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重返現場

為了更貼近當時的情景,?這一次周昊宇也是選擇了跟莊小美同樣的時間以及同樣的行進路線,從莊小美家所在的小區一路來到了案發的巷子外。他們同樣將車停在了巷子外?麵。

二人之前去莊慶彬家時,杜若已經對案發現場周邊的地理環境進行了一番了解,杜若把自己當成了受害人莊小美,按照莊小美的行進路線進入了巷子,而周昊宇剛把自己代入了凶手角色,選擇了莊小美行進路線中的一條岔路作為凶手開始發現並跟蹤莊小美的起始地點,這也是他認為凶手最有可能出現的地?點。

當杜若走過周昊宇所在的巷子時,周昊宇看到她後,悄無聲息地跟在了杜若的身後。在杜若快走到案發小院的門前時,周昊宇快步上前,一把勒住了杜若的脖子,用腳後跟踢開了小院虛掩著的門,快速把杜若拖進了小院。以他的力量,杜若根本沒有反抗的餘地,很快杜若就停止了掙紮,被放倒在地上,周昊宇先去把院門關上,然後在杜若身邊蹲下來,目光在杜若身上遊走,那種貪婪的眼神讓躺在地上假死的杜若一陣臉紅,她不由得伸手拉了拉自己身上的裙子。周昊宇渾然不覺,他的手愛憐地從杜若臉頰上撫過。滾燙的溫度讓杜若心頭一顫,當他的手往下撫上杜若的脖頸時,杜若打掉了他的手,從地上坐了起來。周昊宇像是從夢中驚醒了一樣,臉上一紅,伸手把杜若從地上拉了起?來。

“對不起!我入戲有點深。”周昊宇不好意思地?道。

杜若沒有回答,她拍打著自己身上的塵土,眼睛四下裏搜尋著,周昊宇這才把她散落在大門邊的鞋拿過來給她穿上。“你是不是跟別的同事做案情重演也這樣?”杜若似笑非笑地問?道。

“怎麽會?當然不會!以前都是別人來做,我在旁邊指導,今天第一次把自己當凶手,就遇到這麽美麗的——”周昊宇本想說“美麗的受害人”,可受害人這三個字意味著什麽他不是不知道,這決不能用在自己女朋友的身上,所以他及時地收住了話?頭。

杜若裝作沒聽懂。周昊宇清了清嗓子道:“凶手與死者屬於偶遇,凶手很可能是在剛才那條小路上遠遠看到了死者,然後悄悄跟在她的後麵,看到附近無人,並且知道小院裏無人居住,所以在小院門口襲擊了她,把她拖進了小院。因為當時院裏的獨居老人剛剛去世,門口還掛著白花,隻有對小院情況熟悉的本地人才能知道這是一個不上鎖的空?院。”

杜若道:“你分析的這一點是對的,對於鎖定凶手至關重?要。”

周昊宇又道:“從受害人脖子上的勒痕分析,他的力氣不是太大,身材不是太高,從事的應該是非體力勞動或半體力勞動。但是死者脖子上的勒痕卻隻有一道,也就是說凶手殺死受害人的態度非常堅決,沒有猶豫,沒有不忍。凶手在勒死她後才攻擊她的腹部,導致胎兒娩出。凶手做完這一切後,對死者又進行了一係列的布置,整理了她的頭發和衣裙、把死者的鞋穿回到腳上、將她的雙手疊放在小腹上使她看起來神態安詳,這是為什麽呢?他這種前後不一的行為是因為什麽心態呢?我以前分析是因為凶手與受害人之間有親屬關係而產生的愧疚,事實證明我這個分析是錯誤?的。”

周昊宇說完便看著杜若,希望她能給他一種心理學上合理的解釋。杜若不答,她側著頭想了想,道:“前後不一的態度可能表明他對受害人和受害人腹中有胎兒有著截然不同的態度。你說受害人除了脖子上的勒痕和腹部的鈍器傷之外沒有其他傷痕,而當凶手做完這一切之後,又對受害人進行了擺放,使她看起來平靜而安詳。勒死受害人可能是他的控製措施,而攻擊受害人腹中的胎兒才是他最終的目的。他對殺死受害人心存愧疚,這才有了最後的擺放行?為。”

“你這個分析跟我前麵的分析一致,當時我把凶手的動機確定為挫敗感引起的攻擊,導致他產生挫敗感的是那個還未出生的胎兒,源頭便是他的生殖障礙。經過長時間的排查,我們最終找到了一個符合這類動機的嫌疑人,他也確實有這樣的危險心結,但卻不是我們要找的變態連環殺手。這導致了我對自己分析的懷疑,不知道還要不要以這種思路再調查下去。”周昊宇說到後麵,有點沮?喪。

杜若卻笑著說道:“你的前半部分推論沒有問題,但是人的心理是非常複雜的,一樣的因卻不一定結出一樣的果。凶手可能是因為胎兒給他帶來了挫敗感,對受害人的擺放也可能是因為愧疚。那我們可不可以這樣解釋他的行為。”杜若說到這裏,還是又斟酌了一下措辭:“最初胎兒是帶給了他挫敗感,使得他控製不住自己攻擊的欲望,可在攻擊的過程中,他體會到了一種強烈到無法自製的快感,這種快感是他從正常渠道不能獲得的。這時胎兒離開了母體,他的這種快感也從**回落到了零點,再看向受害人時,他產生了愧疚的心理,這才有了後麵的擺放行?為。”

周昊宇聽明白了她說的話,卻還是不太明白她這些理論如何應用到當前的案子上。杜若繼續說道:“凶手對胎兒的憤怒也可能不是由於生殖障礙引起的,也可能是對他愛的剝奪而產生的,他對受害人的擺放行為也可能不是因為傷害她而產生的愧疚,而是對失而複得的愛的表達。”她的說法讓周昊宇心中一亮。杜若繼續說道:“他的這種憤怒可能源於他幼年時期愛的剝奪,這種愛的剝奪在他的心理上產生了一個心結,導致他成年後無法通過正常的渠道和方式獲得性滿足。在一次偶然的情況下,他通過攻擊得到了釋放,於是一發不可收拾,致使他隻能通過攻擊特定人群而得到這種快感,所以,發生在這個小院裏的案件不會是凶手犯下的第一起案?件。”

周昊宇聽到這裏異常興奮,道:“對,不會是第一起,從他這麽有條不紊地攻擊和擺放受害人的行為來看,他非常知道怎樣才能達到自己最滿意的狀態,沒有嚐試的痕跡,所以在這之前一定有過類似的攻擊行為,他從以前的攻擊行為中得到了經驗,於是才有了這麽整齊幹淨的現場。雖然在我手裏沒有類似的案件,但是我可以讓申童查一下,在別的地方有沒有類似的案件發生,這樣也許對鎖定他的居住地有幫?助。”

杜若又補充道:“以前的攻擊行為可能不是凶殺案,可能是針對同一特征人群的傷害案件,可能這個傷害案件看起來像是意外,也有可能因為性質並不十分惡劣而導致受害人沒有報警,又或者是發生在隱蔽場所,受害人沒有被發現,又或者是發現了案子,卻當作別的案件性質處置了。從犯罪心理學上說,像這種以滿足某種心理為動機的案件,凶手選擇的第一個受害人的個人特征對於他至關重要,以後他的受害人選擇會趨於泛化。這種異常心理並非一朝一夕能夠形成,所有的事情並非無源之水、無本之木,都有一個積累的過?程。”

周昊宇道:“真是不虛此行!我馬上回去調查,一定能把他從人海中撈出?來。”

聽到二人說話的,除了陣陣吹過的秋風外,還有小院裏的一個黑影。那個黑影本來蹲在院子裏,正用鼻子聞著手裏的一件東西,看他當時的表情像是在吸毒一樣。當他聽到二人的聲音時,二人已在小院門口,並且很快就進了院子。他在無路可走的情況下,急中生智,躲進了離牆邊不遠的一株龍爪槐裏。因為龍爪槐長時間無人修理,加之雨水充足,枝葉瘋長,已經長長地垂在地上。那身影並不高大,躲進去後也不明?顯。

杜若異常敏感,抬頭向黑影方向張望。周昊宇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問道:“怎麽了?你看什?麽?”

杜若頓了頓才道:“那個樹叢中有點動靜。”周昊宇用手電向黑乎乎的牆角照過去,隻見那幾架無人打理的蔬菜已結了種子,瘋長的野草和樹枝擋住了二人的視線。周昊宇聽她這麽說,一伸手把帶在身上的九二式半自動警用配槍拔了出來,推彈上膛,把杜若護在身後向樹叢走?去。

躲在樹叢中的黑影本來還想著對方隻有兩人,最不濟就衝出去奪路而逃。當他聽到子彈上膛的聲音時,心裏頓時涼了半截,在心裏暗暗叫苦:如果今天被打死在這裏,也算是報應,難道真是天理循環、報應不爽?心裏雖這麽想,卻也還是做好了拚死一搏的準?備。

就在周昊宇離黑影藏身地還有幾步遠的時候,一陣風吹過,吹得樹枝亂顫,樹葉嘩嘩作響,不知從哪裏來的一隻貓從樹叢邊竄出,把周、杜二人嚇了一跳。二人不由得放鬆了剛才緊繃的神經。“原來是一隻貓啊,是我神經過敏了。”杜若笑?道。

周昊宇忙了一天,確實也累了,便把槍收回說道:“時間不早了,咱們回去?吧!”

二人出了小院掩上門,向巷子外停車的地方走?去。

那個黑影聽外麵沒了動靜,這才鑽出了樹叢,在院門前聽了聽外麵的情況,閃身出了小院,向二人相反的方麵急急地走去,三拐兩繞,消失在巷子深?處。

杜若邊走邊取笑道:“今天我們的周大隊長差點開槍擊斃了一隻路過的野貓,要是真開了槍,你這報告回去應該怎麽?寫?”

周昊宇嗬嗬一笑,停下腳步向杜若問道:“從心理學上說,凶手有可能會故地重遊,隻是我想知道這樣的可能性有多大?”聽到周昊宇這句話,杜若心中一動,她不由得停下了腳?步。

周昊宇看到杜若臉上凝重的神情,心頭一驚,向杜若道:“我們回去看?看。”

兩人急忙返身往回走,周昊宇重新將子彈上了膛,急步往回走,叮囑杜若:“跟在我後麵,別離開我身?邊。”

當看到半開的院門時,兩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二人出來時,周昊宇分明將院門帶上了,院門有點緊,不可能被風吹開的,分明是人推開?的。

周昊宇回頭看了看杜若,兩人提高警惕走進了院子。整個院子,除了上了鎖的房子和西牆角簡易的廁所之外,也就隻有這一片能藏住一個人了,當時杜若聽到的響聲是從那一片發出的,自然他把目標也就鎖定在了枝繁葉茂的龍爪槐了。周昊宇輕輕地靠近樹叢,做好了隨時開槍的準備。他用強光手電照著樹叢,厲聲道:“警察,出?來!”

除了風吹過樹葉發出的沙沙聲外,再也沒有其他的聲音。周昊宇把手電筒遞給杜若,緩緩上前,突然出手將垂在前麵的樹枝撥開,他這一動作讓杜若心頭也緊了一下。看到裏麵空空如也,兩人心頭都是一鬆。周昊宇蹲下身去,從地上撿起了一叢被折斷的野草,用手指撚了一下斷口的地方,還是濕的,顯然是剛折斷不長時間。在沒有野草的**地麵上,幾個淩亂且相互重疊的腳印赫然出現在地麵?上。

剛才確實有個人躲在樹叢裏,難道是凶手?想到這裏,周昊宇心頭一?緊。

看他蹲在地上,杜若在一邊問道:“怎麽了?不會是剛才真有人躲在這裏?吧?”

周昊宇回頭看向杜若道:“杜若,看來凶手真的會重回現場,重溫那種刺激,當這種刺激滿足不了他的心理需求時,他就會再次作?案。”

杜若從他的反應已經猜到了,無聲地點了點頭。周昊宇又歎道:“他肯定聽到了我們對案情的分析,這對我們找到他很不?利。”

杜若卻搖了搖頭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他可能聽到了我們對案情的分析,但我們對於他出現在現場這一點,又可以加強了我們對他作案動機的分析。一對一平,我們並沒有損失什麽!加上他在現場留下的痕跡,對於他體貌特征的判定,不是沒有幫助?吧?”

周昊宇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然後撥通電話,把技偵組的痕檢人員叫來現?場。

杜若道:“他的出現對於我們判斷凶手的作案動機恰恰起到了決定性作用,他能回到案發現場,重溫作案過程,回味當時的感受。在犯罪心理學上表示,這種心理需求與性需求有關,而這種性需求隻能通過攻擊特定的人群來達到。數據統計顯示,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連環殺手的作案動機都與性需求有?關。”

二人正說著話,刑警隊技偵組的人到了,痕檢人員隻提取到了幾枚不太完整的足跡,能夠確定的是,那是一個男人的運動鞋印,四十二碼,六成新,屬中等消費?品。

從現場回來,周昊宇坐在辦公室裏沉思起?來。

第一起案件和第二起案件間隔了四十四天,從第二起案件到現在又過去了四十二天,按照此案件的案發規律,兩起案件之間的冷卻期會越來越短。也就是說,之後將是凶手展開狩獵的時間,隻要在合適的地點出現合適的目標,凶手就會行動。而前段時間媒體的宣傳,已經告訴市民,連環殺人案的凶手已經歸案,大家不再人心惶惶,已經開始走出家門正常生活,防範心理大大降低了,這也正好給了凶手作案的機會。怎樣在他再次犯案前找到他,這成了梗在周昊宇心頭的一根?刺。

申童把最近半年發生在本市,甚至連下麵縣市偵破或未偵破的類似案件扒了一遍,並沒有發現類似的案?件。

周昊宇從窗戶向外望去,夜色朦朧,前麵小區居民樓的燈已經熄滅了大半,院子裏的警車整齊地排列著,車頭朝外,以一種隨時準備出發的狀態靜默著。他看著這個自己傾力守護的城市,想著那個心愛的女子應該已經進入了甜甜的夢鄉。為了她,也為了更多像她一樣的人能平安地進入夢鄉,他願意付出努力。想到這裏,他身上又有了希望和力?量。

他在辦公室走了一圈,活動了一下酸疼的脊背,重新回到椅子上,手肘不小心碰翻了桌上的水杯,半杯水灑在了桌子上,他趕忙把一摞材料移向旁邊,以免被水打濕。等他把桌子上收拾幹淨,便看到了放在手邊的一個卷?宗。

他忽然記起,這是昨天小丁送來的,說是檢察院退回的,要求補充證據,因為忙別的事沒顧上,便放在桌上忘記了。那是自己去省城學習時,吳向東主辦的一起搶劫殺人案,當時因犯罪嫌疑人在逃而無法結案。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誰承想就在前不久的那次抓捕地下黑市拳場的時候,將在逃的犯罪嫌疑人段家興一起抓捕歸案。周昊宇也算是摟草打兔子,捎帶腳地抓獲了一個在逃的犯罪嫌疑?人。

他這時才翻開細看,當時鎖定段家興為犯罪嫌疑人的證據就是在受害人的銀行卡上發現了他的指紋,並且在段家興的家裏發現了受害人的手機。段家興隻承認了自己參與偷車,並不承認殺人。對於受害人銀行卡上留有他的指紋,他是這樣解釋的,他在穿過案發現場附近的巷子回家時,發現了丟在地上的一個女式手包和一把雨傘,於是他便拿走了裏麵的幾百塊錢和一部手機。至於銀行卡,連同包裏的其他東西一起扔進了附近的垃圾?筒。

因為沒有拿到犯罪嫌疑人段家興的口供,在受害人身上也沒有發現凶手留下的直接作案證據,現有的證據不能形成完整的證據鏈,檢察院以證據不足為由,把案件打回了公安局,要求他們補充偵?查。

當周昊宇看到裏麵受害人的照片時,心中忽然一動,這讓他聯想起了平衛國的案子。他跳過其他的部分,直接翻到了法醫學報告。死因:機械性窒息;致死方法:扼頸;致死工具:手;枕部有輕微撞擊傷。周昊宇邊看邊在心裏默念?道。

腹部沒有標誌性的擊打傷,致死工具也不一樣。這起案件到底跟這個係列案件有沒有關係?呢?

一道靈光在他的腦海中閃過,他把一張海曲市的市區圖鋪在了桌上,用彩筆和圓規在地圖上寫寫畫畫,隨即眼前一?亮。

周昊宇看看窗外已經泛白的天空,決定小睡片刻,天亮後先召集參與段家興案件的人員開個會,然後再提審段家興。

參與段家興案件的幾人都被周昊宇叫到了會議室,他決定將這個案件重新調查。當時參與案件的成員都在座,案卷的內容和現場的照片把眾人的記憶重新帶回了案發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