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咣當—”
我被門與牆的撞擊聲驚醒了，睜眼一看，先前那個鬧著換宿舍的女生衝進了屋，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嚶嚶地哭個不停。
她母親則在一旁唉聲歎氣地勸慰：“學校不同意我也沒辦法。你想想看，如果誰一不滿意就去換宿舍，學校的安排豈不亂了套？何況現在別的宿舍都排滿了，也沒有多餘的床位給你。梅梅，你講點道理好不好？”
“我不聽！我不聽！”
女生捂著耳朵一個勁兒地跺腳，終於把她媽惹惱了。
“入學手續都已經辦好了，剩下的事兒你自己解決，媽還要回去上班，有什麽事打電話。”撂下這句話，她媽真的不管不顧地走了。
女生驚愕得忘了繼續哭泣，或許因為她媽走了，不知道哭給誰看，所以倒止了淚，悶坐在一邊。
我覺得應該說點什麽來打破這難堪的沉默，於是笑道：“住這間宿舍也沒什麽不好，你瞧，視野開闊，陽光充足，環境還不錯。”
“可是這裏死過人。”
“那個女生又不是死在這間房裏。剛才我在她**睡了一覺，也沒覺得有什麽異常。”
“你睡了一覺？”女生精神一振，湊過來神神道道地問我，“你有沒有做噩夢，夢見女鬼啊冤魂什麽的？”
女鬼？冤魂？
我不禁啞然失笑，細細回想夢中情景，印象最深的就是那對情侶，清雅如竹的男生，以及那個跟他並不怎麽般配的少女。
突然覺得男生的樣貌有些熟悉，很像一個人。
到底是誰呢？
我正蹙眉苦思，手機鈴聲卻在這時響了起來。
是幹媽打來的電話。
“雨琪，到學校了嗎……晚上到幹媽家來吃飯，我做了你最喜歡的糖醋魚……”
“好的，謝謝幹媽！”
我禮貌地回應著。幹媽吳佩芸是這所音樂學院的教授，也是過去幾年教我鋼琴的老師，我報考這裏還是她給的建議，於情於理我都應該去她家拜訪一下。
接完電話，宿舍裏其他兩個女生也先後到了，大家說說笑笑地聊了一陣，感覺挺投緣，於是按年齡排了順序，彼此以姐妹相稱。周南茜是大姐，然後依次是鄭露薇、王亞梅和我。
王亞梅鬧著換宿舍的事被大家取笑了一番，都說她太迷信，倒把她說得不好意思起來，也不再提什麽女鬼冤魂了。四個女生一起動手，把房間打掃得幹幹淨淨，又貼上自己喜歡的海報，擺上家裏帶來的小玩偶、小飾品，周南茜還像變戲法似的掏出兩個綠色盆栽，笑道：“在校門口買的，怎麽樣，不錯吧？”
一番裝扮下來，403宿舍頓時煥然一新，頗有幾分少女閨房的情調。
傍晚，鄭露薇提議大家一起去校外的餐館吃飯，我因為答應了幹媽，隻好推托了。三個女生離開後，我正要動身，又接到馮凱的電話，說要請我吃飯，慶祝我第一天入學。
當得知我要去幹媽家時，他興奮地說：“我也去！好久沒去吳阿姨家，還挺想念她做的糖醋魚。”
我無奈地掛斷了電話，為這家夥像牛皮糖一樣的黏性，以及堪比城牆的厚臉皮頭痛不已。
晚上在幹媽家，果然見到了馮凱。那家夥正老實不客氣地捧著一塊西瓜大啃特啃，幹媽則在廚房忙著準備晚餐，我想去幫忙，卻被她堅定地推出來：“去陪馮凱聊聊天，晚飯有幹媽張羅就行了。”
我隻好到客廳坐下。馮凱笑嘻嘻地遞給我一塊西瓜：“這西瓜挺甜的，來一塊！”
我衝他瞪了一眼，接過西瓜，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著。
晚餐開始前幹爹溫毅軒才回來，他是這所音樂學院的院長，外表儒雅卻不苟言笑，說實話我還真有點怕他。
“今天不是有飯局嗎，怎麽這麽早回來？”幹媽詫異地問。
“推了。”幹爹簡短地說了兩個字，就在餐桌前坐下。
桌上擺滿了豐盛的飯菜，幹媽看看我，又看看馮凱，突然有些傷感地說：“咱們一家人好久沒這樣坐在一起吃過飯了。”
馮凱夾了一塊雞肉給幹媽，嬉皮笑臉地說：“吳阿姨，雨琪不是來這兒上學了嗎？以後有的是機會一起吃飯。”
“說的也是。”幹媽擦去眼角的淚花，對我轉顏笑道，“雨琪，我看學校宿舍亂糟糟的，你住著肯定不習慣，要不就住幹媽這兒？”
我一愣，想拒絕卻又不知該怎麽開口。
這時幹爹卻替我解了圍：“還是住宿舍吧。不要搞特殊化，年輕人就應該鍛煉一下自己，融入集體，學會怎麽跟他人相處。”
“你又來了，當初就是你堅持讓紫涵住宿舍，結果……”幹媽生氣地瞪他一眼，眼眶都紅了。
“紫涵那小姐脾氣就是你給慣出來的！”幹爹皺起眉頭不悅地說。
眼看餐桌上就要爆發一場戰爭，馮凱這個萬金油趕緊出來打圓場：“溫叔叔，吳阿姨，我看還是先讓雨琪住宿舍吧，以後如果住得不習慣再搬過來，怎麽樣？”
“好吧。”幹媽無奈地說，“雨琪，如果住得不開心，或者有誰欺侮你，一定要跟我說，幹媽會替你做主。”
“吳阿姨您就放心吧，有我在，誰也欺侮不了雨琪！”馮凱拍著胸口保證。
這頓晚飯，就此確立了馮凱護花使者的地位。
晚上，他送我回宿舍時，恰好被吃完飯回來的三位室友撞見了。馮凱走後，三個先前還維持矜持儀態的女生，完全不顧形象地尖叫起來。
“天哪，好帥！”王亞梅捧著胸口，一臉花癡狀。
“是你男朋友嗎？”八卦的鄭露薇迫不及待地問。
“快說，他還有沒有什麽兄弟？堂兄、表弟也行，趕緊給我們介紹一個。”周南茜更是毫不知羞地直奔主題。
“各位大小姐！”我清了清嗓子，一臉莊重地說，“請記住，你們都是淑女，淑女！”
我刻意把“淑女”兩個字咬得很重，卻換來她們的一片噓聲。
“現在不流行淑女了，我們要做新時代的女漢子！”
王亞梅把她那頭“清湯掛麵”式的披肩長發卷起來堆到頭頂，拿根夾子一夾，頓時有了幾分殺馬特的風格，再把襯衫打個結推高，露出一段雪白的小蠻腰。
她打開手機，一段勁爆的英文歌曲在宿舍裏響起。她隨著節奏扭動起來，一邊跳一邊衝其他兩個女生招手：“Come on，baby！”
兩個女生加入了她的熱舞行列，又跳又唱，扭腰甩胯，花樣百出。
“你們可是音樂學院的女生，要不要這麽辣眼睛啊！”我捂著眼睛撲倒在**。
三個女生卻不肯放過我，輪番上前對我狂轟濫炸。
“快說，你們是怎麽認識的？”
“感情進展到哪一步了？”
“牽過手嗎？Kiss過嗎？嘿嘿嘿……”
三個女漢子的拷問功夫我實在招架不住，隻好老實交代了認識馮凱的經過，以及自己對他的真實感覺。
“……我們就是這樣認識的。他救過我的命，也一直很照顧我，就像大哥哥一樣，讓我覺得很溫暖，很有安全感。有時他給我的感覺既親切又熟悉，就像認識了很多年的朋友。但也僅限於此，或許……他並不是我喜歡的類型吧。”
“那你到底喜歡什麽類型？”三位室友異口同聲地問。
“我喜歡的是……”
夢裏見過的男生突然浮現在腦海中，心髒頓時像受到電擊一般怦然跳動起來，仿佛被一種神秘的力量操控著，我情不自禁地說：“他要有清澈的眼神、幹淨的氣質，就像古詩裏所寫的那種翩翩如玉的公子……”
“嘁，你是不是言情小說看多了？現在哪裏還能找到這種人？”
三個女生對我的幻想嗤之以鼻，又不忘提醒我：“馮凱已經很不錯了，你可千萬別錯過，否則以後肯定會後悔！”
“好啦，好啦，我要睡覺了！”
我把被子往頭上一蒙，總算暫時躲開了三個女生的聒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