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楊路手指靈活地在鍵盤上遊走,很快就捕捉到“替天行道”這個的注冊地點和注冊時間,甚至把這個人的大號都查出來了。這個人叫“刀口劍客”,不過內容被加密保護起來,一時間難以破解。

根據IP的追蹤,顯示發帖的地點就在水原師範大學的圖書館。

陳相正著手帶人前往圖書館,臨出門還不忘回頭交代:“查到具體哪台電腦立刻告訴我。”

B排十一座,陳相正看著手機上的電腦號,讀給監控室的安保人員聽,讓他幫忙查。

機房的電腦需要學號和密碼才能連上網,陳相正看著安保員在屏幕上快速地輸入幾個數字,屏幕上緩衝好,顯示出一串學號。

陳相正不可置信地看著屏幕上的名字,瞳孔放大,整張臉都險些貼上去,仔細看幾次才確認。

在圖書館的登記記錄中,在發帖時間段裏使用那台電腦上網的人竟然是餘筱筱的前男友周昭!

他也參與到案子中了嗎?那句“都將被懲罰”到底包含多少意義?

陳相正準備開車出校門,想到寧芷的吩咐,又倒車急轉彎拐進校園。女生宿舍在學校的西北角,餘筱筱的宿舍在五樓,因為發生事故,宿舍裏的人暫時被分到其他寢室住。

陳相正拿著鑰匙開門,寢室裏其他幾個床位都是亂糟糟的,看起來收拾得很倉促,地上還有丟下的垃圾,靠窗的桌子上卻顯得異常整潔。

那是餘筱筱的位置。上麵擺著她和周昭的合照以及一些小女生該有的飾品。陳相正對這些沒什麽興趣,隻是覺得可惜了姑娘,年紀輕輕,大好的前程就這麽輕易地被剝奪了。

他不免有些喪氣,不能再細想下去。

拉開她的抽屜,從幾個本子裏翻翻找找,直到翻出一個粉皮的本子才停住手。

周昭被帶回審訊室,整個人癱在椅子上,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這一次是真的哭出聲:“我從來沒想過筱筱會死!”

陳相正耐著性子問:“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

“那天我和筱筱吵架,心情不好,也是無聊,就逛了逛校貼吧,看到方準會發的那條帖子,說實話當時很氣憤,她還跟我說和他們沒關係,可晚上居然要和他們去玩。我怎麽想都放心不下,就想抓個現行,直接分手,所以我就尋著帖子上的地址找過去,我看到了她和那三個人……我心都碎了,隻覺得我們多年的感情被金錢和肉體玷汙了……

是我的錯,我根本不知道筱筱那個時候不省人事,如果我衝進去就不會發生這件事,是我害了她。”

“昨天你為什麽不說?”

“他們三個人買通不少知道這事的人,昨天你們來調查,我相信即使我不說,你們也可以抓住他們的。”

“可你是你,他們是他們。”

從檢測室趕回來的寧芷,看著審訊室裏痛哭流涕的周昭,眼睛也不免濕潤,他們到底還是錯過了,這一錯過便是一生。

周昭被刑警帶出來,身體因痛苦而彎曲顫抖著,那個背影一下就和那個在教室外逃跑的人影重合起來。

寧芷趕緊叫住周昭:“那天在門外偷聽的人是你吧?”

周昭點頭,擦了把眼淚:“我隻是希望你們能夠快點破案。”

“你知道筱筱她為什麽出現在別墅嗎?”

“不知道,我沒進別墅。”

“她拿自己做賭注,為的是能夠賺錢送你出國深造,那不是你的夢想嗎?你有沒有想過,她為什麽不考研而想著快點實習?”

“她覺得考不上。”

“據我所知,餘筱筱的學習成績在係裏是上遊,即便她考不上特別好的大學,但本校直升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可筱筱說……”

“她說的每一個謊都是因為你,說來可笑,你選擇深造,她選擇工作,無非是希望兩個人走出校園時,不至於兩手空空。可你在這期間一直在做什麽?”

寧芷把陳相正從筱筱宿舍裏拿出來的日記本拿在手上,嗓子酸澀,她把本子遞到周昭的手裏,看著他震驚的表情繼續說道:“她為你做了這麽多,你為什麽不能為了還她一個真相而勇敢地站出來?”

周昭立刻崩潰地癱坐在地上,號啕大哭:“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是我害了她,都是我!”然後他跌跌撞撞地想爬起來,聲音幹啞:“筱筱,你醒過來啊,我們一輩子都不要分開啊。”

所有人都被那聲音弄得難受,可餘筱筱卻再也不會回來了。那個在孤兒院長大、滿腔孤勇和溫柔的女生,就像這個炎夏一般,即將成為過去。

寧芷無動於衷地看著周昭的淚落在本子娟秀的字上,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感覺:“日記你可以慢慢看,餘生該怎麽過,你知道的。”

她承認她是帶著報複的心理告訴他這些的,她希望他的餘生都在這種苦痛裏度過,夢裏輾轉的都是後悔。

她討厭周昭的自以為是,討厭他寧願相信別人口中的流言蜚語,也不願意去問問當事人究竟是怎樣想的,討厭他一味地犯蠢。

可她看著眼前的周昭,又感到不知所措。說到底,她沒有評判別人的資格。如果不是親身經曆,誰又能因為“想當初”而後悔呢?

從樓上下來的江桓看眼站在那裏用力地摳著手心的寧芷,輕歎口氣,他一直認為這裏的工作不適合她,因為案件會影響她的情緒。

江桓對著陳相正揮揮手:“快把周昭帶走吧。”

說完,江桓便伸手去扶寧芷,卻被她靈活地躲開。望向他的眼神,也是冰冷一片。

明明上一刻她還為救他讓自己陷入危險的境地,可這一秒卻擺明想要和他撇清關係。在車上她握住他的手,問他後悔嗎,他想回答後悔,因為自己的不告而別,她過得並不好。可他又不能後悔,若是他當年真的留下,也許寧芷也會像他父母一樣,死不瞑目。

他看著寧芷順著牆邊往樓上走。寧芷的步子有些蹣跚,從昨天到現在,她基本沒有合過眼。江桓不明白寧芷為什麽會執著於每個案子的進展,對待餘筱筱案件帶著幾分偏執,仿佛不讓周昭感到愧疚就不罷休。

又想到自己,他和寧芷之間又何嚐不是,他也愧疚,但也遠不止愧疚。

最近事情太多,他來不及研究樓魚所說的提示,朱陳媛是怎麽回事?她們倆情同姐妹,怎麽會是他和寧芷之間的嫌隙呢?

現在也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案子還沒有結束,周昭並不是參與其中的第四個人,他也隻算是知情不報而已,整理房間的另有其人。

到底誰才是真正殺害餘筱筱的凶手,又是誰費盡周折地拋屍,卻又將線索引回來?

種種問題疊加在一起,江桓叫住正帶著周昭往拘留室走的陳相正,問:“那三個人現在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