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塞壬之歌

橘紅色的太陽終於墜入廣袤的海平麵下,濃重的夜幕開始貪婪吞噬著最後的光亮。要開始了,一身灰色衣服的人下意識地摸了摸發涼的鼻頭,嘴角浮現出木然的笑容。轉過身,那棟稱得上豪宅的大型別墅就靜靜地蹲在黑暗中,像隻不懷好意的巨獸。

所謂的生命,是最容易忘記傷痛的,它會本能地把這些東西壓在記憶的深處,任時間的灰塵一層層將其掩蓋,然後裝作什麽也沒有發生,愚蠢地活下去。隻不過,有些事情總會有代價,那些痛苦經由時間的折磨,並沒有化為烏有,而是慢慢發酵,成為一杯無法下咽的苦酒,默默地等著你端起它,一飲而盡。

微涼的夜風攜著腥澀的味道,嗆入心肺,讓人幾欲作嘔。劇本手稿跌落在青苔斑駁的岩石上,滿是字跡的頁碼翻過幾張,停了下來:“真正活在底層的人們,沒有資格絕望。然而能從那黑色深淵裏爬出來的人,會成為連絕望也能夠吞噬的惡獸。”

這句對白作為故事的開場再合適不過了。

穿著灰色衣服的人閉起眼,迎著風,張開雙臂,似乎麵向成千上萬的觀眾們:“SHOW TIME!”

然而所能聽見的回應,隻有低沉嗚咽的風聲。

富二代端了杯咖啡,靠在紅色的劇場椅上,眼睛看著明亮的舞台,嘴角卻掛著曖昧的弧度。從林萌的角度看去,很難弄清楚他是在由衷地欣賞,還是在不屑地嘲諷。這家夥是個異類,逆刃刀那個案子結束後,林萌對他的印象就是如此。雖然現在對富二代這種生物,大家頗多非詞,但賴澤鋒很明顯是個不一般的富二代。他身上沒有那種淺薄的囂張跋扈,而是讓人感到溫暖內斂,似乎跟誰都可以成為勾肩搭背的死黨。不過,那隻是賴澤鋒給人的錯覺,沒有人知道,他微笑的背後隱藏著什麽。

陳然的腦袋歪在椅背上,已經發出了輕微的鼾聲。對於這位青梅竹馬的表現,林萌並不覺得丟臉。話劇這種文藝氣息太濃的表現形式,對他們來說沒有什麽吸引力,況且還是大學生表演的話劇。

林萌漫不經心地看著舞台上那些校友們的拙劣表演。動作誇張,表情過火,角色之間沒有交流,每個人似乎都在對著空氣演獨角戲。這個不入流的劇團,是怎麽說動賴澤鋒,占用他家的海島別墅來排練的?

“戲曲、詩詞、話劇,這些東西在你們眼裏,都屬於舊時代的東西吧。”賴澤鋒淡淡地笑道。

“管他舊時代新時代,隻是不喜歡而已。”林萌將尾指插進鼻孔,挑釁地問道,“怎麽,喜歡這些小眾的東西能讓你覺得鶴立雞群,滿足自己脆弱的虛榮心嗎?”

“其實這部戲蠻有意思的,是個推理劇。”賴澤鋒毫不在意林萌的挖苦,“為了讓演員有更真實的表現,他們隻看了案件篇。而揭示了凶手、核心詭計的解答篇,據說隻有編劇才知道。”

他衝站在舞台下的一個胖子輕輕揮了下手,那家夥滿臉堆笑地向這邊跑過來。人胖就不說了,奇葩的是他還在身上背了個大號的金屬保溫杯,跑一步保溫杯就跳起來砸一下屁股,樣子很是搞笑。

“魏源,風茂話劇團團長,也是這部戲的導演,他父親在我父親的集團公司裏做事。”賴澤鋒臉上仍舊留著淡淡的笑容,“其實說白了,來海島別墅排練,就是借機會討好下我,幫下他那不爭氣的老爸。”

“既然不喜歡,何必待見他?”林萌將尾指插進另一個鼻孔,問道。

“有很多事,做與不做不是取決於自己喜不喜歡。”賴澤鋒停住話,向衝到了跟前的魏源伸出手,緊緊地握住他的手,“老魏你這話劇蠻有意思的,劇本寫得真好,跟去年的真是天壤之別。”

魏源胖乎乎的臉上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哎呀,難得賴公子欣賞,我還一直忐忑,恐怕咱們這自編自演的話劇濁了您的眼睛。”

“主要是劇本寫得好。”賴澤鋒重複道。

“我們團裏的那兩個女演員也不錯啊,人漂亮,又有氣質。其實劇本隻是一方麵,我覺得這部戲您覺得好看,她們兩個才功不可沒。”魏源搓著手笑道。

林萌突然明白了賴澤鋒口中的討好是什麽意思,她遠遠地瞥了眼舞台上的那兩個大學女生,長得確實不錯。

賴澤鋒未置可否,指了指身邊的少女:“林萌,我學妹。”

魏源先是錯愕了一下,隨即露出自以為是的笑容,雙手伸向林萌:“學妹好,學妹好。哎呀,林學妹人如其名,簡直是林妹妹再世。那句話怎麽說來著,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香遠益清,亭亭淨植。真是妙人,妙人!”

林萌將插在鼻孔中的手指抽出來,放進魏源的雙手中,任由他大力地搖晃。她轉身鑿了陳然腦袋一下,笑嘻嘻地拆賴澤鋒的台:“陳然,我青梅竹馬。”

魏源愣住了,看了看賴澤鋒,又看了看林萌,根本搞不清楚狀況。

賴澤鋒微笑道:“萌萌說得也對,我還沒追上她,正在挖那小子牆腳。”

陳然剛被林萌敲醒,隻聽到了後半句,不解地問道:“什麽牆腳?”

賴澤鋒換了話題:“劇本是誰寫的?能把解答篇先給我看看嗎?”

魏源不好意思地搖搖頭:“您也知道,符城那脾氣……”

“符城?”賴澤鋒有些疑惑,“他不是一直寫愛情嗎?怎麽突然改寫推理了?”

魏源看看林萌,靠近賴澤鋒,小聲嘀咕起來。

林萌冷冷哼了一聲,擺出一副老娘才懶得聽你們秘密的樣子,轉頭去看話劇。其實賴澤鋒說得對,相對於那些蹩腳的演員們來說,劇本寫得確實不錯。話劇的名字叫《塞壬之歌》,寫的是幾個年輕人到一座孤島上的私家別墅度假,以一起廚房盜竊為序幕,陷入了連環殺人案的故事。很傳統的暴風雪山莊本格推理模式,但故事的節奏、人物的性格把握得都很好,就算透過那些拙劣的表演,仍能感覺到劇本的誠意。

林萌看了一會兒,實在受不了那些浮誇表演,索性翻起手中的劇本:

……房門半開,孫汨偲屍體躺在地上,頭部膝蓋著地,臀部撅起。

安璐經過門口,無意識地看了一眼,然後愣住。

安璐轉身,走進房內,表情沉靜地看著屍體。

章晨出現在門口,大驚失色。

章晨:(臉色蒼白)塞壬……是塞壬的複仇!……

塞壬啊……好像是希臘神話中的鷹身女妖,用天籟般的歌聲**過路的航海者,從而使航船觸礁沉沒。不過話劇看了近三分之一,還沒牽涉到塞壬什麽事,大概又是作者故弄玄虛的手段吧。

一個中年人快步走進了小劇院。林萌認得他,是島上這棟別墅的管事,叫忠哥。忠哥推開仍在討好的魏源,附在賴澤鋒耳邊說了幾句話,賴澤鋒的眉頭皺了起來。他沉默了一會兒,拍了拍忠哥肩膀,示意他們一起離開。等兩人都離開了劇場,賴澤鋒才向林萌道:“島上進賊了,廚房被翻得亂七八糟,丟了不少東西。我讓忠哥把這個消息保密,先通知大家停水了,晚飯延後。”

這個海島離大陸足足有六個多小時的航程,麵積不大,島上隻有賴家一棟別墅,有賊蠢到開船上來偷東西嗎?況且鬧賊的話,不是應該提醒大家注意嗎?為什麽要把消息壓下來?

“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林萌問道。

賴澤鋒道:“隻是感覺有些巧合,你看話劇裏廚房被偷,然後我們的廚房也被偷了。”

“然後話劇裏發生了連環命案,所以你擔心我們這裏也會發生連環命案?應該還有什麽理由讓你如此敏感吧。”

賴澤鋒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遞給了林萌。

陳然在一旁好奇地湊上來,小聲念道:“對於所謂的話劇來講,以悲劇結尾通常更震撼人心,如果加點血,就是再好不過的調味。就由我來給這場演出畫下句點吧,權當做塞壬的複仇。”

賴澤鋒眼睛看著舞台:“如果這不是無聊的惡作劇,那就是有點文藝範兒的殺人預告了。”

“塞壬的複仇……這才是你拉著我來這荒島上的原因?”林萌道,“你覺得報警的話,未免有點小題大做,所以就先找我這個業餘偵探來以防萬一?”

“我不是那種被一張紙就嚇得失魂落魄的人。請你來隻是讓你欣賞美景和話劇,如果有命案我還是傾向於警方。”賴澤鋒嘴角翹起,全然不顧陳然的感受,“我可不想讓自己喜歡的女人身陷險境。”

“我呸!”林萌衝賴澤鋒做了個鬼臉。

陳然滿懷醋意地接話:“要真是模仿《塞壬之歌》來殺人,那是再容易不過了。隻要問問編劇,知道了核心詭計,很容易推理出誰是凶手。”

賴澤鋒正要答話,卻見忠哥跟魏源一起跑了回來。

“死了,死了。”魏源雙手神經質地抖動著。

“什麽死了?”

“符城,符城死了。”魏源語無倫次,“一樣,一樣!”

忠哥推開慌亂的魏源,沉聲道:“話劇團的編劇死了。我們去通知他晚飯延時的時候,發現了他的屍體,已經涼透了,看樣子至少已經死了三四個小時。聽魏源說,死得跟他們正在排練的話劇一模一樣。”

“模仿殺人嗎?”林萌凝眉道,“富二代,現在有報警的覺悟了嗎?”

案發現場是別墅的一間客房,在走廊的盡頭。

“賴澤鋒剛用衛星電話報過警。張翔大叔說明早四號風球過境,警方最快要後天才能登島,在此之前,叫我們保護好現場……”陳然把後半截話咽了回去,他看到林萌正在往鞋子上套塑料袋。

“你要幹什麽?”忠哥皺著眉頭,攔住林萌。

“現場鑒定。”林萌嘻嘻笑道。

“讓她進去。”賴澤鋒擺了下手,“忠哥你把話劇團的人先安排好,讓人檢查下別墅的門窗。警方來之前,我們的安全就靠你了。”

忠哥欲言又止,站了一會兒,搖搖頭還是離開了房間。

符城的屍體就倒在那裏,臉貼著地麵,膝蓋著地,臀部以可笑的方式撅起,甚至露出了裏麵的**。血跡的落點方式是濺射,連門外的木質地板上都有幾滴。房內沒有明顯的腳印,沒有打鬥痕跡,實際上在符城死亡的時候,沒人聽到什麽大的動靜。凶器就扔在屍體旁邊,是把小鐵錘,錘頭上的血跡已經變成了褐色。

林萌蹲在符城屍體旁邊搖頭道:“這次現場留下的線索可不多。”

“說說。”賴澤鋒也套上塑料袋,走進房內。

“首先,無法推斷出凶手的身高。屍體的臉貼著地麵,膝蓋著地,臀部撅起,證明他是在彎腰或者蹲下的情形下被攻擊的。這個姿勢,隻要身高超過一米二的人都可以敲到他的後腦。其次,無法推斷出凶手的性別,鐵錘不重,不管是男的還是女的,都能輕而易舉地揮動它。最後,無法推斷出凶手和死者的關係,死者是後腦受襲,而血跡濺到了門外地板,證明案發時候房門是開著的,不管是熟人還是陌生人都可進入行凶。”

陳然站在門外道:“之前的廚房失竊,還有這起命案,都跟《塞壬之歌》相似吧。”

賴澤鋒點頭:“除了死者不同,的確是模仿殺人。”

林萌看到房間一側的那台筆記本電腦,快步走了上去。她用袖子墊住手,小心地握著鼠標,搜索了一番。然後,林萌有些失望地離開那台筆記本電腦:“沒發現《塞壬之歌》的解答篇,搞不好被凶手刪掉了。富二代,我建議跟團員們私下談談,看有誰看到過解答篇。”

“沒有人看到過解答篇。”賴澤鋒沉吟道,“有件事沒有跟你們說。魏源,就是話劇團團長,剛才告訴我《塞壬之歌》並不是符城原創。”

“不是原創?”林萌想起魏源鬼鬼祟祟地跟賴澤鋒說話的樣子,那時候說的就是這件事嗎?

“符城非常自負,據說在大學時候還得過劇本創作獎。但這幾年,他的狀態跌到了穀底,寫不出來什麽精彩的劇本。而且因為劇本的問題,幾乎跟劇團裏所有人都爭吵過。而《塞壬之歌》,據說是符城找槍手寫的劇本。他隻告訴了魏源,並強烈要求保密。而且他借口解答篇需要大改,隻將問題篇交給了團員們排練。魏源覺得,符城將解答篇握在手裏,是虛榮心所致。或許解答篇根本就沒什麽問題,符城這麽做,隻不過是為了給解答篇貼上自己的標簽而已。反正解答篇原稿到底怎麽樣,除了符城外沒人知道。”

“如果說,整個劇團,除了符城外沒有人看到過解答篇,”陳然不解道,“那怎麽可能有人模仿劇本殺了符城?”

“還有一個人,《塞壬之歌》的真正作者。”賴澤鋒道。

“那麽,就是這個人上了島,殺了符城?”陳然道。

“不一定。不見得隻有寫劇本的那個人是凶手。根據問題篇,推理出核心詭計,也不是多困難的事。”林萌道,“我就可以。”

“又要查案嗎?我們就不能老老實實地坐著,等後天警方來?”陳然忍不住吐槽。

嘭!林萌賞了他一個爆栗。

這是到明誠大學後的第四件案子了。前三個案子都結束得幹脆利落,不止學校,連警方都知道有個名偵探的存在了,表哥你還敢小看我嗎?林萌端了杯咖啡暖手,有些得意地想。雖然你遇到的都是些大案子,更有soulmate這種神一樣的對手,但是作為隻有十八歲的女大學生,我的表現也不差嘛。

說到這個案子,模仿殺人……還真是少見啊。凶手為什麽要拘泥於模仿殺人呢?而且就連劇本裏的廚房失竊都要模仿,有這個必要嗎?殺人的環節越多,越容易出現問題,從而暴露身份。何況劇本裏若是寫明了核心詭計的話,很容易就能推斷出凶手的身份。這不是作繭自縛嗎?有這麽蠢的人嗎?還是說模仿劇本殺人,對於凶手來說有著某種特殊的含義?

沒有了警方的幫助……隻好單槍匹馬去尋找蛛絲馬跡了。林萌放下咖啡杯,向別墅外的一棟房子走去。不愧是富豪的手筆,廚房是獨立於別墅外的,一棟近二百平方米的房子。

廚房裏隻有忠哥和徐伯在,見林萌進來,忠哥隻是點了下頭,又轉身跟徐伯交代著什麽。林萌自來熟地拉開雙門冰箱,卻發現裏麵很空,隻有幾大桶礦泉水和一些飲料。她又翻開旁邊的冰櫃蓋子,除了幾塊凍肉、一些海鮮和蔬菜外,也沒什麽東西。

“廚房被偷了,丟了些東西。”忠哥皺著眉頭道,“林小姐,島上剛發生了殺人案吧,你一個小姑娘還是不要亂跑得好。”

“沒事兒,我是個偵探!”林萌笑嘻嘻道。

“偵探?”忠哥哼了一聲轉身就走,雖然聲音很小,但還是讓林萌聽到了,“雞毛偵探!”

林萌也不生氣,蹦蹦跳跳地走到徐伯身邊,道:“徐伯,中午的油炸香蕉超好吃啊,晚飯要做什麽呢?”

“鐵板鹽焗蝦、彩椒茶樹菇還有海南雞飯!”受到誇獎的徐伯笑得合不攏嘴,“要不是進了賊,丟了好些食材,我能給你們弄出一大桌好菜。”

“那咱們廚房原本有鐵錘嗎?”

“鐵錘?廚房哪有那玩意兒。你說這小偷兒真夠可惡的,把一些上好的食材偷走了不說,還把廚房弄得一團糟,廚具餐具都給丟到了地上,連調味盒都給打破了……”

“上好的食材?”

“丟了十幾樣!不然今晚上怎麽會隻有三道菜?別的不說,這東西也給丟了!”徐伯扭動肥胖的身體,彎下腰從櫥櫃裏摸出一個玻璃罐,“嚐嚐。”

林萌扭開蓋子,映入眼中的是細膩潔白的膠狀物。在徐伯的鼓勵下,她用筷子挑了一些點到舌尖,素雅的清香彌漫在齒頰之間。

“上好的椴樹蜜!”徐伯臉上滿是耀眼的油光,“丫頭,這可是賴公子從東北那邊花高價弄來的,本來想給你們做花茶來著。”

“剛才太急了,沒嚐出什麽味道,我再來點。”林萌眨著眼睛換了把勺子,狠狠地挖走一大塊。

徐伯笑道:“吃吧,吃吧。小丫頭片子嘛,都愛吃甜食。”隨即他又歎了口氣:“可惜隻剩這半罐了,花茶做不成了。你說這椴樹蜜又不能當飯吃,偷這東西幹嘛呢?玻璃罐子叮叮當當的,拿又不好拿,放又不好放。”

“或許小偷是個女的,也喜歡甜食呢?”林萌笑道,“徐伯,那些話劇團的人,你認識嗎?我聽賴澤鋒說,他們去年在島上住了一個多月。”

“對,對,去年也是這個時候,不過這次好像又換了人。”徐伯搖頭,“具體都換了誰,我也記不清了,不過說到這椴樹蜜泡的花茶啊,他們去年可都是讚不絕口來著,有個小姑娘還……”

這老伯就是話嘮,還說不到正點上。林萌耐心地聽完徐伯的話,問道:“那你知道他們之間關係怎麽樣嗎?”

“那沒注意過,都是些小孩子嘛,整天扮家家以為自己多高貴。”徐伯撇了下嘴,“說真的,我覺得你比那兩個小姑娘好多了。你看你人長得漂亮,脾氣還蠻好的,不像那兩個小姑娘冷冰冰的,跟我們說句話都像是在抬舉我們。我覺得吧,依賴公子的脾氣,他肯定喜歡你多些……”

這老大爺還要當紅娘嘛,林萌忍不住在心裏吐槽。正要答話,卻看到花匠老秦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老鬼,你是不是又把我的小鏟刀藏起來了?”

“藏你那鏟刀幹嘛!髒兮兮的,白送我都不要!”

“扯!上次下棋贏了你,你就把我的割草機給藏起來了,你敢說這次不是你幹的?”

林萌趁機貓著腰溜出了廚房。

“對於所謂的話劇來講,以悲劇結尾通常更震撼人心,如果加點血,就是再好不過的調味。就由我來給這場演出畫下句點吧,權當做塞壬的複仇。”安璐疑惑地看著林萌道,“這是……”

“賴澤鋒收到的。如果結合廚房失竊和符城被殺,是不是覺得很奇怪?”林萌道,“自己參演的話劇變成了現實,而且死的還是團裏麵的人,大家是什麽感覺?”

“這個……你得去問魏源。”安璐突然有點忐忑。

“那個胖子?整天神經兮兮地抱個大茶壺,一臉蠢相,能問出什麽來啊?魏源、章晨、孫汨偲、趙怡寧和你。咱們團裏還活著的五個人中,我看就數姐姐聰明些,我喜歡跟聰明人打交道,省事兒。”

安璐苦笑著搖搖頭:“魏源……本來……不是那個樣子的。其實你還小,有很多時候,人並不像他看起來的那個樣子。”

“嘁,不都說相由心生嗎?那些看起來就讓人討厭的人,有能耐的可不多。”林萌接著套安璐的話。

“你看我長得漂亮嗎?”安璐微笑道。

林萌點了點頭。

安璐歎了口氣:“所以說,這個世界是不公平的。你看我長得好,就自然而然覺得我聰明。都說人人平等,但大家都是普通人而已,自然有偏袒,有歧視。就拿劇團來說,長得漂亮的,不用努力就能輕易地得到主角的位置。而那些長得不好的,想要爭取同樣的角色,卻需要付出百倍的努力,而且還不一定成功……”

“姐姐你說得好深奧,我聽不懂。”林萌眨著眼打斷安璐的話,“我聽說劇本不是符城寫的,這點姐姐你知道嗎?”

“嗯……我們也在私底下議論過,文風確實不像符城的,倒是跟……”安璐歎了口氣,沒有說下去。

“怎麽?姐姐你認識寫劇本的人嗎?”

“沒,沒有。隻是想起了其他的一些事。”安璐擔心道,“林萌,你不害怕嗎?有人被殺了,凶手還不知道在哪裏,你一個小姑娘跑來跑去,不覺得危險嗎?”

“我沒問題。”林萌道,“倒是姐姐你們要小心呢。”

“嗯?”

“凶手是模仿《塞壬之歌》這個劇本殺人的。如果順著預告信的措辭和第一個死者來推理的話,很明顯凶手的目標應該是你們劇團的人。”

“這麽說未免有些太牽強了,我們……”

“怎麽,大家還沒有這個覺悟嗎?塞壬的複仇,凶手很明顯是說在對話劇團的人複仇嘛,而且動機看起來應該和《塞壬之歌》這個劇本有點關係。安璐姐,你能告訴我,劇團到底發生過什麽事嗎?”

安璐看著眼前這個一臉天真的少女,心頭突然湧起了莫大的恐懼。

賴澤鋒漫不經心地跟在忠哥後麵:“島上周邊確實沒有發現停靠的船隻?”

“小莊和小宮他們開著快艇巡了兩遍,沒發現什麽船。島上也巡過了,暫時沒有發現外人上島的痕跡。依我看,凶手應該是離開了。阿澤你放心吧,有我在,你不會有事的。”

“忠哥,你的意思是隻負責我的安全,其他人就不管了嗎?”賴澤鋒笑道。

“他們的死活,我一點興趣都沒有。”忠哥冷冷道,“尤其是那個叫林萌的小姑娘,跑來跑去的,讓人心煩。”

“喂,喂,我可是在追她呢。”賴澤鋒眯起眼睛。

“她?配嗎?”忠哥轉過身,看著賴澤鋒道,“阿澤你是想讓她幫你查那件事嗎?”

賴澤鋒打了個哈哈:“繼續走吧,我們總得在天黑前,再巡一遍島。”

“其實沒有必要。小莊他們……”

“做做樣子嘛。有人在我的地方被殺了,如果我還淡定得很,那小姑娘會怎麽看我?”賴澤鋒笑道,“雖然我早就明白,這案子是話劇團的團員做的。”

“話劇團……團員?”

賴澤鋒淡淡笑著,看著波譎雲詭的海麵:“忠哥,你還記得去年,那個叫莫默的女生吧?”

“那個胖胖的小姑娘?嗯,記得……”

“或許有些時候,人真的會因為奇奇怪怪的緣故去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他轉頭道,“忠哥,你不用緊張。這場戲,我們隻需要安安靜靜地旁觀就好了。”

或許是台風快要來了的緣故,海島上的黃昏非常冷。

安璐蹲在懸崖的邊上,瑟瑟發抖。符城死後,她完全沒了初到島上時的心情。本來隻是排練下話劇,順便認識下賴公子――多一個富二代做朋友也沒什麽壞處,這是魏源說的。可誰想到符城會死呢?

她摸出一支細長的女式香煙,抖抖索索地塞到唇邊。好不容易從牛仔褲裏掏拿出粉紅色的紀梵希女士打火機,卻沒了點煙的意思。趙怡寧終於來了。她似乎一點都不覺得冷,隻套了件紫色的羊毛對襟小套衫。

“後天警察就要上島了,小寧你準備怎麽說?”安璐問道。

“有什麽說什麽。”趙怡寧帶著冷冷的高傲道,“你到底有什麽事,非要跑到這裏說?”

“沒辦法嘛,別墅裏人多耳雜,總是不太方便。”安璐遲疑了一下,“小寧,莫默的事……”

“提那個蠢貨幹什麽?”趙怡寧有些不耐煩,“就算《塞壬之歌》真的是她寫的,現在符城也已經死了,說這些有什麽用?”

“不是,我是覺得……”

“喂,我可沒閑心吹著冷風跟你八卦。”趙怡寧做出轉身要走的樣子,“沒什麽重要的事,我可要回去了。”

安璐無奈地歎口氣,堆起笑臉:“是那個,符城和章晨不都追過你嗎?後來你選了符城,章晨不還和符城打了一架,說要殺了他嗎?這種事萬一被警察知道,肯定會懷疑章晨的吧。”

趙怡寧怔了一下,卻隨即還是冷冷的語氣:“這是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安璐索性把話說破:“可是如果警方真的對章晨調查,肯定要牽連出你來。到時候如果傳出來什麽風言風語,對你不太好吧。”

所謂的符城和章晨都追過趙怡寧,隻不過是委婉的說法罷了。事實是趙怡寧和章晨好的同時,又跟符城劈腿。章晨是和符城打了一架,但弄清楚事情之後,兩個人幾乎同時跟趙怡寧斷了來往。據說趙怡寧目前正在追大四的一個學長,那學長已經在影視圈小有名氣,對她來說是塊很重要的跳板。如果這時候鬧出什麽醜聞的話……

趙怡寧皺起了眉頭:“你想幹什麽?”

“沒什麽,受人之托而已。”安璐道,“魏源跟符城吵架的事,他希望你別說出去。”

“魏源?你還跟著他瞎混?”趙怡寧又露出那種自以為是的笑容,讓安璐心裏很不舒服。

“前任嘛。”安璐有些不自然,“再說我不覺得他有那膽子殺人。”

趙怡寧哼了一聲:“看在室友兩年的分上,我就對你說點真心話。安璐你能長點心嗎?魏源這男人靠得住嗎?他這次帶我們來這海島上排練話劇,不是擺明了想把我們介紹給賴澤鋒嗎?我是無所謂,你呢?你那不值一文的自尊心允許你向賴澤鋒搖尾乞憐嗎?”

“隻不過認識一下,又不見得要做什麽。”安璐強笑道,把捏在手裏的香煙塞進幹涸的嘴唇。

“把自己的前女友推給別的男人,隻為了不知道能不能撈到的好處。你對這樣的男人還抱什麽幻想?還為他出頭?你這幾年渾渾噩噩的都幹了什麽?你想畢業後就回山溝老家嗎?隨便找個人嫁了?二十多歲就鋤地喂豬奶孩子?”趙怡寧白了安璐一眼,轉身離開。

懸崖上,隻剩下孤獨的安璐,還有海浪衝上岩石破碎的聲音。

安璐在寒風中愣了好久,終於按下打火機,黯淡的火苗搖擺不定地吻上了唇邊的煙草。她蹲下來,看著幾十米高的峭壁下深邃的海水,將點燃的香煙彈了下去。紅色的火光忽明忽暗,猶如孱弱的螢火蟲自高空跌落,最終湮滅。

不知不覺,冰涼的淚水劃過了臉頰。

……窗外大雨滂沱,安璐看著倒在餐桌上的趙怡寧,眉頭緊鎖,其他的人坐在旁邊,各懷心事。

符城:(歎息)孫汨偲死了,小寧也死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章晨:(絕望)剛到海島的時候,就覺得不對勁兒。我們都會死的,誰也逃脫不了塞壬的複仇!

魏源:(不耐煩)塞壬,塞壬,那隻不過是傳說中的生物,怎麽可能在現實裏存在?你一定是瘋了!

章晨:(歇斯底裏)你這混蛋,你敢質疑塞壬,下一個死的就是你!

安璐:(平靜)不要吵,這兩起凶案都是人為,而且凶手就在我們四個之中。

魏源:在我們四個人之中?為什麽這麽說?

……

灰衣人合上劇本,看了眼窗外逐漸暗淡的天空,將右手插進了褲袋,圓圓硬硬的東西還在。第二幕就要上演了,這個東西隻需兩滴就可以置人於死地。下毒,最古老也是最致命的辦法,簡單,粗暴。比起第一幕來說,要輕鬆一些。嗯,當對著符城後腦揮下鐵錘的時候,還有一些猶豫,現在,卻沒有任何顧慮了。

話劇這個東西,既然在某一個時間開始,那麽,必定要在某一個時間結束。

風茂話劇團的人到齊了。

安璐心事重重,趙怡寧漫不經心地在磨指甲,孫汨偲連連打著哈欠,章晨則有些敵意地看著魏源。

魏源下意識地躲開了他的目光,幹咳一聲:“符城……死了。發生這樣的不幸,我們都很難過。今天把大家喊到一起,就是想問一下,等台風停了,大家有什麽打算。”

沒有人回應,氣氛有些尷尬。

魏源扭開保溫杯,往杯蓋裏倒滿水,喝了一口。

仍舊沒人說話。

他看了眼孫汨偲,道:“汨偲,要不你先說下。”

孫汨偲搔了搔頭:“我覺得吧,雖然符城哥死了,但也不要緊的。回家還是留在島上排練話劇都可以,團長你的意思是什麽?”

他是今年才入社的,聽話得很。

章晨冷笑一聲:“不是說隻有半部劇本嗎?怎麽排練?要不男團員回家,女團員和團長留下好了。”

“走還是留,都是個人的自由,用不著別人操心。”趙怡寧不痛不癢地回應。

章晨陰陽怪氣:“個人自由不假,不過個人也得自重點。熱臉貼人家冷屁股,不覺得丟人嗎?”

“丟人不丟人是自個兒的事,有些人管得未免也太寬了吧。”

“好了,好了。”魏源趕忙打圓場,他看了眼低著頭的安璐道,“璐璐,你怎麽想的?”

安璐疲倦地道:“就算台風停了,警察會放我們回去嗎?”

眾人神色詫異地看著她。

“我聽說……賴澤鋒收到過殺人預告。林萌告訴我的。”安璐低聲道,“對於所謂的話劇來講,以悲劇結尾通常更震撼人心,如果加點血,就是再好不過的調味。就由我來給這場演出畫下句點吧,權當做塞壬的複仇。你們不覺得熟悉?”

“這段話既矯情又幼稚。”孫汨偲想開個玩笑,然而卻沒人回應他。

“就算是莫默說的又怎麽樣?”趙怡寧白了安璐一眼,剛剛在懸崖邊就這樣,真是事兒媽。

安璐狠狠地吸了一口煙:“會不會,是莫默在向我們複仇。”

魏源的手又抖了起來:“怎麽可能……”

“也許有這個可能,莫默當時想寫劇本,符城一直排擠打壓她。”章晨竟然有些幸災樂禍。

“你們在說什麽?”孫汨偲有些迷糊了。

“莫默,在你之前的團員,如果是她複仇,那就有意思多了。”章晨冷笑。

“原來你們認識凶手?那直接報警不就好了?”孫汨偲問。

“如果我告訴你莫默年初就已經死了呢?她的鬼魂殺人嗎?警方不會覺得我們是在發神經嗎?”章晨頓了頓,“況且大家對她的死……”

“別說了!”魏源神色張皇地打斷章晨,“以前的事,提它幹嘛!”

“符城剛拿出這個劇本的時候,我就覺得有些像她的作品。”安璐苦笑道,“推理劇……她是要化作塞壬,將我們全部殺死嗎?”

“我說過了!別說了!”魏源厲聲喝道。

馬上,他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緩和了下語氣道:“那是意外,不是任何人的錯。”

“冤死的好人,會化為厲鬼。”趙怡寧臉色蒼白,驕傲的神色早消失得無影無蹤,“我記得她在劇本裏提到過這種說法,對不對?”

沉默,隻有死寂的沉默。

晚飯吃得很悶,偌大的長桌上,沒有人交談。

林萌把蝦殼嚼得哢哢響,眼光卻在幾個話劇團員身上溜來溜去。中午把預告信的內容透露給了安璐,看話劇團員們的神色,他們應該全都知道了。假如按照劇本的發展,還會再死兩個人。

凶手的目標全部都是話劇團的人嗎?把預告信告訴安璐的時候,她的神色很奇怪,像是想起了什麽事。莫非這個話劇團有什麽不可告人的過往?如果凶手就在話劇團團員中的話,魏源、章晨、安璐、孫汨偲、趙怡寧,這五個人究竟哪一個是凶手?

“晚餐沒有椴樹蜜花茶了啊。”章晨突然冒出來一句。

“廚房被偷了,椴樹蜜丟了好幾罐。”賴澤鋒微笑。

“我記得去年的時候,莫默很喜歡喝椴樹蜜花茶的。”章晨道。

“莫默是誰?怎麽沒聽你們提起過。”林萌問。

“去年的時候,我們一起來這海島上排練話劇,她雖說沒安璐和趙怡寧漂亮,不過卻很有才華。你知道嗎?這次的劇本……”

“章晨!”魏源低聲喝道。

“怎麽,你怕了?”章晨不屑一顧。

“什麽事,能告訴我嗎?”林萌眨著眼睛,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

“其實,《塞壬之歌》很可能是我們以前團員莫默的作品。今年早些時候,她死於一次意外,但一直有流言說,她是被我們團裏某個人殺死的。”章晨冷笑道,“說不定殺她的凶手,就坐在這裏大大方方地吃飯呢。”

風茂話劇團的團員們一起將目光投向章晨,神色複雜。

“那預告信中所說的‘權當做塞壬的複仇’,意思就是為莫默報仇嗎?”林萌將蝦殼吐到餐碟上,“如果按照這個邏輯,符城跟莫默一定有過節吧?”

“符城跟誰沒有過節?”趙怡寧道,“不過隻要沒做過虧心事,就算真是莫默的鬼魂複仇,也沒什麽好怕的。”

趙怡寧道:“狗屁!多幹些雜活就要殺了我?那整天欺負她作弄她的人,會不會被她碎屍萬段?再說,就算劇本上第二個死的人是我,但不見得現實裏第二個死的人也是我。劇本上第一個死的人是孫汨偲,但現實裏第一個死的人卻是符城!”

章晨突然打了個嗝,呼吸有些急促,臉色變得煞白,額頭上滲出密密麻麻的一層細汗。他雙手抓向脖子,用力地撓著。

“中毒……”安璐打了個冷顫。

“怎麽……會……是我……”章晨眼睛圓睜,聲嘶力竭,一頭栽到了餐桌上。

刺耳的驚叫聲伴隨著餐具破碎的聲音在大廳響起,眾人慌亂地起身,一片嘈雜。

“不要慌!”賴澤鋒沉穩的聲音響起,“任何人不要離開房間,不要動桌上的食物!”

林萌站起身,借著明亮的燈光仔細打量著眼前的屍體。章晨的眼睛睜得很大,虹膜上一片鮮紅,血從嘴角淌出,已經沒有了呼吸。

“中毒……”她喃喃道,“一樣的食物,卻隻有章晨中毒。座位是大家隨意坐的。凶手怎麽可能如此準確地毒死章晨?”

突如其來的冷風猶如活物一般撲進大廳,掠過眾人的臉龐,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猶如鬼魂的低語。

人已經死了兩個,其中一個還是在眼皮子底下被殺的,這讓林萌很是鬱悶。她靠在大廳的沙發上,雙眼無神地盯著天花板。明明沒有什麽精彩的詭計,卻一點頭緒都查不出來,果然現實要比推理小說難搞得多嗎?第三個死者……劇本上寫的是在密室裏,被塞壬用海水淹死了。這種匪夷所思的死法,人力怎麽可能做到?

大廳裏,還活著的四個團員正在激烈地爭吵。半天之內,連殺兩人,凶手的效率還真是蠻高的。如果按照這速度,第三個人應該是今晚就要掛掉了,也怪不得他們會亂成這樣。林萌眯起眼睛,仔細地觀察著團員們。

驚慌、憤怒、害怕、麻木……唯獨沒有人傷心,看來這個三流話劇團的關係還真不和諧。

賴澤鋒走進大廳,完全無視亂糟糟的話劇團團員,走到林萌身旁坐下:“廚房和上菜都沒什麽問題。應該是在餐盤上下的毒。”

“徐伯你信得過?”林萌瞟了他一眼。

“信得過。”賴澤鋒依舊是平靜的語氣,“這島上,隻要是我家的人,我都信得過。”

“其實,我有點懷疑你。”林萌眼睛看著天花板道。

“理由呢?”賴澤鋒輕輕笑了起來。

“整個劇本以你家的海島別墅為背景,作案的凶手,既要熟悉島上的環境,還要熟悉這些團員。現如今島上的人,就數你最符合這個條件。況且,《塞壬之歌》是莫默寫的,徐伯說過,莫默和你好像很是投緣。雖然我不曉得莫默到底是死於什麽樣的意外,但我可不會相信什麽鬼魂複仇的屁話,我倒是覺得,是有人在為莫默複仇。”

“我可沒有忘記,咱們的富二代在逆刃刀那個案子裏,扮演了什麽角色。”林萌道。

“你是我喜歡的人,我對你不撒謊。”賴澤鋒很認真地道,“這次的案子,確實沒我什麽事兒。你得明白,雖然我老爸錢很多,但這樣的海島別墅也僅此一座。死過人的房子,住起來難免會不太舒服。”

林萌沒有說話。

“不必自責,凶手動作太快,你根本沒有時間去思考推理。這不是你的錯。”賴澤鋒安慰道,“按照劇本,第三個死者死於密室,我們隻要把他們全都安頓在大廳裏……”

“他們堅持要一人一間房。”林萌搖頭。

“一人一間房?留在房間裏等死?”賴澤鋒皺起眉頭。

“我搞砸了。”林萌歎了口氣。

賴澤鋒扭頭,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林萌。

“好吧,好吧。你跟陳然出去後,他們四個在大廳裏像瘋了一樣大喊大叫,說是莫默的鬼魂來複仇什麽的。我聽得聒噪,於是就把自己的推理給他們詳詳細細地講了一遍。現在這四個人,都知道凶手就在他們中間。”

“然後呢?”賴澤鋒臉上又浮起那種淡淡的笑容。

“他們現在連四個人睡一起都不敢,怕凶手等大家睡著了,起身殺了其餘的人。”林萌冷笑。

“愚蠢。一人一間房的話,不正好給密室殺人創造條件嗎?”

“不過在他們看來,卻是最安全的,每個人都隻相信自己,不相信別人。別管這些蠢貨了,”林萌探頭看了看大廳門口,“陳然呢?跟你一起出去的,怎麽沒回來?”

“跟忠哥他們在一起巡房,他說要再仔細看看你的房間,確保安全。”賴澤鋒道,“那小子雖然笨,但對你卻還算不錯。”

忠哥帶人上樓巡房了,陳然則獨自留在一樓,看著黑乎乎的樓道發怔。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樓道的盡頭就是符城被殺的房間。他沒由來打了個寒顫――為了保持現場,符城的屍體還留在那裏。陳然往後麵挪了挪,有點後悔沒跟忠哥一起上樓。多爬幾層樓梯,要比跟屍體待在一層樓好多了。

雖然這次的案子,林萌信誓旦旦地說絕對是人為,但陳然心裏還是有些不踏實。畢竟,前幾個案子就算再危險,他們都是旁觀者。而這次的案子,他們卻身陷其中,更要命的是還沒有警察。

要不是別墅裏的客房都在一樓,陳然倒是很想幫林萌換個房間。他轉身按下林萌房間的日光燈,看光線溢出走廊,心才稍稍安定了一些。然而恍惚間,借著餘光,他似乎看到了什麽。陳然揉了揉眼睛,往樓道深處走了兩步,向那個奇怪的地方看去,卻猛地吸了口涼氣。黃色的木製地板上,出現了一條若有若無的黑線,蠕動著向其中一個房間飄去。

林萌愣了一下,臉色馬上紅了起來。而一旁的賴澤鋒,則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死神從不按常理出牌。

林萌睜開眼後,沒來由地想起了這句話。她看了眼坐在椅子上靠著門打盹的陳然,翻身下床。昨天在房間裏瞪著眼幾乎等到黎明,直到五點多鍾才眯了一會兒,然而除了呼嘯的風雨聲之外,卻沒有聽到任何的異動。她走到窗前,拉開窗簾。大雨如注,天地之間白茫茫一片,稍遠一點就什麽也看不到。這樣的天氣,警方的船根本無法起航,更別說來島上接人了。

這可真是絕好的運氣,如果凶手還有第三個人要殺的話。

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是賴澤鋒,林萌按下了接聽鍵。第三個死者已經出現了嗎?

“來廚房吧,早餐準備好了。”

“誰死了?”林萌忍不住問道。

“沒人。”賴澤鋒在手機那邊道,“大家都還活著。”

“那……警方明天就會登島,也就是說,凶手把第三起命案放到了今晚?”林萌道。有時候,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等死的感覺。那些話劇團的團員,今天的日子一定很難熬。

她走到門口,賞給還在打盹的陳然一個爆栗:“吃飯啦,呆頭鵝!”

誰是凶手?

安璐站在門口,呆呆看著漫天的大雨,身後,就是章晨的屍體。

“賴公子說了,所有人都去廚房吃飯。”魏源在前方靜靜地看著她,“走吧,他們都過去了。”

“你留在這裏等我?你不怕我是凶手?”安璐道。

“誰都可能是凶手,隻有你不會是。”魏源搖頭道,“璐璐,你太善良了,根本狠不下心殺人。”

“也許我不是你想象的那樣。”安璐苦笑。

“雖然已經分開了,但我知道你是什麽樣的人。”魏源向安璐伸出手,“雨大,我們一起。”

安璐愣了一下,突然覺得鼻子好酸。有些事,本來以為可以雲淡風輕;有些人,本來以為可以若無其事,但曾經發生過的,畢竟已經發生過。

她伸出了冰涼的右手,跟著那溫暖有力的感覺,義無反顧地衝進了茫茫大雨中。

趙怡寧曾經問過她值不值得。而安璐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有些事是無法用值不值得來衡量的。

即便做錯了,也錯得心甘情願。

趙怡寧站在窗前,看著魏源拉著安璐從雨中跑過。

她冷笑一聲,這個傻瓜,真是白白浪費了那張漂亮的臉蛋。所謂的愛情,隻不過是小孩子的無聊把戲。別再說什麽愛情偉大之類的陳詞濫調,在那些所謂的愛情故事中,男主角可以是個窮光蛋,可以是個窩囊廢,但女主角哪一個不得漂漂亮亮?男人愛女人的容貌身材,這是偉大的愛情。女人愛男人的權力金錢,怎麽就變成了拜金女?

已經過了六年,趙怡寧覺得自己確實明白了。

這個世界上,足足有七十多億人。這七十多億人對於愛情的看法很顯然不會隻有一種。自己的想法比起某些人來說,並不算驚世駭俗,隻不過更現實一點罷了。

對於自己來說,人生的路很長,為了追求更完美的物質生活,男人隻不過是塊墊腳石罷了。就算這樣做,很多人會看不起她,但這樣做又不犯法,其他人管得著嗎?你喜歡籃球打得好的男生,我喜歡有寶馬車的大叔,那你就比我高尚嗎?

隻不過是各取所需,你有什麽資格站在道德的製高點對我指手畫腳?

她忿忿地想,轉眼看到了丟在床邊的《塞壬之歌》,抬腳踢到了一邊。這個叫莫默的小姑娘,總愛跟自己談什麽人生觀,講什麽道德人格,真是讓人討厭。你品位高,有素養又怎麽樣?還不是被我呼來喝去?還不是死得不明不白?

她嘴角浮現出一絲冷笑,高跟鞋踏上劇本,用力踩下去。

四選一,貌似是個很簡單的單選題,但就是找不到正確答案。林萌有些惱火,是自己太弱了嗎?如果表哥在的話,會不會覺得隻是個小CASE?她漫不經心地翻動著手上的《塞壬之歌》,一股無力感浮上心頭。

她不止一次地覺得,自己要比表哥更聰明。雖然表哥告訴過她,能否成為優秀的偵探,智商隻不過是其中一項參數,更多的是靠社會閱曆、知識結構、情緒洞察這些因素。但她不屑一顧。我錯了嗎?我果然還是太嫩了嗎?林萌有些泄氣。沒有了警方的大量鑒證偵查工作支持,我隻不過是個自大的中二病患嗎?

“在想什麽?”賴澤鋒將熱咖啡遞給林萌。

“搞不好,我阻止不了第三個人被殺了。”林萌抿了口咖啡,好苦的味道。

“為什麽要阻止第三個人被殺?你有這個義務嗎?”

“咦?你這個人真奇怪。難道任由命案再一次在我眼前發生嗎?傳出去的話,我豈不是被人當成了傻瓜?”林萌白了富二代一眼。

“所以,你要和凶手比賽嗎?”賴澤鋒搖頭,“我記得英格蘭有句諺語,出問題的人不見得比答問題的人聰明。”

“少來了,我又沒脆弱到要比我還笨的人安慰我。”林萌道。

“那倒也是。”賴澤鋒笑道,“那我們來討論下案情。”

“廚房失竊、符城被砸死、章晨被毒死,這三件事全部都是凶手在模仿《塞壬之歌》。所謂的模仿殺人,通常都是模仿已經發生或者以文字等形式表現過的殺人案件。而咱們的凶手為什麽連廚房失竊都要模仿?如果片麵地從犯罪心理學上來分析,可能會得出這個凶手患有強迫症的結論。但是還活著的四個團員,很明顯都沒這個毛病。況且,凶手隻單單模仿了廚房失竊,劇本裏的其他一些事件,他並未模仿。那麽,廚房失竊對凶手來說,就有非常重要的意義。”

“我想不到。”林萌搖頭,“不過,《塞壬之歌》的作者莫默的死,好像有些蹊蹺。昨天章晨死了之後,我和陳然去套話劇團團員的話,一提到莫默,他們就立刻緘口不言。莫默的死,應該跟話劇團團員們多多少少有點關係。凶手刻意模仿《塞壬之歌》殺人,很大程度上應該是在替莫默複仇。”

“剩下的四個團員裏,你認為誰的嫌疑最大?”賴澤鋒問道。

“不知道。”林萌歎了口氣,“就目前來說,誰都沒有嫌疑。魏源膽小自私,安璐溫和善良,趙怡寧驕傲冷漠,孫汨偲木訥老實。他們都不符合凶手的心理畫像。但別忘了,他們可都是演員,就算是蹩腳的演員,也比普通人的偽裝能力強得多。”

“那……有沒有可能是其他人做的?”

“除了他們,除了我們,其他人就隻有忠哥、徐伯、老秦他們幾個了。你不是說過,絕對相信你家的人嗎?”林萌道,“莫默去年隻在島上待了一個多月,就算跟他們再熟,值得他們為了她殺人嗎?況且,《塞壬之歌》是離開島後才完成,他們怎麽拿到的劇本?這個可能性非常小,凶手應該在四個團員中沒錯。”

“孫汨偲……去年沒來島上,可以排除他的嫌疑嗎?”

“第一起命案是上島四天之後才發生的,四天的時間,足夠他熟悉島上的環境了。”林萌突然打了個冷顫,望著漫天的大雨喃喃道,“富二代,天氣預報好像幾天前就預報過這次台風吧。”

“我們上島前就預報過了。怎麽了?”

“莫非台風也在凶手的算計之中?”林萌臉色陰鬱下來,“凶手根據天氣預報,確定了台風過境時間。然後趕在前一天將符城、章晨兩個人殺死,由於台風的關係,即使我們報了警,警方隻能在第三天登島。這樣的話,就給第三起命案留下了兩個晚上的時間。凶手的執念看起來很深,第三個人,難道必須要在密室裏被海水淹死嗎?”

“還剩下四個團員。雖然不知道凶手會以什麽手段布置密室詭計,晚上我會安排忠哥他們一人守一個房間門。”賴澤鋒道,“這樣的話,可能會稍微好一點。”

真正的死亡,來得都非常突然。

午飯時間,人沒到齊。

林萌有種不好的預感,是自己太大意了嗎?跌進了慣性心理陷阱?憑什麽會覺得凶手一定會在晚上動手?她問坐在位子上發呆的魏源:“安璐呢?安璐怎麽沒到?”

“早上吃過飯,她說有些不舒服,想睡一會兒。”魏源愣了下,“來的時候我敲了她的門,沒有回音,還以為她……”

林萌推開凳子,頂著大雨跑向別墅。

陳然和賴澤鋒等人起身趕上。

豆大的雨點砸在臉上,很痛。但林萌已經顧不得了。如果有第三個死者的話,她不希望是安璐。雖然跟安璐的交集僅限於那次短短的談話,但是她卻對安璐有種莫名其妙的親近感。希望是我神經過敏了,希望你隻是睡著了,希望凶手沒有那麽快……林萌已經衝到了安璐門前,用力地敲著門。

“讓開!”忠哥一腳向門踹去,然而門隻是振動了一下,裏麵依舊沒有回應。

“用這個。”賴澤鋒把泡沫滅火器丟給忠哥。

一下,兩下,三下……

門終於被砸開了,越過忠哥的肩膀,林萌看到了房內。

安璐靜靜地躺在地板上,眼睛睜著,毫無生氣。

死不瞑目嗎?林萌隻覺得深深的疲倦湧上心頭,閉上眼睛,無力地靠在冰涼的牆壁上,任刻骨的涼意侵蝕身體。

門不止上了鎖,連防盜鏈也掛上了,窗子也反鎖著,的確是密室。而且,最讓人感覺不可思議的是,安璐死於溺水。那隻是一間臥房,別說盥洗室,連洗臉盆都沒有。凶手是從什麽地方弄來的水,淹死了安璐,然後又將水帶出密室?

話劇團隻剩下三個人了,殺戮會按照劇本終結嗎?還是說,莫默的複仇才剛剛開始?已經跟魏源這三個人都談過了,雖然隱隱約約有了一些疑慮,但還有幾個重要的細節問題沒有答案。

這棟別墅的造型有些特別,廊簷比較寬,就算站在窗戶外麵,也淋不到雨。窗戶是那種白色的聚氯乙烯材質,在裏麵用月牙鎖鎖上之後,根本不可能拆下來。林萌用力推了推麵前的窗戶。推不動。不是從窗子這裏進來的嗎?

密室……密室……真是頭疼。

“別查這個房間了,萌萌。”陳然有些緊張。

“嗯?你怕什麽?你該不會相信趙怡寧那個瘋婆子的話了吧,怎麽可能有鬼魂複仇這種事!”林萌道。

“其實……”陳然眼神閃爍。

“什麽?”

“昨天晚上,我跟忠哥一起巡房。在走廊裏,我看到地板上有一條黑線向一個房間飄過去。好像……好像就是這間房。”

“是嗎?”林萌不在意地反問,“那你怎麽不早說?”

“我不是怕嚇到你嗎?你看上午就又死了一個人,又是密室,又是淹死的,可真邪氣。我覺得這案子詭異得很,我們還是老老實實待在島上吧,反正明天張翔大叔就要上島了。”

“指望那個笨蛋破案?還不如直接把我表哥搬來!”

“那請你表哥來也好啊。”

“好你妹!”林萌怒氣衝衝。表哥一向反對她查案,他總覺得她還沒長大,還是那個追著他討糖吃的小孩子。

林萌轉身要走,眼角餘光突然瞥到了什麽。她疑惑地轉過身,仔細地看著窗戶,上麵有幾隻螞蟻。

螞蟻?黑線?密室?窗戶?

“……你說這椴樹蜜又不能當飯吃,偷這東西幹嘛呢……”

“……老鬼,你是不是又把我的小鏟刀藏起來了……”

莫非……

靈光刺破迷霧,一個大膽的想法跳了出來。她伸出手,在窗框上麵抿了一下,放進嘴裏。嗯,這個味道,好熟悉。

“你說你昨晚,看到一條黑線飄向這個房間?”

林萌後退幾步,站在大雨中,仔細地打量著別墅。她像是想起了什麽,搖了搖頭,又向左邊走了幾步,然後又向右邊走了幾步,終於點了點頭。

陳然慌了,跟著跑進雨中,拉起林萌:“你被鬼上身啊?淋什麽雨啊?感冒了怎麽辦?”

“或許,密室之謎我已經解開了。”林萌喃喃道,“但是,凶手是怎麽淹死安璐的?”

林萌看著紙上的人物關係圖,揉了揉太陽穴。用衛星電話跟張翔再次取得聯係,拜托他查了下風茂話劇團的團員背景。巧的是,一年前因為話劇團團員莫默的死,警方曾經做過簡單調查。當時的結論是意外身亡,畢竟跌下地鐵月台這種事,在上海並不算稀奇。而警方之所以立案調查,卻是跟一封匿名信有關。信上言之鑿鑿地說莫默被劇團的人欺淩,並被推下地鐵站台而死。但是警方在調查後,卻並未取得什麽實質性的進展,隻好將匿名信視為惡作劇處理。

或許當初寫那封匿名信的人,就是這次連環殺人案的凶手?

趙怡寧跟符城、章晨都有過曖昧,還有個在談的大四學長。安璐跟趙怡寧是室友,是魏源的前女友。莫默跟符城是老鄉。符城得過新星話劇最佳劇本獎。魏源曾經住過精神療養院……林萌突然想起了什麽,她又仔仔細細地看了遍人物關係圖,確定幾乎沒有人跟孫汨偲扯上關係。大一新生,莫默死的時候,還沒加入劇團?

林萌拿起了壓在最下麵的孫汨偲的資料,高中時期是不良少年?曾經街頭打架被治安拘留?這是同一個人嗎?為什麽你現在看起來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她盯著資料上孫汨偲的照片,喃喃自語。

安璐的屍體已經被白布搭了起來,林萌在旁邊站了一會兒,還是覺得有些不舒服。真是奇怪,明明死掉的都是人,符城和章晨死的時候,林萌基本上沒什麽感覺,而安璐的死,卻給了她不小的打擊。這就是安璐說的長得好和長得醜的人的區別嗎?顯然不是。林萌潛意識裏,希望死掉的第三個人是趙怡寧。人果然是根據自己的好惡來判斷的生物,可悲嗎?

安璐是被淹死的。在這個既無水源又無容器的房間裏,凶手是怎麽做到的?林萌撫摸著光滑的木製地板,又小心地敲了敲,是實心的。果然撬開地板,在下麵藏上一盆水的想法太不切實際了。案發當時是下著雨的,那麽凶手是把睡眠中的安璐拖到外麵淹死的嗎?還是說在外麵接滿了雨水,跑到房間裏淹死的安璐?剩下的水倒是好處理,直接倒在木地板上,不用一會兒就會順著縫隙滲透下去。隻不過,容器是什麽呢?進房的時候端了個臉盆?不,不太自然,如果凶手是使用那種方式進的房間,那滿滿的一盆水如何端進來,真是個不小的難題。

林萌拉開衣櫃,被裏麵碼得滿滿的鞋子嚇了一跳。嗯,應該不是安璐的,別墅裏的話,會不會是賴澤鋒他父親包養的小三的?她有些惡毒地想,又拉開了另一扇櫃門,帽子。最後一扇,衣服。這女人肯定多少有點強迫症。

“你看得蠻仔細的。”賴澤鋒靠著房門道。

“富二代,這房間是你爸爸金屋藏嬌用的?”林萌關上櫃門。

“他的事我從來不管,所以我的事他也很少過問。”賴澤鋒笑笑。

門外響起匆忙的腳步聲,陳然出現在賴澤鋒身邊:“萌萌,那東西張翔大叔已經查到了。我根本想不到,孫汨偲竟然會是那樣的人!”

很多時候,人並不像他看起來的那個樣子。

林萌突然想起了安璐的這句話,幽幽地歎了口氣。

看完了資料,林萌把額頭貼在桌麵上,感覺到一股涼意逐漸冷卻了沸騰的思緒。

好亂……如果說符城、章晨的死,都是莫默的複仇,那凶手為何要殺死安璐?安璐有什麽錯?《塞壬之歌》,按照這個劇本來殺人,對於凶手來講,到底有什麽樣的意義?

一杯暖暖的咖啡被塞到手裏,是賴澤鋒。

“熬過今晚,明早警察上島,一切就都結束了。”他的表情很是平靜。

“然後我們就可以置身事外嗎?以旁觀者的角色看警方查出真相?”

“不一定,也許警方查不出來真相。你知道嗎?在現實中,並不是每件案子都能被偵破的。我去過警察局的檔案室,寬闊陰冷,一眼望不到邊的金屬檔案架上擺滿了數十年來的懸案。它們待在被遺忘的角落,就猶如一具具死不瞑目的屍體,冷冷地看著你。”賴澤鋒淡淡地道,“有很多時候,我們都該慶幸,置身事外也是一種幸福。”

“給你這麽一說,我壓力更大了。”林萌無奈地又將額頭貼在桌子上。

賴澤鋒笑笑,沒有再說話。

林萌拉開咖啡罐的拉環,抿了一口,嗯……好苦。

她轉過咖啡罐,原來是黑咖啡啊。提神是提神,就是味道太苦,喝不慣呢。拉過桌子上的水杯,林萌將咖啡倒進去,準備放兩顆方糖。黑色的**從罐內流出,倒在小小的玻璃水杯裏,發出汨汨的聲音。林萌右手在桌子上亂翻,尋找剛剛還看到的方糖。

“喂,漫出來了。”賴澤鋒提醒道。

“啊,真是的。我三心二意,老是把東西弄得亂七八糟。”林萌趕忙放下咖啡罐,隨手拿起紙巾去擦溢出來的咖啡。

突然之間,什麽念頭在腦中一閃而過。林萌拿著紙巾,愣愣地看著咖啡的汙漬慢慢將它洇透。是這樣的嗎?有那個東西嗎?她站起身,飛快地跑進安璐的房間,拉開衣櫃櫃門。在這裏。幽暗的光線下,那個東西就靜靜地躺在那裏。

她僵硬地轉過身,看著地板上蒙著白布的安璐屍體,隻覺得鼻子發酸。對於所謂的話劇來講,以悲劇結尾通常更震撼人心……安璐,你甘心嗎?

夜幕下陷入黑暗的豪宅別墅,總是恐怖靈異事件上演的絕佳場所,更何況別墅裏躺著三具屍體。趙怡寧站在玄關外,遲疑著不敢上前。

“走吧。話劇總有落幕的時候,”林萌從她身後走過,站在空曠的大廳裏,“不管舞台上留下的人,有罪還是無罪,塞壬都已經停止了她的殺戮。”

“裝腔作勢!”趙怡寧低聲罵了一句,走進大廳。

“人到齊了。”忠哥低聲道。

賴澤鋒點頭,示意他前麵帶路。長長的木質地板上回響著紛亂的腳步聲,在安璐的房間前麵驟然停下。

陳然推了下門,門是鎖著的。

林萌轉身離開:“十分鍾後,我在房間裏,給你們開門。”

“那裏麵可是有具屍體,你不怕?”魏源手在顫抖。

“死人不可怕,活人才可怕。”林萌轉身離去。

趙怡寧冷冷地哼了一聲。

“我說,剛才那丫頭說是十分鍾後從裏麵給咱們開門?”徐伯很是困惑,“我記得阿忠不是剛巡過房,所有的門窗都關上了嗎?”

“這你就不懂了吧,這叫現場重演。”老秦抱起肩膀,“這個娃娃,看起來蠻有氣勢的。”

孫汨偲臉色怪異。

沉默。

似乎過了很長時間,又似乎隻有短短的一瞬。門在眾人麵前打開了,林萌就站在裏麵。

“這怎麽可能?”孫汨偲走進房內,四處打量。門窗並沒有被破壞的痕跡,牆壁也都完好如初。

“有些時候,看似奇妙的東西其實非常簡單。”林萌走到窗前,“幾樣很簡單的東西,就能讓人毫不費力地進到房間。凶手是按照《塞壬之歌》來殺人的,而《塞壬之歌》的劇本,是莫默以這個島為背景創作的。那麽,所謂的詭計,就必須依靠這個島上存在的東西完成。這是我的理解。”

“這個房間的位置還算不錯,處於別墅的北側。不管是從廚房、花園都看不到這裏。凶手選擇這個房間作為密室,就是為了最高限度地降低被目擊的風險。凶手,是從窗戶進來的。”

“不可能,那天晚上我們檢查過了,窗戶是鎖著的。”忠哥沉聲道。

“今天晚上你不也檢查過了嗎?”林萌走到窗戶前,“如果我說,凶手根本就沒開月牙鎖呢?”

“不開月牙鎖,怎麽能進到房間裏……”忠哥詫異地停下下來,他看到林萌把整扇玻璃取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