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欣喜若狂

張燈結彩過新年,正月裏來頭一天。

我姐育有一兒一女,都有十來歲了,我曾給他們摸過根骨,都是再尋常不過的普通人。這樣的孩子倘若強行將他們帶入修行的圈子裏,盡管有我罩著,但也限於自身資質,終是不可能有什麽成就的。

所以,對於是否送兩個孩子上茅山學藝的問題,我姐和姐夫保持了一致的意見,那就是讓這兩個孩子作為一個普通人,幸福快樂地成長。

我曉得自己的情況,雖說我現如今的身份和地位讓陳家在麻栗山龍家嶺揚眉吐氣,村裏人都高看一眼。不過說到底,一年終究沒有幾天能著家,也盡不得什麽孝道。有我這麽一個例子,家裏麵便不想再有一個。不過即便如此,我手上的這洗髓小還金丹還是可以給這兩個小孩兒服用的,不求他們能夠開竅頓悟,隻求他們能夠健健康康、快快樂樂地成長。

至於我父母和姐姐、姐夫,他們年紀大了,身體已成型,即便是服用了,也基本沒什麽藥效,不如開兩個方子,好生調養的好。送過丹藥,並且照顧著倆孩子服用之後,我又給父母和姐姐各自封了一個新年紅包,圖個好兆頭。而小白狐、布魚和董仲明,則接到了我父母的壓歲錢,一臉不好意思。

大清早,我娘便將我拉到一旁,對我嘀咕道:“誌程,你現在也老大不小了,是該成家立業、娶妻生子了。娘看那個叫做尹悅的小姑娘真的不錯,雖說你們差了十幾歲,不過娘昨個兒試探了幾回她的心思,發現人小姑娘挺喜歡你的,就是不知道你的意思是啥?你覺得怎麽樣,要是你自己不好意思,那娘就去幫你說,你放心,一準能成!”

看著我娘熟練地給我做媒,我著實有些難受,不過卻又不敢將我已經成婚的事情告訴給她。畢竟我與小顏師妹的事情,不能讓太多的人知曉。

本來這是無所謂的事情,畢竟消息已經在小範圍的圈子裏流傳開了。但是自從英華真人逝去之後,我就越發地謹慎起來。我無力拒絕母親的這些關懷,當下找了個借口,帶著小白狐、布魚和董仲明三人進了麻栗山,前往西熊寨,給努爾的師父蛇婆婆拜年。

有我上一次帶來的資金,今日的西熊寨終於有了一條規模不大的土路,雖說通不了車,來去倒也輕鬆許多。

我們的腳程都不慢,很快就來到了寨子裏,進來一問,才知道蛇婆婆依舊不在,留了關門弟子康妮在村中守歲。

我們趕到村子的時候,鼓樓的曬穀場正在殺豬,圍了好多的人。寨子裏的族長瞧見我來了,便帶著眾人圍了過來,與我寒暄。

我之前賣了從天山神池宮帶來的一批首飾,以努爾的名義交到了西熊寨的手中,還專門從縣裏請了農林業的技術員,給寨子的苗民出謀劃策。現在一看,整個寨子的氣氛都變了,新起了很多屋子,顯然是效果不錯。族長知道我與努爾是最好的兄弟,倒也不避諱,請我們吃殺豬菜。

我這次回來,挑了幾籮筐的禮物,委托族長和幾個族老幫忙分給鄉親們,接著又帶著紙錢和香,準備前往努爾的衣冠塚前祭拜。然而當我提出這個要求的時候,族長的神色就有些奇怪了,支支吾吾,不肯正麵回應。

這表現讓我有些發愣,我匆忙趕到寨子旁邊的衣冠塚,隻見原本立著的碑被拔了,墳包也被填平。這裏空空****,什麽都沒有。

這情形讓我的情緒糟透了,那話從喉嚨裏一字一句地憋了出來:“怎麽回事,我兄弟的墓呢?”

族長不敢與我憤怒的目光正視,低頭說道:“墳是康妮讓平了的,她說她師兄梁努爾沒有死。”

我詫異,腦子一轉,問道:“她人在哪兒呢?”

族長告訴我在蛇婆婆的屋子裏,我也顧不得別人,急匆匆地朝寨子的後麵跑去。一路疾奔,我很快就來到了蛇婆婆的吊腳樓前,敲門卻沒有動靜,便使勁一推門,瞧見身穿著黑藍色苗服的康妮一臉詫異地走過來。我也沒多想,衝到她麵前大聲問道:“族長跟我說,是你讓他們將你師兄的衣冠塚平掉的?”

小女孩兒被我嚇了一大跳,下意識地一把將我推開,詫異地說道:“是啊,怎麽了?”

我激動地大聲喊道:“你是說努爾還活著?他在哪兒呢?”

康妮見我莫名其妙地衝出來,劈裏啪啦地問了一堆東西,不耐煩地擺手說道:“活著就活著,關你什麽事兒?知道這是哪兒嗎?這是我師父蛇婆婆的家,不是想來就能來的。我還要做功課呢,出去出去,都給我出去……”

小女孩子將我推出了門口,一點情麵都沒有留。

旁邊的族長看不下去了,上前來勸解道:“康妮啊,這陳領導是你師兄生死與共的兄弟,我們都知道的。而且你看咱們寨子這兩年的生活條件,可都是人家陳領導幫著改善的,你可不能怠慢了貴客。要是蛇婆婆知道了,可不得罵你嗎?”

不知道是西熊寨的族長平日裏比較有威嚴,還是蛇婆婆的責罵會讓這小女孩子害怕,她終於收回了推我的手,不過還是不服氣地說道:“什麽生死與共的兄弟,我師哥現在弄成這個樣子,還不都是他惹的禍事?我師哥每日心驚膽戰、如履薄冰,他卻前呼後擁,威風凜凜,你讓我對他怎麽客氣得了?”

這是我這麽久來第一次聽到努爾的消息,也顧不得小女孩兒對我的成見,一把抓住她的手,激動地說道:“康妮,不管你怎麽誤會我都沒關係。但是請告訴我,你師兄努爾,現在到底在哪裏?過得怎麽樣?”

小女孩望了我身後的這一堆人,搖頭說道:“我師父不讓我跟別人說!”

我死死地捏著她的手,真誠地說道:“我跟你師兄是過命的兄弟,我不是外人。”

小女孩皺著眉頭,拚命掙紮道:“好,我告訴你,不過你得放開我。你把我捏疼了!”

我慌忙放開了她的手,小女孩又指著我身後的一幫人道:“你讓他們走開,我師父不想讓那麽多的人知道這件事情。”

我自然照辦,讓族長和小白狐等人都回避。瞧見大家都離開了之後,康妮方才說道:“本來這事兒我師父是不讓我告訴任何人的,不過你這人實在是太煩了。不告訴你,隻怕你非要鬧得我做不了功課。也罷,我就跟你一個人說啊,不過你以後不許再來煩我了。”

我欣喜地說道:“好,好,我都依你!”

康妮瞧見我這般有誠意,這才皺眉說道:“那個地方,我也不知道是哪裏,到處都是火海、毒霧和黑暗,還有好多好多的怪物出沒。我師哥跟一個叫做‘大明白’的傻大個兒在一起,還有一個總是蒙著臉、打赤腳的女孩子也跟他們在一塊兒。那地方可危險了,我師哥總是被追來追去,看得我和師父好著急,不過我們救不了他,急得我師父整日整日地流淚,然後罵你。說要不是你這個混蛋帶著我師哥去冒險,他就不會這般模樣,她還說——哎,哎,你怎麽也哭了?”

我激動得渾身顫抖,眼淚就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

康妮以為我被罵哭了,慌忙補救道:“你別哭了,我師父雖然罵你,有時候也誇你。說要不是因為你,我師哥或許也不會有現如今的成就。其實她對你也沒有那麽恨了,就是希望有朝一日,師哥能夠重新回來,而她還能活著等到那一天呢。”

我激動地說道:“對,一定會的,一定會!”

我哭,不是因為蛇婆婆罵我,而是激動於努爾、張大明白和小觀音都活著。盡管不知道他們在何處,但是隻要活著,就有希望,而我也一定會有與他們重逢的那一天。

二○○○年的大年初一,我是在西熊寨度過的。晚上吃殺豬菜,熱氣騰騰的火鍋,醇厚的苞穀酒,還有一個讓我激動到難以入睡的好消息。

那一夜,我喝醉了,酩酊大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