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就地擊斃

展文睿將查到的人員信息發了過來。長春路文匯街翠微胡同三十五號的一戶居民,戶主人名叫李傳新,男,三十二歲,某裝修公司工人,身高一米七四,體型偏瘦,本地人。十三歲時喪父,母親一人獨立將他撫養長大,高中畢業的他前後做過很多工作,因為沒有學曆和技術,隻能從事文化要求不高的工作,現在九夷區長春路附近的福源裝飾有限公司做裝修工人。結婚三年無子,今年六月底,他的妻子回了娘家,緊接著母親就因腦溢血而去世,李傳新現一人獨居。

李傳新與周昊宇推斷出的嫌疑人背景資料極度吻合,經申童處理過的圖像與李傳新的照片相似度也很高,他的嫌疑陡然間上升了。

隻要鎖定了目標,尋找證據就是刑警的強項了。刑警隊的做事效率是毋庸置疑的,此後不斷有李傳新的情況匯總到周昊宇的麵前。

長春路文匯街翠微胡同,離莊小美的死亡現場約步行十幾分鍾的路程。如果騎電動車,最多五六分鍾。李傳新在莊小美案發前一段時間的工作地點,便是位於景陽路四十二號的興盛源小區九號樓九〇三室。他每天上班都會穿過附近的巷子去開工。他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對於案發地段的地形非常熟悉,對於本地的風俗也是了解的。從這一點上他具備了周昊宇分析出的一條特征:凶手的居住區域大致就在案發地附近,本地人或長期居住在本地,對案發地段很熟悉。從事的職業也基本上符合周昊宇對於凶手職業特征的分析。

李傳新的父親在他十三歲的時候因病去世,隻留下母子二人相依為命。李母沒有多少文化,靠在鍛造廠做模具工的工資,一個人把李傳新撫養成人。因為長期從事體力勞動,李母體格粗壯,性情潑辣,是附近有名的悍婦,等閑人是不敢招惹她的。如果有人得罪她,她能坐在胡同裏把這人的十八代祖宗都罵一遍。

因此,李傳新從小的性格便沉悶而壓抑,高中讀完沒能考上大學,便放棄了複讀,開始了他的打工生涯。他先後做過不少工作,兩年前進入長春路上的福源裝飾公司工作,當了一名裝修工人。

李傳新性格內向,不善言談,除了一起工作的同事外,沒什麽朋友。他是三年前結婚的,妻子叫黃金花,貴州人,是從偏遠省份到海曲市的務工人員。兩人認識半年後就結了婚。婚後的第一年,一家三口過著平靜的生活,但從第二年開始,家裏便時常傳出吵架聲和謾罵聲。之後便時常聽到李母大嗓門的叫罵聲。究其原因,大約是因為媳婦進門兩年了,沒能為李家添上一男半女。

今年六月二十六日,李家又傳出了吵罵聲。因為鄰居對他們家的爭吵已經習以為常,便沒有人再去留意吵架的內容。隻是這次的爭吵結果與以往不同,黃金花當天夜裏就離開周家,據李傳新說是回了貴州娘家,而李母則在媳婦離去後就突發腦溢血住進了醫院,沒過兩天就去世了,就剩李傳新一個人獨居。

這些情況都是吳向東等人從周家鄰居口中得知的,而展文睿則秘密調查了李傳新公司的同事,自從李家出事後,李傳新就更加沉默了,一天也難得說幾句話,還時常發呆,幹活時魂不守舍,一點動靜就能把他嚇得變了臉色。一起幹活的同事知道他家裏遭逢大變,一直勸慰他要想開點。

從種種跡象來看,李傳新不論從居住區域、個人特征還是家庭背景以及案發段的心理狀態,都越來越接近周昊宇的分析。

這令周昊宇異常興奮,在立下的軍令狀的限期前,終於在茫茫人海中聚焦到了具體嫌疑人。

不過,興奮之餘,周昊宇也在心裏暗暗告誡自己,雖然就目前掌握的信息,李傳新完全符合凶犯特征,但是,不能因此把他當作凶手,抓人還是需要紮實的物質證據。

這個消息對於張顯來說不啻注入了一支強心針,他雖然極力控製著自己的情緒,周昊宇還是看出來他恨不得將嫌犯撕得粉碎。周昊宇從警多年,完全能理解他的感受。

怎樣才能找到物質證據呢?這讓周昊宇感到有些棘手。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申請搜查令肯定不會被批準。心理犯罪的案件並不像尋常的案件,會留下許多生物證據或物質痕跡,他唯一從現場帶走的東西就是薛菁的手槍。但他也很可能帶在身上,不會放在家裏。唯一能期待的就是,能在他家裏發現他從受害者身上取走了警方沒有發現的物品。張顯為此事也急得火上房一樣,嘴角都起了泡。他看到周昊宇為了取證的事為難,便默默地離開了。

不多時,周昊宇接到了張顯的電話,說他找到證據了,原來他帶自己的隊員趁李傳新上班家裏沒人的空,進入了李家秘密搜查,雖然沒有發現幾名受害者的東西,卻在李家正房的門上和牆邊發現了大量疑似噴射狀血跡的物質。雖然門被重新油漆過,門邊的牆上也被重新粉刷了一大片,但還是逃不過張顯的眼睛。他現場取證後立即交給了自己隊裏的法醫,經法醫證實是人類的血液,進一步的生化檢驗正在進行。從他拍的照片來看,血液的痕跡是在正房門的背麵和門邊的牆角上發現的,這些血液呈噴濺狀。從門和牆角發現血液的位置看,很像是一個人的頭部受到重擊後噴濺出的血液;從血跡的數量來看,人應該受傷很重。

一種判斷在周昊宇的腦海中形成。“神童,我要知道李妻黃金花的信息,並聯係上她在原籍的家人。”周昊宇向申童簡潔地說道。

申童嘴裏叼著棒棒糖含糊地道:“沒問題,稍等。”隻要是記錄在網上的信息,沒有什麽可以難倒申童,很快他就向周昊宇匯報道:“我剛才聯係上了黃金花在貴州原籍的父親,他說黃金花沒有回去,從今年的六月份聯係過一次後就沒再聯係,因為平時幾個月不聯係也屬常事,所以他並不知道黃金花的近況。周隊,你是不是懷疑那些血跡是黃金花的?”

周昊宇不答,隻是微微皺起了眉頭。申童又道:“周隊,我要不要聯係貴州當地的警方,請他們采一下黃金花父母的DNA,把數據傳過來,我們與門上的血跡做一個比對,看看是不是黃金花的?”

周昊宇看申童已經領會了自己的意思,便點頭讓他著手去做。

很快,周昊宇接到了肖楠的匯報,不知道是不是李傳新發現了監視他的刑警,還是覺察到了危險正在迫近,下午還沒下班,李傳新就離開了他工作的地方,打車直接往火車站的方向而去。他向周昊宇請示,是不是立即動手抓捕?

“不行!”周昊宇斷然否決了。張顯在李家並未發現薛菁的手槍,如果李傳新真的是殺害薛菁凶手,那他身上很可能帶了手槍,在人口密度那麽大的火車站動手,倉惶之下布置不及,萬一他要是持械拒捕,很可能會傷及無辜市民,那事情可就嚴重了。

周昊宇想了想,立即派刑警隊的董維新到火車站待命,找機會把李傳新身上帶的手槍扒來。董維新原來在反扒大隊工作,因為工作的關係,他練就了一項絕技——空空妙手。周昊宇把這項任務交給了他,如果他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把李傳新身上的手槍搞到,那麽刑警進行抓捕的時候就可以減少傷亡。

就在董維新剛剛就位的時候,李傳新所乘的出租車改變方向,往家裏的方向駛去。這倒是一個抓捕的好機會。周昊宇立即在周家的小院裏布置好了行動組,就等李傳新一進入小院就地控製住他。

十七點五十七分,李傳新所乘坐的出租車駛進了他家所在的巷子。他在離家還有十幾米的地方下了車,徑直走向自己家的大門。因為時間過於倉促,刑警隊來不及清場。這個時間段正逢下班時間,刑警隊隻能派人在巷子的幾個入口處攔住了試圖進入巷子的居民。已經在巷子的居民,便被刑警隊的人通知待在家裏不得外出。如果一旦李傳新執械拒捕,可以把人員的傷亡降到最低。

也許是做賊心虛,也許是李傳新看到平時熱鬧的巷子突然變得異常安靜,不安的他在快走到大門口時突然改變了方向,快步向巷子的另一個出口跑去。

不能讓他走出控製區,隨著周昊宇一聲簡短的命令:“盡量抓活的,行動!”埋伏在各處的人員同時行動,包抄李傳新。

李傳新發現了周昊宇等人,拔腿就跑,幾個人緊追在後。這時,從前麵的路口拐出一個抱小孩的老太太。周昊宇一看,壞了。如果在無路可逃的情況下,李傳新把二人劫為人質,事情就難辦了。他不由得舉起了手中的槍,瞄準了李傳新的腿。

一聲槍響後,李傳新應聲倒地。周昊宇回頭看時,跟在他身後的張顯手中的槍口還在冒著煙氣。

幾人圍上前去查看,李傳新頭部中彈,鮮血正從傷口汩汩湧出,染紅了道路。肖楠上前把他翻了過來,人已然沒救了。

人的腦幹是神經中樞,中了一槍焉有活命的道理。周昊宇看向張顯蹙眉道:“為什麽不留活口?我們要是找不到證據證明他就是凶手,你這可是故意殺人。”

張顯指了指前麵已經嚇傻了的祖孫倆:“我要是不開槍,等他把這祖孫倆當成了人質咋辦?他身上可有槍!再說,我相信你的判斷,他一定就是凶手。”

雖然張顯前半句說得沒錯,周昊宇還是苦笑了一聲,如果真找不到紮實的證據證明李傳新就是凶手,他可就真沒法交代了,他有點後悔讓張顯加入抓捕了。

他倆說話,手下的人卻也沒閑著,肖楠把李傳新身上摸了個遍,道:“周隊,槍沒在他身上。”

刑警們迅速封鎖了現場,屍體也被白布蓋了起來,以免引起市民的恐慌。“把技術人員調來,徹底把周家搜查一遍。”周昊宇命令道。

周家的小院半新不舊,與大多數的城中小院一樣,小院不大,地麵上主要的路線鋪著殘舊的紅磚。其餘的地方都種上了蔬菜,在院子的西南角有一個舊式廁所,散發著難聞的臭味。

屋子裏麵亂七八糟的沒人收拾,吃剩的一次性飯盒隨意丟在桌上,一股餿味引來了無數亂飛亂舞的蒼蠅。周昊宇還是對堂屋門上的血跡非常關注。門已經重新油漆過,跟其他的門窗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門背麵的血跡已用顯影劑顯現出來,在門上及附近的牆麵上形成了大麵積的噴射狀陰影。周昊宇一邊看著法醫取樣,一邊向張顯問道:“血跡都被處理過了,你是怎麽發現的?”

張顯道:“從我們對他的調查結果來看,我有理由懷疑他的妻子並非是回了娘家,而是遭到了他的殺害,所以我在秘密取證的時候就特別注意這方麵的線索,還特意帶上了血液顯示劑,你看——”張顯指著房門和旁邊的牆壁道:“這兩個地方顯然才重新整修過,以他家最近的經曆來看,他怎麽會有閑情逸致對房子進行整修呢?他把門重新油漆過了,這一片的牆也重新粉刷過,可是別的地方老樣子,這樣就與門和牆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於是我仔細地勘查了這片區域,在牆壁與下邊踢腳磚接茬的地方,發現了一些暗褐色的東西。我懷疑是陳舊的血液殘留,於是就用技術手段取了樣,回去讓技術部門進行了分析,結果果然是人血。你看這門上與牆上大片的血斑,肯定不是意外弄傷留下的。”

刑警隊員對周家進行了地毯式搜索,很快,就有刑警隊員在李傳新臥室床底下的一個鼠洞裏,發現了一個黑色塑料袋包成的硬物,打開一看,正是薛菁丟失的配槍和一個彈夾,七發子彈一顆不少。

看到這個,周昊宇長長地鬆了口氣。丟失的槍支彈藥找到了,子彈一顆不少,這不僅解除了對社會的危害,也從側麵證明了殺害薛菁的就是李傳新。

周昊宇向院子裏的肖楠大聲問道:“李傳新用什麽交通工具?”

肖楠接口道:“他上下班都騎的是電動車,沒見他使用過別的交通工具。”

申童在一旁接口道:“李傳新的名下沒有登記車輛,他也沒有機動車駕駛證,電動車目前不用登記。”

周昊宇在院子裏轉了幾個圈,最後站在了一片菜地麵前。裏麵種著一架黃瓜和西紅柿,還有兩排大蔥,因為無人采摘蔬菜都老了,野草瘋長。周昊宇回到李家,把桌上的剩菜翻找了一遍,裏麵有拌豆腐絲、番茄炒蛋、涼拌黃瓜。

他又回到了院子裏蔬菜地邊,將一棵長勢旺盛的野草拔了出來,盯著草根看了幾眼,然後站起身來,拍拍手上的泥土,招手叫過來幾名刑警隊員,指著蔬菜地道:“把這個地方挖開,看看下麵有什麽東西。”

幾人從車上取來了備用的鐵鍬,開始動手挖起來。隨著挖掘工作的深入,一股令人惡心的臭味越來越濃烈地刺激著人的嗅覺。在刑警隊待久了的人都對這種氣味很熟悉,是屍體腐爛的氣味。挖下去有半米多的時候,“隊長,有東西。”一名隊員的鐵鍬碰到了異物。說完,他扔掉了手中的鐵鍬,跳下去用手扒開浮土,隨著浮土的清理,一個方形的塑料包露了出來,分三段用繩子捆綁著,旁邊還有一個大號的編織袋。幾名隊員費了大力氣把包裹弄到了地麵上。

周昊宇向葉鴻道:“下麵是你們的活了。”葉鴻把包裹打開,一具已經高度腐爛的屍體出現在大家的麵前。

張顯看著周昊宇問道:“你行啊,眼睛快超過探敏儀了。”

周昊宇道:“還是沒你的眼睛厲害。”

展文睿看向周昊宇的眼裏都是佩服,問道:“周隊,你是怎麽確定這下麵埋著屍體的?”

旁邊的警員也放下了手中的工作,豎起耳朵仔細聆聽。

周昊宇微微一笑道:“從那牆上和門上殘留的血斑和位置分析,這是一個一米六左右的人頭部遭到重擊後噴濺留下的,這麽大的出血量,人也一定凶多吉少。李傳新曾向鄰居說妻子回了娘家,可我們聯係上了李妻在貴州的家人,他們已經有兩個月沒有和李妻聯係,並且李妻也沒有回娘家。我在李傳新家的衣櫃裏沒有看到黃金花的任何衣物,顯然黃金花沒生活在這個家。所以我判斷,黃金花已經遇害的可能性比較大。這是第一點。”

周昊宇頓了頓,接著道:“第二,假如我的分析成立,那黃金花的屍體怎麽處理的?李家沒有大型的交通工具,加上這裏居民密集,又都相互熟識,給他遠距離拋屍造成了很大的困難,所以就地掩埋的可能性很大。”

一名隊員問道:“隊長,院子這麽大,你怎麽能這麽準確地找到埋屍地點呢?”

“很簡單,你們看,這一片的蔬菜顯然與周圍的蔬菜不是同一個時間段栽種的。周圍的菜已經老在了上麵,而這一片新栽種的菜正在開花,還沒有結果,明顯與周圍不同,這是第三點。還有就是,屍體腐爛會產生很明顯的屍臭,雖然他埋得比較深,這種氣味會小一些,但並非沒有,如果有人來家裏就會注意到。如果他時常在這片蔬菜上澆些糞便,就可以向別人解釋氣味的來源了。再者說,屍體腐爛也會令土壤變得肥沃,所以這一片的蔬菜較別處的長得要好。菜地因無人打理而雜草叢生。他平常打包回來的菜也是拍黃瓜、西紅柿炒雞蛋,既然愛吃這些菜,為什麽院子裏種的黃瓜卻老了也未動?顯然他對這些東西有顧忌,不願入口。所以菜地下麵埋著什麽也就不難猜測了。”

一直默不作聲的王曉妍道:“常人看不出區別的地方,在他的眼裏就像是土豆和黃瓜的區別那麽大。把所有不合常理的地方串連起來,就離真相不遠了。”

周昊宇微笑道:“你還是那麽善於總結。”

技術人員把能帶回去的東西全都裝進了證物袋,準備帶回去仔細分析。

一名刑警隊員跑進來,小聲向周昊宇說道:“周隊,你快出去看看吧,張隊長在外麵接受記者的采訪呢!”

周昊宇的眉頭蹙了起來,快步走出了小院。

現場擊斃嫌疑人的事可不多見,門外早就被聞聲而動的記者圍了起來。隻見張顯站在警戒線的邊緣,對著一大幫記者的攝影機和麥克風正侃侃而談。

一名記者問道:“張隊長,據說剛剛被警方擊斃的就是最近殺死多名孕婦的連環殺手,確定嗎?”

張顯道:“沒錯,我們已經在嫌疑人家裏發現了不容辯駁的鐵證,證明被警方擊斃的李傳新就是殺害兩名孕婦以及殺害一名女警的變態連環殺手。”

他的話音剛落,一名記者就搶著問道:“警方發現了什麽證據,張隊長能透露一下嗎?”

“我們在嫌疑人的家裏發現了被害警員丟失的警用配槍和一具掩埋在院子裏的屍體,這就是他不能脫罪的鐵證。”張顯鏗鏘有力地說道。

“屍體的身份確認了嗎?與犯罪嫌疑人是什麽關係?”記者問道。

“初步判斷,屍體是犯罪嫌疑人的妻子,但這需要我們的技術人員進行最後的確認。”

又有一個記者問道:“聽說嫌疑人當時差點劫持了人質,是一名警察在關鍵時刻,一槍就擊斃了凶犯,能透露一下這名神槍手的名字嗎?”

“是我開的槍。”張顯頗為自豪地說道。

“既然他身上沒有武器,警方為什麽不留活口,以便讓公眾知道他的作案動機?”也有記者提出的質疑的聲音。

張顯目光炯炯地看向那名記者道:“因為他搶走了被害警員的配槍,在他有可能危害到人民群眾的生命安全時,我們的第一選擇就是保證市民的安全,而不是優先考慮凶犯的安全。”

看到周昊宇走來,部分記者們又把采訪的目標轉向了他,紛紛向他發問。而周昊宇的態度則與張顯不同,對麵前的記者道:“案件的取證工作正在進行,其他的暫時無可奉告!”說完拉著張顯回到了小院。

周昊宇向張顯道:“現在我們的取證工作還在進行,還有很多不確定的因素,不要對記者透露過多的案件信息。”

張顯不以為然地道:“我也是想告訴海曲的市民,那個連環殺手已被正法,以後就不用生活在恐慌當中了。”

他這麽說,周昊宇也有些無奈,隻得再次叮囑道:“不要再說什麽了,等待取證的結果吧。”

張顯看到他的表情,便又道:“從他家裏挖出的屍體和找到的薛菁的配槍,這就是鐵證。你啊,就是太小心了。”

周昊宇在心裏歎了口氣,便閉口不言了。

在沒有任何物證的情況下,僅憑心理分析就把凶手從人海中找了出來,這對於刑警隊來說還是第一次。周昊宇心裏也是高興的,不僅找回了警員薛菁的配槍,還發現了一起被隱藏的謀殺案,還在限期之前破了案。更重要的是,他將犯罪心理學應用到實際的案例中,得到了很好的效果,這使得他在與犯罪者的鬥爭中又掌握了一項有力的武器。不過,他在高興之餘還是有遺憾的,犯罪嫌疑人當場被擊斃,無法分析他心理的形成。沒有拿到嫌犯認罪的供狀,就無法親耳聽到他交代前兩起案件的細節,這對於周昊宇來說是一種缺憾。

得到破案的消息,康維生也長長地鬆了口氣,他把周昊宇叫到了自己的辦公室,問道:“案子破了?”

“您不相信我破案了?”周昊宇反問道。

康維生看著他,問道:“說說你們掌握的證據。”

周昊宇便將整個案件的偵破過程詳細地向康維生匯報了一遍:“我們已聯係上了黃金花在貴州的家人,請當地的警方檢驗一下DNA,然後與我們發現的屍體的DNA進行比對,以確認屍體的身份。”

“有結果了嗎?”

“還沒有,貴州那邊的結果還沒有傳過來,我們也正在檢驗DNA,結果很快就會出來。”

“你們發現了薛菁丟失的配槍,那也隻能證明薛菁是他殺的,有證據能證明另外兩名死者也是他殺的嗎?”康維生一針見血地指出了案件的要點。

“我讓他們把能帶回來的物證都帶回來分析,不過,前兩起案件他沒有在現場留下任何可以指證他的生物證據,現在隻能寄希望於他從現場帶走了東西,就像薛菁的槍一樣。另外,相同的受害人選擇、相同的作案方式,從犯罪行為學上,我們也可以做一個係列犯罪推定。您從事刑偵工作多年,也知道這種心理犯罪的案例的取證工作有多難,我們找到他也隻是憑借心理分析,而非通過物質證據。”

“正是因為你找到他全憑心理分析,我才不得不提醒你,現階段心理分析是不能成為指證他的直接證據,你還是得盡快找到支持的物質證據。”康維生提醒道。

“我們正在努力。”

“既然沒有過硬的證據,為什麽對記者言之鑿鑿,說他就是凶手?”康維生不滿地問道,“不要因為限期快到了,頭上的壓力大就急於結案。我說過多少次,對媒體要慎重,你沒記在心裏嗎?”

周昊宇不能說這是張顯的個人行為,便低下頭默不作聲。康維生接著說道:“我知道這不是你說的,可你不要忘了,你是案件的負責人,連手下的舌頭都管不好,還能管好別的嗎?”

周昊宇隻得答了聲:“是!我以後會注意。”

“盡快理清案子,不要再出岔子。”康維生最後說道。

現場擊斃嫌犯,又在嫌疑人的家裏挖出了一具屍體,加上張顯給記者透露了大量信息,一時間,案件和警方的行動通過媒體傳遍了整個海曲市,也成了海曲市民們街頭巷尾熱議的焦點話題。

在周家找到了薛菁的配槍,還有在院子裏挖出的屍體以及李傳新最近的表現,也隻能證明這兩起案件是他做的,那前麵的兩起命案怎麽辦?

周昊宇在心裏暗暗著急,外麵的消息傳得這麽快,如果找不到李傳新殺害前兩名死者的證據,對市民可就難以交代了。

痕檢和法醫們都在忙碌著,法醫很快確定了李家院裏掩埋的女屍的個人信息,女屍體高一米五九,二十六歲,死亡原因是重度顱腦損傷,凶器就是跟女屍一起挖出的一柄帶血的鐵錘,死亡時間在六月二十六日,也就是李傳新向鄰居說妻子回娘家的前一天。這些信息與刑警隊掌握的黃金花的信息基本相同。

很快,貴州警方就傳來了黃父的DNA資料,法醫把黃父、黃母與小院發現的女屍以及周家牆壁上發現的血跡的DNA進行了比對,最後證實,女屍就是黃金花,牆上的血跡也是她的。

周昊宇根據從李家鄰居調查得到的信息,大致還原了幾起案件的起因及經過。

貴州籍女子黃金花來海曲打工,認識了李傳新,二人匆匆結婚。可是婚後三年,黃金花都沒有懷孕生子,這讓寡居多年,守著獨苗兒子長大的李母難以容忍,成天說難聽的話嗆兒媳。起初兒媳不敢還嘴,後來矛盾升級,黃金花去了醫院檢查,結果黃金花身體沒有問題,問題出在李傳新身上。警員查到了黃金花的檢查記錄,證實了周昊宇關於二人矛盾根源的推論。

得知不孕的原因是丈夫,黃金花積壓許久的委屈和怨氣終於爆發了,她把這幾年李母罵她的話統統還了回去,還說要跟李傳新離婚,讓周圍的人都知道他沒有生育能力。

這些話對於一個男人來說是天大的侮辱,暴怒之下,李傳新隨手拿起扔在門邊的鐵錘砸向黃金花的頭。

清醒過來的李傳新意識到自己闖下了彌天大禍,可大錯鑄成已無法挽回,隻能想著如何善後。他沒有大型的交通工具,無法把屍體拋向遠郊,隻好在自己家的院子裏挖坑掩埋,又在上麵種上了蔬菜。後來院子裏屍體腐爛的臭味發出,他便澆些糞水來掩蓋氣味。

李母雖然潑辣,但家裏發生了這樣的事情,由於驚嚇過度,沒幾天她就突發腦溢血,帶著遺憾過世了。

李傳新失去了相依為命的母親後,把這一切的憤怒都歸結於自己不能生育這件事上,他的心理開始扭曲,看到大肚子的孕婦就一腔怒火。若是遇到合適的作案環境,就抑製不自己的憤怒而犯案。

於是,他將徐琳琅推下了天橋,之後越來越瘋狂,升級到了殺人,莊小美、林瑜、假扮孕婦的薛菁都成了他宣泄的犧牲品。

嫌疑人已被現場擊斃,又拿到了他犯罪的證據,結案也就簡單多了。在限期前破了案,對市裏有了交代,籠罩在周昊宇心頭的陰雲也消散殆盡。公安局也歡欣鼓舞,並報送省廳為刑警隊請功。

這是一起由心理需求引發的係列殺人案件,也是單純以心理分析來鎖定嫌疑人並偵破的,這樣的典型案件引起了省公安廳領導的興趣,要求周昊宇將整個案件的偵破過程寫一份詳細的匯報材料,作為經驗交流用。

刑警隊一片歡欣鼓舞,中午的時候,一個戴棒球帽的青年男人在刑警隊玻璃門外張望。他手裏提著兩個打包好的泡沫箱,值班員看到忙過來問道:“你找誰?”

男人朝手中的泡沫箱努了努嘴:“這是刑警隊一位姓肖的警官訂的菜和飯,麻煩您叫他一下。”

刑警隊訂飯這樣的活,一般都是值班員來做,若是周昊宇特意訂的,一般都是肖楠去辦,值班員便說道:“我知道,你給我吧。”

那男人將手中的一個箱子遞給了值班員,用空出來的手拎起地上的另一個泡沫箱說道:“你一個人拿不過來,我幫你送進去吧。”值班員看看這三個箱子,自己也確實拿不過來,便讓他把東西送了進來。

申童從辦公室裏出來,正好撞見二人,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好香!又是好吃的,誰訂的?”

值班員道:“說是肖先生訂的,肯定是周隊看咱們破了這麽大的案子,讓肖楠訂桌好菜犒賞咱們吧。”

“有道理。這回破了連環殺害孕婦的案子,周隊肯定能當選咱們省裏的十大優秀刑警。到時候,再敲他頓大的。”

值班員笑道:“是啊,哪回破了案,周隊都得大出血。你敲周隊的時候,別忘了叫上我。”

申童做了個OK的手勢:“沒問題。”申童說完,一眼瞥見那送餐員還站在那裏聽他們說話,眼睛好奇地四下張望,便道:“好了,把東西交給我,你可以走了。”

送餐員把東西遞到他的手裏,滿臉堆笑地說道:“你們有沒有要扔的垃圾,我可以代勞。隻是麻煩您給五星好評。”

“不用,我們自己扔就行。”申童目送送餐員出了刑警隊所在的樓層,跟值班員說道,“你看,現在為了要好評,都可以幫咱們扔垃圾,工作不易啊。”

“誰說不是呢。”值班員附和道。

這些菜是周昊宇特意訂的,自己內部先小小地慶祝一下,等局長一發話,局裏再為他們大大地慶祝。

杜若在為周昊宇高興的同時,也對這個案子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杜若讀書的時候兼修了心理學,周昊宇就把案子情節詳細地講給她聽,在分析李傳新變態心理的形成原因時可以聽取她的意見,以充實自己向省公安廳匯報的材料內容。

在聽完周昊宇的敘述後,杜若沉默了半晌。周昊宇奇怪地看著她道:“怎麽了?有哪裏不對嗎?”

杜若這才醒過神來,忙道:“變態心理的形成並非一朝一夕,而是由一係列的刺激引發,多與童年的經曆有關,在他的成長過程中會顯露出一些異於常人的行為。李傳新雖然十三歲喪父,但那個時候已經過了異常心理形成的關鍵幾年,他卻依然變成了這樣,所以我對他的成長經曆反而更感興趣了。我建議你在寫報告的時候,詳細地調查一下他的童年經曆,報告中加入這一部分,你的分析報告就更加完整,更加真實可信。”

杜若的意見很中肯,周昊宇點頭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