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殺人滅口

周昊宇父母留下的房子離長春路不遠,小區是三十幾年前建的,沒有保安和物業。房子外牆的牆皮已經被風雨侵蝕得斑斑駁駁,樓道的聲控燈已經壞掉了,再大的動靜也不能讓它亮起來。

周昊宇打開了門,一股黴味撲麵而來,他徑直走到窗戶前,開窗讓新鮮的空氣進來。屋裏簡單的家具上落了厚厚的灰塵,正麵牆上掛著的父母遺像也滿是灰塵。周昊宇打開衛生間裏的水龍頭,放出來的水滿是鐵鏽。他等水清了之後才洗了一塊毛巾,返身回到客廳,將父母遺像上的灰塵擦拭幹淨。他久久地站在遺像前凝視著黑鏡框中的人。

鏡框中的男人四十多歲,樣貌和周昊宇非常相像,一身威嚴的警服讓他顯得英氣不凡,旁邊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女子,姣好的容貌,溫婉的氣質,觀之可親。

爸、媽,兒子好久沒有回來看你們了,我剛破了個大案子,局裏要向省廳為我請功。爸、媽,你們的兒子有了心愛的女人,等結了案我就帶她來見你們。她是個好姑娘,我想你們會喜歡她的。周昊宇站在父母的遺像前,在心裏默念道。

他又深深地看了一眼父母的遺像,最後關上門,走下樓去。就在他打開車門剛要坐進車裏的時候,身後傳來一個女聲:“昊宇哥哥!”

周昊宇轉過身,循聲望去。一個中年女子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她手裏提著一個塑料袋,袋子裏飄出一股鹵肉的味道,看來是剛購物回來。

女子頭發散亂,一臉油光,看不出具體的年齡,身高不到一米六,一件碎花棉布衣裙套在臃腫的身上,腳上穿著一雙拖鞋。

要不是那一聲“昊宇哥哥”,周昊宇真不能把眼前的女子和他記憶中那個紮著兩個蝴蝶結、一笑就有兩個小酒窩的小女孩聯係在一起。“雯雯,是你嗎?”周昊宇問道。

女子聞言,臉上現出一絲既尷尬又羞澀的笑容:“是我,昊宇哥哥,好久沒見了,你認不出我了吧!”

“是啊,有好幾年沒見了,你什麽時候回來的?”周昊宇笑問道。

“我回來兩個月了,你很少回來,也見不到你。”丁雯答道。

“嗯,我太忙了,也回不來幾次。前年你結婚的時候正好趕上我有案子,也沒能去參加你的婚禮,聽丁叔叔說你嫁到了簡寧,這次回來好好陪陪你爸爸。”周昊宇說道。

丁雯跟周昊宇是鄰居,比周昊宇小三歲,從小就跟在周昊宇的屁股後麵。周昊宇是家裏的獨子,沒有兄弟姐妹,便把丁雯當作自己的妹妹一樣愛護。母親遇害、父親犧牲後,周昊宇去了省城上大學,畢業後就在刑警隊工作,從此就住在了刑警隊的宿舍,很少回家來,兩人便沒見過幾麵了。前年丁雯結婚,周昊宇也因為有案子沒能參加她的婚禮,隻是包了個厚厚的紅包給她,像哥哥送妹妹出嫁一樣。隻是兩年沒見,那個活潑明麗的女孩變成了眼前的樣子,讓周昊宇著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丁雯“嗯”了一聲,接著又道:“我這次回來就不走了,我要好好陪陪爸爸。”

周昊宇一愣,丁雯苦澀地笑了笑,說:“昊宇哥哥,我要離婚了。”

“怎麽會這樣?”

“你看看我現在的樣子,他已經看不上我了。”丁雯下意識地看了一下自己的身體。

剛看到她時,周昊宇還以為看到了一個中年婦女,怎麽也不能跟他記憶中那個還不到三十歲的年輕女子聯係起來。

“你是不是懷孕了?如果是的話,他是不能跟你離婚的。”

丁雯苦笑著搖了搖頭,道:“要是的話他也不會跟我離婚了。”

“你怎麽會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你以前那麽漂亮,發生什麽事了?”

丁雯聽他這麽問,眼圈立時紅了,咬了咬嘴唇道:“結婚後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身體迅速變成這樣,也一直沒有懷孕。我就去醫院檢查,檢查結果是內分泌出現了異常,子宮裏長了個東西,怎麽治療也不見效果,他對我就越來越冷淡,後來他又有了別的女人。”看到周昊宇像看到了親人一樣,丁雯眼中的淚水忍不住流了出來。

“雯雯,別哭,現在醫學這麽發達,身體有病,會治好的,再說又不是什麽嚴重的病。”周昊宇安慰道,“如果信得過我,我在醫院有認識的人,我可以幫你找個好大夫。”

丁雯點了點頭:“我沒有你的電話,你那麽忙,去公安局又怕找不到你。”

周昊宇把自己的電話留給了她,道:“我聯係好了大夫就通知你。”

丁雯點頭道:“昊宇哥哥,到我家去吃飯吧。”

“不了,今天晚上我們公安局有聚會,時間快到了,我得走了,我一直把你當我的妹妹,你別跟我客氣,有什麽事就給我打電話。最近海曲不太安定,你要注意安全。”周昊宇看看時間道。

丁雯見留他不住,便回去了。周昊宇直奔聚會的地點而去。

晚上,公安局為刑警隊慶功,席上推杯換盞、觥籌交錯,大家都盡興而歸,隻有王曉妍的臉上看不出歡喜的表情,不多說話,隻一個人低頭喝茶。

這自然逃不過周昊宇的眼睛,散場後他把王曉妍叫住,問:“曉妍,一起走走吧。”

兩人漫步在人行道上,時值秋中時分,海濱城市已微微有點涼意。王曉妍一直沒有說話,隻是低著頭向前走。周昊宇問道:“曉妍,你怎麽了?有心事?”

王曉妍搖搖頭默不作聲。周昊宇又問道:“案子破了,你怎麽還悶悶不樂?有什麽事就告訴我,別一個人憋在心裏。”

王曉妍抬起頭看了看他,最後,下了很大的決心似的問:“你真的肯定被擊斃的李傳新就是我們一直在追捕的連環殺手嗎?”

周昊宇被她問得一愣,不由得反問道:“為什麽這麽問?難道他不是嗎?”

王曉妍道:“我知道這個案子讓你寢食難安,找到李傳新後,他符合你對嫌疑人做出的所有特征描述,你在心裏已經認定了他就是你正在追捕的凶手,你有沒有想過其他的可能?”

周昊宇停住了腳步,詫異地看著她,道:“曉妍,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麽疑點?”

王曉妍道:“我知道在這個全局歡慶的時刻,我不該說這些,不應該掃你的興,可是昊宇,我確實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本來我想自己核實後再告訴你,既然你問起來,我就如實相告了。”

“哪個地方不對勁?一定要告訴我。”周昊宇急忙問道。

“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回隊裏再說。”因為是聚會,兩人都沒有開車,周昊宇立即叫了一輛出租車回了刑警隊。

二人一路都默默不言,下車後直接去了王曉妍的辦公室。王曉妍進門後順手將門反鎖,又特意把百葉窗放了下來。周昊宇看她這樣鄭重也不作聲,隻靜聽她的下文。

王曉妍打開一個鎖著的抽屜,拿出幾個證物袋。王曉妍把物證推到周昊宇的麵前,道:“你好好看看。”

周昊宇不解地拿起來翻看,越看越心驚。最後他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額頭上的冷汗涔涔而下。他抬起頭盯著王曉妍問道:“這些東西的真實性你都核實了嗎?”

王曉妍指著其中一件道:“今天下午我核實了這個,並且拿回了監控錄像。”

周昊宇目光一懍,急忙問道:“這件事還有誰知道?”

王曉妍搖搖頭道:“除了我之外,沒有第二個人知道!發現有問題之後,這些東西便都在我手裏了。我是痕檢組的組長,我保證除了我之外沒人看過這些東西。”她又拿出一個硬盤道:“這是監控錄像,是原盤,他們沒有備份。”

周昊宇感激地看了一眼王曉妍道:“曉妍,謝謝你!”

王曉妍歎了口氣道:“你我之間還用得著說謝字嗎?隻是,這些東西的發現,意味著什麽你很清楚。”

周昊宇無聲地點了點頭,大腦在急速地飛轉著道:“如果這些東西都屬實,那事情就複雜了。”王曉妍看著他道:“可不是嘛,現在不光是我們海曲市,就連省廳都知道案子破了,凶手李傳新被警方當場擊斃,還要你寫匯報材料。如果在這個時候發現結錯了案,你怎麽收場?”

周昊宇沉默了,這對他是一個嚴峻的考驗。這個案子影響之大,不僅僅是海曲市,連省廳都介入進來,剛剛在自己手中結了的案子又被推翻,這不是他個人顏麵的問題,而是關係到海曲市公安局在公安係統中的形象問題。

王曉妍一直用一種複雜的目光盯著周昊宇。周昊宇感受到了,抬起頭對王曉妍道:“曉妍,這件事情先不要告訴任何人。”

王曉妍點點頭算是答應了。周昊宇鄭重地向王曉妍道:“曉妍,你相信我,如果真是我結錯了案,我一定會堂堂正正地改正,我沒有忘記自己進警隊時的誓言!”

聽到周昊宇這樣說,王曉妍心裏一寬,道:“我掌握的證據至少證明薛菁不是李傳新殺的,可她的槍為什麽會出現在李傳新的家裏呢?我想你比我更清楚是怎麽回事,所以,現在這個局麵對我們也未必全無益處,至少可以麻痹對方,方便我們接下來調查。”

“你說得沒錯,明天我們先核實李傳新的情況,如果證明我真的結錯了案,我會向局長匯報。不論局裏給我什麽處分,我都會繼續追查下去,直到將凶手繩之以法。”周昊宇堅定地向王曉妍說道。

“不,你不能這麽做!”倒是王曉妍急了,說,“如果我發現這些證據就是要把你逼到如此境地,我情願自己眼睛瞎了。”

周昊宇苦笑道:“曉妍,別瞎說。就算你想維護我也不能這樣咒自己。你想過沒有,就算你沒有發現這些物證,事情也不會因此而結束。凶手還會再犯案,到那個時候,所有的人都知道我周昊宇結錯了案子。相信我的隻會認為我隻是一時不慎而結錯了案,而不相信我的人則會認為李傳新是我為了在限期內破案而找的替罪羊,那樣事態會嚴重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現在你發現了,還告訴了我,這是在幫我亡羊補牢,你不知道我心裏有多感謝你。”

王曉妍又何嚐沒想到這些,道:“昊宇,你先不要告訴局長,這個案子我們暫時將錯就錯,反正李傳新也是殺人犯,我們又沒有冤枉他,就暫時先讓他多背一項罪名,我們還有機會,我們可以暗中調查,在凶手下一次作案前抓住他,然後再把事情說明,這樣既解決了眼前的難題,又清除了案件的後遺症,你看怎麽樣?”

周昊宇搖搖頭道:“這怎麽行,錯了就是錯了,不能為了掩蓋自己的錯誤而犯更大的錯誤。”

“昊宇,我知道刑警警服對你意味著什麽,我決不能讓你離開刑警隊,以你我這麽多年的情分,你信我,我們一定能挽回局麵,在凶手下一次犯案前抓到他。”王曉妍抓著周昊宇的衣袖,懇求道。

看到她這樣,周昊宇心裏怎能不為所動。“曉妍,對不起,我……”滿腔的言語,周昊宇卻說不出口,隻能歎息了一聲,擠出了這句話。

“昊宇,你把我的格局看得也太小了,在我心裏,有一種情義比任何感情都珍貴,那就是惺惺相惜,就像我們之間一樣。”王曉妍看著他一字一頓,無比認真地說道。

“好,我答應你!我會謹慎處理,我保證刑警隊什麽都不會變,一如既往,”周昊宇看著她,堅定地道,“我們永遠都是可以信賴的知己,是可托生死的朋友。”

“記住你說的話,不能食言。”王曉妍又強調道。

第二天,周昊宇斟酌再三,還是敲開了局長辦公室的門……

幾天後的晚上,張顯拎著一包下酒菜走進了周昊宇的辦公室。他看到坐在桌子後麵的周昊宇,把下酒菜放到茶幾上,笑道:“今天這麽有興致,請我來小酌。”

周昊宇並不站起來,隻衝他微微一笑,指著麵前的椅子道:“坐。”

張顯在他麵前的椅子上坐下,大咧咧地靠在椅背上,道:“怎麽,匯報材料寫完了?”

周昊宇苦笑道:“凶手都沒抓住,案子也沒結,我不知道匯報材料該怎麽寫。”

張顯臉上的笑容一滯,道:“案子沒結?凶手不是被我們擊斃了嗎?”

周昊宇從抽屜裏拿出一個證物袋放在張顯麵前,示意他拿起來看看。張顯狐疑地看著周昊宇,手卻本能地拿起了袋子。他隔著袋子看向裏麵的一張紙片。那是一份海曲市中醫院的病例,他翻開病例,上麵有醫生龍飛鳳舞的筆跡,就醫人是李傳新,原因是腳踝扭傷,時間是七月二十七日。醫生給李傳新開了些消腫消炎止痛的藥和一瓶紅花油。

張顯不解地看著周昊宇,問道:“這是什麽意思?”

“上麵的日期就是第一起孕婦被殺的案發當天,他不可能在晚上出去作案。”周昊宇苦笑著說道。

張顯想了想道:“你確定病例上的這個人就是被我們擊斃的李傳新嗎?”

“這份病例是在李家發現的。”周昊宇道,“我們找到了當天接診的醫生進行過確認。並且,我們也找到了李傳新的同事,據他的同事說,那天下午四點多,李傳新踩著一個凳子刷牆,不小心摔了下來,扭傷了腳踝,當時就腫得像麵包一樣,疼得站都站不住,還是他送李傳新去的醫院和回家,還在外麵買了晚餐給他。之後李傳新足足休息了三天,才一瘸一拐地去上班。”

“他不會是裝的吧,原本沒那麽嚴重,就是為了晚上出來犯案故意撇清自己。”張顯提出了另一種可能性。

“醫生給他拍了片子,他騙不了人。再說,如果他拖著傷腳外出作案,一旦受害人反抗得厲害,他是沒有能力控製住的,再說第一個受害人出現在那一片純屬偶然,沒人能事先計劃好在那個時間段殺她。”

“那你的意思是說,李傳新不是我們要追捕的那個連環殺手了?”張顯反問道。

周昊宇沒有回答他,而是說道:“至少這個能證明莊小美不是他殺的。”

張顯看著周昊宇道:“這事還有誰知道?”

周昊宇搖了搖頭:“這又不是什麽好事,不需要盡人皆知。”

“那就好。”張顯透過辦公室的百葉窗向外看了看,外麵大辦公室裏空無一人,他把身子向前湊了湊,壓低了聲音道,“你打算怎麽辦?”

見周昊宇表情凝重,若有所思。張顯說道:“昊子,既然你把這件事告訴我,就證明你沒把我當外人,做哥哥的就實話實說了。李傳新即使沒有殺莊小美,但他老婆和薛菁毋庸置疑是他殺死的,這就足夠定他的死罪了,加上人已經被擊斃了,不在乎多項罪名。”

周昊宇苦笑道:“可我們是刑警,對證據不能視而不見。”

“以當前的形勢,即使李傳新不是凶手也得是凶手!何況他確實是個殺人犯。市裏的破案期限已到,就是現在的輿論壓力,如果不結案,你和局長都難以交代,弄不好就會被免職,即使不被免職,以後再想往上升就難了。這且不說,連省廳都知道結了的案子,能是說推翻就推翻的嗎?不能!聽哥哥一句勸,就算李傳新真的冤了也得冤了,何況他也不冤。”張顯語重心長地分析道。

周昊宇看著他道:“不隻是這個證據,還有別的證據。”他把另一個裝著紙片的證物袋放到了張顯的麵前。張顯疑惑地拿起來,那是一張超市的購物小票,所購物品是毛巾、牙刷、啤酒、小菜等。他把證物袋拋到桌子上,不解地看著周昊宇。

“你再仔細看看時間和地點。”周昊宇提醒道。

張顯又拿起來仔細地看了一遍,超市的名字叫佳客隆,時間是十月四日二十一點四十九分零十七秒。看他還是沒看明白,周昊宇提醒道:“這是李傳新的購物小票。”

張顯臉色一變,道:“你確定是他的,不是別人的嗎?”

“這是在李傳新家抽屜裏發現的,我已經通過超市的監控確認了。李傳新是二十一點十八分進入的超市,二十一點四十九分在收銀台結賬,然後騎電動車回家。薛菁被害的時候,他還在兩公裏以外的超市購物,所以他不是殺人凶手。”周昊宇語氣緩慢,一字一句說得非常清晰。

張顯不說話了,似乎是在沉思,忽然道:“如果薛菁不是他殺的,那是誰殺死了薛菁?”

周昊宇直視著張顯道:“我也想知道,但我更想知道的是,既然李傳新不是殺死薛菁的凶手,那薛菁丟失的配槍怎麽會出現在李家的床底下?”

張顯微微側頭,避開了周昊宇的目光,喃喃地道:“怎麽會這樣?”他馬上又說道:“會不會是薛菁被害後,李傳新到過現場,從薛菁身上拿走了她的槍呢?”

“不可能!”周昊宇斬釘截鐵地說道,“李傳新從超市回家的路上都有監控,裏麵都有他的身影,當他進入巷子後沒了監控錄像,但是,那時我們已經趕到雁棲湖公園,他也沒有機會接觸到薛菁的槍。”

張顯喃喃地道:“這是怎麽回事呢?”

周昊宇突然反問道:“難道你不知道?”

張顯被他這突兀地一問,一時沒反應過來。“我怎麽會知道?”隨即張顯有些急了,道,“昊子,你什麽意思?”

“張隊,我的意思你明白。”周昊宇繼續說道,“既然薛菁不是李傳新殺的,薛菁丟失的槍出現在他家,這明顯是栽贓,想讓李傳新替他擔下殺害薛菁的罪名,誰有這樣的機會呢?”

張顯一臉惱怒地道:“我怎麽會知道?”

周昊宇繼續說道:“有誰知道我們把懷疑的目標鎖定在了李傳新身上呢?目標鎖定後,他的人和家一直都有我隊裏的人在監控,進去過的人隻有你和你隊裏痕檢組的技術員陳原。”

“你這是懷疑我了?”張顯急了,霍地站了起來,道,“除了我之外,你隊裏的人也進去過,就不能是他們嗎?周昊宇,我沒想到你會把矛頭指向我,懷疑人總是需要證據的吧,你有什麽證據懷疑我?你別忘了,薛菁被害的時候,我可是跟你、肖楠,還有小展在一起。”

“你是一個老刑警了,找個時間證人,打個時間差,這一點難不倒你,你不過是跟我們玩了一個小把戲,造成了我的錯覺而已。”周昊宇淡淡地道。

“什麽錯覺?什麽小把戲?我聽不懂你說什麽。”張顯臉上一副不屑的表情。

“薛菁有兩部電話,有兩個號碼,一個是眾人皆知的工作號,一個是隻有少部分人知道的生活號。你殺害薛菁後,把她那個裝有生活號碼的手機帶在了身上,而把那個工作號的手機留在了現場。然後就拎著事先買好的下酒菜來到我這裏,聊了幾分鍾後,借去洗手的機會,用你身上那部手機撥打了薛菁丈夫的電話,接通後,故意讓他聽到裏麵窸窸窣窣的聲響,之後便把電話掛斷了。因為薛菁是刑警的緣故,她的丈夫對電話特別敏感,他怕薛菁有事,就把電話回撥過去。這裏你已經把手機關了,薛菁丈夫又撥打了薛菁的工作號,沒人接聽。他這時真慌了,就給薛菁的搭檔打了電話,得到的回答是他們沒有任務,她的丈夫這樣就更不安了,萬般無奈下給你打了電話,就是那個你當著我們的麵接的電話。接著你就當著我們的麵裝模作樣地打薛菁的工作電話,她的電話自然是沒人接的。因為這個時候她已經被害了。”

周昊宇抬起手止住了張顯想要辯解的欲望,繼續說道:“之後,像是突然想起了一樣,告訴我薛菁可能扮成孕婦,去街上釣凶手。前幾天,你已經在我這裏說過薛菁最近在扮孕婦釣凶手,這不過是你計劃中的伏筆,所以你現在有說法並不顯得突兀。如你想的一樣,我們成了你不在犯罪現場的時間證人。你向我們提供了薛菁工作用的手機號,讓我通過定位,找到了薛菁所在的大體位置,你把我們都支向了別的方向,自己找到了薛菁,把在你身上的薛菁的另一部手機放回到了薛菁的口袋裏。”周昊宇把兩份通話記錄擺在了桌子上:“薛菁的通話記錄證明了我的推斷。”

張顯冷笑道:“就算通話記錄顯示是這樣,你這些也不過都是推論,你怎麽證明那個打給薛菁丈夫的電話是我打的,而不是薛菁在遇襲時打出的電話?”

“如果是薛菁遇襲時用她的生活號撥打了丈夫的電話,那電話就應該掉在現場周圍而不是裝在薛菁的衣兜裏。而情況恰恰相反,薛菁的另一部電話掉在草叢中,而在緊急狀況下使用的電話卻好好地裝在衣兜裏,這本身就違背常理。還有,那次通話是通過公安局所在的基站撥出的,而不是在案發地雁棲湖所在的基站撥出的,這一點你是沒辦法改變的。你拿走薛菁的槍,一是為了栽贓給我們可能懷疑的人,二是為了給擊斃他滅口提供充分理由。擊斃一個身上攜帶著殺傷性武器的犯罪嫌疑人總比果斷打死一個手無寸鐵的嫌疑人更理直氣壯。”

“我與薛菁的關係一直很好,我為什麽要殺薛菁?我的動機是什麽?殺人是要有動機的。”張顯反問周昊宇道。

“為什麽要殺薛菁?為了保住你的前程。”周昊宇冷笑道,“前些天我們破獲了九夷區青鳥度假村的地下黑拳團夥,並且打掉了為他們提供保護的青鳥派出所所長趙剛以及四名涉案民警,雖然趙剛並不知道你也牽扯其中。可是我知道,以他們的職位,不可能讓這個地下黑市拳場隱藏這麽久,上麵肯定有人為他們提供保護,我的視線就落在了九夷分局的中層身上。這個時候就發生了薛菁的案子,一開始我並沒有把這兩件事聯係起來,直到我發現了李傳新不是殺害薛菁的凶手而又在李家發現了薛菁的槍,我就把目光聚焦到了你的身上。我詢問了薛菁的丈夫,他說薛菁被害後,他的家裏曾經被盜過,除了少量的現金外,家裏被翻得亂七八糟,像是盜賊在找什麽似的。他曾向你說過,可這件事你在我這裏也隻字未提。後來,我查到薛菁就是青鳥度假村老板的表妹。度假村老板交代,為度假村提供保護的民警就有她一員,但青鳥度假村的老板隻知道薛菁用錢打通了上麵的一層關係,但具體是誰他也不清楚。薛菁隻是分局刑警隊的一名普通警員,她沒有那麽大的權力為度假村提供庇護,我們想到她的上麵肯定還有人參與其中。度假村被我們掃了之後,知道你參與其中的隻有薛菁一個人了,如果我們查到她與這件事的關係,就會通過她查到你,所以你就想辦法除去她。王曉妍的私自行動給了你靈感,你想到了最近的連環殺人案,林瑜的死亡現場你是親曆過的,而莊小美的現場情況你是通過案發地派出所的警員孫明光和你們分局的法醫陸顯亮了解到的,於是你準備好了假扮孕婦用的物品,然後把薛菁約了出來,在她不備的情況下,以極快的手法扭斷了她的脖子,之後對現場進行了偽裝,最後又找到了我和肖楠,還有小展這三個重要的時間證人為你做證。之後的事情我剛才都說過了,我想就不用我再重複了吧。”

“不管你推斷得多麽合理,你沒有直接的證據指證我。”張顯一臉淡定地道。

“你是刑警,當然知道如何消除對自己不利的證據。那個從公安局所在基站用薛菁手機打出的電話是證據之一,薛菁的槍在李傳新臥室的床底下被發現,槍外麵是一個裝垃圾用的黑色塑料袋。我們在這個黑色的塑料袋上發現了微小的皮屑,經過技偵的分析比對,證實與你的DNA完全相同。從我們找到這個黑色塑料袋後,你就沒有接觸過它,如果薛菁的槍不是你包在塑料袋裏的,裏麵怎麽會有你的皮屑?這是證據之二。也是你無法推翻的鐵證。”周昊宇麵無表情地說道。

張顯的臉立刻變了顏色。周昊宇把一張鑒定報告放在了他的麵前,說:“你是刑警,不會不知道這個埃德蒙 洛卡爾的物質交換定律吧。”

張顯的臉立時變得蒼白,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他的大腦在急速地飛轉著,試圖應對這個他意料之外的結果。“為了讓我相信薛菁與莊小美是被同一個凶手殺害的,你以查案為名去了莊小美的家,趁平建軍不注意,從他家拿走了莊小美的一副耳環,你想得很好,你加入了專案組,我這裏隻要能鎖定一個嫌犯,你就能第一時間知道,然後你就把薛菁的槍和莊小美的耳環放進嫌疑人家裏,然後在抓捕的過程中找機會把嫌疑人擊斃,這樣就讓這個嫌疑人替你背起殺害薛菁的罪名,且死無對證。你急著給媒體透露信息,倒不是為了爭功,而是你想利用輿論和限期破案給我壓力,這樣即使我發現案情另有真相,為了自己的前程也不會揭穿,隻能將錯就錯。”

張顯聽他說完,扭頭看了看外麵空無一人的大辦公室,他似乎是看到了一絲希望:“昊子,剛才你說沒有其他人知道這件事,你晚上找我談也沒讓別人在場,我知道你還是在意我們之間的兄弟情義。哥哥在這謝謝你了!兄弟,現在這種形勢,事情抖出來,我固然是沒有好結果,對你也沒有半點好處,不如將錯就錯,你就當沒看過這些,我調我手下的人全力幫你把那個殺人犯抓捕歸案,給他安個別的罪名,這件事也就算是圓過去了。當然,我會對你這份情義做出補償,以前我得到的都是你的,雖然不多,但是足夠你在市中心最好的地段買套複式結構的房子,你看行不行?”

周昊宇淡淡地道:“我今天晚上費盡唇舌跟你說這些,就是看在我們以前的情分勸你自首,爭取從寬處理,不是用這個跟你談條件、拿好處。”

“昊子,我去自首,就會讓人知道你結錯了案,這對你一點好處都沒有,你放我一馬,哥哥記住你這份情義,咱們容當後報。”張顯央求地說道。

周昊宇堅決地說道:“現在你隻有兩條路走,一條是你自首,另一條是我抓你歸案。你自己選吧!”

“昊子,你非要這麽做嗎?”張顯見他不為所動,一邊說一邊把手伸向了褲兜。

“別動!”周昊宇雖然坐在椅子上,但抬起的右手裏握著一把子彈上了膛的手槍,槍口正指著張顯的要害。張顯也是個老刑警,他能一槍擊斃李傳新,槍法不容小覷。所以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周昊宇早有準備。

周昊宇的槍法在海曲市公安局是有名的,很少有人能從他的槍口下逃脫,張顯絕望地道:“你真要把我逼上死路嗎?”

“你明知道李傳新不是殺害薛菁的凶手,可你還是一槍打死了他,你給過他活路嗎?雙手抱頭,別逼我開槍。”周昊宇站起身來,緩緩繞過麵前的桌子,靠近了張顯。這時門突然開了,王曉妍端著槍從外麵進來,張顯拚死一搏,一個反手把王曉妍的槍抓在了手裏,身體迅速後轉,左臂環住了王曉妍的脖子,右手的槍頂在了王曉妍的太陽穴上。

周昊宇的槍法雖好,但張顯的身手很快,他又怕傷到王曉妍,也不敢冒險開槍。“放開她!”周昊宇吼道。

“你放我走,我就放了她,不然,我就讓她陪我一起死。”張顯惡狠狠地威脅道。

“張顯,你也是幹這行的,你認為我會放你走嗎?”

“換了別人你可能不會,可是她就不一樣了。她對你的情義盡人皆知,你不會眼看著她去死,你不會做被所有人唾棄的事,周昊宇,你是個聰明人,你不會做那樣的傻事。”張顯左臂用力,把王曉妍勒得更緊了。如果周昊宇有軟肋,那麽現在他手中的王曉妍就是,張顯為自己能抓到王曉妍而得意。

王曉妍似乎並不在乎自己的安危,隻是目不轉睛地盯著周昊宇。周昊宇大腦飛速地旋轉著,臉上堅定的表情慢慢地在瓦解,緊繃的身體在不自覺地變軟,槍口也在慢慢下垂。

“把你槍裏的彈夾卸掉,跟槍一起扔到遠處!”張顯用力勒著王曉妍。王曉妍的臉漲得通紅,張顯觀察到了周昊宇的身體語言,知道有王曉妍在手,周昊宇不敢貿然與自己交手:“再不扔掉,她的脖子就會斷!”

“好!”周昊宇臉上的表情非常複雜,有不甘、有無奈,更有惱怒,但隻得卸掉了槍中的彈夾,跟槍一起扔在地上,並抬腳將它踢到遠處,“好了,你放了她,我放你走。”

張顯臉上露出了一絲得意的笑容,拉著王曉妍向後退了兩步,向周昊宇道:“我怕你外麵有埋伏,要她送我一程,等我安全了,我就會放了她。”

“張顯,如果你傷了她,就算你跑到天邊,我也一定不會放過你!”周昊宇看向張顯的目光冷得像是結了冰,刺得張顯心頭不由得一寒。

“把槍放下,這是你唯一的出路。”張顯身後響起了康維生威嚴而渾厚的聲音。康維生的出現讓周昊宇心頭一震。

張顯看到他,明顯慌了,道:“康局長,你別逼我,不然我跟她同歸於盡!”

康維生微微冷笑道:“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地方,你覺得我能讓你走出公安局的大門嗎?”周昊宇聽到這裏心一急,聲音不由得提高了幾個分貝:“局長,不能讓他傷了曉妍,放他走,我保證會將他緝捕歸案!”

“你閉嘴!我要的是他伏法!還有人能在這裏跟我談條件,真是笑話。”康維生冷冷地說道,對王曉妍的境遇視而不見。

張顯看到康維生的態度如此堅決,絕望的表情浮上臉頰,心裏著實慌了。

“康叔——”周昊宇也急了,道,“求您不要犧牲曉妍!”王曉妍看向周昊宇的眼中滿是欣慰,她一直掰著張顯左臂的手臂垂下,手中突然多了一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紮向了張顯的腰間,張顯隻覺腰間一痛,一股強烈的麻酥感在身體內擴散。他低頭一看,王曉妍手中一個大號的注射器已紮在了他的腰間,頓時惱羞成怒。“你暗算我,去死吧!”他在狂怒之下扣動了抵在王曉妍太陽穴上的手槍。

這隻是一瞬間的事情,周昊宇來不及阻止,手裏沒有能還擊的武器,情急之下,隻得順手抓起桌上的一個水杯向張顯扔了過去。張顯的槍口就頂在王曉妍的太陽穴上,隻要扣動扳機,王曉妍必死無疑。

可現場的情況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手槍隻輕輕地響了一下,並沒有子彈射出,在場所有人都一愣神的時候,周昊宇扔出的水杯擊中了張顯的左頰。就在這一愣神間,王曉妍迅速掰住了張顯環住她脖子的幾根手指用力向外扭去,身子一旋脫離了他的控製。她雙臂用力地把張顯的胳膊向後扭去,腳下一絆,一個小擒拿把張顯撲倒在地上。周昊宇立馬趕到,一腳踢飛了張顯手中的槍,上前按住了張顯。張顯反抗的力氣明顯弱了很多,王曉妍騰出手來,拽出別在腰間的手銬,將張顯雙手反銬在背後,又把他裝在褲兜裏的手槍也收繳了。

周昊宇這才看向王曉妍,關切地問道:“你沒事吧?”

王曉妍聳聳肩,給了他一個無比燦爛的笑容:“我沒事。”

周昊宇想把張顯從地上拉起來,張顯卻已經處在癱軟狀態了,躺在地上像一攤爛泥。周昊宇又問道:“你給他弄的什麽?麻藥?”

“是,這種麻藥見效神速,是從葉鴻那裏弄來的,不過,藥勁過了就沒事了。”周昊宇任由張顯躺在地上,他把王曉妍從地上拉起來,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確認她沒事後才又問道:“剛才那槍是怎麽回事?嚇死我了。”

王曉妍咯咯一笑道:“有你在,我的槍就隻是個唬人的擺設,要是弄不好還會成為他手中的利器,所以我就沒裝子彈。”

“你呀,為什麽不暗示我?我都快被嚇死了。”

在一旁的康維生咳嗽了一聲,撿起了被周昊宇踢飛的手槍。康維生向王曉妍調侃道:“這叫關心則亂!他還以為我為了抓人要犧牲你呢!”王曉妍的臉霎時間就紅了。

“抓捕這麽危險的人物,怎麽隻有你跟王曉妍,要是他看破了你的計劃怎麽辦?這會發生不必要的流血犧牲,你太大意了!這點我要批評你,以後再也不許這麽蠻幹!”康維生黑著臉說道。

周昊宇也為自己的魯莽感到後怕,忙答應了,接著正式匯報道:“局長,現在幾起案件理清楚了,九夷分局刑警隊長張顯就是殺害薛菁的凶手,他對所犯下的罪行供認不諱;李傳新則是殺害他妻子黃金花的凶手,而莊小美以及林瑜案的凶手至今逍遙法外,我願意為我在這幾起案件中犯下的錯誤承擔一切後果,不管是降職還是免職,我都接受。”

王曉妍聽他這麽一說,直接急道:“昊宇,你——”周昊宇擺手止住了她的話頭。王曉妍又轉向了康維生:“局長,他是您一手培養起來的,刑警隊不能沒有他!”康維生同樣擺手止住了她,指著地上的張顯問道:“他怎麽樣?需要就醫嗎?”

“不用,一會藥效就過去了,他自然會醒過來。”王曉妍還想說點別的,康維生道:“你去調集刑警隊最精幹的力量看管張顯,先不要有任何動作,也不許向任何人透露消息。”王曉妍深深地看了周昊宇一眼,答應一聲出去了。

康維生沒有理周昊宇,而是拿出手機,簡短地對他的秘書道:“立刻召集所有中層幹部和各分局中層,半個小時後在五樓會議室開會,任何人不得缺席!”

他轉頭向周昊宇道:“一會開會時,把嘴給我閉上,聽命令即可!”

半個小時後,所有與會人員都坐到了公安局五樓的會議室,幾位副局長都急匆匆地進了會場。沒有看到張顯的影子,九夷分局的孫局長有點急了,幾次撥打張顯的手機都無人接聽,到最後幹脆關機了,這讓他有些惱火。於是他悄悄地問正在準備會議記錄的局長秘書道:“我們局刑警隊的張顯通知到了嗎?”

“不用通知他,他不會來了。”康維生沉聲說道。

孫局長有些詫異,他不解地看著康維生和跟在他身後走進來的周昊宇。康維生走到了他的位置上,不怒自威的目光掃過眾人的臉頰,會場裏霎時安靜了下來。

康維生清了清嗓子道:“今天夜裏緊急把大家找來,是因為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向大家宣布,九夷分局刑警隊隊長張顯涉嫌殺人、栽贓、瀆職、收受賄賂、為犯罪分子提供保護和情報等多項罪名,現已被收押。”

康維生的話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在座的人中除了周昊宇,都愣住了。前些天局長還對張顯主動請纓協助專案組讚賞有加,才過了沒多久,他身上怎麽就多了這些罪名?並且每一項的嚴重程度都超乎大家的想象,隻是礙於會場紀律,隻能把這些疑問咽了回去。作為張顯的直屬領導,孫局長一腦袋的問號:“您能說得具體點嗎?他殺了誰?又栽贓了誰?”

孫局長更是不敢相信,問道:“局長,殺害薛菁的凶手不是那個殺害孕婦的連環殺手嗎,在前幾天剛被張顯擊斃了,怎麽張顯又變成了凶手?有證據嗎?”

“證據確鑿,千真萬確!”康維生斬釘截鐵地道,“他對自己殺害薛菁一事供認不諱,並且對他所犯下的另一起案件也一並承認了。”

大家都麵麵相覷,孫局長又問道:“另外的案子?什麽案子?”

康維生有些不滿地看著他道:“半個月前,刑警隊才在你九夷分局的轄區內破獲了一起特大地下黑市賭拳案,抓獲參賭人員四十七人、賭資三百餘萬元,涉嫌為這個地下黑市拳場提供保護的警員五人,張顯和被他殺害的薛菁也有參與其中。”

“難道他殺害薛菁就與此事有關?”

“地下黑市拳場的策劃人與薛菁有著密切的聯係,他就是通過薛菁買通了身為九夷分局刑警隊長的張顯,但他卻並不知道為他提供庇護的人的身份。所以案件告破後,張顯怕策劃人供出薛菁,而我們會通過薛菁找到他,所以他就模仿前段時間殺害孕婦的行凶方式殺害了薛菁,想魚目混珠,把自己做的案子嫁禍到凶手身上。上次開會,他積極地要求協助破案,不過是想借職務之便,掌握刑警隊的破案進度,為他的嫁禍行為提供便利。將李傳新擊斃後,在還沒有掌握足夠結案證據的情況下,又違反命令大肆向媒體發布消息,試圖用輿論和市委限期破案的壓力,促使刑警隊盡快結案。可惜他當了這麽多年刑警,竟然不相信法網恢恢、疏而不漏的道理。”

“那我們向媒體公布的案件信息以及結案報告怎麽處理?省廳都介入了此案,我們怎麽向省廳和市委交代?”常務副局長郝副局長皺著眉頭問道。

“在張顯做了這一切後,刑警隊的周昊宇發現事有蹊蹺,很多案件中的細節對不起來,便懷疑問題出在內部人身上,於是秘而不宣,開始暗中調查。這時刑警隊的王曉妍在分析從李家帶回的物品時,同樣發現了在薛菁被害的那個時間李傳新沒有作案時間,她及時向隊長周昊宇做了匯報,二人在經過秘密取證後,便向我匯報了這一情況。為了不驚動隱藏在我們身邊的嫌犯,也為了取證的方便,我便讓他們一邊按犯罪嫌疑人的預想,對外宣稱薛菁是在執行任務的時候被連環殺手殺害,一邊以李傳新就是連環殺手被擊斃結案來麻痹他。在取得了所有可供指證他的證據後,今天晚上,在刑警隊長辦公室將他秘密抓捕,他對所有犯罪事實供認不諱。”康維生說完,掃視了一下在座的眾人,接著道,“這是個案中案,犯罪嫌疑人不過是想移花接木,讓另一個凶手承擔起他所犯下的罪行,而我們就將計就計,一舉將犯罪嫌疑人抓獲。”

“你隻說對了一半,薛菁是張顯殺的,李傳新也隻是殺死了他的妻子,至於連環殺手,他並沒有落網,他還混跡在人群中,等待我們去把他識別出來。”康維生說道。

康維生的話引起了一片嘩然。“那在李傳新家裏發現的另外一起案件中受害人的物品又怎麽解釋?”有人問道。

康維生看了一眼周昊宇,周昊宇接過話來說道:“張顯為了讓李傳新背起所有的罪,利用職務之便,借查案為由去了莊小美家,偷了第一死者莊小美的耳環,將耳環與薛菁的槍一起放到了李傳新家。這一點得到了莊小美丈夫平建軍的確認。至於怎樣呈送省廳,我自有說法,不勞大家費心。”

一向以耿直出名的督察處處長田南山發出質疑的聲音:“康局,如果李傳新隻殺了他的妻子,而另外兩起案子不是他犯的,那也就表示刑警隊之前對連環殺手做出的特征分析和動機分析都是錯誤的,耗費大量的警力在一條錯誤的道路上走了很久,以至於這一段時間都停止了追捕真正凶手的工作,我想問的是,刑警隊還能在殺手再次作案前將他緝捕歸案嗎?”

問題相當尖銳,周昊宇不得不表態:“田處,既然我們發現了蹊蹺,就不會放棄追查,隻不過前段時間為了麻痹對手而將調查轉入了地下。我承認我之前的分析有失偏頗,對此我會做出書麵檢討。對於凶手的特征和動機,我會重新調整調查方向,在最短的時間內將凶手繩之以法。”

巡警大隊隊長於峰站出來道:“雖然刑警隊對凶手的特征分析有失準確,不過也歪打正著,如果不是那些分析和排查,隻怕李傳新這個殺妻的凶手就真的逍遙法外了。再說,在座的都是從警多年的老人了,雖然分屬不同的部門,有不同的職責,但誰又能打破周昊宇的破案紀錄呢?在這裏我想問一句,如果真如市委的限令上說的,周昊宇被免職,誰主動站出來接過這個擔子?誰願意?說話呀!說別人的時候都咋呼得歡,需要自己出力的時候就往後撤。”

沒人接他的話,周昊宇向他投去感激的目光。於峰又說道:“局長,接下來又是我們打硬仗的時候了,在案件偵破前,我會把巡警隊所有警力都撒出去,進行二十四小時全天候無死角的巡邏,不給凶手留下再次犯案的機會。”

“好!”康維生大聲讚道,看向了大家。於峰的話也激起了大家同仇敵愾的決心,紛紛表示,保證在自己的轄區做好安全巡查工作,隻要刑警隊需要,會無條件地協助。

這樣的結果,是康維生希望看到的,但他也知道一些人會言不由衷,道:“說到底在座的都是一家人,隻是分工不同而已,一榮俱榮、一辱俱辱,誰都不要想著隔岸觀火、獨善其身。我會向市委和省廳匯報,刑警隊現在的任務是集中精力偵破手中的案子。九夷分局局長孫長勝,你對張顯和薛菁的墮落,負有不可推卸的領導責任,先暫停所有工作,寫份書麵檢查給我,等局黨委開會研究後再做處理。刑警隊長周昊宇沒有在限期內破案,也要寫一份書麵檢查交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