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攻擊理論
看完這一大段，會場裏鴉雀無聲，這些人裏麵沒有人擅長犯罪心理分析。展文睿看完後，暗暗地吐了吐舌頭，他前麵還說死者被害有可能是因為她長得或穿得像凶手仇恨的人，這些從電視劇裏看來的殺人動機，根本就沒有找到支持的證據。周昊宇所得出的每一個結論都來源於對線索的分析，而自己卻胡亂瞎猜，好在周昊宇沒有責怪他，反而一直在鼓勵他。
見眾人都不說話，周昊宇隻得問道：“不要等著我一個個來問，都大膽說說，說錯了也沒關係。”眾人的想法大致與展文睿相似，周昊宇的推論並非憑空猜測，而是根據痕跡物證推理出來的結論，確實不好推翻。
肖楠說道：“周隊，你上麵的分析有理有據，我們自然不會有別的看法。如果把案件定性為心理犯罪，那麽針對胎兒的攻擊是不是意味著凶手有反社會人格？”肖楠跟周昊宇在一起的時間長了，知道他的原則是大膽假設、小心求證，所以，他總是想到什麽說什麽，不像別人那樣，說之前都再三斟酌，生怕說錯了惹人笑話。
“哦？”肖楠的說法頗有新意，周昊宇非常願意聽到這樣的推論，“說說原因？”
“因為，孩子是未來，是希望，殺死了孩子就是毀滅了未來和希望。反社會人格的人仇視社會，與這起案件中凶手表現出來的心理狀態是不是能統一起來？”
周昊宇表麵上沒有提出異議，其實在心裏暗暗搖頭。肖楠對反社會人格的理解太流於表麵了，肖楠偏愛搏擊、射擊、追蹤等技能，讀的書不多，對於心理學方麵更是一知半解。周昊宇鼓勵道：“這算是一種推論，還有沒有其他的推論？”
周昊宇雖然沒有反駁他，但是申童卻不客氣地道：“反社會人格是一種從小就出現的品行問題，這種人多好鬥、經常撒謊、偷東西、毀壞公物、詐騙、搶劫、勒索等，有這種人格障礙的人做事衝動，不計後果，沒有是非觀念，沒有悔過表現，也不會留下這麽幹淨和有條理的作案現場。所以，我不認同肖楠這種觀點。”
肖楠吐吐舌頭，笑道：“神童，讀過書的人就是不一樣，說出話來都有理有據的。”
申童笑道：“我隻是說出自己的看法，可不是針對你。”
肖楠咧嘴一笑，拍拍申童的肩膀，道：“好了兄弟，我以後也多讀點書，不能被你比下去。”
聽肖楠這麽說，申童便知他沒往心裏去。肖楠不是小氣的人，如果有申童比著，以肖楠爭強好勝的性格，說不準真能多用點功，多讀點書。
申童道：“會不會是凶手被孕婦傷害過，這是一種針對某一類人群的報複行為？”申童經常參與整理省裏的案件資料，也看過一些心理類犯罪的資料，所以他說出來的話還算靠譜。
周昊宇道：“神童這話有些技術含量。”
王曉妍卻道：“這種動機也可以成立，但法醫報告上說，死者除了脖子上的致命傷外，就隻有腹部被攻擊過，我還是讚同周隊的觀點，孩子才是凶手主要攻擊的目標，殺死受害人不過是達到目標而采取的手段而已。”
申童不再說話了。看到眾人沒有異議，繼續看下麵：
“六、從死者所躺的地麵上有腳後跟的蹬擦痕跡來看，死亡過程持續了幾分鍾，並非即時斃命，由此可以推測凶手的力量不是很大，身材應該偏瘦弱，所從事的應該是非體力勞動的工作。再加上有此類心理障礙的人，因為長期受自身情緒的困擾，勢必身心都飽受煎熬，吃不香，睡不穩，一般不會很健康，身體大都會比較瘦弱單薄。”
這個推論是從襲擊的力量來判斷凶手身體特征和工作性質，別說犯罪者，就連刑警隊員破不了案子，大家都會吃不下、睡不著的，人瘦是正常的，所以刑警隊裏沒有一個大腹便便的胖子。對於這一點眾人更是沒有異議。
“大家有什麽不同意見或是新的看法嗎？”最後周昊宇向眾人問道。
“你從簡單的行為分析出了這麽多凶手的個人特征，如果凶手作案針對的是死者腹中的孩子，那這種目標的背後，凶手又有著什麽樣的心理需求呢？”王曉妍蹙著眉問道。
王曉妍問出了關鍵，大家紛紛將目光重新聚焦到了周昊宇的身上。
“關於這一點，我還有些地方想不透。”周昊宇也蹙起了眉頭。
“我們知道你這次進修肯定收獲頗豐，想到多少說多少，最看不得你這麽吞吞吐吐的樣子。”王曉妍不滿地說道。
大家也隨聲附和道：“是啊，說出來大家一起討論唄。”
周昊宇微笑不答。王曉妍喝了一口杯中的水，換了個角度問道：“我想知道，從心理學的角度，是什麽引起了人類的攻擊？”
“你這個問題問得有點大，我一時還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你。”周昊宇沉默了片刻，突然以非常輕蔑的眼神看向肖楠，言辭也變得刻薄起來：“肖楠，你除了鼻子好使點以外，其他的你還會什麽？”
肖楠詫異地看著他，有些不相信地反問道：“周隊，你在說什麽啊？”大家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都不知道周昊宇怎麽突然“性情大變”。
周昊宇用更加不屑的聲音道：“就你這鼻子，比個警犬還不如，叫你寫個報告都錯字連篇，語法混亂，我真不知道，當初是抽什麽風，才把你從特警隊要過來！”
肖楠聽到這裏，由驚轉怒，變了臉色，站起身來，直瞪著周昊宇，大聲問道：“周隊，我在你心裏就這麽沒用嗎？你真的後悔要我來刑警隊嗎？”大家也吃驚地張大了嘴巴，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麽，讓周昊宇突然轉了話鋒，開始針對肖楠。
周昊宇用眼角斜著掃了他一眼，撇著嘴角微微一笑，那種笑容讓肖楠心底火起，周昊宇更是長長地歎了口氣：“哎——真話永遠難聽。”
當著大家的麵，周昊宇話說得這麽尖刻，肖楠臉色變得愈加難看，他抑製不住心頭的怒火：“周隊，你太過分了！我哪裏做得不好了？你要這麽侮辱我！”他拿起桌上的水杯猛地往口中灌了一大口，一半的水從衣領灌進了身上。由於憤怒，肖楠的手微微顫抖，五指用力捏著水杯，然後他手一揮，將水杯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你如果真這麽看不起我，這刑警隊我還不待了，明天我就打報告回特警隊。”
周昊宇看著火候差不多了，一把拉住肖楠，笑道：“肖楠，別生氣，剛才的話我是故意那麽說的，就是要讓你生氣。”
肖楠不信，甩開他的手，轉身欲走。王曉妍一把拉住了他道：“別衝動，周隊剛才不是說了嘛，他是故意這麽說的，他肯定有他的用意，你聽他說完再走也行。”
肖楠憤怒地甩開了王曉妍的手，不客氣地道：“你跟他什麽時候都是一條戰壕的，別拉我。”
苗靖也拉住了他道：“肖楠，你聽完周隊要說的話再走。”
肖楠轉頭向苗靖道：“在你心裏，我是不是也像周隊說的那樣？”
苗靖看著他道：“當然不是，你還當真了，周隊就是跟你開玩笑。”
周昊宇趕緊說道：“肖楠，看苗靖都比你明白。曉妍剛才不是問我，是什麽引起了人類的攻擊嘛，我正是在用實例回答她。”
聽他這麽說，肖楠明白了。
周昊宇站起身來認真地對肖楠說道：“肖楠，我不該拿你做試驗，我跟你道歉，對不起！”
“我沒那麽小氣，我剛才是在想，你這麽做是想告訴我，引起攻擊的原因是憤怒對嗎？”肖楠的氣來得快也去得快，看周昊宇跟他道歉，就坡下驢地坐回了椅子上。
周昊宇看肖楠不生氣了，又把話題拉回到了剛才討論的主題上：“應該說對，但隻是太片麵了，你剛才的憤怒是為什麽？”
“我覺得自己太失敗了，原來我在你眼裏那麽無能，我有一種從未有過的挫敗感。”肖楠回想著自己剛才憤怒的原因，斟酌道。
周昊宇臉上露出會意的笑容，王曉妍恍然道：“哦，我明白了，你是想告訴我，引起攻擊的誘因是挫敗感？”
周昊宇道：“答對了，第一個解釋挫折和攻擊之間關係的是弗洛伊德，他在早期的著作中就提出力比多受挫會導致攻擊。當我們尋求快樂的衝動受到阻礙時，就會體驗到一種攻擊障礙物的‘原始反應’。”
肖楠問道：“我插一句，力比多是什麽意思？”
周昊宇答道：“是支配本能的心理能量，這種本能是人類的原始本能，包括我們餓了就會去尋找食物、渴了想喝水、冷了想加衣服、成年以後會有性的衝動等，如果這些本能的欲望遭遇到阻礙，我們就會產生攻擊障礙物的衝動。後來弗洛伊德又提出了死亡本能的概念——塔那托斯。弗洛伊德認為，每個人都有一種毀滅自己的本能欲望。由於自我在充分發揮著作用，它不允許人自我毀滅，於是這種本能就轉向他人。”
王曉妍聽得饒有興味，問道：“昊宇，給我們詳細說說。”肖楠也把椅子向前拉了拉，生怕聽不清。
周昊宇微微一笑，繼續說道：“看在你們這麽認真的分上，我就講講。新精神分析學派修正了這個理論，並對人類的攻擊行為進行了研究，具體的試驗我就不講了。我問你們，你們有沒有過這樣的經曆，在考試前夕，有些單詞怎麽也記不住，記住了後麵忘記了前麵，你知道這些是考試必定會考的內容，可就是怎麽也記不住。之後會怎樣呢？你可能會一拳打在桌子上或是將書扔得老遠。你們有沒有這樣做過？”
苗靖“咯咯”笑道：“當然有過，還不止一次！”
展文睿也笑道：“我要是投球老是不進，我就一甩手把球扔得老遠。”
周昊宇道：“我們都有過那樣的時候，明知道那麽做於事無補，卻還是那麽做了，為什麽呢？因為我們遇到了挫折，感受到了挫敗，這讓我們的心情非常不愉快，我們必須把這種因為挫敗引起的緊張感或焦慮發泄出去，這就引發了我們的攻擊本能。”
“這麽說，是挫折引起了人類的攻擊性，我這樣理解應該沒錯吧。”
“沒錯，但還是失於片麵，並不是所有挫折都能引發攻擊，隻有當挫折阻礙了我們獲得愉快的體驗，從而引發了我們應對這種挫折的反應機製——攻擊。”
申童思考了半晌又問道：“當一個人遭遇到挫折的時候，是不是讓他把由挫折引起的緊張和焦慮通過某種渠道發泄出去，就不會再有攻擊行為了呢？”
周昊宇搖搖頭，道：“有些人已經這樣嚐試過了，一些心理治療師建議病人捶打塑料玩偶或用泡沫橡膠拍子來發泄這種緊張，從而擺脫潛在的暴力行為，但是結果表明，雖然當時的緊張得以緩解，可是，攻擊不僅不會導致一個人攻擊的可能性降低，相反，攻擊行為實際上強化了攻擊的傾向。”
展文睿不解地問道：“我似乎也聽說過這種治療方法，可是為什麽會增強攻擊的傾向呢？”
“盡管攻擊能夠使緊張情緒暫時得到一定的緩解和宣泄，但它也可能增強攻擊的傾向，而不是像預期的那樣降低攻擊傾向。首先，攻擊行為會導致日後對攻擊的放縱。我們多數人對在身體上傷害他人都有很強的克製力，但是，一旦衝破了這一約束，以後就很容易攻擊他人了。”
周昊宇說到這裏，葉鴻點頭道：“不錯，就像一個人第一次殺人時，心裏會很糾結和猶豫，可當他真的殺了人後，他就不再猶豫，最後就會無所顧忌了。這是在我們辦案過程中得到過驗證的。”
周昊宇繼續說道：“親身參與的攻擊行為會加倍刺激我們采取更多的攻擊行為，就如我們前麵說的，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直到第N次。最後，由於攻擊能夠減緩壓力，使人感到放鬆，攻擊行為就更加受到鼓勵，從而變成一種主要的宣泄途徑，就像吸毒一樣無法戒除。”
申童問道：“由於受挫而引發的攻擊案件中，有一部分是針對陌生人的，這些被攻擊的對象身上是不是有讓他受挫的人的影子？”
周昊宇把他的話思量了一下道：“正常情況下，受挫人對攻擊對象的選擇一般是直接攻擊或間接攻擊，還有會遷怒於他人，我們這起案件中對陌生人的攻擊應該算是遷怒形式中比較特殊的一種。”
“周隊快講，我們洗耳恭聽。”展文睿把椅子向前拉了拉，身體坐得筆直，像一個小學生一樣恭恭敬敬地道。
周昊宇喝了口水，繼續說道：“人類遭到挫折後，最可能的攻擊對象就是給他造成挫折感的對象，比如一個人受到了老板的批評，他直接對老板進行謾罵或采用暴力攻擊，這就屬於直接攻擊；如果他不敢直接攻擊老板，而是在工作中消極怠工或是散布中傷老板的謠言，這就屬於間接攻擊了；還有一些人沒有選擇直接或間接的方式來進行攻擊，而是把這種情緒發泄到自己家人、同事或是物品的身上，這是一種遷怒。”
說到這裏，周昊宇指著地上被肖楠摔碎的水杯，半開玩笑道：“剛才被你摔碎的水杯就是遷怒的結果，我傷害了你，你沒有直接攻擊我，也沒在背後中傷我，而是摔碎了手中的水杯，水杯就成了你遷怒的犧牲品了。在遷怒攻擊中，有一種特殊的形式，就是你剛才說的，被攻擊者身上有讓襲擊者受挫的人的影子，或是容貌很像，或是穿一樣的衣服、開一樣的車等，這種情況就多了，如果單從一起攻擊案，是很難總結出受害人是什麽地方引起了凶手的攻擊欲望。但就本起案件中，受害人特征明顯，多餘的攻擊行為非常醒目，我才會分析死者腹中的孩子才是他的主要攻擊對象，殺害死者不過是達成目的的控製行為。”
葉鴻突然說道：“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我自己得不到，別人也休想得到，我得不到的就要毀滅掉。我們以前辦過的案子中就有這樣由極端心理引發的案例。”
王曉妍眼中精光一閃，道：“確實有不少這樣的人，就如戀人中的一方提出分手，對方不能接受，然後就用一種極端的方式來達到永遠占有對方的目的，那就是把對方毀滅。我得不到，別人也休想得到，這也適用於你剛才的挫折攻擊理論。凶手把這種挫折引發的攻擊情緒遷怒到陌生人身上，比如說凶手本身存在著生殖方麵的障礙，可能會產生一種我不能有自己的孩子，別人也不能有的變態想法。當他看到孕婦體驗到這種挫敗感時，如果在適合犯案的時間和地點裏出現合適的攻擊目標，他便可能展開攻擊，殺死孕婦並攻擊她腹中的孩子，以發泄由挫敗引發的緊張感。”
周昊宇卻不說話了，王曉妍問道：“怎麽，你不同意我這種分析嗎？”
“我也想過你說的這種可能性，理論上說是有這種可能的。”
“假設我剛才對凶手動機的分析正確的話，你判斷凶手身材不高、力氣不大，那麽凶手也有可能是女人，可你為什麽把凶手界定為男性呢？”
周昊宇沉吟了半晌才道：“凶手是女性的可能性並不大。”
“為什麽？女性也會遇到這種情況。”
“當然，什麽事情都不是絕對的。隻是，現在社會是一個男權社會，雖然法律沒有規定，可是按人們的普遍觀念，孩子繼承的是父親的姓氏，延續的是男方家族的血脈，隻有男孩才可能讓自己家族的血脈綿延不絕，這也就是為什麽今天仍存在重男輕女的思想。盡管孩子是女人生的，孩子身上也有一半的遺傳基因來自於母親。但是，男人還是會更在乎孩子是不是自己親生的，他的身上是不是流著自己家族的血。舉一個現實的例子，在傳統的家庭裏，如果夫妻一方遇到了生育障礙，如果有問題的是男方，女方可能會選擇領養孩子或采取違法的方式收買或偷盜嬰兒以達到有孩子的目的。而如果是女方有生殖障礙，若不是感情基礎非常深厚的夫妻，大部分男性會選擇離婚，從而再去尋找可以為他生子以延續血脈的女人結婚。而凶手如果是個女人，她遇到了這種挫折，可能會通過某種渠道得到孩子，更有甚者，有些女人可以容忍丈夫借腹生子，用來保全自己的家庭，而男人鮮有做出這種舉動的。
“遇到同樣的挫折，男性和女性所選擇的應對措施也會不同。如果女性遇到這種情況，她一般不會選擇攻擊孕婦來發泄內心的焦慮，因為這並不能解除她在現實生活中的困境。即使有攻擊行為，也會轉向內部，如抑鬱、自殘，甚至自殺。而男人會以暴力的方式來向外界發泄內心的不滿，或是做出我得不到別人也休想得到這種毀滅式的行為。”
這些話在男性聽來可能有些刺耳，卻是不得不承認的事實。雖然現在出現了不少丁克族，可那畢竟是城市中的個別行為。
大家不得不點頭承認，申童道：“如果凶手生活在一個傳統家庭，又因為獨生子女的政策，他成了家裏唯一的孩子，這種家庭中的兒子，從小被寄予厚望，遇到生殖障礙，出現犯罪的概率會更大。經周隊這麽一分析，凶手的家庭背景幾乎就呼之欲出了，他非常可能是家裏的獨子，已婚多年或離異，無子女，三十到四十歲之間。”
看著周昊宇沒有反駁，申童正為自己的結論暗暗得意，肖楠卻說道：“如果周隊分析的動機成立，那麽凶手也有可能是年紀更大的單身男性，他們更有可能因為這個動機殺人。”
周昊宇搖搖頭：“人的需求分為五個層次，生理需求、安全需求、愛和歸屬的需求、尊重的需求和自我實現的需求。並且，人的需求總是由低到高逐級形成並逐級滿足的，較低層次的需求得到滿足後，較高層次的需求才會出現。我們首先要解決生存的物質需求，即生理需求，然後才是精神層麵的需求。中國有句古語叫‘飽暖思**欲，饑寒起盜心’，說的就是這個道理。”周昊宇笑著反問肖楠道：“一個連老婆都娶不上的饑渴男人，你認為他對孩子的興趣會超過對女人的興趣嗎？”
雖然很貼切，聽周昊宇說得那麽露骨，在座的幾位女士還是稍稍對他側目。周昊宇見自己表述得有點過了，便輕咳一聲接口道：“還有一點，在他犯罪的前一段時間，他的生活中一定出現了刺激他神經的事件，這個事件就是他犯罪的應激源。一切都是有因果的，隻是看我們能不能找到。”
“凡事的爆發總有一個誘因，這也是能幫我們鎖定他的一個特征。”肖楠興奮地說道。
苗靖興奮地拍掌道：“周隊，我們以後是不是像美國FBI那樣，坐在電腦和案卷麵前，邊分析邊在網上搜索，然後就直奔凶手的家裏去抓人？”
申童“嘿嘿”一笑道：“如果是那樣就好了，我根據你們所描述的人物特征在人海中搜索，然後根據搜索到的信息鎖定嫌疑人，這不跟美國大片一樣嘛。”隨即，他又歎了口氣道：“如果我們的網絡係統也能像FBI的網絡係統那樣就好了，一個人吃什麽、用什麽、買了什麽我們都可以查到，我相信凶手在我麵前將無所遁形。信息組隨時準備全力以赴！”
申童的話讓所有人熱血沸騰，進入了一種臨戰前的興奮狀態。
這種工作方式，展文睿隻在電影和電視裏見過，他很慶幸自己能加入團隊，能親身參與這種他想都不曾想過的調查方式。他在心裏暗暗告訴自己，一定要有出色的表現，一定！
王曉妍思量了半天，幾次欲言又止。周昊宇問道：“曉妍，你想說什麽？”
王曉妍見問到自己，便說道：“如果真如你所分析的那樣，這個凶手還會犯案，且會針對同一類型的受害者。”
申童說道：“曉妍說得對，如果周隊分析對了，那這個凶手就有可能是一個連環殺手，相似的案件很可能就會再次發生。”
周昊宇皺了皺眉道：“這也正是我擔心的。所以我們要和凶手搶時間，在他犯下新的案子前將他緝捕歸案。”
王曉妍道：“我倒有個主意，我們在捕魚的同時，釣魚怎麽樣？捕魚的麵積太大，我們何不為他準備一些可口的魚餌，坐等他上鉤呢！”
周昊宇沒有回答，王曉妍繼續道：“如果我們刑警隊的人臉太熟，我們可以從別的部門調一些女警過來協助我們的工作。”
展文睿忙響應王曉妍的提議：“曉妍這個辦法好，有魚餌還怕他不上鉤。”
周昊宇想了想還是搖搖頭，道：“這個辦法不是不行，隻是現階段還用不著。再說，我也不能為了破案把你們置於危險的境地。”
王曉妍試圖說服周昊宇：“當警察哪有不危險的，我們畢竟還有一定的防衛能力，總比毫無還手能力的孕婦要好；再說我們去釣魚，你總會派人保護，我們有備而來，怎麽會輕易讓他得手。”
最終周昊宇還是否決了王曉妍的提議，王曉妍知道他決定了的事不會輕易更改，也就打消了繼續說下去的念頭。
肖楠這次倒是什麽都沒說，可他相信，這個案子會破的，因為他相信自己的同事，相信自己所在的團隊是最出色的。
周昊宇收起麵前的一大堆分析報告，道：“好了，今天就到這裏吧。大家早點休息，明天全力投入到案件的調查中去吧。”
新的案情分析模式在刑警隊試行，隊員們既感到新鮮又多少帶著點質疑，都想看看效果如何，所以，還沒到上班時間，重案組的人都齊集會議室，有了昨天晚上分析的凶手動機，周昊宇重新描繪了凶手的特征：
一、凶手的居住區域大致就在案發地附近的區域，本地人或長期居住在本地，對案發地段很熟悉；
二、男性，三十到四十歲之間，體形較瘦；
三、從事非體力勞動或半體力勞動的工作；
四、家中獨子，成婚多年或離異，無子女；
五、在第一起案件前夕，他的生活中發生過特別的事件，可能是親人離世、失去工作、經濟陷入困境、妻子的背叛或離開等。
看到這簡潔明了的總結，加上昨天晚上的分析，莊小美命案凶手的大致輪廓已被描繪出來。這種在沒有任何物質線索的情況下，單純依靠心理痕跡而分析出的嫌疑人特征，是一種全新的工作方法。大家滿懷好奇，紛紛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刑警隊派出了大批警力，在劃定的區域內，對常住人口、暫住人口和流動人口逐一排查，在各街道辦以及各社區的協助下，調查細化到區域內居住的每一戶、每個人。
刑警隊除了留下必要的內勤人員外，所有的人員都派出去了，有了這個分析，已經把茫茫的“人海”縮小到了“人湖”。他們在做的事就是要把沉在湖裏的那根針撈出來。
案發區域居民眾多，本土居民與外來居民混雜。有些房子雖然登記在本地居民名下，但很多房屋所有人並不居住於此地，而是將房子出租給了外地人或是進城務工人員。這些人很多沒有辦理暫住證，更有甚者，連出租房屋的戶主都不知道租房者的真實身份，隻管收取房租，其餘一概不問。因此調查不能有效地利用戶籍管理係統進行篩選，隻能采用一室一戶，走訪到具體人的方式。調查起來費時費力，進度緩慢。加之這是海曲市的雨季，天氣時雨時晴，也給外勤調查帶來了一定的難度。民警們都是一身雨兩腳泥，辛苦自是不言而喻了。
匯總了所有的線索後，周昊宇讓大家早早下班了。這樣沒日沒夜地工作，就算鐵打的人也會撐不住。
而他自己則往辦公室走去，經過技偵組的辦公室時，他看到王曉妍坐在桌前，正捧著一本書看得入神。她盯著手中的書，一隻手伸向放在桌上的一個巧克力盒，摸了半天卻沒摸出東西來，便把目光轉向包裝盒，裏麵已空空如也。她拿起盒子想丟進垃圾筒，最後還是舍不得，又將盒子放在了桌上。周昊宇看到這裏，轉身回了自己辦公室，回來時，王曉妍還在專心地看書，對於他的離去又到來毫無察覺。
“怎麽？巧克力吃完了？”
周昊宇突然出現，把王曉妍嚇了一跳。她抬頭時，看到一臉笑意站在門外的周昊宇，笑道：“你什麽時候來的？你這樣悄悄地站在人身後，嚇了我一跳。”
周昊宇背著手走進來，問：“看什麽呢？這麽專心。”
王曉妍將手中的書遞到他麵前，那是一本約翰 道格拉斯的紀實作品《心理神探——美國聯邦調查局係列犯罪破案揭秘》。周昊宇笑道：“這麽用功，下了班也不回家。”
王曉妍拉了張椅子給他：“從你當了隊長，讓我們這些一直待在試驗室的技術員也能參與案件的偵破過程，我就越來越喜歡工作了，都覺得回家沒有在辦公室踏實。”
周昊宇在她對麵坐下，道：“看來我的改革還是挺成功的，你們這樣積極工作，我很欣慰，但是也要勞逸結合才行，我可不想把你們都變成工作狂人。”
“我們再變也變不成你這樣的，除了破案對別的東西都不感興趣，你是不是預備把下一屆的福爾摩斯神探獎收入囊中啊？”王曉妍笑著打趣道。
周昊宇嗬嗬一笑，道：“幹我們這一行的，誰不對這個獎項垂涎三尺，但那是真正實力的對決，我還差得遠呢！就拿眼前的案子來說，我就一籌莫展！”周昊宇把她放在桌子上的巧克力盒扔到了垃圾筐裏，一直背在身後的手伸到王曉妍麵前：“給，就知道你應該吃完了。”
他拿的是一盒包裝精美的白巧克力，王曉妍臉上露出暖暖的笑意：“別擔心，我們會破解的。一定！”她打開盒子，遞了一塊給周昊宇，自己也剝了一塊含在嘴裏，巧克力的醇香在唇齒間縈繞。王曉妍閉上眼睛，一臉陶醉地道：“你又給我買巧克力，真好吃！我以後要是吃成一個大肥婆可怎麽辦？”
周昊宇不喜歡吃甜食，接過來便放在了桌上，道：“你這麽努力工作，這是獎勵你的。就咱們這工作強度，你就是把巧克力當飯吃也不會胖。再說了，你就是胖了也一樣漂亮，不用擔心。”
王曉妍聽了心裏甜甜的，非常受用。周昊宇適時地合上她麵前的書，說道：“你應該去談談戀愛約約會。工作隻是我們生活的一部分，不要讓它成為我們生活的全部。”
王曉妍看著他，嘟起嘴道：“我也想，可是沒人約我。”
周昊宇笑道：“隻要你把標準稍稍放低，想約你的人能多到一個加強連。”
王曉妍的臉上無限失落，看向他的眼神也滿是哀傷，道：“我隻想找一個和我彼此相愛的人，一起相親相愛地生活，這個要求太高嗎？”
這樣的要求是人之常情，可又有多少人能真正如願呢？周昊宇無法回答。王曉妍繼續道：“可現實卻是我愛的人不愛我，愛我的人我不愛。與其勉強和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在一起，還不如像現在這樣，專心做自己喜歡做的事，心無顧忌地喜歡自己喜歡的人，這也未嚐不是一種幸福。”
周昊宇聽得心酸，卻也無可安慰，隻能說道：“曉妍，你這麽優秀他都不愛，隻能證明這個男人有眼無珠，不配擁有你的愛，這樣的男人不值得你為他浪費感情。一定會有更優秀的男人在等著你，你會幸福的。”
“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無關風與月！愛沒有值不值得，隻有願不願意。”王曉妍看著窗外，幽幽地說道。周昊宇在她臉上看到了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淒婉，讓他一瞬間失神了。王曉妍轉過臉時，已經綻出一個無比燦爛的笑容：“有些人連一個值得她可想可盼的人都沒有，豈不是更悲哀？至少我心裏還有一個可牽掛的人，隻這一點我就比很多人幸福了。”
看到王曉妍強裝豁達的笑顏，周昊宇既懊惱又心痛，自己本意是安慰她，卻惹得她傷心，周昊宇不由動容：“曉妍，我——”王曉妍打斷了他的話頭：“昊宇，不要說了！就一直這樣下去，我別無所求！”話說到這份上，周昊宇也不知再說什麽才合適，二人相對無言，氣氛一下子陷入了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