獨了,實在是一個人撐不下去了。

而且老道的目標,似乎與她的宏偉藍圖並不衝突。

不都是要推翻腐朽的帝製嗎?不都是要讓受苦人翻身嗎?不都是要還百姓太平安樂的日子嗎?

總之要讓中華強盛起來,老道的規劃也不無道理。

關鍵的是,這人毫無利欲私心,因為利欲對他沒用。

他隻是想看到更為輝煌燦爛的願景,那加入他,幫幫他又有何不可?

秦瀟出現前,她看著那幅畫也在想著秦瀟。

這人在她心裏的地位是很重的,他們從沒說過什麽情話,沒有什麽私定終身的舉動,甚至都沒有刻意地拉一下手。

不過她心中就是念念忘不了他,雖然她曾經怪過他就那麽走了,雖然她曾怨過他為什麽連一點兒英雄氣概都沒有。

可她早就想通了,那不能怪他,因為畢竟朝廷還在,這行為的確是離經叛道,被世俗所不容。

也不能怨他,因為英雄的確不是天生就能當的,而且也不是好當的!

她不就是個失敗英雄的例子嗎?而且沒有老道的救治,她早就成了鬼雄!

那她為什麽對他念念不忘,仿佛一個不留神他就會從心裏蹦出來?

難道是那次在廣州自己內力行岔,赤身**被他看過抱過?

雖然這件事她要是不說,這人永遠都想不到!

可那畢竟是自己第一次被個青春少年看過,想想都有些羞恨。

那難道是一路上他對自己的體貼有加,溫軟細語,還待之有禮?

之前她在沙俄見慣了男人的粗魯無禮,所以秦瀟倒是給了她很多好感。

難道是他跟自己的父親同姓?不過同姓的人多了,為何他卻與眾不同?

難道是他的善良慈悲心腸?那自己就沒有嗎?……

總之她想了很多可能性,就是算不清自己為何會那麽想著他,念著他。

給她授業的了忘師太和母親都沒告訴過她,為何會思念一個男人。

她成長的經曆也沒有機會讓她知道,男人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存在。

總之她想著他的時候,心裏就會覺得莫名其妙還惴惴不安,甚至有些懊惱。

所以她在看著那幅畫時,看出了畫中女子隱隱藏著的悔意。

雖然擺出一副死不承認的樣子,可是一首詞就把這心態暴露了出來。

那自然就讓她聯想到了自己,想到了那個笑起來很溫暖的人。

想到了自己當初強硬的態度,沒有給他留下任何餘地。

現在看起來,那其實也沒給自己留下什麽餘地。

可還能怎麽樣呢?難道還能時間倒轉,讓過去重來一次?

可就是重新來過,自己是否還會有不一樣的選擇呢?

這樣,她才順嘴感慨了一句,而後一回頭,卻見到了那個一直放在自己心裏的人。

現在她心裏覺得挺充實的,但秦瀟卻最終說出了讓自己深為感動的話。

她有點兒混亂了,他們好不容易才剛剛重逢,難道又要麵對生離死別?

難道她的每一次選擇,都會讓局麵變得如此不可控製?

莫非她這一次又是一意孤行了,可這次卻要把心中、麵前的他送到生死難料的境遇中去?

這不是她想看到的!可又該如何選擇呢?總不能……

可秦瀟此時,卻仿佛看出了她心中的彷徨一般。

他將她的手用雙手夾著,溫和道:“不要猶豫,做你該做的!”

“我不想你以後後悔!而我同你一起去做,我也會後悔!”

“所以現在要做就做吧!至少我們都不後悔!”

莫沁然看出他眼中的真摯,身上散發出的懇切,她覺得這人完全變了,他已經快和自己心中的那個他重合了!

秦瀟鬆開她的手,默默地起身換上小道的衣服,有些短小,但還看得過去,尤其是在夏日。

而且不知道為什麽老道竟讓人送來了麵具,要讓他們都戴著。

雖然不知道這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但現在卻是正中下懷,成了秦瀟最好的掩飾。

他拿過兩個麵具,都是樣貌很凶很瘮的木頭麵具。

這是兩個儺神麵具,秦瀟也分不出品次高低,隻好微笑著問莫沁然:“你要哪個?看起來都配不上你呢!”

莫沁然卻突然一下撲到了秦瀟懷裏,她把頭深深埋在他的胸前喃喃道:“對不起!本來你可以繼續逍遙地好好活著!”

秦瀟無比動情道:“沒有你,我怎麽活著都不會逍遙!”

二人默默地擁抱著,感受著彼此身上的溫暖,觸碰著彼此身上微微的顫動。

或許他們都在想著時間能就此停止該多好!能一直這樣下去該多好!

可此時外麵的鍾磬響起了,那應該就是大典的召集令。

莫沁然默默地從他懷中出來,眼神堅定地看著他,一字一頓道:“總之要是你不能活著,我也不會獨活!”

世上還有比這個還重的海誓山盟嗎?秦瀟心中熱浪翻滾,覺得腦子眩暈,激動得竟一時說不出什麽。

可等他稍緩過來,想要開口時,莫沁然已經戴好了一個麵具。

秦瀟隻得戴好另一個,藏好靈芝,端著鳳冠,跟隨著她出門去了。

其實這間石洞還真有個門,隻是不同於普通的有軸門,而是側向滑開的木門,用繩索做的滑軌,看著很新,應該是來此後特製的。

經過狹長宛如天然般的通道,兩側間或也有些石洞,可是都沒有門了。

顯然那扇門是為莫沁然特製的,足可見老道對她的優待。

經過通道到了個寬敞的空間,這裏四壁渾圓,如果是天然形成的,那可真要佩服大自然的造化了。

此時已有不少弟子候在這裏,規規矩矩地等著。

看得出,平時老道對弟子管束甚嚴,至少這規矩是立下了。

再看旁邊果然有一口鍾一口磬,顯然剛才的召集聲音是從這裏傳出來的。

下麵弟子中隻有少數幾個戴著麵具,而眾人見他二人戴著麵具過來,都是眼現豔羨之色。

莫沁然怕秦瀟跟弟子們混在一起露餡兒,就傲然地站到了一邊。

而秦瀟跟在莫沁然後麵站著,正好躲進了陰影裏。

沒多時,塵虛子帶著兩個弟子來了,見穿著紅衣的莫沁然已經就位,心下歡喜。

他對弟子們說:“今日大典,莫姑娘將作為護法!過後,為師將親自主持拜師儀式,以後她就是你們的掌門師姐了!”

老道果然是說到做到,在這裏就先宣布了對莫沁然的任命,立刻就抬高了她的身價。

眾弟子忙向莫沁然施禮叫道:“參見掌門師姐!”

莫沁然派頭十足,連話都沒說,隻是揮揮手。

老道巴結似的對莫沁然道:“怎樣,對為師的安排還滿意否?”

莫沁然平淡道:“等拜過師之後,再謝不遲!”

不過這次的敷衍,對老道來說已經是進了一大步。

他突然開懷大笑,頗有老懷寬慰的意思。

不過在秦瀟聽來,那聲音真有如磨木頭般難聽。

而且笑聲從毫無表情的麵具裏傳來,更是讓人覺得憎惡。

老道笑完,開始安排一切事宜,等眾道士都領命走了,他才對莫沁然道:“你來,為師為你介紹今夜的諸位貴人!”

二人在老道的引領下穿過通道,又來到了下一個大廳。

這讓秦瀟很是吃驚,沒想到這下麵有這麽大,看來空洞是一個連著一個。

這間廳裏已經坐著了兩個人,這二人見有人進來,也慌忙往臉上戴麵具。

秦瀟想著戴麵具可能就是這二人的主意,不想以真麵目示人,所以就讓人人都戴著麵具。

就見這兩個一個是大腹便便,另一個卻是幹瘦模樣。

二人都穿著隆重的朝服,胸前都是莽龍,肩頭都各有兩團龍繡。

這可是當朝超一品親貴們的穿著,而這二人看著年紀也不小了。

其中胖的那位道:“國師,你說大家都是熟人,為何還一定要戴上麵具呢?”

“攝政王啊,這可是輔政王那邊要求的!”老道說。

“之前從未提過,而且之前他還說不來,這回怎麽就非要派人來親見盛世?而且還帶來這麽多麵具要人戴著,是何道理?”瘦的那位說。

“估計還是不放心!”胖子道,“可這也太小心了吧?當我們什麽了?還能扣下他個輔政王怎麽的?”

“對呀,況且地盤還在他手裏,我們怎麽也不會呀?”瘦子補充。

“哎,大學士也不必這麽激動,人家想來看看本國師施法,也情有可原!”

“這次來的據說是輔政王妃,據說國色天香,是以不願以真麵目示眾,又怕我們尷尬,就忍忍戴上麵具好了!”塵虛子道。

“噢,原來如此!國色天香……那老鬼還能有這樣的老婆?”胖子道。

“怎麽就不行!他什麽樣子、多大年歲我們也不知道,就是知道武功蓋世!”

“自古美人英雄配!他找個美人沒什麽不可的!”瘦子道。

“我說你不是個英雄,不還是照樣美人滿床?”

“就說上次在天津衛那回,你還抱著兩個美人呢?”胖子道。

“別說我,你也好不到哪裏去?好像那回你沒有似的!”瘦子反駁。

“也是,本來要去做個戲,沒想到東道主可真是懂得投其所好,那兩個我在京津都沒見過!”

“我的也是!真不知從哪裏弄來的,那麽水靈水嫩……”

老道察覺到莫沁然在場,如此粗魯不太合適,就咳了幾聲。

兩人見一穿著大紅的女子在場,似乎也明白了老道的意思,都喝著茶顧左右言他。

“要說上回,你說是被誰截了胡呢?”胖子道。

“對呀!安排得好好的,以翡翠佛手做餌,我們兩個入局,誘幾個凱子上套,然後再行劫,多天衣無縫啊!”瘦子歎道。

瘦子接著慨歎:“可惜了白花花的一百多萬兩,要不我也不必拿出小五那裏的錢!”

胖子撫掌道:“說的沒錯,本來是打算為新朝出一百萬的,局成了,我們就不用掏自己錢!”

“可誰想到,竟然來了兩夥真劫匪!不過也是怪了,最後那夥人怎麽就沒把東西一塊帶走呢?”

“難不成是一幫不懂行貨的?不明白價值?”胖子揣測。

“不可能!”瘦子斷然道,“光買東西都有那麽多錢,那東西的價值不是傻子都清楚!”

“那為什麽沒帶走?”

“莫不是……莫不是放長線釣大魚?”瘦子狐疑。

他突然警醒問老道:“國師呀!這些天你這裏太平吧?”

“有本國師坐鎮,魑魅魍魎不敢靠近!”

“我是問有沒有什麽外人混進來?”

“我不是說了,本國師在此,魑魅魍魎、牛鬼蛇神要通通回避!”

“那就好,那就好!”瘦子長噓口氣。

胖子道:“我都說了嘛,國師的手段通天,比那老怪隻會喊打喊殺高明多了!”

可老道似乎並不領情道:“大家本就各司其職,同舟共濟,更要精誠團結呀!”

兩位親貴都附和:“國師說得對!”

老道等了一下卻問道:“二位這次弄來那麽多宮廷國寶,都是真的嗎?不會都是西貝貨吧?”

“哎!豈能騙新主呢?她可是太後老佛爺轉世,那可都是她生前見過玩過的物件兒,可造不了假!”

“可這些東西,就是二位從那太監李蓮英手裏弄來的?”

“也不全是!這還是大學士的主意,你說說吧!”胖子道。

瘦子嘬了口茶道:“這事情說來可長了,還要從最初的謀劃說起,那時老怪還沒加入呢!”

“反正現在時間尚早,本國師也很感興趣,你們二位皇親貴胄怎麽會和他那樣的江湖人物攀上關係?”說完老道叫弟子換茶。

“這可要說到三年前了……”瘦子邊思索邊道。

這胖瘦二人本是皇族至親,也是太後的死忠追隨者,認為當今世上除了太後,沒人能駕馭得了大清這艘破船。

他們可沒想到,三年前,太後突然病倒而後一病不起。

多少太醫名醫都看了,暗中對他們說這是油盡燈枯了,回天無術。

這讓人無比心焦,因為太後要沒了,意味著他們的榮華富貴也就到頭了。

為此兩人在私下放出話來,誰能救治太後絕症,不管用任何辦法,隻要能為太後續命,他們願意答應來人的任何條件。

說出這話的時候,兩人都認為,那些醫者甚至異者,不過就是些江湖人士,到時給點錢也就打發了,再不濟就給些珍寶。

可是來了不少,他們也偷偷帶去見過太後,可愣是沒人敢接這單買賣。

眼見著太後的生命日漸從身上抽離,兩人心裏如同火上煎熬。

這千年老參都吃了,還沒有什麽大起色,看起來是真的要吹燈拔蠟了。

這天晚上,瘦子府上來了個怪人。

此人沒通報沒傳喚沒打招呼,就那麽憑空地出現在瘦子的書房裏。

而這一切就發生在瘦子轉身的一瞬間,著實把他給嚇了一跳。

剛開始他還以為是鬼魅,差點兒就下跪背過氣去。

可等來人一說話,他就明白了,這人是要來給太後醫病的。

雖然不了解此人底細,但光這手的確非常駭人。

正在瘦子猶豫時,怪人卻手一指,他麵前的茶杯就變成了碎末。

而碎碴渣濺到臉上,是無比的徹骨之寒。

瘦子見此人功夫高到匪夷所思,忙通知胖子帶來人一起秘密進宮,救治太後。

而當問到瘦子要什麽作為回報時,他隻是說等救活之後,要太後給他一道旨意。

這二人沒敢細問,但心想還能要什麽,不過就是財和官兒嗎?

隻要救回了太後,那還不都好說嗎?

於是三人連夜進宮,來到了已經奄奄一息的太後榻邊。

太後此時已經意識模糊了,根本就不知道來的是誰,說的什麽。

不過怪人卻叫他們不慌,隻要他一發功,太後準會轉醒。

他叫二人命人端來紙張筆墨,好等著草擬詔書。

而他卻不慌不忙把太後扶起,用單掌按住太後後心。

兩人不知接下來如何,都巴眼看著。

隻見那人說了聲“看好!”,就見太後渾身突然一陣**。

而後就見她臉上猛然泛起一陣青光,接著頭頂冒出絲絲白氣。

二人站在一旁火爐邊都覺得陣陣生寒,忍不住緊了緊貂皮領子。

再接著就見太後那本來半睜不睜的眼睛猛地睜開,就如同平日那樣,冷冷地掃過他們,而後竟然開口叫他們的名字,問他們怎麽在這裏。

太後之前已經很久沒說過整話了,更別提還這麽精神。

兩人一看怪人果然了得,忙齊齊跪倒高叫太後保重鳳體,續我大清輝煌。

可怪人還沒等太後作出進一步反應,急切說:“在下此次前來,為太後續命,是要向太後求一樣東西?”

太後這時才緩緩反應過來,頭也沒回,氣勢威嚴道:“講!”

“請賜在下一塊土地!”

誰知太後一聽這話勃然大怒,罵道:“是不是洋鬼子叫你用邪術來誑我的!還想騙我大清土地,沒門兒!”

胖瘦二人也沒想到這怪人要的竟是這個,太後一直對被洋鬼子欺負割地賠款耿耿於懷。

此時他提出要地,那不是正中太後心病?

這二人忙解釋此人真是來為她續命的,不如太後就恩準了,滿足此人要求,等太後大好,好重整大清江山社稷,重振祖宗輝煌。

可太後卻是急氣攻心,指著二人的鼻子痛罵一番,大有這幾個全是走狗賣國賊一般的架勢。

誰知怪人卻是長歎一聲道:“就知道跟主子辦事,辦了多少都是白忙!”

說完他手一鬆,人眨眼間就回到了地上。

而太後則像被抽了筋一般,慢慢地癱倒在**,緩緩地合上了眼。

怪人就要走,可胖瘦二人見過剛才的奇跡,哪裏還肯罷手?

此刻救治太後的希望全係在此人的身上,他們的身家前途也全在此人身上,怎麽能放了?

於是二人苦勸怪人留下,這次有此變故全因為事發突然,太後將他誤當成了洋人的細作。

等他們好好跟太後陳明利害,再來請他給太後醫治。

此後三天太後一直迷迷糊糊昏迷不醒,怪人也來過兩回,隻是說如果不答應他條件,說什麽不會再用神功施救。

二人都想到自己先草擬一份假詔書,騙他救治太後。

可此人不傻,堅持要等到太後醒來給他個說法才給續命。

這麽一拖二拖,太後眼見著就要熬不住了,兩人急得火燒上房,可是毫無辦法。

而比他們更急的還有一位,就是太後的禦前紅人,總管太監李蓮英。

宮裏無數的曆史告訴他,舊主死了,自己的死期也將近了。

他見這兩位對太後的生死如自己一樣上心,本就是熟人,這一來,幾人常在一起更成了無話不談的熟人。

一次李蓮英就給他們說,太後曾告訴他,她小的時候聽父母說起過一些事情,並給他講了自己不少掌故,其中就包括皖南深山中至陰金丹的傳說,太後被孕育在母身時的種種異狀,道士作法什麽的。

李蓮英當時還拍馬屁說太後就是天上金鳳轉世,受著神仙金丹庇佑。

他可能隻是感慨一說,但這兩個卻是上心了。

他們都知道活佛轉世的事情,而太後如此英明神武,不是轉世的神仙又是什麽呢?

那也就是說,既然她能轉世一次,那就能轉世第二次。

瘦子學問高,回去當即就翻閱禦庫典籍,果然讓他找到了道家也可以做這種轉世的道法儀式。

這麽一耽誤,太後那邊可是撐不住了。

就在怪人最後一次神鬼莫測般出現在太後寢宮時,太後終於殯天了。

那人隻是一陣歎息,慨歎自己壯誌未酬,今後也就沒機會了。

見他要走,瘦子突然靈機一動,拉住他說有機會。

於是三人回去,就在瘦子府中密謀起來。

現在太後沒了,但可以讓她的陰魂轉世,重新投到活人身上,那不就相當於太後複活了?

而隻要太後複活了,重掌大權,那他們的要求還是問題嗎?

怪人起初還質疑這簡直就是神狐怪談,可架不住瘦子搬書本講事實,一頓大忽悠,愣是把怪人聽得願意留下來再看看。

太後出殯,這二人都抱病沒有參加,全天都貓在家裏密謀。

等很多細節都厘清了,發現現在還缺一個人和一樣東西。

這人就是能整個操持太後複生的高人,此人必須深受敬拜,得是個仙人級的。

而這第二就是錢,太後就算是複生了,也再不能回到這紫禁城了。

務必在外麵找個地方開辟個新朝廷,而這些都要大把的錢。

這第一嘛,怪人願意包在身上,他常年走南闖北,各地無所不熟,找個仙人或老道應該不難。

不過就是時間問題,短期內這事情很難。

瘦子就說這個是長線工程,急不得。

而且書裏說,讓彩鳳複生要在死者的經血凝結地,找到死者去世同一天出生的女孩兒,而且要在九百九十九日後的至陰之時才可以進行。

怪人一聽有點兒喪氣,怎麽要這麽久?

不過胖子瘦子齊說要的,這可不是擺個生日宴那麽簡單,一切都要經過長久的籌劃才能成功。

而且他們也知道怪人想要塊封地,就直接許諾,如果成事將直接封塊地給他當王,並讓他在新朝中當輔政王。

怪人這才平靜下來,或許給他封地稱王這個**太大了,他苦思之後倒是真的答應了。

於是怪人就著手去尋找這樣的仙人,而且順帶著去尋找合適的建國之地。

至於胖瘦二人,則著手其他龐雜的準備。

為了能永保富貴,他們可是下了大力氣,真投入,不惜用家產來填補。

可不久他們就發現,這樣下去就算是把家產掏空,新國都未必能建立起來。

這時他們幾乎就同時想到了已經失勢被逐出紫禁城的李蓮英。

內務府盛傳,李蓮英身無長物出宮,而且還住在京城的窮胡同裏作淒慘狀。

要說這騙得了別人,可絕瞞不過同為太後親信的胖瘦二人。

李蓮英有多少家底兒他們還不清楚?就是他們兩個都給他行賄過近百萬兩銀子,更別提他人了!

於是這二人用了兩年多的時間,對李蓮英進行了近乎瘋狂的秘密拷問。

當然對熟知宮中事務的人來說,那些血腥粗暴的都上不了台麵。

真正陰毒的整人手法都是殺人不見血的,那些喪心病狂的下流手段都是能讓聞者色變的。

可這李蓮英倒是嘴硬得很,當諸多他曾經在宮女太監妃嬪身上用過的手段,都在他身上過了不知多少遍後,甚至最後連他自己從宮中帶出的寶貝兒都被毀了,他都抵死不招。

這把兩人氣得冒煙,這沒把的是寧舍命不舍財,還真是沒招兒了。

可就在幾個月前,他們放出的眼線,秘密抓捕到了李蓮英在宮中最後認的幹兒子楊春。

這楊春是個精靈似鬼的主兒,在太後殯天前就被放出宮中,從此杳無音訊。

要不是胖瘦二人爪牙遍布,才過去兩年多,根本就別想抓住他。

不過這廝可沒李蓮英那麽硬氣了,沒幾個回合就被嚇破了膽,全都招了。

最後他說出之前李蓮英曾派人秘密找了個機關高手,給他造了個大號寶箱,沒有鑰匙誰都打不開。

所以那箱子雖然被楊春秘密守著,可根本就打不開,隻能守著滿箱財寶沒法動。

二人拉著楊春到李蓮英處逼問鑰匙下落,李蓮英一看被自己最信任的幹兒子背叛,頓時氣得破口大罵。

他罵太監都不是好東西,罵權貴都是王八蛋,罵盡忠一生卻落得如此下場,大罵……

在罵聲中,他絕望地死去了。

死後,他的屍體被剖開,一寸寸查找,可就是找不到鑰匙。

而後他們就到處尋訪機關行家,找給李蓮英修寶箱的人。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不久這個造箱者就被找到,而且這消息還是英租界有人秘密放出來的。

造箱的叫杜自鯤,有一手機關開箱絕學,但似乎不太問世事,隻是醉心於機關之術。

他缺錢了就會出山一次,接個大活賺夠錢繼續回去鑽研。

這人被抓到了,箱子被找到了,自然也就能打開了。

不過二人怕這秘密被外人知曉,就直接殺了沒用的杜自鯤。

兩人在箱中翻出銀票八百餘萬兩,珍寶三十餘樣。

他們在痛罵李蓮英巨貪之時,也犯上了愁。

之前怪人曾來會麵,說仙人已經找到,而建國之地業已找到。

而且他還找了群不死的戰士作為生力軍,保證順利建國。

可問題是,這些準備一共要花費至少上千萬兩。

而二人隻搜出了八百多萬,還有一百多的差額。

就在他們發愁的時候,怪人卻帶著仙人來見他們,共謀大計。

這仙人和怪人一樣戴著麵具,而且怎麽看都好像個木頭樁子般堅硬。

但此人同樣動若鬼魅,讓人心驚膽寒。

當二人知道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仙樂散”和“玉擎丹”的製造者後,又立刻大添好感,大感認同。

就這樣怪人拿著錢帶著他召集的隊伍先動身去籌備建國,而仙人則是極速趕奔皖南,去籌備轉世事宜。

至於最後那一百多萬怎麽辦,二人還是沒有計較。

之前他們已經填進去了一百多萬,自然都不願再補這個窟窿,於是他們就想到了位於天津租界的競寶圍場。

那裏的主人保密太好,沒人知道,但是交遊滿京城的袁公子卻是認識的。

雖然袁家在朝中失勢,但北洋的實力還是沒人得罪得起,所以也就問不出。

但他二人都不止一次去過,每次都上百萬的交易額很是讓他們眼饞。

故此瘦子想出一計,他用寶箱裏的一件佛手翡翠做誘餌,讓楊春帶著去天津找買家。

這開價二十萬的寶貝自然沒有哪家能輕易吃下,但誰都不想錯過,必然會介紹到圍局去競買。

到時他們也會被邀請,屆時暗設伏兵,在交易結束後進去擄掠,把別人的錢和寶貝都搶走。

本來是如果平時再缺錢,他們也不會想出這等招數得罪那個連袁公子都不敢說出的人。不過現在他們馬上要建立新國,以後京城都不一定回了,還不破釜沉舟幹它一票?

計劃如期實施,想到以後不能再在京城的天上人間飽嚐人間春色,兩人又見到從沒見過的極品貨色,自然老夫也發少年狂。

沒想到被安排好的人提前動手了,而且竟然還對他們動手逼供。

這時他們才回過勁兒來,這根本不是自己人!

那是哪裏來的?莫不是這就是後麵的黃雀?

不過讓他們更為傻眼的還在後麵,正當這夥人得意忘形,還要劫走姑娘的時候,有一夥人憑空殺出。

這群人更是利索,因為前麵的已經幫他們把錢都收好了。

不過這群人卻壓根沒碰那些寶貝,劫了錢就走了。

幸好楊春機警,拿了寶貝趕快就溜了。

他們不怕這已經不小還叫小的太監叛變,因為據仙人說他已經用新研製的丹藥控製住他了,不怕他會反水。

不過這件打劫的事情後來讓他們好生狐疑,據自己安排行劫的人說,他們在外麵埋伏的過程中就全被打暈了,醒來人已經都被扔到了郊外。

那這第一夥劫匪是誰,第二夥又是誰?

這他娘的可真是,如此隱秘的圍局竟然有這麽多人收到風聲,治安就如此之差嗎?

於是他們就去質問袁公子,可袁公子據說早就去上海經商了。

這樣人財兩失的事情他們還是頭一次碰到,不過現在也是死無對證,隻得作罷。

之後等著約定的日期將近,他們才按指示來到皖南,被從水道接進了秘密水路裏,再進入了這個神秘的山穀。

瘦子講完這些,口幹地掀開麵具吃茶,而胖子卻問道:“那楊春的東西收到了吧?”

“那是自然,沒那東西換不來最後一個遴選人!”

“那他人呢?”

“服丹藥服死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