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局外人

6.

黑貓和何隊是最早趕到現場的。他們是我在市局刑警隊時的同事,關係都不錯。黑貓在還久遠點的年代,就在刑警隊工作了,當年喜歡騎一部邊三輪的摩托車,戴個大墨鏡,再套上一身警服,就很像那年頭流行的動畫片黑貓警長的模樣,所以得了個小名,叫黑貓。而何隊是我們刑警隊副大隊長,瘦瘦高高的,屬於那種技術性的警員,喜歡觀察細節,講究一些辦案的邏輯性與推理性。在他從警的十幾年裏,國家剛改革開放,犯罪分子對於技術性卻不是很在意。比較高端一點的罪犯,也就戴了個手套罷了。不像現在這年月,各種陰謀的電視電影小說,讓一幹罪犯也有了很多講究。

也是因為何隊喜歡追究細節,所以在那年月不被局裏看好。有

領導就說:小何別的都好,就是鑽牛角尖這缺點始終改不了。於是,在當時很容易結案的案件裏,何隊的一些另類看法被看成是拖破案率的後腿。而何隊的一幹懷疑與研究,最後也每每以犯人自己先行交代,證實了隻是何隊一廂情願的所謂疑點。

當晚兩人急急忙忙地到了咱火龍城,在二樓樓梯間,對我點了點頭,權當個問候,便跟著我徑直走進了案發現場。我把大燈打開,自己才真正細致地看清楚現場。劉科是心髒位置被刺穿的,胸前可以看到還有一柄刀尖。劉科仰麵躺在沙發旁邊,刀柄無法看到,可以肯定,這一刀刺得很深,應該是從背後刺穿。而刀柄應該很短,所以劉科的身體是平躺的,沒有因為背後的刀柄而使身子側著。

何隊和黑貓都皺著眉,本來也是,大半夜的,本可以在隊裏值班,睡個好覺的,卻過來接個這麽麻煩的命案,況且出事地點還是背景很複雜的火龍城,死者又是檢察院的科級幹部。黑貓便把手裏的香煙對著包房外的地上扔了,拿出兩雙手套,遞了一雙給何隊,另外一雙遞給了我,我正要伸手接,黑貓卻似乎緩過神來,對我笑著說:“搞迷糊了,你現在沒在隊裏了!”然後把手套收回,自己給戴上了。

我也跟著嘿嘿笑笑,心裏感覺很不是滋味一般。何隊便扭過頭來,說道:“沒在隊裏了,咱還一樣是兄弟,這案子要你出力的地方還多。”

黑貓便憨厚地一笑,說:“就是就是!”

兩人便往屍體小心翼翼地跨去。

背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我扭頭,看見鍾大隊和另外幾個以前的同事,以及局裏的法醫都已經過來了。也是相互點頭示意,沒有說話,都神色嚴肅地進到現場,呈扇型站在屍體前。

法醫姓劉,因為從警時間長,級別便不低。但性格比較古怪,在局裏人緣不好。他看不慣的人有萬萬千,看不慣他的人也有千千萬。但老劉工作嚴謹,便也沒落得大家有啥多話來說道。而這

一會,老劉拿出手套戴上,然後人五人六地摸出個口罩。在場的一幹刑警們便都皺眉,看不慣他的這舉動。

老劉第一個接近了屍體,先隻是盯著那還在慢慢流血的傷口,盯了有兩分鍾吧,抬頭看我們。都以為他要發表啥震驚地球的論斷了,誰知道這老男人居然對著鍾大隊他們說上了一句:“邵波已經不是咱分局的了,要他站這裏幹嗎?”

鍾大隊便扭頭看我,也沒有說話。其實比較起分局的其他同事來,咱刑警隊的一幹兄弟都還算相處很不錯的,畢竟咱每天都忙著查案,少了很多勾心鬥角。而大隊看我的眼神,我也明白,並不是把我當個啥外人,隻是既然老劉已經提了,我邵波也還是回避吧。

便很是尷尬地笑笑,扭頭出了包房門。胸口堵得厲害,感覺自己已經是包房內的一幹兄弟們的局外人了。

外麵依然是惶惶的模樣。莎姐和趙青她們四個和一個我沒見過的刑警在一號房旁邊的包房裏做著筆錄,我的幾個所謂的手下葫蘆、西瓜都站在過道上,左右顧盼,不知道如何是好一般。所幸那一會客人並不多,一號房又是在走廊盡頭,局麵也比較好控製。

我一瞅,居然不見八戒,便問西瓜:“八戒人呢?”

西瓜對我笑,指了指身後的包廂,說:“這孫子在裏麵發呆。”

我便嘿嘿笑笑,進到包廂,隻見奔兩百斤的八戒望著天花板,坐在那發呆。我說:“死胖子,貓在這裏麵幹嘛?”

八戒一臉嚴肅地對我說:“外麵那麽多警察,我還是躲躲好吧!”

西瓜跟在我後麵一聽,便也樂了,說:“你躲在沙發下麵安全點,這樣坐著,等會查房過來找凶手,難保不把你給翻出去。”

八戒居然臉發青起來。見這孫子這個模樣,我便拍拍他肩膀,說:“你又沒殺人,在這害怕啥呢?來,跟我下去一樓轉轉。”

之所以下樓,無非還是心裏堵得慌,因為自己在這二樓,已經是老同事的局外人。

八戒依言,站起來跟我出了包房門,到門口,居然賊眉鼠眼地還朝大包房那邊瞄了一眼。我啪地拍了一下他那顆大腦袋,大腦袋便忙扭過來,跟著我往樓下走。西瓜和葫蘆也跟著我一起往一樓走去。

走了幾個台階,猛地想起剛才西瓜那句玩笑話“躲沙發下麵”。會不會事先就有人躲在包房裏,然後……

但這假設又被自己立馬打住,畢竟這假設能解釋出凶手進入現場,但離開現場的路徑呢?

又或者是……我加快了下樓的腳步。

7.

一樓大廳裏就吧台倆服務員在那犯瞌睡。在那年代,KTV到十二點後也很是安靜,唱通宵的屬於個別,再加上那天是周一,所以二樓三樓人也不多,才方便我們控製局麵。而一樓的倆服務員估計還在納悶,剛才上去那群男人,大半夜還跑來唱啥玩意。

一樓餐廳裏還亮著一盞燈,是劉司令和王胖子帶著一群手下,還在喝著酒,聊遠大理想與抱負。我尋思建偉哥他們應該也要到了,看著這群孫子在這胡鬧似乎不好,便進了餐廳。

王胖子正端著手裏的一個大酒杯,吹噓著自己如果不是熱愛廚藝,選擇去當兵的話,憑他的本領,現在起碼是個軍長之類的。見我和八戒幾個人進來,很是興奮,說:看誰來了,咱火龍城的黑西裝部隊來了。他吩咐一個小夥計,趕緊加位加碗筷,要我們嚐嚐啥叫大補湯。

我接過另外一個保安遞上來的煙,說:“碗筷啥都不要加了,王胖子,趕緊收拾下,建雄哥建偉哥他們要過來了。”

王胖子愣了下,說:“來了又怎麽樣?我們就不能吃飯嗎?”說完笑笑,把酒杯裏的酒一口幹了,說:“都趕緊幹了,收拾一下。”

一幹端正坐著的穿灰色製服的偽軍,穿白色製服的夥夫們便忙幹杯!起身開始收拾,我們扭頭往外走,冷不丁的我總覺得有啥不對一般,走了幾步,回過頭來,說:“劉司令呢?”

王胖子得意地哈哈笑,指著廚房門口兩三條凳子拚著的所謂小床說:“早被我放倒了,就他那點酒量,今兒個跟我王大酒仙拚酒,壓根就是沒死過。”

我順著他的手指看了過去,隻見那凳子上,劉司令趴得很是端正,嘴角和衣領上都是嘔吐的汙垢,好笑的是那頂橙色的帽子卻還莊嚴,紋絲不動地戴在頭上。

我們幾個出了餐廳,走到門口,外麵雲淡風輕,一點都不像是個月黑風高的殺人之夜。我一個人往火龍城側麵走去,西瓜和葫蘆見我神神秘秘的表情,便沒跟著,在大堂的沙發上坐下來,點著煙開始熏蚊子。八戒估摸著在尋思,不好好跟著我,就會被樓上的一幹雷霆戰警緝拿,尾隨著我往大樓旁邊的小巷子走去。

因為火龍城的一號房,都是在走廊的盡頭,盡頭沒有窗戶,但大樓的後麵卻有一個裝空調的大洞。那年代的空調一般都是所謂的窗機和分體式。分體式,也就是現在用得比較廣泛的家庭用的機器,一個外置,和一個房間裏的風機,隻有一根管子連著。而窗機,就是整個一個四方的機器,對著房間的一麵是出冷氣的,另外一麵就對著外麵了。而裝這種機器,必須在牆上打一個四方的洞,正好容納這台機器的大小。

一號房是用的分體機,但一號房旁邊還有個所謂的榻榻米的小包間,是用來給個別需要單獨談心的狗男女,或者不熱愛音樂,隻熱愛撲克的客人準備的。裏麵就是裝的那麽一台窗機。那年代的VIP的待遇,也就是這麽些不搭調的安排罷了。

我一路從大樓旁的小巷子,走到了樓後麵,抬頭看去,二樓的小包間外牆上,儼然可見**在外麵的窗機背麵,一個大鐵架簡單

地包裝著它。洞的大小,八戒這種大塊頭也能輕易爬進去。而窗機旁邊兩尺的距離,居然有一根碗口粗細的水管一路經過,從地麵,一直通到樓頂。

八戒也抬頭看著,喃喃地說一句:“咱如果是飛賊的話,這倒是條不錯的飛簷走壁的捷徑。”

我笑了,說:“那依你看,順著水管爬到二樓後,要怎麽進到包房呢?窗機在那攔著,總不能幾腳把它給踹進房間吧?這麽大個的玩意,掉地上聲響不小啊!”

八戒說:“那倒有辦法讓它不響,弄倆橡皮繩把它給固定住不就成了,隻是費勁一點,推進去,露個口子出來,空調還是掛在牆邊上。”(八戒所說的橡皮繩,不是小姑娘下課玩的那種,是搬運工人搬貨物用來固定的那種橡皮繩。)

我還是有點不解,八戒便來勁了,手把手地比劃:“先用橡皮繩在鐵架上打上結,然後用根彎的小棍子把繩子的另外一端給係上,塞進到窗機前麵,再把小棍子轉動,棍子的另一段便到了窗機前方的下麵,最後把窗機往上抬一點,用另外一根棍子把裏麵的小棍子撥弄出來,再用小棍上的橡皮繩栓上鐵架的下方,窗機就算從上至下給嚴嚴實實地捆上了。”

“如此的程序,重複兩次,窗機便被橡皮繩捆在了鐵架上,但橡皮繩是有彈性的。飛賊再從外麵對著裏麵一鼓作氣地把窗機推進房間,橡皮繩的長短與伸縮程度,必須先一步計算好,到窗機完全脫離開鐵架,懸空往下掉時,橡皮繩的功能便體現出來,因為係了兩條,空調便在房間裏懸在了半空,飛賊自然可以輕鬆地進入到裏麵了。”

聽他說到一半,其實我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不過八戒說得那般積極,也不好打斷他,掃了他的雅興,畢竟八戒也很少機會能向人表達自己的獨門絕學。到八戒說完了,我便問他:“那依你看,這

高技術的功夫,在這牆上能不能玩出來。”

八戒便做沉思狀,抬頭看著那窗機發了會呆,說:“問題應該不大,雙腿夾住水管,身子可以探過去,一個手抓鐵架,另外一個手完全可以搞定。”

我衝他笑了笑,說:“那你表演個給我看看。”

八戒對我露出個苦瓜臉,說:“哥!我這塊頭不是在這擺著嗎?”

我笑道:“那連你都不能做到,不還是白說。”

八戒喃喃地說:“可惜我爹不在,我爹肯定能做到!”

所以說,在兒子心目中,父親始終是一個神一般的人物。就像我心目中的老公安——我父親,也就像八戒心目中的老飛賊——八戒他爹。

我倆還是那樣抬頭看著,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話。我往前走了走,拿出打火機打著,往那水管邊上照去。仔細一看,居然還真看出了貓膩,隻見那水管上的汙垢,明顯有鞋在上麵蹭過的痕跡,並且這痕跡應該還很新鮮。

我讓八戒也過來看。八戒看了說:“還是個老手啊,穿的是膠底鞋。”

我點點頭。就像咱小時候體育課上的一個項目——爬杆。最好的方法是脫了鞋,腳麵和竹竿接觸便不會很滑。同樣的道理,爬這種粗的水管,最好的自然是膠底鞋,膠底鞋鞋麵是布的,鞋底是膠,不會打滑。當個飛賊,穿個光光的皮鞋去爬水管,翻圍牆,自然是死路一條。而一幹美國大片裏,大兵們飛簷走壁地執行任務,都穿著厚底的靴子,是因為他們翻牆還有繩子之類的,你讓他去爬個水管?兩片白腚,摔成八片,絕對可能。而人家穿大靴子,還有一個另外的目的,裝腔罷了。一幹大靴子,在朝鮮戰場遇到咱誌願軍的膠底鞋,還不是一馬平川的敗走麥城?

正和八戒在那研究著,一旁的巷子裏便走出兩個人,是黑貓和

另外一個同事。見我和八戒在這打量水管,黑貓便說:“怎麽樣?邵波,發現了啥沒?”

而窗機下的這個位置,因為已經被發現有了攀爬的痕跡,可以肯定為另一個犯罪現場。所謂的犯罪現場,本就不單單指凶案的現場,還包括罪犯準備犯罪、實施犯罪與處理罪證的不同空間,甚至包括罪犯進入與離開有關場所的路線。但現在的這一點點小發現,自然懶得對黑貓他們表功。

於是,我嗬嗬笑笑,說:“除了覺得這裏有人上去過,也沒啥發現,咱畢竟沒你們專業!”

黑貓便上來拍我肩膀,說:“好了好了!少說得這麽酸溜溜的,說得好像咱就不是好兄弟了。”然後扭頭看著我身邊臉上又開始青一塊、白一塊起來的八戒說:“這是你兄弟嗎?咋看上去要哭了一般?”

我扭頭看八戒,這沒出息的露出個新聞聯播裏農民見領袖的表情,手腳都已不自然,不知道要擺到什麽位置。我便對黑貓說:“這孫子,上午便秘吃了瀉藥,今天拉了一天,都快要認馬桶做親媽了,膽汁都拉出來了。”

八戒忙憨憨地說:“是啊是啊!謝謝幹部關心,下次我再不敢了!”

黑貓被八戒弄得一愣一愣的,點點頭,說:“那你確實不能亂吃瀉藥了……”扭頭和另外那警察往牆上仔細看去。

見八戒都要手腳發涼了,我便跟黑貓打了個招呼,往前門走去。八戒如釋重負,急匆匆地跟在我屁股後麵……

8.

到門口,西瓜和葫蘆還坐在那兒低聲說著話,應該是長舌般地在議論上麵的命案。見我和八戒進來,便忙對我說:“剛才建偉哥

和建雄哥上去了,要你也趕緊上去。”

我應了聲,往二樓走去。八戒便坐在下麵,沒有跟上。

樓上建雄哥正在招呼二樓當班的服務員全部到一個包房裏開會,包括小姐房裏還沒走的三四個小姐和媽咪小妹姐。鄭棒棒和龍蝦一個被安排站唯一一個客人還沒走的包房門口值班,另一個站在二樓樓梯間的吧台裏冒充吧台少爺。見我上來了,建雄便低聲對我說:“你下麵的人我就不另外開會了,都知道怎麽做吧?”

我點點頭,然後建雄便進去給服務員們上課去了,無非是說些要注意低調之類的話。

建偉哥那一會站在一號房門口,和鍾大隊叼著煙,不知道在說些啥?我便走了過去,建偉哥見到我,對鍾大隊點了點頭,搭著我肩膀,往旁邊一個包房裏走去,邊走邊在罵著:“晦氣晦氣,怎麽就出個這事。”

進到房間裏,建偉哥說:“邵波,今晚你和你的兄弟們就辛苦一晚咯,等會我會讓樓下前台的也先下班,樓上客房的都安穩點別亂跑,你讓你的兄弟們在一樓給我盯著,等會屍體下去,別讓多的人看到。”

說完建偉哥又朝門外看了一眼,說:“人手不夠的話,要劉司令也帶倆靈活的過來,一定不能讓外人看到等會屍體出門上車。隻要沒人看到,就算明天開始這事傳來傳去,也都隻是說說罷了,沒有個根據的。”

我點點頭。建偉哥便又開始歎氣,說:“邵波,依你看是啥人幹的?怎麽給進來的啊?”

我心裏雖然有了一絲絲的線索,但沒根據,便沒說出來,應付著建偉哥說道:“就是啊,這怎麽給進來的啊……”

那晚辛苦到半夜,我讓哥幾個在各個樓梯間傻站著,偶爾進出的人,都上前給看著點。大廳裏讓西瓜和葫蘆倆靈活地盯著,另外

還有當班的倆保安,也受了咱的命令,在那裏很是嚴肅地行使著職責。因為知道劉司令已經醉了,便沒有通知他過來。八戒被我叫到了樓上,讓他在客房那兩層呆著,免得這孫子看著一幹忙著的警察又開始抽筋。

一直到半夜四點多,劉科被用白布包著,抬出門弄上了車。鍾大隊和建偉哥在門口還說了會話再走的,何隊和黑貓在包房裏多呆了一會,也走了。

我便要哥幾個進一號房收拾下,這活不可能讓服務員上。鄭棒棒便在那罵:“哪個王八蛋,歌舞升平的日子不好過,整出這麽個好事來,苦了咱兄弟幾個。”

龍蝦便說:“行了行了!廢話幹嗎?咱大半年了,就這麽一次體力活,趕緊收拾好就是了。”

大家七手八腳地把上麵濺了血的沙發用白床單包著,搬到了樓下。地上的地毯也卷了起來,弄到樓下。建雄哥帶著個小貨車過來,把一幹東西都扔上了車。

我問:建雄哥,“這都拉去哪裏扔掉啊?鍾大隊那邊沒說要嗎?”

建雄說:“咱按他們說的去做?他們還想要這東西都繼續放在房間裏不動呢!相片也照了,圖也畫了,還想怎麽樣呢?才懶得理他們,直接給拉到市局對他們一扔,自己研究去。”說完,建雄便坐上貨車,往市局去了。

房間裏勤勞的八戒和西瓜幾個,又提著水,把地給狠狠地拖了。血腥味還是很重,莎姐遞了瓶清新劑要我進去噴。我拿著在一號房裏倒了一牆和一地。氣味便很是芬芳,把哥幾個都熏得往外瘋跑,還哈哈大笑。

等到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幾個人在二樓吧台前抽著煙。小妹姐居然賊眉鼠眼地過來了,跑我旁邊說:“邵波啊!這具體是啥事啊?建雄哥說半截留半截的,不就死了個人嗎?有啥神秘的。”

我說:“死的人是被你下麵小姐給弄死的,你還不知道吧?馬上風聽過沒?”

小妹姐一臉的嚴肅,沒緩過神來,聽我這麽一說,居然神色凝重地說:“是哪個丫頭啊?這玩笑可開大了……”

一旁的西瓜葫蘆之流便咧著嘴哈哈大笑起來,小妹姐才知道被涮了,笑著對我說:“尋老娘開心啊,邵波!”

我也哈哈笑,說:“開玩笑開玩笑的。”

正說著,建雄哥便上來了,大家止住笑。建雄哥反而對著我們樂了,說:“咋了,都嚇蒙了?”

大家便對建雄笑笑。建雄進了建偉呆的包房裏。

幾分鍾後,莎姐從那包房裏出來,叫我:“邵波!進來下!”

9.

進到裏麵,就建偉建雄兩兄弟和莎姐在。建偉哥說:“邵波,這幾天在場子裏你就給我多看著點,可別讓這事傳出去了。”

我說:“知道的!”然後頓了下,我問道:“鍾隊他們查出啥沒有?”

建雄便接了我的話,說:“基本上可以斷定是誰幹的了,那個在監察局開車的李小軍你認識吧?”

我點頭。建雄哥繼續道:“那小子和劉科吵了架出門後,開著車就沒了蹤影,剛才鍾隊他們已經逮到這孫子了,這孫子說他去海邊洗澡去了。問他還有誰可以證明,他居然說洗澡還要證明嗎?這不,現在已經被鍾隊他們控製了,在審著呢!”

我便說:“不會吧,小軍和我同學,應該不是這麽點小事就回過頭來殺人的人啊?”

建雄說:“這人啊,怎麽說得清啊?據說這小子還是偵察兵退伍,身手不錯,逮上的時候還要反抗呢!其他的我就都沒打聽到了,

你們刑警隊裏的一個比一個搞得神神秘秘,好像多大個事一樣。”

我笑了笑。命案告破前的保密性是最關鍵的,自然不會和你建雄說太多。

建偉哥吭聲了:“不管他們這些,反正最好明天一早就結案,人給扔進看守所,屍體送去一把火給燒了就了事,越快結束就越快好。”

說完建偉哥便站起來,對我扔了一句:“邵波,這幾天一定要看緊點哦!”然後往外走去。到門口見建雄沒有跟出去,便扭頭說:“你今晚又不走了?”

建雄訕訕地笑笑,說:“莎姐都嚇成這樣,今晚我就呆這邊了!”

建偉沒搭理,扭頭走了!

見建偉哥走了出去,房間裏就剩下我和建雄、莎姐倆男女。我自然知道自己在這不好,便也往外走。誰知道建雄哥叫下我,說:“邵波,這幾天你也操心下,我覺得這事還是透著古怪,就一個包房裏,不走門還有啥地方進去啊?人家李小軍不可能這麽輕車熟路的進來殺個人。你以前是搞刑偵的,這幾天也留個心眼,幫忙琢磨琢磨唄!”

我應了聲,便出了包房門,把門給帶上了。外麵八戒西瓜之流還和小妹姐在吧台那胡亂打情罵俏著。我罵了兩句,招呼他們分別去一樓總台,二樓吧台值班。

這一晚就那樣相安無事地過去了。

10.

到早上,服務員陸續過來,我們幾個才歇下來。西瓜和鄭棒棒他們幾個都回家洗澡去晦氣去了,就我和八戒回到我們在五樓的房間裏躺下,胡亂說了會話,也沒聊劉科死的事,便各自昏昏沉沉地睡了。一直到下午快兩點,門口啪啪的敲門聲,把我倆給鬧醒。八戒起來,穿著個大褲衩出去開門,我看看表,叼根煙點上了。

進來的是劉司令,依然是和咱關係很是親密的表情,說:“還是你們幾個舒服啊,住的都這麽帶勁,不像咱,窩在宿舍裏呆著。”

八戒便罵道:“你不是一個人住個單間嗎?咱還要幾個人擠在這,那幾個孫子不回去的話,我們還要兩個人睡一個床。”

劉司令便坐我床沿上,露出猥瑣的表情,說:“邵波,昨晚是啥事啊?聽下麵人嘀嘀咕咕說不清楚,你給老哥哥說說。”

我彈了彈煙灰,說:“就是檢察院的劉科在包房裏死了啊,你下麵那倆值班的保安沒給你匯報嗎?”

劉司令說:“他們吞吞吐吐說不清楚,所以才上來問你啊。”

我說:“司令啊!領導要我少說不說,實際上,太多的事我也不知道啥!和你差不多罷了,比你多一點,就是看到了劉科的屍體罷了。”

劉司令便很積極地問道:“屍體什麽樣啊?發現的時候就沒有一絲氣了嗎?”

我說:“那可不,你還以為是咱人工呼吸和急救失敗才死的嗎?”

劉司令點點頭,說:“也夠狠的啊,一刀斃命。”

我點點頭,進了洗手間刮胡子、刷牙洗臉。劉司令便又扭頭對著八戒胡亂打聽,八戒自然是胡亂回答。對話內容諸如:劉司令問“凶手應該是一個人吧?”八戒回答“你這是廢話,難道還一群凶手坐著中巴車來殺的?”又諸如:劉司令問“為啥就殺了劉科啊?劉科人也挺麵善的啊。”八戒回答,照你這麽說“麵善的不被殺,麵相凶的就該殺嗎?那咱火龍城第一個被殺的不就是你劉司令?”

兩人胡亂說著,在那哈哈大笑。

我在洗手間自顧自地刷牙洗臉,冷不丁的察覺到不對來,便舉著那牙刷,探頭出去,對著劉司令說:“司令,你怎麽知道劉科是一刀斃命的?”

劉司令也扭頭對我,說:“還不是這些人傳出來的,還說凶器

是一根峨眉刺。”

我嗯了一聲,繼續刷牙。

八戒在外麵衝劉司令笑道:“還峨眉刺啊?再被你們給傳傳等會屠龍刀都會冒出來。”

我洗完了臉,出到房間裏,對劉司令說:“司令啊!有一點還是要跟你說說,這事領導專門交代了要低調,注意影響。你和咱兄弟聊聊就算了,你下麵人你就給好好管著,少說這些。”

劉司令說:“那自然,我也就和咱自己幾個兄弟說說。”

大家一起下了樓,我和八戒到一樓找王胖子弄點吃的。誰知道到了一樓,發現都兩點了,餐廳裏還客人雲集,並且一看,居然都是一幹民工,披著衣服,拿著白毛巾,興高采烈地痛快吃著,桌麵上盤子堆了一山高。

我倆便走進廚房,見王胖子一頭大汗,在那指手畫腳地指揮著。我說:“王胖子,外麵這什麽情況啊?”

王胖子瞟我一眼,說:“沒啥情況!生意好唄,十二點準時來了這一百號勞動力,估計都餓了一天過來的,見是自助餐,都來勁了,冰箱都吃空了,已經出去補了一趟貨了。”

我便皺眉,說:“不是霸王餐吧?88一位,這些民工舍得花這錢?我出去看看去。”

王胖子在後麵叫回我,說:“不用去看了,是建偉哥一個好兄弟過來給建偉哥照顧生意,整個工地上的都拉過來了,單早就買了,建偉哥說了,看他們能吃多少,八千八的飯錢,就不信他們可以吃回去。”

我和八戒樂了,往外走去,走到大堂,居然看見沙發上建偉哥和另外一個戴眼鏡的禿頭在那坐著。我和八戒上前打了招呼,建偉哥點點頭,拍拍旁邊的沙發,示意要我坐下。八戒便繼續往外走,說:“哥!我一會給你帶點飯回來咯!”

旁邊那禿頭叼著煙正樂著,見我坐下,便說:“偉哥,還忙對吧?那我就先走咯。”

建偉罵道:“快走快走,下次不要再來了。”

禿頭哈哈笑著,說:“有你這麽做生意的嗎?還不準我過來照顧兄弟你的生意。”說完,眉飛色舞地出了門。

我問:“這誰啊?”

建偉指著餐廳裏的一幹民工笑了笑,說:“我一個兄弟盧老板,今兒個就是他給我拉這一百個民工來。”

說完頓了頓,繼續道:“邵波,剛才鍾大隊給我打了電話,說昨晚抓的那開車的嫌疑是有,但那小子死活不肯承認。這事自然是不肯承認了,鍾大隊他們也太沒啥手段了。然後給我說晚上要過來搞個啥模擬。”

我便插嘴道:“是偵察實驗吧。”

建偉哥點頭,說:“就是叫這啥實驗什麽的,我把他給說道了一頓,但還是給答應下來了,畢竟人家也是職責所在,不過我要他答應了我,動靜弄小點。晚上建雄也會在這,建雄沒你懂事,到時候你也幫看著點,別弄得太人心惶惶的。”

我點了點頭。

這時身後熱鬧起來,一百個民工把整個餐廳給吃得一片狼藉,叼著煙,含著牙簽出來了。一邊還罵罵咧咧地說:“肉切這麽小,這城裏人就是不實在,土豆都切得不夠塞牙縫的,都不給燒熟就給胡亂拌拌端出來,(他們說的是土豆沙拉)太不地道,太不地道,下次就算還是老板買單,咱也不來了!”

建偉哥在上麵坐著,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地聽著,喃喃地說:我咋就和這姓盧的給當了兄弟呢?

門外幾台東風車發動了,一幹民工們如犯罪分子遊行般,上了車後麵的鬥,興高采烈地絕塵而去。

多 言:

犯罪現場查勘人員的組成,一般為偵查處、科、隊長帶隊,負責指揮。參加人員不能多,一般都是普通刑警為主。而命案需要派出法醫;縱火案需要派出消防官兵;技術案就需要該技術方麵的專家參加。

而大家一般見識得多的影視作品裏的法醫,在現場法眼瞟過,便肯定地說“死者是死於12點至1點之間,具體時間需要我在解剖後才能確定”這般的話,就是完全的扯淡,是對刑偵工作的不負責任。因為影響估計死亡時間的因素是非常多的,包括內在的如死者死前有無打鬥,有無酗酒,有無敗血病病史等;外因如現場溫度、濕度、通風情況等,都能影響到能估計死亡時間的各個推論論點。

如屍斑,一般是在死者死後1-3小時開始出現,6-8小時開始成為大塊的外皮紫紅色片狀呈現。但有敗血病的老人,卻是不可能出現屍斑的;屍體被移動過的話,屍斑又會出現在不同處進行不同的沉澱過程。

又比如屍體的冷卻,一般是每小時1.8度的下降。到6-8小時的時候,冷卻速度才有改變。但依據這個規律,需要考慮的外因又包括死者是否**或室外溫度情況的計算,甚至肥胖的與瘦小的死者,數據又有很大的偏差。而死前有激烈搏鬥的,死時溫度甚至還要高於37度。

再深入到屍體解剖,胃裏食物來分析,就更加扯淡了。腸胃功能因人而異,需要計較的因素更多。而之所以需要依據胃裏殘留食物來分析,主旨隻是依靠有無食物,以及食物的消化程度來推斷是在午飯或晚飯前後,得出個大體時間段來。

當然,本案不需要對死亡時間的推斷。做以上注釋,旨在鄙視一幹影視與文學作品對事實的不嚴謹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