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線生機

周華已經醒過來,她的病房外有一名警員值守。自從昨天晚上接到展文睿的報告後,周昊宇已派刑警隊的警員來醫院接替巡警隊的守衛工作。

周華正躺在病**,她身高大約一米六,體態微豐,頸上一道細細的紫色瘀痕,非常觸目驚心。法醫已經檢驗過她身上的傷痕,而展文睿正在將她所穿的衣物裝進證物袋。

周昊宇向周華道:“周女士,你身體怎麽樣?感覺好點了嗎?”

周華微微點頭,聲音低沉微弱,顯然是傷到了聲帶:“好多了。”

“我們是刑警隊的,我是周昊宇。我們現在能談談嗎?”

周華微微點頭。周昊宇說道:“你能給我們說說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嗎?”

說到昨天晚上的事情,周華臉上明顯浮起一抹驚恐的神色,嘴唇也微微顫抖。

“不要害怕,你現在已經在警方的保護之中,不會有人能傷害到你。”王曉妍倒了一杯熱水遞給她,並適時地安慰道。

周華將水杯握在手中,感受著水杯的溫度,說:“太可怕了,我不明白,他為什麽要殺我?他要錢我都給他,為什麽要殺我呢?”

周昊宇忙問道:“他襲擊你是為了搶劫你身上的財物嗎?”

周華道:“我不知道,我沒有仇人,除了搶錢,他還能要什麽?”

“你看到凶手長什麽樣子了嗎?你認識他嗎?”周昊宇接著問道。

周華茫然地搖搖頭。周昊宇看這樣問也不得要領,便說道:“那你把那天晚上的整個經過說一遍吧。”

“我就在沙嵎區的龍百日貨上班,昨天我上的是晚班,從下午一點半到晚上九點半,下班後我就順便在超市裏買了點東西回家。因為我家住得有點偏,公交車並不到那裏,所以在前麵的車站下了車。當我穿過巷子的時候,突然有人從後麵勒住了我的脖子,我使勁掙紮,但是繩子越勒越緊,最後我就昏過去了。我還以為我死定了,沒想到醒來後就在醫院了。”

“你是在巷子口還是在巷子裏麵遇到襲擊的?”

周華非常肯定地說道:“在巷子裏麵,不是巷口。”

“你是說他突然從背後襲擊你,你當時就被勒昏過去了,你們之間有沒有過打鬥?”

“沒有,我聽到腳步聲,還來不及反應就被勒住了脖子。”

“在你遇到襲擊之前,有沒有發現什麽不對勁的地方?比如有人跟蹤你。”

周華似是努力地回憶著,又一會兒,才緩緩道:“沒有,當時路上很黑,我用手機照明,手機的亮光有限,所以沒有注意到周圍的事,更沒注意到有沒有被人跟蹤。”

“那麽,你仔細回想一下整個襲擊過程,在這個過程中你與他近距離接觸,一定對他有一些印象,比如說他有多高,穿什麽衣服,力氣有多大等,這些對我們抓到他很重要。”

周華不作聲了,她似是努力地回憶著,半晌還是搖了搖頭。法醫在一邊向周華問道:“他襲擊你的時候,除了勒你的脖子,打過你嗎?”

周昊宇跟周華都疑惑地看著法醫。法醫解釋道:“她枕部右側微微紅腫,是鈍器擊打造成的,雖然很輕微,但還是留下了痕跡。”

周昊宇又看著周華:“你好好想想,當時還發生了什麽事情。”周華蹙起了眉頭,一言不發。周昊宇並不甘心:“你一定很想抓到那個傷害你的人,你閉上眼睛好好想想,這很重要!”

周華疑惑地看著周昊宇。

“你閉上眼睛,照我說的去做。”

周華點點頭,閉上了眼睛。“別緊張,深呼吸,放鬆,這樣對你有幫助。”周昊宇聲音輕柔但頗具引導性,“你回到了那天晚上,你從公交車上下來,走了五十米後拐進了巷子,你看到了什麽?”

“那條巷子很黑,我什麽也看不清。”周華閉著眼睛說道。

“在這裏你做了什麽?”

“我拿出手機,按亮屏幕,當手電為自己照明。”

“這時你聽到了什麽?”

“我聽到身後有輕輕的腳步聲。”在周昊宇的引導下,周華似乎又回到了案發當晚那條漆黑的巷子。緊接著,她臉上的表情一震:“我聽到身後很近的地方有腳步聲,我剛一回頭,一條繩子就從後麵勒在了我的脖子上。繩子勒得很緊,脖子很疼,我喘不上氣。”說到這裏,她猛地睜開了眼睛,雙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似乎真有一條繩子勒在她的脖子上一般。“我用力拉扯繩子,可是他的力氣太大我拉不動。我隻能順著他的力氣把身體盡力向後靠,我用手向後抓,可是也沒用,他力氣很大,繩子越勒越緊,我的腿發軟,頭發暈,感覺自己已經不能呼吸,馬上就要暈過去了。可是這個時候繩子突然鬆開了,接著我後腦一疼,就什麽都不知道了。再後來的事你們就都知道了。”說完她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似乎是卸下了一個沉重的包袱。

“你是說,在你快要被勒暈過去的時候,他鬆開繩子,然後又把你打暈了,是這樣嗎?”周昊宇不解地問道。

“是,不會錯的,雖然當時我的腦子裏一片混亂,什麽都記不得了。可是剛才,我就像又回到了那個地方,當時的情景像放電影一樣,在我的眼前回放,一定沒有錯。”周華肯定道。

周昊宇聽完沉默了,屋裏霎時陷入了沉寂。半晌,周華又突然道:“就在他鬆開繩子之後,我身子一歪,看到了那個男人,之後就被他打暈了。”

“你看到凶手的樣子了嗎?”王曉妍急忙問道。

“天太黑,我看不清他的臉,但我知道他是個男人,個子很高。”

王曉妍指著站在一邊的展文睿道:“有他這麽高嗎?”

“比他高很多,沒錯,比他高不少。”周華肯定道。

周昊宇上下打量著展文睿,展文睿忙答道:“周隊,我一米七八。”

周昊宇不答,隻是低頭沉思半晌,又問道:“我們在現場發現了你的錢包,裏麵有兩百三十四元現金、一張身份證、兩張銀行卡和一張公交車IC卡,還有手機一部,你想一想,有沒有別的東西丟失了?”

周華想了想,道:“也就是這些東西了,沒丟什麽。”

聽她這麽說,周昊宇沉思了片刻,又問道:“那你有沒有與人結怨?”

“你是不是懷疑有人報複我?”周華問道,“可我也沒有與什麽人結仇啊。”

“聽說你離了婚,說說你前夫的情況。”

“去年我與前夫離了婚,雖然離婚是他提出來的,房子和女兒又都歸了他,可他卻把存款都給了我。再說,我跟他一起生活了十幾年,雖然沒了感情,但他也不至於要殺我,我們夫妻多年,他身上的氣味我太熟悉了,再說他才剛一米七,絕對不是他。”

“我們隻是排除這個可能性,你有最近在交往的異性朋友嗎?”

“沒有,我離婚後一直是一個人。”

周昊宇目視著她微微隆起的腹部,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冒昧地問一下,這孩子的父親是——”

“什麽孩子?”周華有些詫異地問道,當她看到周昊宇的目光正在她的腹部徘徊時,突然紅了臉,有些惱怒地道,“哪來的什麽孩子,我不就是身材不好,有點胖嘛!”

周昊宇很尷尬,忙向她道歉:“我問得有點唐突,對不起!”在場的人也都有點怔住了,王曉妍忙替他解釋道:“我們接到的報警說受害者是一名孕婦,所以周隊長才會這麽問。”

展文睿也用略帶懷疑的目光在周華的腹部轉了幾回,最後還是懊惱地低下了頭。

沒有什麽要問的了。周昊宇便道:“這裏是醫院,有醫生和護士,你就放心休息,我們已經通知了你的前夫和女兒,他們一會兒就來看你。”

一行人出了醫院,展文睿充滿歉意地道:“周隊,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誤導你的,我當時看到她真以為她是孕婦。”

“你的聯想還挺豐富的,看到她你馬上就聯想起了幾天前的案子。別說,你還真對我們刑警隊非常關注,連我們最近在偵辦什麽案子都一清二楚。展文睿,你是不是巴不得出個大案要案,好讓你來刑警隊大展身手啊!”周昊宇道。

展文睿聽到這些話,臉色馬上就變了,說:“周隊長,我想來刑警隊這是事實,所以才對你們在辦的案子非常關心,可能是我太想進刑警隊了,才會有點敏感,對不起。”

周昊宇把車鑰匙扔給他道:“回隊裏!”

王曉妍向周昊宇道:“這次的受害者不是孕婦,你覺得這起事件跟上一個案子還有聯係嗎?”

周昊宇從一上車便拿出筆記本,在上麵寫著什麽,聽到王曉妍問他,便說道:“僅從受害人選擇這一點,我無法否認它與第一起案件有關。但是從其他的方麵,我也無法判定它與第一起案件有關,我們得跟著證據走。串並案件需要很多條件,我們不要受到小展的心理暗示,潛意識裏就認定它與莊小美的案子一定有關,進而把它當作連環案件處理。我們還是著手於眼下這樁案子吧。”

“你說得對,今天這個案子我們收獲不小,得到了不少有用的線索。凶手身形比你還高,那在人群中一定很顯眼。”

展文睿一眼豔羨地看著王曉妍,讚歎道:“早聽說刑警隊的人都不簡單,果然是這樣。組長,你也和周隊一樣厲害!”

周昊宇合上筆記本,對王曉妍微微一笑道:“我的看法跟你的多少有些出入。身高,我倒不認為像受害人看到的那麽高大。我估計也就在一米八左右。”

“為什麽?你難道懷疑受害人的證詞?”王曉妍不解地問道。展文睿本來非常讚同王曉妍的分析,聽周昊宇有不一樣的看法,忙豎起了耳朵用心傾聽。

周昊宇解釋道:“我不懷疑受害人的證詞,但我懷疑她在當時那種環境下感覺的真實性。由於光線和角度的問題以及當時受害人無助且恐懼的心理,她的視覺會發生扭曲,特別是受害人在受到暴力侵害後,會產生嚴重的心理創傷,以至於他們會一致認為襲擊者的身材要比實際身材高大健壯許多。這是由當時她的無助感和恐懼感造成的,襲擊者的身形就像頭上的烏雲一樣籠罩在受害人的心頭。她越是恐懼無助,襲擊者的身形就會越高大。這在以前的案件中得到過驗證。”

王曉妍低頭沉思了起來。“怎麽不說話了?以沉默來否定我的分析?”周昊宇笑道。

“不是,我是在想你剛才的話,這是從心理學的角度來分析的,而我做痕檢的,打交道最多的是物證,心理分析是我不曾涉及的範疇,看來你這次去進修還是有收獲的。那你對她其他的證詞怎麽看?”

“她對其餘的細節描述應該接近真實情況。人在遭到突然襲擊時,身體的記憶遠比視覺或聽覺的記憶可靠。特別是這些記憶能通過身體受到的侵害證據來加以證實,所以更加可靠。”

展文睿一時間接收到了許多他不曾涉及的知識領域,便在心中默記這些要點。看到周昊宇隻顧盯著筆記本上的字跡沉思,半晌也不說話,王曉妍沉不住氣了,說道:“昊宇,你心裏想什麽說出來大家一起討論,不要這樣故作神秘好嗎?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不是故作神秘,現在還隻是推論,需要找到支持我推論的證據。”說到這裏,車子已經駛進了公安局的大門,“曉妍,你要跟蹤技偵的檢驗進度,一有結果馬上通知我。”

“那我的工作呢?”展文睿跟上來,把手中的車鑰匙遞給周昊宇問道。

“你去找肖楠,接替他看監控錄像,也許能從裏麵找到我們今天分析出的那個人。然後讓他來找我,我另有安排。”

他剛走進刑警隊所在的樓道,值班員道:“隊長,有一位女士來找您,在接待室。”

周昊宇推開接待室的門,裏麵坐著一個年輕女子,他認識,是海曲日報的記者徐倩。周昊宇看到是她就想轉身離開,不想徐倩已經看到了他,揮手喊道:“周隊長,我等你很久了。”

周昊宇隻得走進了接待室,無奈地說:“徐記者,你找我有什麽事?”

“當然是好事!”徐倩笑盈盈地說,“我調到法製版塊了,與你們的工作經常會產生交集,以後還請你周大隊長多多關照。”說罷,遞上了自己的名片。

周昊宇接過來放在桌上:“徐記者客氣了。如果沒什麽要緊的事,我就不留你了,我知道你也很忙。”

“哎,我話還沒說完你就趕我走,這就是你們刑警隊的待客之道?”她見周昊宇並不表態,便接著說,“昨天晚上又發生了一件案子吧,我想知道詳細的情況。”徐倩忙叫住了轉身欲去的周昊宇,從包裏掏出錄音筆。

“你消息夠靈通的!對於你說的這件事,我隻有四個字:無可奉告!如果你想采訪,請先聯係公安局宣傳處辦公室,他們會決定是否接受你的采訪和由誰來接受采訪。”刑事案件未偵破前各種細節並不能向外披露,而有些記者還是為搶獨家無視規則,常常給在逃的案犯空子。見到記者就頭大的周昊宇,對待徐倩算是留情麵的了。

“一個連環殺手,兩名受害孕婦,兩屍四命,我說得沒錯吧?在我們共同生活的城市,發生了這樣惡劣的刑事案件,人群中隱藏著這麽危險的連環殺手,公眾應當有知情權。”

“你說什麽?”周昊宇吃了一驚,追問道,“你從哪裏聽到的這些謠言?”

徐倩一副計謀得逞的表情:“謠言?我看不是吧。從你的反應我就知道這是真的。”

“我不知道你從我的反應裏得出了什麽荒謬的結論,我隻想問你,你都知道些什麽?”

徐倩談起了條件,說:“如果你接受我的采訪並把案件偵破後獨家報道的機會給我,我就告訴你。”

“我從不跟記者交易,你可以走了。”周昊宇不悅地下了逐客令。

“我說你這個人怎麽這樣,不看僧麵也看佛麵,我可是杜若的朋友,就衝這一點,你也應該對我禮貌些吧。”

“你現在是以記者的身份來采訪,我是以被采訪對象的身份拒絕你,我覺得我的態度沒有問題。另外,如果你不是她朋友,我就不會花這麽長時間跟你閑聊了。徐記者,門在那裏,請吧。”他走到門口,向值班員喊道,“送徐記者出去。”

徐倩不死心地衝他道:“別一副油鹽不進、滴水不漏的樣子,我真不知道她怎麽會看上你這樣的人。”周昊宇不再理她,徑直去了法醫的辦公室。

“怎麽樣,周華身上留下的傷痕跟前一起案子一樣嗎?”周昊宇問道。

陸顯亮道:“相同的地方,襲擊方式都是勒頸,不同的是凶器,莊小美脖子上的勒痕是帶狀物造成的,而周華脖子上的勒痕是兩股扭結而成的繩子,一般雜貨店就有賣。還有周華除了頸部的勒傷和枕部的鈍器擊打傷外,腹部沒有遭受過擊打。”

“還有嗎?”周昊宇問道。

“沒有了。”

周昊宇轉身回到自己的辦公室。他找來了肖楠、苗靖。

“苗靖,你們繼續調查周華的社會關係,看她生活中有沒有與人結仇。肖楠,你繼續配合老吳調查莊小美,通過任何你能想到的渠道,重點查找這樣一個男性,在五個月前那一時間段,與莊小美聯係頻繁,關係密切。我要知道莊小美肚子裏的孩子的父親到底是誰。”

“明白!”二人領命而去。

“曉妍,有什麽線索嗎?”周昊宇問道。

王曉妍說道:“在周華的衣物上沒有發現有用的線索,但有一點,她的上衣上有許多細碎的頭發,我打電話跟周華核實過,她出事那天晚上,趁吃飯的時間去理了發,衣服落上了碎頭發。她想回家後再換衣服洗澡的,沒想到還沒到家就出了事。襲擊者在襲擊她的過程中,很可能將這些碎發粘在上衣的胸口或肩部了。如果有了嫌疑人,這就是一個不可推翻的證據。”

周昊宇道:“這是一個好消息,這麽晚了,你回去休息吧。”

王曉妍收拾起桌上的東西,說:“我想要一間宿舍,太忙的時候就可以不回去了,在這裏方便些。”

“這沒問題。”周昊宇關上辦公室的燈和門,與王曉妍一起出了辦公室。

周昊宇仔細地查看著手中的報告,有技偵的痕跡鑒定,也有法醫的傷情鑒定,看到後來,他就有重點地重新核對疑點。看完之後,他將一些疑點記錄在了筆記本上,然後閉目沉思。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一陣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緒,原來是展文睿來了。

他不好意思道:“對不起,周隊長,昨天您讓我看的錄像我都看過了,從周華下公交車到她出事經過了兩個監控探頭,沒有發現有人跟蹤她。”

“那你查看案發地附近的幾個監控時,有沒有發現形跡可疑的人?”周昊宇又問道。

展文睿撓了撓後腦,試探地問道:“周隊長,你能說得具體點嗎?”

周昊宇耐心地道:“就是不同於常人的裝扮和舉止,比如這麽熱的天,穿著深色長袖衫的;晚上戴著大墨鏡的;戴著帽子、帽簷壓得很低、遮著半張臉的;行色匆匆、有意無意躲著攝像頭的,諸如此類吧,這些不都是形跡可疑的人嗎?”

展文睿恍然大悟,這麽簡單的事情自己都想不到,還趴在電腦跟前傻傻地看了那麽長時間。他臉紅了,撓撓頭說道:“對不起,周隊,這些我都沒想到,我再去仔細看一遍。”

周昊宇重新將整個案件梳理了一遍,又把莊小美的案卷拿過來,將兩份案卷放在一起比較著,然後人靠在椅子裏,閉目沉思。兩個案子的一些細節在他腦子裏快速閃過,猶如電腦正在運行的比對係統一般。許久,他猛地睜開眼睛,籠罩在他眸子上的那層疑惑已經退去,兩道目光又變得如星光一樣明亮了。他拿起筆在筆記本上飛速地記錄下了一些想法。之後他叫來了申童。

“我要你去做一件事情,把所有關於莊小美案件和剛發生的周華遇襲案的報道找出來,不管是報紙還是網絡新聞,我全部都要。”

這如亂麻一般的線頭,周昊宇已經理出了頭緒,他要逐步去驗證自己的判斷。

申童是搜集處理信息的高手,很快就把關於兩起案件的所有報道都搜羅出來,交給了周昊宇。關於莊小美案,新聞媒體的報道並不詳細。因為案發地較為偏僻,人流量較少,記者也是跟在警車之後到達的。由於案發地點已經被封鎖,記者也就是從周圍的群眾中得到了一些小道消息,上麵憑空猜測較多,子虛烏有的評論也不少,唯獨案件的細節描寫少之又少。對周華遇襲案的報道就更少了,隻有簡報,既沒有圖片也沒有細節。

看過這些之後,周昊宇臉上並沒有多少變化,這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又叫來了法醫,細細地問道:“老陸,你報告上說,受害者後腦至後頸部之間有輕微的鈍器擊打痕跡。據你判斷會是什麽樣的鈍器?”

陸顯亮有點為難地說:“這個不好說,但能肯定不是很硬的東西,力道也不是很大,隻是擊昏了受害人,並沒有給她造成大的傷害,留下的痕跡也不是很明顯,不仔細檢查很容易被忽略掉,這個凶手下手很有準度。”

“襲擊者勒住受害者之後,定是雙手用力不能顧及其他,就在他鬆開的一瞬間,不可能拿別的東西,法醫又說造成這傷痕的不是又重又硬的東西,難道是?”一想到這裏,周昊宇忙向法醫問道,“打暈受害者的鈍器有沒有可能是凶手的手?”

“手?”陸顯亮想了想,說,“有可能,隻是用手直接打昏一個人並不容易。何況力道拿捏得非常好,既能讓她即時暈厥,又沒留下太大的痕跡。如果真是用手的話,那這個凶手有可能受過專業訓練。”

微微的笑意浮上周昊宇的眉頭。法醫走後,他打開抽屜找了半天,沒有找到他想要的東西。他突然想起了什麽,快步走進接待室,在垃圾桶裏翻找了半天,也沒有找到他要找的東西。他無奈,隻得找到了申童,說:“我要《海曲日報》社記者徐倩的電話。”

申童一頭霧水地道:“我不認識她,沒有她的電話。”

“不管是辦公電話,還是私人電話,能難得住你嗎?”

申童“嘿嘿”一笑,坦然地接受了這句恭維,沒兩分鍾,就把一個號碼念給了周昊宇。周昊宇忙撥打了電話,電話剛接通,那頭傳來一個利落的女音:“您好!哪位?”

“徐記者,你好,我是周昊宇。”

周昊宇主動打來電話,讓徐倩很是意外。她愣了幾秒,才興奮地說:“周大隊長,今天這是怎麽了,勞您大駕給我打電話,是不是要把獨家專訪的機會留給我呀!”

“徐記者,你有時間嗎?我想請你喝杯咖啡。”

“你今天可不是那天下逐客令的口氣了。是有事要向我打聽吧?”徐倩打趣道。

周昊宇嗬嗬一笑道:“你不是說不看僧麵看佛麵嘛,我們都是杜若的朋友,就衝這一點,我想你也不會拒絕我。”

“那好吧,可是有一點,以後不許你再翻臉不認人。”

因為二人都不是無事可做的閑人,徐倩選了《海曲日報》社旁邊的咖啡屋。周昊宇到的時候,徐倩已經在等他了。“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周昊宇坐到徐倩的對麵,臉上掛著隨和的笑容。徐倩愣愣地看著他。

周昊宇被她看得有點莫名其妙,忙整了整自己的衣服,摸了摸臉,問道:“徐記者,我身上有什麽不對勁嗎?”

徐倩笑道:“周隊長,你每次看到我都一臉的不耐煩。第一次看到你對我笑,有點不習慣。不過,你笑起來讓人看著很舒服,你應該多笑一笑。”

“就我這工作性質,每天麵對的不是殺人犯就是搶劫犯,我是想笑也笑不出來。”周昊宇先是自嘲了一下,接著又道,“言歸正傳,今天我想問你一件事,這件事很重要,希望你能據實回答。”周昊宇說著,臉上又變得嚴肅起來。

徐倩端起桌上的咖啡抿了一口:“周隊長,我可不是你的嫌疑人哦。”

“對不起,對不起,我這是職業病,不是有意的,請別介意。”周昊宇臉上堆起笑容解釋道。

“你跟杜若說話也是這種口氣?我真不知道,她怎麽會受得了你。”徐倩見好就收,“說吧,今天找我什麽事?”

“那天你去找我,說‘一個殺手,兩名受害孕婦,兩屍四命’這些話你是從哪裏聽來的?”

“你們警察有線人,就不允許我們記者有線人了?”徐倩反問道,“如果我們沒線人,哪能那麽及時得到新聞線索。”

“案發沒幾分鍾,受害者就被我們的巡警發現了,接著人就被警車送去了醫院,這期間沒有市民圍觀,更沒有媒體介入,直到我們勘查現場時才有人注意到,沒有人見過受害者,怎麽會有人給你那麽詳細的情報呢?徐記者,這個電話對我們偵破案件很重要,請你一定要告訴我。”周昊宇很嚴肅。

聽他這樣說,徐倩也愣住了,她端咖啡的手僵在了半空中,腦子裏回憶著接到電話時的情景。片刻後,徐倩道:“我想起來了,接到那個電話時我也覺得奇怪,但沒有細想。剛才聽你這麽說,確實奇怪。”

周昊宇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她,徐倩卻談起了條件:“周隊長,告訴你可以,可是你得答應我,這個案子給我一個獨家專訪。”

周昊宇毫不客氣地拒絕道:“我從不跟人談條件,快點說!”

徐倩不悅地哼了一聲,側過頭道:“我不是你的犯人,你別忘了你是在請我幫忙,不是在審問我。”

職業的習慣讓周昊宇不知不覺間說話的語氣又嚴厲了起來,他也覺得不合適了,隻得放緩了語氣道:“對不起,拜托了,看在杜若的麵子上你就快說吧。”

徐倩這才道:“周隊長,你看現在不管報紙也好,網絡也好,所有的新聞以猜測居多,完全違背了新聞及時、真實的本質,有時候我們也很無奈。民眾有知情權,得不到官方的答複,有些記者就發揮自己的想象力,製造聳人聽聞的報道來博取點擊率,弄得市民人心惶惶、議論紛紛,這也不是你們想看到的。我覺得你們也不能一味地拒絕采訪,至少得讓大家都知道事實的真相。網民猜測少了,人心也就安定了,質疑你們的聲音自然也就少了。”

徐倩一番話說得頗有道理,周昊宇心中不由一動,便點點頭道:“徐記者,你說得有些道理,我會考慮你的意見。”

徐倩見好就收道:“那好吧,我可以告訴你。那天晚上,大約快十一點鍾的時候,我難得早睡一回,卻被一個陌生的電話給吵醒了,我剛接通,一個男人問我是不是記者,我說是。他就跟我爆料,說海音路有個孕婦被殺了,一屍兩命。我問他是誰,他沒有回答,隻是說這不是第一起了,十幾天前也有一個孕婦被勒死了。如果我不相信,可以去找警察核實,說完就掛斷了電話。當時我就挺奇怪的,一般線人打電話給我,說完新聞線索後,都會詢問情報費是多少,怎樣支付等問題,我心想哪來這麽多命案,但又抑製不住好奇心,就順著那個電話打回去,想問問詳細情況。可電話響了半天也沒人接,我就以為是惡作劇。後來再想想,他不圖線人費,騙我也沒好處,最後我決定還是去海音路看一看,我到的時候隻看到幾輛警車開走,我心裏懊惱不已,不該錯過這麽重要的新聞線索,所以昨天就去刑警隊找你核實,誰知道你半個字也不肯透露。不過,我倒是從你的反應看出來,爆料是真的。”

周昊宇中間沒有插話,隻是認真地聽她說完,然後才問道:“你認得給你打電話的那個人的聲音嗎?”

“我以前從沒聽過他的聲音。”徐倩搖搖頭道。

“如果不是你的熟人,他怎麽知道你的私人電話?說明他認識你。”周昊宇問出了關鍵性的問題。

“那可不一定。”徐倩說道,“我經常把我的名片發給路人,希望他們有新聞線索的時候及時通知我,如果經查證屬實的話,根據新聞內容的不同,他們可以拿到不等的情報費。所以,打電話給我的可不一定都與我相識。”

原來是這樣。周昊宇在心裏歎了口氣,但他還是繼續問道:“那你仔細想想,那個聲音大約有多大年紀,有什麽特征?”

“這個嘛——”徐倩有些為難,她當時對爆料電話並沒有太在意,隻是事後才覺得蹊蹺,仔細回憶之後說,“聲音有點沙啞,語調很低沉。聽聲音應該不是一個年輕人。不過,他說的話很少,我也不能肯定。”

“那他說話時有什麽特點嗎?比如說是本地人還是外地人?他在發音或語法上有什麽跟常人不一樣的地方嗎?”

徐倩思索了半晌才道:“還真有一個,我們說‘告訴’,‘訴’發‘sù’的音,但這個打電話的人,‘訴’念成了‘shù’。”

周昊宇又問道:“如果再聽到,你能不能聽得出那個聲音來?”

徐倩猶豫道:“我不確定,要是能再聽到,也許能吧。”

“把那個電話打入的準確時間告訴我,還有那個號碼。”

徐倩這才反應過來,吃驚地問:“那個給我打電話的人,不會就是凶手吧?”她拿出手機,翻出通話記錄,電話顯示,打入的時間是十點五十一分,號碼是一個座機。

周昊宇不答,他在心底暗暗思量,那個打給徐倩的電話,很可能是用路邊的公用電話打的,現在人們都知道警察會通過登記的電話號碼來確定打電話的人,沒人會用登記在自己名下的電話來傳遞這種需要隱匿身份的信息。這個電話是座機,它的位置離案發現場有多遠?怎麽會那麽及時地通知記者呢?在那時,巡警也才剛發現受害者,刑警隊還沒到達現場。重要的是,他怎麽會說出那番話,這不是第一起案子,十幾天前也發生過一起同樣的案子。看來自己的分析沒有錯,打給記者徐倩的電話很可能就是襲擊者。現在經徐倩一證實,周昊宇對自己的推論又增加了幾分信心。

徐倩看他半天沒有說話,隻顧自己低頭沉思,忍不住追問道:“周隊長,我問你話呢,打電話給我的是不是凶手?”

周昊宇對於她的記者身份還是有所顧忌的,他模棱兩可地道:“現在還不能確定。”

徐倩聽了,氣哼哼地道:“我看你就是過河拆橋,以後再有線索,我決不告訴你。你不說也可以,我就憑我的猜測去寫,看到時候難受的是誰。”

“以我的身份不能說沒有證據的話,請你理解。這樣好不好,等這個案子破了,需要向媒體公布的時候,我優先找你,怎麽樣?”

“這還差不多!”能從周昊宇嘴裏得到承諾,徐倩也覺得是意外的收獲了,她舉起手掌道,“我們就一言為定,擊掌為誓!”

“我還能騙你不成。”周昊宇無奈,隻得跟她對擊了三下。拿到了有用的線索,周昊宇埋了單,急匆匆地回了刑警隊。

他要盡快給他的推論找到證據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