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李念話音剛落,於城已經打電話申請搜捕令。殺人凶手他可以慢慢調查,但他們犯了強奸罪自然不會放過他們。

審訊室外響起一陣吵鬧聲,陳相正在走廊裏維護秩序:“別影響正常辦公,有什麽事,在休息廳等候即可。”

話音一落,審訊室的門“嘭”的一聲被粗暴地打開,三個女人和一個男人氣勢洶洶地走進來,其中一個女人衝過來抱著李念的頭,眼淚直接掉下來:“兒子,你有沒有受傷,他是不是恐嚇你了?”

“現在是審訊時間,妨礙公務會被拘留。”於城預感到事情不妙,早就知道這三個學生的家庭背景不簡單,但沒想過他們家人會明目張膽地在審訊期間闖進來,根本沒把規則放在眼裏,想到這裏,不禁有些怒氣。

站在後麵的男人不慌不忙地從上衣口袋拿出一個方盒,抽出一張名片遞上來:“我是這三個孩子的代表律師,周靖。”

於城從座位上站起來,隻手接過名片,也不細看便放在桌上:“他們已經招供,你可以在法庭上為他們辯護,但現在我們要申請逮捕令。”

“於城警官,你現在所得到的證詞可能並不能成為證據,我方調查了解到你審訊時的習慣,現以暴力審訊事項申請對你進行內務調查。”

“內務調查?”於城不可置信地接過律師遞過來的內務調查令,上麵確確實實地打著於城的名字,還列出哪年哪月哪日什麽時間在審訊室對嫌疑人進行過施暴恐嚇。

怎麽回事?他的心猛烈地跳著,靠成績堆積起的傲骨一瞬間坍塌,視線因血液加速流動而變得模糊不清。他看著紅色的印章,又去看麵前自稱是律師的男人。

陳相正費勁地從人牆裏擠進來,把他手上的紙奪過去,快速瀏覽一遍,氣得發抖:“怎麽回事,這是誰下達的指令?”

還沒等到回答,幾個帶著搜查令的男人走進來,走到於城身邊,聲音不大,但在場的人又能聽得清楚:“請你配合我們調查,和我們走一趟。”

陳相正發火,攔住那幾個人:“搞什麽,特案組這邊的人是你們隨便能帶走調查的嗎?我要打電話給廳長!”

“搜查令由市局直接下達,有什麽問題,可以讓廳長與我們聯係。”

這時的於城是呆滯的,職業生涯裏橫現“內調”一筆,這大概是他從出生到現在第一次被動受辱。父母將他的人生規劃得很好,讀什麽樣的學校,和什麽樣的女孩在一起,他不需要多問,更不能反抗。

畢竟他曾為了個女孩和父母據理力爭,換來的是母親哭號跳樓和父親的皮鞭家法,然後便是廊道一跪的懲罰。後來的路他走得很謹慎,可強壓之下到底把他性格中的缺點壓了出來,隻是暴脾氣從未在父母麵前展現過,因為那不符合他們要求的“教養”。

陳相正見他們鐵了心要帶走人,想跟出去阻攔,卻被調查組的人中途截住:“你再這樣,將因妨礙公務一並把你逮捕。”

剛剛那四個野蠻人的說辭現在竟被安在自己身上,陳相正的腳步停下來,一點辦法都想不出來,而於城似乎還沒回過神,更是焦灼。“老大,現在該怎麽辦?”陳相正問。

被叫的一瞬,於城醒神,將自己從內心深處的漩渦裏扯出來,深吸一口氣,穩定情緒,說:“去找江桓。”

陳相正一刻都不敢停,直接跑去四樓,江桓還在整理資料,陳相正氣喘籲籲地停下,連門都沒敲直接喊著:“江法醫,幫幫忙。”

“你慢慢說。”

事情陳述完畢,陳相正接過寧芷遞過來的水,握在手裏也不喝,抬頭看著江桓,似是把所有的期望都押在他身上:“老大隻能靠你了。”

江桓皺著眉頭,手指輕輕地敲著桌麵,腦海裏將整個事情串聯在一起。律師來的時間掐得很準,如果這三個學生都不鬆口,他們可能就當這件事不存在。

可這中間很明顯缺一個環節。

是什麽?江桓的手揉捏著太陽穴,又問一遍當時的細節,靈光一閃,想到一直以來忽略的點。

他把文件合起來,站起身,走在前麵:“我們去安保室看看吧。”

江桓和陳相正步子比較大,走得急,寧芷跟在後麵有些吃力。此時,嫌疑人已經交代了強奸過程,隻差臨門一腳,於城卻出了事。

內務調查這事說大不大,但說小也很麻煩。將過去刨根問底地問一遍,再不然就要心理谘詢審核等。

於城把這件事交給江桓處理,確實是明智之選,但是江桓這麽多年一直在國外,國內的流程未必清楚,搞不好也會把自己搭進去。

寧芷摸不著頭腦,幹脆問:“去安保室做什麽,不是該去找廳長嗎?”

江桓回頭看她,放緩腳步,和她並肩邊走邊說:“搜查令上對於城的依據是使用暴力恐嚇嫌疑人的審訊視頻。審訊記錄都儲存在安保室,能到他們手上有兩種可能,內部有人交給他們,或者,他們黑了係統。

前者找到是誰很容易,而後者更能證明罪犯入侵公安係統,所謂的舉報證據就會作廢。”

寧芷和陳相正都不敢想象第二種結果。

江桓似知道他倆的想法,擺手說:“沒有什麽能擋住黑客的。”

果然如江桓所料,在將李念他們三人帶到局裏後,夜裏十一點多安保係統出現過一分鍾的異常,但很快得到修複,係統顯示並沒有被植入任何病毒,也沒有丟失什麽數據。他們這邊和廳長寫了報告,係統重新修正防火牆,倒也沒再發生什麽事。

誰都不會想到,短短一分鍾,黑客拿走的並不是什麽機密,而是審訊室的視頻。

“現在怎麽辦?”陳相正愁得直抓頭發,現在已知的是律師事務所采用非法途徑取證,證據自然不作數。

但於城確實有幾場審訊情緒不符合規矩,有過言語和行為上的衝動。

寧芷著急,畢竟於城還要在禁閉室待著,強奸的逮捕令又下不來,總不能任真凶逍遙法外:“你們去找廳長,我去找主任。”

寧芷拘謹地坐在周康的辦公室,耐住性子把事情的經過又複述一次。周康倒是很鎮定,到底是見過不少風浪的人。

“你先別急,越急越容易出亂子。”

寧芷從沙發上站起來,黑色的短褲垂在她兩條細長的腿上,上半身的白色簡約T恤在她的身上略顯得肥大。一雙大眼睛水汪汪地看著周康,顯得特別可憐。

結果,她猛地彎下腰把身體折成九十度,聲音堅定:“周叔叔,我們需要你的幫助。”

周康是她爸的多年老友,她畢業前便能在法醫室實習、跟現場,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受周康的照顧。

周康扶直她的身體,按住肩膀讓她坐下:“你啊你啊,說你點什麽好。這事我也沒什麽話語權,讓廳長拿完整的審訊視頻過去,是怎麽回事就清楚了。”

寧芷點頭:“然後呢?我們現在不能幹等著,萬一他們把嫌疑人送出國的話,就糟了。”

“我會盡快申請禁止出國令,你們的當務之急是先保護好第一現場。他們既然有膽子找人黑公安係統,估計下一步就是清理證據。”

臨關門前,寧芷還不忘把頭伸進來說上一句:“周叔叔,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