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創業者,不可衝動莽撞

身為毒販,最害怕什麽?

那還用說,答案自然是:害怕交易之前弄丟毒品。

學了幾年美容美發的劉力勇長了一副小白臉的皮囊,也許因為這種形象總給人靠不住的感覺吧,所以改行從事販毒行業的他並沒有取得老大真正的信任,隻能在夜店兜售搖頭丸。為了重塑形象,讓自己顯得凶狠一些,他才換了現在的殺馬特造型。

說來也巧,劉力勇換造型的第二周,老大就接到一單生意:境外有客戶要買毒品,還有長期合作的意願。這個時候,正值警方掃毒嚴打,別說去境外販毒,就是在自己地盤走個單都要提心吊膽。所以當老大在聚義堂開堂會,問在座諸位當家的誰願意去境外跑這單白粉生意時,幾乎所有人都以“忙,抽不開身”為由紛紛推辭。

眼見白白送上門的生意要泡了湯,老大正為此扼腕歎息之際,站在堂下的劉力勇突然自告奮勇舉起手來。

劉力勇剛換了造型,又站在馬仔堆裏,老大一時眼拙,竟沒認出是之前的小白臉,歡喜不已,當眾宣布道:“好,好,好,有誌青年,從今天起,這境外的市場就由你來開拓!”說罷,老大突然想起最近社團氣勢萎靡,急需要有出頭鳥來重振雄風,於是又對劉力勇道:“小夥

子,上前來,讓我好好看看你!讓大夥也認識一下你!”

待劉力勇走到麵前,老大這才認出對方就是之前那個靠不住的小白臉,不由生出悔意。再仔細一打量,隻見他頭頂七彩毛寸,耳戴繡花銀釘,手背還紋著“必勝”二字。

“哎吆,小夥子,你這造型,就是走在大街上,都會被警察查身份證,就別提去境外販毒了,恐怕還沒出國門就……”

在座諸位堂主聽出老大要打退堂鼓,生怕他不讓劉力勇去,又會逼著自己去境外販毒,於是紛紛起身勸說。

“老大,老大,你想多了。越是這種造型打扮,越容易讓警方放鬆警惕。”

“是啊!是啊!別看他傻彪裏透著不正常的氣質,但在警方眼裏也就是個不務正業的小混混,頂多查查身份證就蒙混過去了。誰會把他想象成行蹤隱秘的毒販呢?”

“更何況在他們警察的認知裏,咱們毒販一舉一動都應該極為謹慎,衣著打扮近乎平常,哪有如此囂張輕浮,幾乎把‘壞人’兩個字寫在臉上的?”

還有人道:“老大,咱們販毒的最講究什麽?講究膽識!說實話,現在警方掃毒嚴打,這境內生意都做不安穩,哪還有人敢接境外生意?可是這小夥子就敢毛遂自薦,單憑這份膽識,你也大可以放心讓他去。”

見在座諸位都這麽說,老大也不好再改口,於是問劉力勇道:“你真的行嗎?”

劉力勇也不多言,化身成東方不敗表決心道:“天下風雲出我輩,一入江湖歲月催。皇圖霸業談笑中,不勝人生一場醉。”

老大還沒反應過來這詩是什麽意思,堂下諸位堂主就一起拍掌喊好。

待叫好聲停,老大才不無擔憂地拉著劉力勇的手,問:“小夥子,你叫什麽?”

“劉力勇。”

“勇啊,你剛才說的那個什麽皇圖霸業,形容得很對,這去境外販

毒,就等於是開拓新的市場,我們這些老骨頭稱之為‘打江山’,你們現在的年輕人叫‘創業’,其實都是一個意思。我給你這箱毒品,就當是你的創業基金。現在啊,國內掃毒掃得厲害,生意不景氣,你去境外好好闖,給我們闖出一片新天地來!”

就這樣,老大終於給劉力勇派了活,叫他前往境外送一箱毒品。

所以說,這次行動,是劉力勇第一次販毒,也是第一次創業。也正因為是他的第一次,所以不論走到哪裏,即便是上廁所,他都時刻拎著那一箱毒品,生怕有任何閃失。

即便是這樣小心翼翼,意外還是發生了。

國際長途大巴車廂內有人爭執,不幸導致了車禍。雖然自己無恙,但是裝著毒品的行李箱卻落在了車廂裏。說心裏話,劉力勇本來是打算不顧他人阻攔強行拿出毒品箱的,但是與大巴車相撞的是一輛警車,而警車裏有一名警察並無大礙,就活蹦亂跳地站在旁邊,劉力勇不得不逼自己放棄了拿箱子的念頭。

經過這一天的折騰,入住賓館暫避風雨的劉力勇毫無睡意,一直念念不忘遺留在車禍現場的毒品箱。

是的,劉力勇心裏明白,這次販毒不能出任何差錯。否則,他這個殺馬特造型就白做了。不光殺馬特造型白做,以後就是再換其他造型也不管用了,因為他的老大隻會記得他是小白臉、辦事不牢。若是這樣,恐怕自己以後一輩子都隻能在夜店兜售搖頭丸,永遠不會有出息。

想到這裏,劉力勇就又急又氣,恨得直拿拳頭猛捶自己胸口。

就這樣,好不容易挨了一夜,直到清晨的時候,雨終於停了。

劉力勇眼見如此,當即偷偷溜出賓館,直往車禍現場趕去,很快就到了那裏,從車座地下拖出自己的行李箱,仔細查看了一番:老大給標配的日默瓦牌行李箱就是結實,當真是毫發無損。

本來劉力勇是打算拎著箱子離開的,可這是他第一次來這兒,又是在荒山野外,實在怕中途迷路再出意外。思前想後,還是決定先回賓館,找機會跟楊師傅打聽好線路,再行離開。

劉力勇這樣想著,便往回走,在快到來樂客山莊時,看到楊師傅一行人遠遠走來。他料想他們可能也是去車禍現場找尋行李,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劉力勇特意躲到山坡後麵,等他們走過去後才出來,回到賓館裏。

就在等楊師傅回來的過程中,賓館裏又發生了意外。303客房的住客和304客房的住客再次發生爭執,好像還是因為手包失竊的事兒。不光如此,他倆還把那個叫於大虎的警察拉扯進來斷案。看著這幾個人亂成一鍋粥,身為毒販的劉力勇遠遠站著暗自竊喜。

“你們鬧得越厲害越好,最好把警察的注意力全吸引過去,這樣就不會有人注意到我了。”

然而,更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楊師傅等人帶著於大虎的通緝令趕回賓館。原來這個一直被大家當成警察的於大虎,居然是個通緝犯。

很快,幾個人合力將於大虎製住,但劉力勇並沒有參與。畢竟從毒販到通緝犯隻有一步之遙,然而,他最終還是沒能袖手旁觀。在製住於大虎之後,那個叫王三喜的小黃毛說是去找繩子捆綁,還是讓他搭了把手摁住於大虎。

就在這一切都結束之後,劉力勇本來是打算找楊師傅探聽路線的,可是當他在一樓大堂碰到楊師傅時,看到楊師傅正拎著一個銀白色的行李箱沿著樓梯往上走。

“咦,那個行李箱不會是我的吧?”

“不能,不能,可能是撞色了。”

“撞色?不能吧,我記得在大巴車上,所有人的行李箱隻有我的是這種顏色,怎麽會撞色?”

“可是,我的行李箱沒有理由出現在楊師傅手裏啊!”

在一番否定和雙重否定的思想交鋒下,劉力勇回到了自己的客房,他發現的第一件事就是毒品箱不見了。

“媽的!果真是被那個楊師傅拎走了!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活得不耐煩了!”

劉力勇心念至此,當即從吉他上抽出一根琴弦,纏在手中,到隔

壁的楊師傅房間敲門。

沉穩而有力的敲門聲響起,屋裏人似乎正在打電話,便聽對方高喊了句:“等等啊!”也就過了三五秒,從房裏傳來了腳步聲,一直到門前才停下。

楊師傅開門看到敲門者是劉力勇,不由愣了一下:“有什麽事兒嗎?”

“是這樣的,我想問一下,山路清理得怎麽樣了?救援隊那邊有再來消息嗎?”劉力勇說這句話的時候,刻意偏頭望了一眼客房裏的情形,果然見到一個銀白色的行李箱就放在床鋪上。

“這個呀,你要去問唐老板。”楊師傅堵在門口,似乎沒有讓劉力勇進屋的意思。

“那個,我這不是找不到唐老板嘛。”

“他應該就在前台啊,我剛跟他打完電話。”

“哎呀,楊師傅,你能不能幫我聯係一下他,我就不用再跑腿了嘛。”劉力勇故作哀求道。

“好吧,我打個電話問問。”說著,楊師傅回身朝客房床頭櫃上的電話機走去。

劉力勇見狀,當即尾隨其後,悄悄跟了上去,並緩緩扯出纏在手裏的琴弦。

就在楊師傅走到客房中央,即將伸手去拿話筒之際,劉力勇突然用琴弦從後麵勒住了對方的脖頸。

別看劉力勇是第一次販毒,可是論起殺人卻不是第一次了。他還在美發店工作的時候,就曾經殺過人。眾所周知,那些剪頭發的發型師有兩句台詞總是離不開嘴。第一句是:“姐,水溫合不合適?”第二句則是:“哥,是不是我們店的會員,要不辦個卡吧,能打折。”當初,劉力勇之所以殺人,正是因為第二句。

是不是很納悶,拉客戶辦會員怎麽會引發殺機?原因很簡單,當初劉力勇是去拉隔壁美發店的客人辦會員,於是引發了同行間的爭執。互相推搡中,劉力勇一個莽撞,用刀子捅死了對方的發型師,接著便背井離鄉、隱名潛逃。當然,也正是因為他背負了命案,所以才容易

取得販毒集團老大的信任,很快被吸納進來,靠賣搖頭丸為生。

也許是背著一條人命的緣故,劉力勇在勒斃楊師傅的時候,沒有絲毫的心慈手軟。

掙紮,喘息,手臂揮舞,雙足蹬地。很快,所有的一切都停止了,直至最後沒了聲息。

劉力勇怕楊師傅沒有死透,又使勁兒勒了一分鍾才鬆手,然後就看楊師傅的身體直接軟綿綿地滑倒在地上,頭朝門外腳朝房裏。

劉力勇伸手去試鼻息,確實一點呼吸都沒有了。

就在劉力勇長籲了一口氣的時候,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來,懊悔地直捶自己的胸口。

“哎呀,忘了問他路怎麽走了!應該問完路再殺他,莽撞了!莽撞了!這可怎麽辦啊?路沒問清怎麽走,又背上一條人命!”

劉力勇唉聲歎氣了半晌,心想:“罷了,先把毒品箱拎回去再說吧!”

劉力勇走到床前,伸手去抓行李箱的把手。

“咦?奇了怪,怎麽重量不對?”

劉力勇忙又低頭去看,隻見那行李箱的箱口隻有拉鏈,沒有密碼鎖!

“嗯?沒有密碼鎖?密碼鎖哪兒去了?”

劉力勇忙拎起行李箱仔細查看,這才發現箱子的顏色不是銀白色,而是白色,箱體上的商標也變了。

一瞬間,劉力勇突然反應過來,他趕緊打開箱子查看,發現裏麵裝的是清一色的名牌手表。

“我暈,難道是認錯箱子,殺錯人了!如果楊師傅真偷了我的行李箱,他怎麽可能這麽坦然地麵對我,而且還把行李箱明目張膽地擺在**呢?”

想到這裏,劉力勇恨得“啪啪”直扇自己大嘴巴子。

“莽撞了!莽撞了!這次真莽撞了!可是,光懊悔有什麽用呢?得趕緊離開殺人現場啊!”

劉力勇來不及多想,立刻拎著行李箱返回到自己的206客房。

他回到房間沒多久,便聽到走廊上傳來了男生的驚呼,接著又是女人的尖叫。劉力勇自知楊師傅的屍體已被發現,他急忙將那裝滿名表的行李箱塞到床底下,而自己則故作無辜地跑了出來。

不多時,所有住客都圍在了楊師傅被害客房的門口,那個自稱名偵探的田豐大也在人群中。

也許是因為認錯箱子而誤殺了人,再加上自己的毒品箱不翼而飛,劉力勇不知道為什麽,內心突然慌亂起來。他本來想把殺人的罪名嫁禍給那個叫於大虎的通緝犯,但又放棄了這個念頭。因為於大虎是被手銬銬住的,而自己沒有手銬鑰匙,打不開手銬,自然沒法說服大家於大虎有作案可能。

“怎麽辦呢?怎麽辦呢?該死,都是因為自己太莽撞,錯殺了楊師傅,害得自己又背上一條人命。唉,不知道剛才殺人時有沒有留下蛛絲馬跡,真要是被這個偵探覺察出來,那可就麻煩了。”

他又想到自己那不翼而飛的毒品箱,到底去哪了呢?弄丟了毒品,可怎麽回去向老大交代啊?

劉力勇心亂如麻,恍惚間,他似乎看到了老大那張慈祥和藹的笑臉,又記起臨走時老大對他的諄諄教誨:“勇啊,這次出境販毒,其實就是在幫集團開拓新的毒品市場。你是創業者了,你已經不是馬仔了,遇到事情一定好好說話,不要上來就動手,要穩重冷靜,要胸懷大格局!記住,開創皇圖霸業,靠的不是打打殺殺,而是人情世故!”

“唉,我怎麽就沒有聽從老大的教誨呢?這一個莽撞,不但莫名其妙地丟了毒品,還背上一條人命。不過,眼下這個偵探正被303客房的那個胖子糾纏手包的事兒,還被當做小偷質問,他似乎也沒有精力調查凶殺案吧!”

劉力勇正為此暗自慶幸,讓他想不到的是,在警察昏迷不醒的情況下,與犯罪分子作對的,不隻有偵探,還有偵探助手。很快,又有證人出來相助,那個叫郝美的導遊,穿得如此暴露,其意圖再明確不過了,在三樓的走廊上敲了一圈的門,竟無意中把大部分住客的殺人嫌疑都給排除了。

很快,劉力勇最不願看到的事情發生了,排除到最後,隻剩下自己和住在301客房的王三喜最有嫌疑了。而劉力勇因住在死者隔壁,嫌疑最大。田豐大也已經發覺了這一點,並把矛頭指了過來。

就在劉力勇自認為殺害楊師傅的真相要被揭開之際,事情突然發生了戲劇性的變化,那個住在301客房距離楊師傅房間最遠的王三喜莫名其妙地被認定為凶手。在名偵探的帶領下,大家又在王三喜的客房裏,發現了銀白色的行李箱。

當劉力勇看到那個行李箱時,他立刻就認出這才是自己的毒品箱。大家犯了他之前的錯誤,誤把這個箱子當成了楊師傅的。而唐天便以賓館老板的身份提出由他來保管行李箱以及王三喜偷竊來的贓物,等山路疏通警察趕到時,好一並交給警方。

眼睜睜地看著唐天將毒品箱帶走,劉力勇在內心深處一遍遍告誡自己:不要莽撞,不要莽撞,聽老大的話做一個穩重的人。

那麽,下麵該怎麽辦呢?其實劉力勇早已經盤算好了,反正之前因為看錯箱子都已經枉殺一個人了,現在認對箱子更不在乎再多殺一個。既然如此,找到唐老板放箱子的地方,殺掉唐老板後拎箱子逃跑,無疑是劉力勇唯一的出路。當然,在動手殺死唐老板之前,一定得先問清路怎麽走。

可現在的關鍵問題是,怎麽能知道唐老板把行李箱放在什麽地方?如果直接問唐老板,很可能會引起對方的警覺和戒備。倘若從別人嘴裏打聽,眼下這些住客,他們顯然也不會知道。

就在劉力勇為此一籌莫展之際,導遊郝美恰巧從自己麵前走過。

“對了,別人或許不知道,導遊不一定不知道啊。”

劉力勇趕緊伸手去拉郝美的胳膊。郝美正因為楊師傅的遇害而沉浸在淡淡的悲傷之中,突然被人一拉,不由一愣。劉力勇朝她眨了眨眼睛,輕笑道:“小乖乖,有沒有興趣來我房間啊?”

一聽是來活兒了,郝美忙收起臉上的悲傷,盡量不把個人情緒帶到工作當中。她莞爾一笑,柔聲道:“等我回去補個妝。”

劉力勇哪裏等得起,趕緊道:“自然美才是真的美。”

郝美“噗嗤”一聲,笑道:“瞧你猴急的,早知道把你安排到三樓

住了。”說罷,兩人便一前一後回到206客房。

劉力勇原本打算一進屋就問唐老板放箱子的地方的,但又自覺這樣是不是太莽撞了不夠穩重,於是和郝美一番纏綿之後,趁著女人抽事後煙的時候,裝作不經意間隨口閑問。

在獲得準確答案之後,劉力勇一直惴惴不安的心總算略微安定下來。他在衛生間裏一邊用淋浴衝澡,一邊預想著後麵將要發生的事:先跟唐老板打聽好路線,然後殺掉唐老板取回自己的毒品箱,在警察趕來之前離開賓館,最後越過邊境到境外販毒。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兩天之後就能完成老大的托付了。

當劉力勇正在邊淋浴邊構想自己未來的時候,突然聽到外麵房門“呼”的一聲被拉開了,伴隨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似乎看到有個人影一閃而過跑了出去。

劉力勇愣了一下,喊了聲:“小乖乖?”

沒有回應。

於是,劉力勇關掉淋浴,又喊了兩聲。

“郝美?郝美?”

依舊沒有回應。

壞了!不能又出什麽意外了吧!

想到這裏,劉力勇來不及擦幹身子,忙拉開衛生間的門,探頭朝客房裏看去,卻不見郝美的身影。

劉力勇心頭一緊,趕緊跑出衛生間,他先看到自己的房門大開著,再一回頭,就看到本來藏在床底下的那個白色箱子現在已經被人拖了出來。

劉力勇見狀,不由上前兩步,隻見那箱子不但被拖了出來,箱蓋還是敞開的,箱子裏的名牌手表一覽無餘。

“壞了!都被那女的看到了!她一定猜出了我是殺害楊師傅的真凶,否則她不可能這麽慌慌張張地離開!”

這要是放以前,以劉力勇魯莽的性格,早衝出去追郝美了。可是現在,他已經記起了老大的教誨,不能再像一個愣頭青那樣莽撞下去,尤其不能辜負老大的期望,他要做一個穩重的人。

劉力勇先穿好衣服,然後手裏攥著琴弦慢慢走出206房間。他料想郝美應該是跑回自己房間了,正打算要上樓時,走廊另一端的201房門突然開啟,女醫生丁凝從屋子裏走了出來。

兩個人,一男一女,幾乎同時從走廊兩端各自的房間裏走出來。他倆,一個手裏拿著體溫計,似乎剛剛給人量完體溫,而另一個則手心攥著琴弦,正準備前去殺人。

就這樣,兩個人在走廊上不期而遇,相視對望。

丁凝遠遠朝著劉力勇笑了笑。劉力勇感到有些不自然,趕緊回笑以報。

丁凝微笑說道:“告訴你一個好消息,薛警官醒過來了。”

顯然,丁凝口中這個好消息,對劉力勇來說無異於雪上加霜的噩耗。

劉力勇心中暗道:“怎麽辦,警察醒過來了,他可是毒販的頭號天敵,我該怎麽辦啊?”

這時,丁凝又補上一句:“不過他現在身體虛弱得很,還下不了床,我要趕緊給他弄點吃的。”說完,便順著走廊左側的樓梯走了下去。

“身體很虛弱,下不了床,要不我先去把警察幹掉?”想到這裏,劉力勇當即攥著琴弦朝薛警官暫住的201客房走去。

可剛走了沒兩步,老大的諄諄教誨又在他耳邊響起:“勇啊,這次出境販毒,其實就是在幫集團開拓新的毒品市場。你是創業者了,你已經不是馬仔了,遇到事情一定好好說話,不要上來就動手,要穩重冷靜,要胸懷大格局!記住,開創皇圖霸業,靠的不是打打殺殺,而是人情世故!”

這聲叮囑讓劉力勇不由駐足,心中暗道:“剛才,就因為一時衝動,害得自己背上一條人命,現在又突發奇想去殺警察,這麽莽撞對得起老大的期望嗎?再說了,我現在是毒販,又不是殺手,哪能動不動就殺這個殺那個的?”

想到這裏,劉力勇當即收起殺心,沿著走廊右端的樓梯,直往三樓爬去。剛到樓梯口,便看到郝美正在三樓走廊上和那個叫李小佳的

女畫家喋喋不休地述說著楊師傅被害的真相。

“可惡,這臭娘們真是大嘴巴,一轉眼的工夫就把我殺人的事情告訴了別人,相信用不了多久全樓的住客都會知道真相,而警察也已經醒了。啊!感覺自己就像是坐在一條到處漏水的破船上,怎麽補救都補不過來,隻能眼睜睜地沉入水底。”劉力勇越想越絕望,這要是放以前,他肯定二話不說衝上去,看誰不順眼就幹死他。但是現在,他要做一個大格局的人,大格局的人就必須要穩重,凡事都三思而後行。

眼見郝美轉身躲回自己的客房,劉力勇卻按捺住內心的殺意,沿著樓梯一步步走向大堂。

他心裏已經盤算清楚了,殺掉唐老板拿回自己的毒品箱,然後在眾人發覺他真實身份之前逃之夭夭。

劉力勇來到一樓大堂時,丁凝正端著食物從另一側樓梯拾階而上。於是,劉力勇依照郝美之前所言,繞過前台,發現了前台後麵的那扇小門。

此刻,隔著門板,劉力勇能清楚地聽到屋裏傳出的電視聲,似乎是什麽新聞報道,正在講近期發生的一起殺人案。

對即將要殺人的劉力勇來說,新聞播報道的那起殺人案並沒有引起他的興趣。他真正感興趣的是,既然屋裏響著電視聲,那麽唐天必然也在裏麵。

劉力勇伸出手來準備去敲門,屋裏突然傳出“咣當”一聲,似乎是鐵錘敲擊金屬發出的聲音,隨後又是“啪嗒”一聲脆響。

劉力勇一愣,隨即預感到可能是自己行李箱密碼鎖被錘斷了,這下更加堅定了他殺人的心。短暫的遲疑之後,劉力勇伸出右手敲門,同時左手攥著琴弦反藏身後。

“砰砰砰”,門板因為敲擊而發出低沉的聲音。屋子裏一陣安靜,除了那嘈雜的電視聲,似乎再聽不到一點雜音。

劉力勇耐著性子又敲了三下,門板彼端才傳出唐老板略帶緊張的詢問。

“誰啊?”

劉力勇沒有應聲,隻是敲門。

“來了,來了,稍等啊!”

劉力勇臉貼著門板傾聽,他努力過濾掉電視機的聲音,好像聽到了行李箱合蓋的動靜,接著有人起身,輕微的腳步聲之後,似乎是拉開金屬箱門的嘎吱聲。

這時,劉力勇記起郝美曾提到過唐老板小屋裏有個密碼櫃子,他輕聲歎了口氣,心想:“看來一會兒殺他之前,不光要問路,還要逼問出櫃子的密碼。”

劉力勇正這麽尋思時,他麵前的門板突然從裏麵打開了,滿頭大汗的唐天出現在他麵前。

“你,找我有什麽事兒嗎?”唐天狐疑地看著劉力勇。

劉力勇笑了笑,說:“唐老板,我是想跟你打聽路。”他一邊說著,一邊偏了下腦袋,目光越過唐天,朝小屋裏瞄去。果然,他先看到了唐天身後牆邊上的金屬密碼櫃子,又看到掉落在地上被砸斷的半個密碼鎖。

密碼鎖雖然被砸壞,但劉力勇一眼認出那正是自己行李箱的密碼鎖。

“打聽什麽路啊?”

“盤山公路因為山體滑坡被堵住了,我想問,從咱賓館這兒還有其他路能到達邊境嗎?”

“你問這做什麽?”

“我這次出行其實是有急事兒的,一天都不能耽擱……”劉力勇一邊說著,一邊在身後背著雙手,悄悄捋直卷成一團的琴弦。

然而就在他暗起殺心準備出手之際,身旁的樓梯上傳來了清晰的腳步聲。

“壞了,有人從樓上下來了,而且聽聲音好像是兩個人。”劉力勇正暗自吃驚時,便聽到下樓者的對話。

“邵斌,我看你最近挺有心眼兒啊!”

“怎麽了,副班長?”

“還問我怎麽了,裝憨是吧?這兩天你做好事兒就做好事兒唄,每次做完好事,還大聲曝出自己的姓名學校年級,是想讓人家往學校寄

表揚信吧?”

“沒有。”

“還敢說沒有,你那點兒花花腸子別當我不清楚,你知道自己成績不如我們,就想通過做好人好事跟學校要求特殊表彰,從而跟我們這些成績優秀的學生競爭直升清華北大的名額,對不對?”

“不是啊!”

“行了,別跟我這兒虛頭巴腦的,這次是警告,下次再犯,有你好看!”

說話間,兩個學生已然來到了一樓大堂的前台。

“咦,吉他手哥哥,你也在這兒啊!”薑鑫看到劉力勇,略微有些吃驚。

“我是來向唐老板問路的。”劉力勇一邊敷衍著,一邊揣度眼下的局勢。如果隻是一個女生,還好說些,但旁邊跟著這個名叫邵斌的男生。之前看他衝撞於大虎,力氣應該不小。以一敵三,自己手裏的武器隻有一根琴弦,恐怕不妥。

劉力勇心裏盤算著,隻好暫時放下動手的念頭,靜觀其變。

也就在這一刻,他耳邊傳來了唐天的聲音。

“你們兩個,有什麽事嗎?”

薑鑫道:“薛警官從昏迷中醒過來了,他聽說咱們賓館發生了凶殺案……”

邵斌在旁邊插嘴道:“就是司機楊師傅被勒死了。”

薑鑫狠狠瞪了邵斌一眼,繼續說道:“薛警官現在身體虛弱,下不了床,他想把大家都叫到他屋裏,把案情經過再說一遍,他要破案。”

唐天不解道:“那個偵探不是把案子破了嗎,凶手就是那個小黃毛,怎麽還要破案?”

薑鑫義正辭嚴道:“薛警官說了,破案要走正規流程,不能隨便聽信他人的謠言誤傳。”

劉力勇心想:“聽他們對話,似乎還不知道楊師傅是我殺的。不過,等薛警官把大家都聚到一起,我的凶手身份很快就會暴露,這可怎麽辦啊?”

“行啊,那就走吧!”唐天說著,走出小屋,反手關上房門。

劉力勇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毒品箱被關在屋裏,突然有一種心有餘而力不足的感覺。

這時,邵斌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吉他手哥哥,你在這兒愣著幹什麽,跟我們一起走啊,薛警官還在**等著問案情呢。”

“哦哦。”劉力勇忙不迭地答應著,跟在邵斌等人身後從右側樓梯上樓。他一邊走還一邊回看前台後麵的那個小屋。

等走到二樓走廊,經過自己房間門口的時候,劉力勇突然道:“你們先過去,我回屋拿個東西,隨後就到。”

邵斌等人還當他是玩音樂的吉他手,對他全無戒備,一邊說:“好嘞,快些過來啊”,一邊埋頭朝薛警官所在的201客房走去。

回到自己屋中的劉力勇心裏明白,現在必須馬上離開,不能再有絲毫耽擱了。可是毒品箱就被關在前台後麵的小屋裏,而且隨時都有可能被唐老板交給警方。

一想到這點,劉力勇就心急如焚。

“怎麽辦呢?有沒有兩全其美的法子?”劉力勇急得坐立不安,他無意中看到郝美遺落在床頭櫃上的那盒南京九五之尊香煙。他拿起煙盒,從裏麵捏出一根,點燃後狠抽了兩口,隨即又很不耐煩地掐滅。

“現在形勢緊急,實在沒有時間想辦法了,眼下也隻能賭一賭,拚一下運氣了。”

劉力勇拿起床頭櫃上的便條紙,撕下一張,然後順手抄起鉛筆在上麵寫道:

我的東西在你這,你的東西在我這。今晚八點,帶著我的行李箱來車禍現場交易。你應該知道我們這一行的手段,千萬別給自己找不自在!!!

雖然,劉力勇還想在便條上多寫些危言聳聽的話,無奈是局限於便條的麵積,又不好分成幾頁恐嚇,畢竟不是在寫信互訴衷腸,最後

隻好把一腔窮凶極惡體現在歎號的數量上。

所謂“紙短情長”的尷尬,同樣存在於寫恐嚇信時。

劉力勇寫完小紙條,順手將床頭櫃上的那盒煙揣進口袋,然後拎著一箱的手表悄悄溜出房間。

一出房門左拐,順著樓梯下來,沾了薛警官號召大家集合的光,偌大的三層樓賓館竟然不見一個人走動。

劉力勇走到前台後麵的小屋,小心翼翼地將便條順著門縫塞進屋裏,然後便起身拎著行李箱快速離開了來樂客山莊。

就在劉力勇離開的時候,他特意看了眼腕上的手表,下午四點了,而這個時候,外麵的天似乎又陰沉起來。

確實,自從盤山公路因為山體滑坡而堵塞,除山頂的來樂客山莊之外,周圍似乎隻有車禍現場的那輛大巴車還能容人落腳。

從來樂客山莊到車禍現場這段泥濘路大約有兩公裏,劉力勇這已經是第四次走了,可以算是輕車熟路,所以一小時的路程,他隻花了半小時。

劉力勇看了看手表,四點半多一些,這時候天空已經開始飄起了小雨。

“哎呦,這雨可別再下大了,耽誤我跑路啊!”劉力勇一邊在心底念叨著,一邊拎著行李箱爬進側翻的大巴車。他把行李箱放到一邊,自己蹲在車門口的位置。他從口袋裏拿出煙盒,捏出一根香煙,用打火機點燃後,一邊默默吸著,一邊預設唐天收到那張便條後可能做出的舉動:“直接告訴薛警官,把毒品箱也交給警方?那樣的話,他走私手表的罪行也會暴露,還會遭到毒販的報複。這種對自己有百害而無一利的行為,隻有傻子才會做吧!”

“既然報警的可能性不大,那麽唐天會不會按照字條上的指示,拎著毒品箱前來跟自己交換呢?他應該會擔心自己的人身安全吧,畢竟毒販在常人眼裏就如同牛鬼蛇神一樣可怕,動不動就會開槍殺人滅口。”

“哎呀,這都是現在影視劇的誤導,完全偏離了現實。唉唉,早知

道這樣,我剛才寫便條時,用詞就應該溫和一些!”

劉力勇懊悔不已的同時,又想起楊師傅的死,這似乎對自己形象也造成了很大的負麵影響。頓時,他覺得唐天前來給自己還毒品箱的可能性不太大。

“看到那張便條,應該不會報警,但又不敢來還箱子,那怎麽弄啊?總不至於視而不見吧?”劉力勇的一番思考,硬是把自己想進了死循環。

就在劉力勇為此不知如何是好之際,大巴車外不遠處的地方,突然傳來周傑倫悠揚的歌聲。

劉力勇嚇了一跳,俯身隱在車座後麵側耳傾聽。那聲音清晰可辨,伴隨著曼妙的旋律,每一句歌詞似乎都在敲打著自己的心。

“還記得,你說家是唯一的城堡,隨著稻香河流繼續奔跑。微微笑,小時候的夢我知道。不要哭,讓螢火蟲帶著你逃跑。鄉間的歌謠,永遠的依靠。回家吧,回到最初的美好。”

“這,這是周傑倫的《稻香》!”

一瞬間,劉力勇仿佛又回到了在美發店的日子,店裏每日每夜都播放著這樣的旋律,是再熟悉不過的聲音了。

經過短暫的回首往事,已經身為毒販的劉力勇馬上回歸到現實中來,他猛地從車座後麵站起身:不可能啊,周傑倫怎麽會出現在這種地方?一定是有人在模仿周傑倫哼唱這首《稻香》!

劉力勇一邊想,一邊爬出大巴車,他不顧越下越大的雨,隻一門心思尋找聲源。他突然發覺,唱歌的人一直在反複哼唱副歌部分,就是那麽幾句歌詞,一遍一遍地循環。

劉力勇踩著泥濘的山地一直循聲走到被撞壞的警車跟前,很快,他在駕駛座底下發現了一部手機,而破裂的手機屏幕上正閃爍著來電顯示。

“原來是手機鈴聲。”劉力勇遲疑著,伸手將手機撈出來,看到來電顯示上“市北刑警大隊季警官”幾個字。

“難不成是那個昏迷的警察的手機?”劉力勇遲疑了一下,然後顫抖著手接聽了來電。

“喂!老薛,怎麽半天才接電話啊,我跟你說,你讓我查的那些人我都查完了,現在就把他們的信息資料傳到你手機上。”

很快,薛警官的手機裏進來一封電郵。

當劉力勇看完後,原本一直愁悶的臉上終於現出一絲冷笑,似乎他已經不再擔心那個薛警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