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離開老朱副食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周凱在初陽街上找了家快餐店，進去後點了份炒飯，順便跟服務員要了一張紙和一支鉛筆，整理了一下目前已知的所有信息。
第一條線索是夾在《詛咒》裏的紙條。周凱根據紙條上寫的地址找到了老朱副食，並從朱辛的口中聽到了一段離奇的往事，揭露了K 科技多年前拿活人做藥物試驗的罪證。然而不巧的是，因為一個小意外，朱禮仁遭到曝光，沒過多久就有人闖進老朱副食地下室帶走了朱禮仁，隨後白小熙也發生了意外。
如果單從這條線索來看，白小熙的意外十有八九是她得知了朱禮仁之事的真相，被K 科技殺人滅口。可是時間點有些對不上，朱禮仁被帶走後，白小熙和朱辛還參加了K 科技舉辦的誌願者招募活動。誌願者招募是去年年底的事，如今已過了大半年，所以這半年內應該還發生了別的事，真正導致了白小熙的“意外”。
第二條線索是白小熙辦公電腦裏的那段監控視頻。視頻裏的女人除了穿著風格外，跟白小熙長得一模一樣，那個女人是誰？還有那個翻臥室衣櫃以及多次進入白小熙家的人會是同一人嗎？或許這條線索才跟白小熙的死有直接的聯係，可暫時無從查起。
周凱沒有任何頭緒，所以目前隻能沿著第一條線索繼續調查下去。
周凱咬著筆頭，盯著牆上的電子表發了一會兒呆，最後在那張紙上寫下了第一條線索可繼續調查的幾個方向：一、在老朱副食店地下室發現的針管。二、去年年末K 科技招募的誌願者一共四人，除了朱辛和白小熙外，另外兩個人也許會知道些什麽，提供一些有用的信息。三、爆料者，或許是第六感，周凱總感覺那個提供給白小熙視頻的爆料者知道些什麽。
“爆料者。”白小熙雖然在調查K 科技，但一直是暗中調查，不可能有人知道這件事，爆料者自然也不會知道，更不會直接找到白小熙爆料給她。從這個邏輯上出發，爆料者很可能最先聯係的是《北都法報》。
想到這兒，周凱伸手在衣兜裏翻了翻，掏出了曲華的名片。他按照上麵的號碼打過去，接通後簡單說明了情況，讓曲華幫忙查一下這個所謂的爆料者。吃完飯後周凱離開初陽街，打了輛出租車前往華南商業樓，來到二十八層的《北都法報》找到曲華。此時離打電話已經過去了兩個小時，曲華帶著周凱再次來到休息區。
“周哥，是這樣的，大概從半年前開始，白姐以我的名義在網上發布了尋找K 科技爆料者的帖子。為了吸引更多爆料者前來爆料，她甚至自掏腰包拿出十萬元作為酬金，凡是爆料內容真實可靠的爆料者，她都會從酬金中拿出一部分錢作為獎勵。不過這半年裏自稱有料可爆的爆料者無數，真正有用的卻微乎其微。”曲華打開筆記本電腦，一邊用鼠標點開文件夾一邊說，“雖然是這樣，白姐生怕遺漏掉有用的信息，所以幾乎所有爆料者她都會抽時間見一見。你在電話裏說的那個視頻的爆料者我有印象，好像是去年冬天的事兒，對方打電話過來說有一段視頻，而且聲稱視頻裏的人跟K 科技多年前拿活人試藥有關，後來我把爆料者的電話給了白姐，至於她什麽時間跟爆料者接觸的我就不得而知了。”
“把聯係方式給我。”周凱拿出手機。
“就是這個電話，爆料者姓許。”曲華把電腦挪到周凱跟前。
周凱把文檔上的號碼和爆料者信息記到手機裏，若有所思地問：“對了，小熙去年參加過K 科技誌願者招募，這事兒你知道吧？”
“知道，白姐報名之前我們有談過，當時她打算孤注一擲，如果不是遇見你的話……”曲華合上電腦，深吸一口氣說，“我之前說是你拯救了白姐，就是這個意思，你恰巧在那個時間點出現，才讓白姐的生活有了新的期待。”
“她原本的計劃是打算怎樣？”周凱好奇地問道。
“打算拿自己當誘餌引起K 科技的注意，讓K 科技以為她手裏掌握了很多人體試驗的證據，而那些證據足以引起全社會的轟動，目的是逼迫K 科技對白姐動手，一旦白姐在參加誌願者活動時發生意外，K 科技就難逃幹係。”曲華看向周凱，擠出一絲笑意，“聽起來這不像是白姐的做事風格吧？不過站在她的角度想，要一個人麵對背景如此強大的K 科技，就如同一個孤軍奮戰的士兵麵對戰場上千軍萬馬的敵人，內心很容易會崩潰。所以那陣子白姐走進了死胡同，既然找尋不到確切的證據，就打算用這種極端的方法打垮K 科技，不管我怎麽阻止她都堅持。直到去參加誌願者活動的前夜，白姐打電話給我，她說，她冷靜下來了，不會再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因為她還想聽你說關於那個吻的另一層含義。她說，從十幾年前開始，她就在期盼著這件事。”
多年前，青春懵懂的少女一直幻想著少年能夠走到她麵前，親口告訴她那個吻其實還有另外一層含義，然而命運的轉變，讓她錯過了少年遲來的告白。
多年後，白小熙參加誌願者活動的前夜，路燈昏黃，秋風瑟瑟。麵對久別重逢的少年，她說：“我一直在等你，等你親口告訴我關於那個吻的另一層含義是什麽。”
那一刻，周凱胸口起伏不定，內心五味雜陳，就如同多年前的那個午後，他鼓起莫大勇氣，懷著忐忑未知的心情敲響少女的家門打算表白時一樣。時光已逝，周凱把這段感情埋藏在內心深處，如同被下了詛咒。自那以後漂泊多年，輾轉走過不同城市，始終未曾找到棲身地，直到在書店再次見到白小熙，糾纏他多年的詛咒仿佛瞬間被解除。他突然間明白，自己苦苦尋找的棲身地跟城市無關，與人有關。
那夜跟白小熙分開，周凱走在空曠無人的街道上，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微笑，內心的孤獨感一掃而空，連天氣也變得不再寒冷。次日，白小熙去參加了K 科技的誌願者活動，周凱也開始在暗地裏策劃著等白小熙回來後該如何告白。訂個高級餐廳，紅酒、牛排配上小提琴？或許該去遊樂場狂歡一天，當摩天輪升到最高點，他再告訴她關於那個吻的另一層含義？在家裏撒上玫瑰花，吃一頓燭光晚餐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周凱想了數十種方案，又都一個個否定，最終，他把告白地點定在了打工的溪海書屋。溪海書屋的店長是位年近四十歲的知識女性，聽了周凱的想法後，她帶動所有店員把書屋精心裝扮了一番。
那兩天的時間對於周凱來說仿佛過了幾個世紀般漫長，他時不時地翻看著微信，生怕錯過白小熙的信息。直到第三天中午，他才收到白小熙的微信。白小熙說：“原本需要誌願者參加的項目臨時終止，我回來了。”
“這樣啊，那你今晚八點左右能不能來一趟溪海書屋？”周凱努力抑製著內心緊張和激動的情緒，想讓自己的聲音正常些，但發過去的聲音還是有些不自然，“我已經等不及要告訴你關於那個吻的另一層含義了。”
白小熙沒回這條微信，這讓周凱的內心更加焦急，他開始擔憂白小熙是不是被自己嚇到了？還是說自己誤解了白小熙的意思？或許白小熙隻是單純地想知道少年時期的周凱為什麽會做出那樣的舉動……整個下午周凱都在胡思亂想。晚上七點，其他店員下班紛紛離開，他還是按照計劃點亮早已擺好的蠟燭，關掉所有燈，坐在一樓的樓梯口盯著店門的方向。時間在緩慢流逝，店門前人來人往，有好奇者站在門前透過玻璃朝裏麵張望一番，燭光下玻璃窗上映出一張張陌生的麵孔，頗顯詭異。
八點剛過，店門被推開，周凱清晰地看見了那張期待已久的麵孔，心裏的擔憂才算放下。他急忙起身迎上去，失控地把白小熙緊緊摟進懷裏，在她耳邊激動地說：“我還以為你被嚇到了，還以為你不會來了。”
“下午我去了一趟初陽街才回來。”白小熙沒有推開周凱，燭光下她的臉有些緋紅，“這些蠟燭是專門為我準備的？”
“喜歡嗎？”周凱鬆開白小熙，順勢牽起她的手，邊朝台階上走邊說，“我想了好多方式，但你都不會喜歡，所以把地點定在了這裏。”
沿著樓梯走上去，二樓地板上擺著巨大的心形蠟燭，蠟燭後是一麵牆，牆上貼著幾行字，摘自《島上書店》這本書：每個人的生命中，都有最艱難的那一年，將人生變得美好而遼闊。
“小熙，我喜歡你。”周凱轉向白小熙，倆人麵對麵站著，“這句話多年前我就想告訴你了，隻是老天跟我們開了個不小的玩笑，或許一切都是命運使然，如今再次遇見，我心未變。”
“其實當初被親戚接到穀溪市後，我曾回過青宛市找你，那是我上大學第一年放暑假的時候。我不知道當時為什麽要這樣做，隻是想見見你，想跟你說說話，然而當我過去時，你已經不在了。你的父親告訴我，你高二便退學外出打工，一直毫無音訊。”白小熙的眼神裏多了幾分柔情，她握著周凱的手，“從青宛市回來後，想起以後可能都見不到你了，我的心裏便有種無法言說的痛。”
“以後我們永遠不會再分開，無論遇到什麽事我都會陪伴著你。”周凱動情地說。
“真想時間永遠定格在這一刻。”白小熙輕輕靠在周凱肩膀上，兩人不再有任何對話，在心形燭光的包圍下，共同感受著當下的幸福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