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激情犯罪

小院在莊小美出現前已經沒人住了,加上又發生了命案,附近的人都覺得這院子晦氣,唯恐避之不及,案發之後幾乎沒有人來過這裏。

此時周昊宇正站在院子中央,左臂抱在身前,右手托在頜下,目光搜尋著院子裏的每一個角落。王曉妍也不打擾他,一邊在四下仔細搜查,一邊等待著周昊宇不同於以往的發現。

院子的東南角,一叢蔬菜長得鬱鬱蔥蔥,隻有黃瓜和豆角因無人管理,已經老在了架上。黃瓜架的外麵種著兩種花,看起來已經開了很長時間。

周昊宇似乎對這兩排花卉產生了興趣,蹲下身來盯著花看了又看。他指著其中一種道:“這是雞冠花。”然後指著另一種問道:“曉妍,你知道這種花叫什麽名字嗎?”

“這種叫鳳仙花,咱們這裏的俗名叫指甲桃,是一種一年生草本植物。”

周昊宇“哦”了一聲,低下頭,將嘴湊近花株,對著一株雞冠花輕輕吹了口氣,然後側頭又對著一株鳳仙花吹了口氣,花株便輕輕搖晃,雞冠花細小的種子隨風起舞,飄落到地麵上。

周昊宇眼前一亮,在附近的地麵仔細尋找了片刻,捏起地麵的土,用手指撚了幾下,然後拍拍手快步走出大門,查看了一下巷子的地麵。巷子的地麵是用青石板鋪成的,地麵已經有些年頭,石板的棱角都磨得光溜溜的,些許泥土因前些天雨水的衝刷匯聚在了石縫裏。

王曉妍默不作聲地看著周昊宇的一舉一動,她似乎明白了周昊宇的目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

周昊宇又沉思了片刻,沿著巷子向大路的方向,挨家挨戶地敲門,走進住戶的院子裏去查看。這些人家的院子裏有很多種著各種各樣的時令蔬菜,也有不少都種了花卉。都看過之後,他看著默默跟在身後的王曉妍,露出一個會心的笑容,王曉妍也還了他一個心領神會的笑容。

“你都看到了吧?”周昊宇問道。

“是,我知道該怎麽做了,這就去取樣。”

周昊宇長舒了口氣,這就是一起工作多年的默契,不用多說什麽就知道對方的所思所想。二人進了案發的小院,王曉妍用刷子在曾經莊小美陳屍的地麵掃起了一小堆浮土,然後用鏟子裝進了證物袋裏麵。周昊宇看著她做這一切,自言自語道:“從巷子口到這裏,沿途的住戶我們都看過了,有很多人家裏種了花卉和蔬菜,有些人家種了與這個小院中同樣的鳳仙花,卻沒有人家種雞冠花。我發現了一個有趣的現象,這些人家裏,隻要種了蔬菜的地方,總是同樣種著鳳仙花,曉妍,你說這是為什麽?”

王曉妍是有名的大“百科全書”,所以周昊宇發現了有趣的現象,便向王曉妍詢問,想知道二者之間是不是有什麽必然的聯係。王曉妍“咯咯”一笑道:“不是種蔬菜的地方都種鳳仙花,而是種黃瓜的地方大都種著鳳仙花。聽老人們講,種有黃瓜的地方,如果土壤中澆了肥皂水,或用肥皂洗過的衣服碰到了黃瓜的葉子,黃瓜就會出現黃葉枯萎的現象,但如果在種有黃瓜的地方同時種植鳳仙花,就會緩解這種現象。至於有沒有用,符不符合科學原理,我沒做過試驗,也就不敢隨便下結論了。”

“哦!”周昊宇又知道了一些知識,笑著對王曉妍道,“怪不得局裏的同事都說你是一部大‘百科全書’,果然名副其實!”

王曉妍道:“你總是非常善於將一些雜亂的事物聯係起來,並將其歸納出規律。這一點我很佩服。”

“我隻是能歸納出一個規律,可是你能解釋這種規律,看來我們倆是最佳搭檔無疑了。”

王曉妍臉上綻出一個無比燦爛的笑容,整理了一下手中的證物袋,說道:“最佳搭檔,還有什麽要取的嗎?”

周昊宇電話鈴聲卻在這時響起,是申童打來的,說平建軍醒了。周昊宇看看已經漸漸變黑的天,對王曉妍道:“接下來的工作,你知道該怎麽做了吧?”

王曉妍道:“是,我會找到平建軍在案發那天晚上穿的鞋子,檢驗一下他鞋底上粘到的微量物質是否跟案發小院中的一致,從而判斷他是否進過案發小院。”

周昊宇道:“雞冠花和鳳仙花的種子都非常小,遇到風以後會被吹落在附近的地麵,加上最近又下過雨,如果有人踩在上麵,一定會粘到鞋底。這裏的院牆比較高,最近的風並沒有那麽大,很難將種子吹出來。再者,巷子的地麵是青石板鋪成,排水性能良好,案發前幾天一直在下雨,即使之前有種子被吹到街上,也已經被衝走了,沒有吹走的也會隨雨水流到了石板縫裏,走過後也不會粘到鞋底。你取樣仔細比對一下,如果他去過一定會留下痕跡。”

王曉妍“嗯”了一聲,周昊宇又道:“兩種花都已經盛極而衰,我記得勘查現場那天就已經種子紛飛了。為了保險起見,你回去再檢查一下那天勘查現場的人所穿的鞋子,看看能不能得到一致性。這事關一個人的清白與否,要仔細對待。”

“交給我你就放心吧。”王曉妍說道。

周昊宇把王曉妍送回了刑警隊,自己就去了平建軍所在的醫院。

根據周昊宇的授意,一名警員守在門外,一名警員守在房內,以防平建軍醒來後再做出自我傷害的事情。周昊宇到來時,申童正守在病房內。平建軍側躺在**,一隻手臂上掛著吊瓶,一隻手被手銬銬在床的一邊,眼睛失神地望著窗外,整個人毫無生氣,對周昊宇的到來沒有任何反應。如果不是還在微微起伏的胸脯,**麵躺的就可以說是一個死人了。

周昊宇拉了張椅子坐在平建軍的麵前,溫聲問道:“平建軍,你現在感覺怎麽樣?好點了嗎?”

平建軍對他視而不見,周昊宇停頓了片刻,觀察了一下平建軍的反應,緩緩道:“平建軍,可以說,你做了一個錯誤的選擇,因為,如果你就這樣死了,不論你是不是凶手,你都會被當作是畏罪自殺,你會替凶手背下殺人的罪名,而真正的凶手會在暗處笑你的懦弱,你的妻子也會死不瞑目。”

聽到這些話,平建軍眼珠微微轉了轉,微張的嘴唇緊緊抿了起來。他慢慢將頭擺正,目光從窗外轉移到了房間的天花板,喉頭嚅動了幾下。雖然平建軍沒有出聲,但周昊宇知道他想說:“這不正是你們所希望的嗎?”

“我們麵對所有嫌疑人都會這麽審理,並不會因為你而例外。”說到這裏,周昊宇停住了,平建軍聽他話中另有所指,不由轉過頭看著他,眼眶中隱隱有淚光湧動。顯然目光中有了探尋的意思。“就我們目前掌握的證據而言,你仍是最大的嫌疑人。”周昊宇繼續說道。

平建軍聽到這裏,一種被耍的感覺湧上心頭。他咬緊了嘴唇,眼睛一閉,不再看周昊宇的臉。周昊宇接著道:“嫌疑人就是嫌疑人,沒經過法院宣判都不是罪犯,僅僅是嫌疑人而已。”

似乎是周昊宇誠懇的話給了平建軍希望,他重新睜開眼睛看著周昊宇。“平建軍,你知道為什麽男人的肩膀是他身體上最寬的部分嗎?”這句看似不相關的話讓平建軍有些錯愕,他本能地搖了搖頭。

周昊宇聲音不大,但字字鏗鏘:“因為它是用來承擔的,承擔起它應該承擔的責任!什麽是責任?往大了說是保家衛國,往家庭來說是護妻愛子,往個人來說,就是為自己做過的每一件事、說過的每一句話承擔起相應的責任。平建軍,事情如果是你做的,就勇敢地站出來承擔你應該承擔的後果;如果不是你做的,就應該積極配合調查,還自己清白,還妻兒公道。不管受多大的委屈,也要堅定不移、百折不撓,這才是作為一個男人應該做出的選擇,而不是像一個市井村婦一樣,一哭二鬧三上吊,做出自殺這麽愚蠢的事情來。自殺是一種逃避,是一種懦弱無能的表現。你真的相信死就能表達清白嗎?如果你真的死了,也隻能落一個畏罪自殺的結局!是男人,就該勇敢地麵對這一切!不管結局是什麽,都要挺起胸脯,堂堂正正地麵對!”

這些話直達心底,仿佛左胸深處的一個結正被解開,平建軍再也抑製不住自己的情緒,淚水奔湧而出,哽咽道:“為什麽要讓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沒有傷害過任何人,為什麽要這樣對我?為什麽?”說罷,他號啕大哭起來。

哭聲驚動了外麵的值班女醫生。她走進來,不耐煩地對周昊宇道:“病人的病情剛穩定,情緒不能太激動,請你離開。”

周昊宇向醫生解釋道:“他沒事,這是他的心結,壓在心裏就像個炸彈,永遠有爆炸的危險。哭過了就釋放了,隻有解開這個心結,他才能好起來!”

“你是大夫,我是大夫?病人出了問題你負得起這個責任嗎?”女醫生不悅地回答。

周昊宇不再跟年輕的女醫生爭辯,向平建軍道:“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再來看你。”說完轉身就要離去。

“周隊長,你別走!”平建軍帶著哭腔,顧不得手上帶著針頭,拉住了周昊宇的衣服。他長舒了口氣,平複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語帶央求道:“我沒事了,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他說。”

女醫生也不再說什麽,轉身離開了病房。

平建軍用被角拭去淚水,又擦了擦汗水,方才他因為情緒激動,額頭上滲出了許多小汗珠。周昊宇讓人打開了他的手銬,平建軍身體向上靠了靠,周昊宇幫他把枕頭靠在身後,又親自倒了一杯水遞給他。

平建軍沒接水杯,而是緊緊握住了周昊宇的手,仿佛那是一根救命的稻草。“周隊長,我沒有殺小美,請你救救我!救救我!不然你們今天救活了我,明天我還是死路一條。”平建軍的眼神裏滿是哀求。

周昊宇鄭重道:“平建軍,你要明白,並不是你自殺我們就會相信你是清白的。我從警九年,從普通的警員做到現在這個位置,處理過的命案數以百計,我敢說還沒有一件是冤假錯案,也沒有一件是掛起來沒有偵破的案件,這一點請你相信我。”

平建軍忙不迭地點頭:“我相信!我相信!”

“那好,你喝點水,平複一下情緒,把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從頭到尾、事無巨細地再說一遍。”申童忙將錄音筆放在了二人之間。

平建軍看了看站在旁邊的申童,欲言又止。周昊宇明白他的意思,便道:“按規定,錄取口供時,必須有兩名或兩名以上的警員在場,這其中如果涉及你的個人隱私,我們會適當地為你保密,你不必顧慮,盡管說就是。”他又轉頭向申童道:“今天的談話,沒有我的命令,不能告訴任何人。明白嗎?”

“是!”申童立時站直了身子答道。

平建軍喝了口水,深吸了兩口氣,這才開始講述案發當晚發生的事情:

七月二十七日,也就是莊小美出事的那一天,是平建軍出差的第十一天。當時他正在泰平市查看本季度的銷售情況,大約是早上十點鍾,手機提示收到一封郵件。最初他以為是垃圾郵件並沒有在意,中午午休的時候又突然對這封陌生郵件產生了好奇,打開一看,賬號陌生,信件既無開頭也無落款,隻說有份重要的文件,請他一定要看看。平建軍這才下載了附件的壓縮包。壓縮包裏是十幾張照片,都是妻子莊小美和另一個男人的照片,地點是在醫院的婦產科外。那個男人他認識,是莊小美同部門的同事。他和小美結婚時這男的還來喝過喜酒。照片的內容讓他疑心兩人早就珠胎暗結,當時就想打電話質問,但最後忍住了——他想,要是妻子真已經背叛自己了,一定會趁他出差跟那個男人幽會,所以他決定偷偷殺回去,拿到妻子出軌的證據。

從泰平市到海曲市,一百六十七公裏,傍晚時分他就到了家。不過,他並沒有回家,而是把車停在了小區的附近。那是一個坐在車裏就能看到自己家窗戶的地方。從傍晚一直到九點多,家裏的燈一直沒有亮,這表明,妻子壓根沒回家。

就在他快要失去耐心的時候,家裏的燈亮了,他再也忍不住,衝進了家門。莊小美還沒換下身上的衣服,看到一臉怒氣衝進家門的丈夫,她萬分詫異。當平建軍調出存在手機裏的那些照片,質問她是怎麽回事時,她也惱了,一巴掌打飛了平建軍手中的手機。手機就這樣被摔壞了。莊小美說平建軍不相信他,還找人調查她,簡直是在侮辱她。二人大吵了一架,莊小美哭著要出門,平建軍拉著她不許她走,嘴裏還質問她是不是要去找那個男人,隻怕連她肚子裏的孩子都是那個男人的。莊小美聽了這話更是惱怒,一邊直斥責他不可理喻,一邊極力想掙脫平建軍的阻攔。女人自然沒有男人力氣大,莊小美在情緒激動的情況下,伸手抓傷了平建軍的胳膊。平建軍因痛而鬆手,莊小美趁機抓起玄關處的手包,摔門而去。

平建軍很快反應過來,妻子肯定去找那個男人商量對策了。所以,他也跟了出去,不過還是晚了一步,莊小美已經上了一輛出租汽車。

平建軍馬上開車跟了上去。結果,出乎他意料的是,出租車是往莊小美娘家的方向行駛,等到了秋楓巷口的時候,莊小美下了車,一個人向巷子深處的娘家走去。看到這些,平建軍的怒火熄了一半,再回想那些照片,也不是妻子背叛自己的確鑿證據。這麽一想,他心裏雖然仍鬱悶,但憤怒已經平複了一些,他曾想下車把莊小美接回家再好好問問是怎麽回事,後來又怕在外麵吵起來被別人聽到。家醜不可外揚,在這樣的心理下,他把車停在巷子口的一邊,在車裏抽了很多煙。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平建軍最後還是決定回家去,跟莊小美的事情,冷靜後再談。

因為心情煩悶,回家後,他喝了好多酒,醉了就睡下了,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過來。

平建軍的敘述跟警方掌握的線索相符,也算是合乎情理。莊小美死時穿的衣服不倫不類,當時周昊宇的分析是死者要麽是剛進門換了鞋子,還沒來得及換衣服,要麽是換好了衣服準備出門,但突**況下,還沒來得及換鞋子就出了門。加上調查死者的鄰居證實,確實曾聽到二人吵架,印證了平建軍在這些事情上沒有說謊。

唯一說不清楚的是死者被害的這段時間,平建軍就在案發現場附近。雖然他聲稱他一直在車裏抽煙,技偵人員確實在車裏發現了大量的煙蒂,但仍無法證明煙蒂就是他在那個時間抽的。

“韓麗跟你是什麽關係?”周昊宇突然問道。

乍一聽到這個名字,平建軍愣了一下,之後才說道:“她跟我是朋友,怎麽問起她來了,她跟這個案子有關係嗎?”

“韓麗和莊小美認識吧?是普通朋友,還是有更深的感情呢?韓麗跟你呢?”

“韓麗和小美關係一般吧。我通過韓麗介紹認識了小美,跟她有了孩子,於是就結婚了。我跟韓麗當時隻是互有好感,並沒有到戀愛的程度,就是這樣。”

看來隻是韓麗單方麵的愛慕。周昊宇沉思了片刻,又問道:“除了照片上的那個男人,你妻子還有沒有其他的異性朋友,比較親密的那種?”

平建軍低頭想了一下,最終還是搖了搖頭:“小美她性格比較安靜,社交活動也不多,活動空間除了家就是公司,偶爾跟朋友出去,也就幾個平時比較要好的同學或朋友,好像也沒有男性。不過,我們雖然結婚了,可交往的時間並不是很長,所以——”平建軍也提供不出什麽有價值的線索。平建軍愣了片刻,又道:“你們可以去找她平時要好的幾個朋友問問,也許她們比我更了解她。”

申童記下了他提供的幾個人名,平建軍隻知道姓名,並不知道聯係方式。不過,隻要是經常聯係的好友,莊小美的手機裏不會沒有記錄,想查到並不難。

周昊宇看了看擺在床前的鞋子問道:“那天晚上你穿的哪雙鞋子,是這雙嗎?”

平建軍有點茫然,周昊宇又強調了一遍:“你回家並跟蹤你妻子的時候,穿的哪雙鞋子?”

平建軍看了看床邊一雙棕色的皮鞋道:“就是這雙,怎麽了?”

“我們要拿回去化驗一下,很快就給你送回來,你暫時先穿醫院的拖鞋吧。好了,我們今天就談到這吧,你好好休息。”周昊宇說完,讓申童拿物證袋裝起了平建軍的鞋子,站起身來準備離去。

“周隊長!”平建軍忙攔住了周昊宇,“周隊長,你相信我是無辜的了?我什麽時候能回家?”

“就目前的情況,你仍是最大的嫌疑人,還得在看守所住幾天。如果證實了你沒有犯罪,我們自然會放你出去。”周昊宇道。

“你們還要送我回看守所?”提到看守所,平建軍立刻坐直了身體,臉上露出難以抑製的恐慌。

這種表情讓周昊宇心裏一震,難道平建軍不是因為申冤無門才自殺的?但他麵上依然波瀾不驚,說道:“你在醫院休養幾天,還得回看守所。”

聽見“看守所”三個字,平建軍臉上的表情極為複雜:“不!不!我不能回去!”

“為什麽?”周昊宇馬上追問道。

平建軍的情緒異常激動,五官都扭曲地擠到了一起:“如果你們救我是為了再把我送回那個鬼地方,還不如讓我現在就死了好!”他一邊說一邊伸手去拔插在手背上的輸液針管。

周昊宇先前就意識到了平建軍的反常,可也料不到他會這麽激動。平建軍右手背上插著輸液的針頭,周昊宇忙伸手按住了他的左手,平建軍又將右手舉起,試圖用嘴去咬手背上的針頭。豈料,申童早已上前按住了他的右手。

“平建軍,別做傻事,有什麽不能解決的,一定要這樣傷害自己的身體?”平建軍不再回答,喉嚨深處發出一種極力壓抑的、無助的嗚咽,比剛才的號啕大哭更讓人覺得悲涼和絕望。周昊宇道:“平建軍,如果你不對我講實情,我就是想幫你也無從下手。”

平建軍許久才止住哭泣,周昊宇又道:“告訴我,在看守所裏發生了什麽事情?”平建軍眼裏含淚看看周昊宇,又轉頭看向旁邊的申童,隨後垂下了頭。

“你不要有顧忌,我們會為你個人的隱私保密。”周昊宇正色道。

平建軍還是搖了搖頭,拉著周昊宇胳膊近乎哀求道:“周隊長,求你不要把我送回看守所!”

“給我一個正當的理由。”

平建軍垂下頭,半晌,向周昊宇道:“周隊長,我在報紙上看到過你的名字,說你屢破奇案,是全省最年輕的刑警隊長,所以我相信你是一個好警察,我隻對你一個人說。”

周昊宇向申童努努嘴,申童便會意地走出門,反手將門帶上。平建軍喉頭嚅動了半天,卻沒有說出話來。周昊宇問道:“你在看守所,有警員對你用私刑了嗎?”法醫說平建軍身上有多處軟組織損傷,周昊宇故有此問。

平建軍搖搖頭,眼眶裏又盈滿了淚水。“難道是跟你關押在一個監室的人?”周昊宇問道。

平建軍眼淚又掉了下來,從他的反應來看,周昊宇知道自己說對了。“那裏麵關的都不是良善之輩,你是新進去的,難免會吃些苦頭,有問題可以向看守所的警員報告,請他們處理。”

“我知道,即使我是第一次進看守所,從電視或電影上我也看到過,被他們使喚或者打罵我都忍了,可是,可是——”說到這裏,平建軍說不下去了。周昊宇沒有追問,隻是靜靜地等他說下去。

半晌,平建軍終於下了很大決心,道:“他們,他們……拿我當女人玩,我是個男人,我還有什麽男人的尊嚴,不如死了幹淨。”說到這裏,平建軍不由用雙手捂住了臉。

周昊宇沒想到他會遭遇這樣的事情,霎時兩道劍眉倒立,目光裏透著肅殺的冷意。“他們這是犯罪,我叫法醫來取證,你可以指認出侵犯你的人,讓他們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不!”平建軍忙不迭地擺手道,“我不要告他們,我也不想讓別人知道。周隊長,我是信任你才告訴你的,請給我保留最後一絲尊嚴,求你了!”

“你這樣是縱容他們犯罪!”

“不!不!不!要是別人知道了這些事,我該怎麽麵對以後的生活?”平建軍縮著身子,似乎想躲進牆角。

周昊宇放棄了勸說,一個念頭轉過腦海:“你不告他們,是不是因為這些都是你為了不回看守所而編造出來的謊言,怕法醫來了會被拆穿?”

“當然不是,你可以叫法醫來證實我說的話,但是我不要追究這件事,也不希望更多的人知道。就是這樣。”平建軍生怕失去周昊宇好不容易對他建立起來的信任,懇切道。

周昊宇在病房裏踱了幾步,說:“好吧,你先在醫院休養幾天,其他事以後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