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化驗室裏,寧芷趴在桌子上打盹,聽到傳真機的嘀嘀聲,立刻醒神,拿起資料快速地瀏覽一遍,推開門就跑出去,順著樓梯向下跑。

特案組辦公區充斥著咖啡和泡麵的味道,寧芷擰眉聞一下,屏住呼吸,敲門進辦公室把報告交給了於城。

連熬兩個晚上,於城的眼裏布滿紅血絲,桌上還有沒丟的泡麵盒,一次性的咖啡杯就有兩三個。

寧芷收回目光,看他正在揉眼睛,眼瞼下有圈淡淡的黑,看著有些頹廢,但她沒多問,隻是把報告內容陳述出來:“現場發現的血跡,確認為動物血液,但其中還夾雜著一點人類的血液,DNA與死者文荷不匹配。”

於城喝一口涼掉的咖啡,翻看著檢測報告:“意味著可能是凶手的?”

“有這種可能性。”

“行,我去告訴他們。”

熊貓眼的陳相正有些機械地敲打電腦,不知找到了什麽,身板刷地直起,眼睛冒著奇異的光:“文荷的房東說文荷家的貓每個周末都會被她帶出去住,她家裏的備用鑰匙晚點送過來。”

這時,還穿著拖鞋的技術員楊路抱著電腦踢踢踏踏地跑過來,頭發油膩膩地立著,脖子上還卡著U型枕,大呼小叫道:“文荷的男朋友就是獸醫!”

“什麽?!”陳相正和於城兩個人異口同聲地驚呼,趕緊湊到電腦前,屏幕上正是從孫蒙家拿到的照片和一張寵物醫院院長的照片比對圖。

楊路也不賣關子,把網頁都調出來給他們看:“她的未婚夫叫唐龍,在向南區開寵物醫院,但有意思的是,他沒有醫療執照,聽說以前是個整容的,給不少黑路子的弄過臉,前幾年搖身一變成為寵物醫生。有人在網上曝光他虐殺動物的醜惡行徑,還有人扒出他男女關係混亂,和很多商界已婚女人來往。”

寧芷也跟著一起看唐龍的“黑曆史”――差評多、亂收費、吃軟飯等,大致掃過一遍後,揉著下巴:“按照陰謀論來講,難道是文荷知道了這些事被唐龍滅口了?”

楊路抬手戳她腦門:“那你說他現在人呢?”

寧芷揉腦門,睜大眼睛瞪他:“我怎麽知道,這是你的任務。”

於城的視線掃過來,又扭回去進行行動部署後,朝著門外跑去:“別愣著,趕緊出動抓人!”

從椅子上“噌”地躥起來的陳相正拎起桌上的鑰匙,急匆匆地往外跑,嘴裏還喊著:“老大,你又這麽急性子,車鑰匙不拿啊!”

寵物店裏隻有一個姑娘,唐龍出差了,要到下午才能回來。店裏既有貓也有狗,看見人也不狂吠,隻是小聲地叫著。

店麵是精裝修,沒有網上說得那麽惡劣,總體環境還算幹淨。牆上掛著幾幅動物和主人的合照,其中有一處空缺的位置,十分突兀。

“這裏之前掛的照片呢?”

姑娘從櫃台後麵的紙箱裏翻找著:“在這兒,店長前幾天摘下來的,說是要換新的照片。”

接過相框,沒想到照片竟然是文荷的,是她抱著一隻美短貓和唐龍靠在一起的合照。

於城眉頭皺起,腦海裏浮現出凶案的過程,問:“這照片怎麽回事?”

“院長說一直掛一樣的照片不好,換換新。”

“你們院長是個什麽樣的人?”

姑娘不明所以,又礙於於城的身份,不得不認真回答:“他人很好,平時也很親切,對我們挺照顧,人也很上進,聽說最近有開分店的打算。”

“他有未婚妻的事情你知道嗎?”

“未婚妻?沒有吧。”姑娘有點吃不準這句話的意思,“倒是見過有幾個女人來找他,可沒聽說院長要和誰結婚。”

陳相正指著相框裏的文荷說:“她呢?”

“她常來,四天前還和院長有過爭執,似乎是男女感情問題。這事也見怪不怪,畢竟喜歡院長的女人很多。”

後麵趕過來的範湉,看一眼後麵正提著工具箱的寧芷直搖頭感歎:“看到沒,又是個傻姑娘。你可千萬別走這路數,喜歡啊愛啊,可不能隻憑一腔熱血,沒個回應還搭著命!”

寧芷心一抽,麵上帶著微笑:“範姐,我不是十七八歲的小姑娘了。”

也不知是說給誰聽,寧芷空餘的那隻手狠狠地攥成拳,手心摳得發麻。她不等範湉再說,率先走進寵物醫院的操作室。操作室麵積中等,該具備的器材齊全,看著也很新。寧芷走過去把牆上的燈關掉,房間瞬間陷入黑暗,打開熒光燈,不大的手術台上立刻出現血液反應,可麵積較小,可以看出是小手術留下的血跡。

範湉也在屋子裏走著,突然停在藥品櫃前,那上麵有被清理的殘留血印,她叫住還在提取證據的寧芷:“叫於城他們進來。”

寧芷走出房間就看見陳相正還在給姑娘做筆錄,小姑娘對唐龍沒有醫療執照的事一無所知,當問到是否虐殺過動物的時候,姑娘的眼光才有些閃躲。

姑娘組織了一番措辭:“其實不算虐殺,隻是有的狗在手術的過程中,麻藥劑量用得不夠,狗狗醒過來掙紮得厲害,造成大出血,無法搶救,幹脆就……”

姑娘沒再說下去,但臉上的表情暴露出她並不認同這種殘忍的處理方法,但又無權去幹預。

詢問後,於城和陳相正進到內屋,協力將醫藥櫃子挪開,白色牆麵上是一麵一人高的大鐵門。

站在門口的姑娘驚訝地捂嘴:“咦,我在這上班半年都不知道這後麵有這機關。”

他們誰都沒應聲,光線再度暗下來,通過熒光燈看到門把手上也有血液痕跡,於城拉扯門上纏著的鐵絲,使出幾分力氣,用力地拉開鐵門。

一股悶腥味兒撲麵而來,於城站在前頭,胃稍微翻騰下,又不能怯場,深呼吸後,按亮門邊的燈。

在白色節能燈的照耀下,門內環境清晰可見,一張簡陋的鐵板床以及淩亂的手術推車,地麵上有沒處理的血跡,垃圾桶裏還有用過的保鮮膜。

寧芷提取現場留下的指紋,於城對唐龍下發緊急拘傳令。

就在這時,於城的手機響起,不知道那頭說了什麽,他的臉色一變,雙眼犀利地盯著擺放在桌子上的那張合影,說:“再去一次文荷家。”

路上,於城的臉色鐵青,車裏的氣壓降到冰點,寧芷默默地把空調的溫度調高一些,說:“現在的證據都指向唐龍。”

“嗯,剛剛楊路聯係我說,唐龍並沒有出差,四天前他的確開車去過臨市,但當晚就回來了,文荷小區的監控拍到他淩晨回到文荷家,至今未出門。”

寧芷在腦海裏將文荷出事時以及出事後的場麵串起來,像短視頻回播,感到一陣惡寒。

陳相正看她一眼,兩人的想法一拍即合,趕緊說:“既然文荷是唐龍未婚妻,若文荷發現唐龍除了她以外還有別的女人,再加上有一些實質的證據,唐龍才會不得不下手?”

“所以他去文荷那兒是為了銷毀證據?!”兩人異口同聲道。

打開文荷家大門,清新的田園裝修風映入眼簾,客廳裏有被翻找的痕跡,花瓶倒在地上。那花瓶的樣式,分明和唐龍店裏的那隻一模一樣。

房間的門沒有開,客廳不朝陽,昏沉沉的,彌漫著一股難聞的氣味。垃圾桶的垃圾還沒來得及清理,裏麵還有髒兮兮的外賣盒。

陳相正伸手示意隊友推開臥室門,仍舊空無一人,說道:“唐龍不在這裏。”

於城不說話,伸手指著垃圾桶,陳相正頓時明白,咳著嗓子喊:“收隊。”

不一會兒,大門處傳來打開又關上的聲音,於城和陳相正守在臥室門口,屋內並沒有任何響動。

時間一秒一秒流失,於城沒再等待,果斷擰開門衝了進去。

房間裏沒有打鬥痕跡,但床單上有一片血跡,幾滴已幹的血凝固在臥室中央。

於城從腰間拔出槍,示意身後的兩個人站在櫃門兩側。空氣一下被緊張的呼吸聲壓縮,像被抽空的壓縮袋。

於城握槍的手側在耳邊,緊接著用力一揮手,櫃門在兩隻手的作用下打開。“轟”的一下,一個白色的物體夾帶著一股怪味倒了下來,好在於城閃躲及時,才躲過一劫。

於城扣動扳機的手瞬間頓住,腳在白色的物體上輕觸一下。

軟的,但不是活物。

他用力地吐出一口氣,把槍別在身後,彎下腰把物體翻過來,一雙驚恐的眼睛隔著層層保鮮膜瞪著他。

於城的心“咯噔”一下,任憑他見過不少殘忍場麵,還是被那雙眼駭住了。

他盡快恢複冷靜,壓低身體看著麵前這個被保鮮膜層層包住的男人。男人的麵部如同浸在水裏一般起著小小的水泡,腹部插著一把匕首,鮮血把腹部染得通紅。

寧芷被叫進來時,一眼就認出了那張臉:“唐龍!”

沒人能解釋通,本次案件最大的嫌疑人,是怎麽變成受害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