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八百裏洞庭

真龍?

我問雜毛小道這消息源於何處,他說從他大伯蕭應忠那兒所得。去年年末鬧出來的真龍事件,使得許多名山觀寺以及江湖門派都前往洞庭查探,然而幾個月搜尋無望,大部分人都返回了駐地。有錢沒錢,回家過年。唯獨有一個慈元閣的坐閣道人沒走。

此人裝作一遊方郎中,整日掐算,然後在嶽陽、汨羅、湘陰、望城、益陽、沅江、漢壽、常德、津市、安鄉和南縣等縣市四處遊走,找尋蛛絲馬跡。此人是個極有耐心的修行者,皇天不負有心人,終於在大年三十那天晚上,他一個人在洞庭湖入江口的江邊夜宿,吃著香脆方便麵,正獨自惆悵感傷之時,瞧見一絲金光乍現於天際。

他抬頭,朦朦朧朧地瞧見一條長須、四足、腥味濃烈、鱗片滿身的蛇身之物從附近村莊遊躥而出,時而懸空,時而貼地,朝著江中投去。此人本事有限,隻敢遠遠瞧著,待那東西遊回湖中之時,方才敢靠近一觀,瞧那痕跡和氣息,似乎不是尋常妖物,而似真龍。

一番思慮之後,他扛著遊走江湖的算命旗幡往回走,在草叢中撿到了幾塊粗糲的鱗片,宛若嬰兒手掌寬大,又走訪附近村莊,聽到哭罵聲,一打聽,才得知有幾戶人家丟了豬牛不等,所幸沒有人員受傷。

這人仗著自己遊方道人的打扮,對這些驚慌的村民好是一番安撫,然後打聽消息,根據村民們一言半語的描述,越發覺得剛才所見,應該就是真龍無疑。

他告訴村民們,說這是江邊吃人的水鬼成了精,隻怕要為禍村中,當晚便開壇作法,幫村民祛除黴運,興旺家小,最後囑托天機不可泄漏,此事萬萬不能告知別人,否則便會有無妄之災。安撫了倉皇失措的村民之後,這慈元閣的坐閣道人便傳消息回到了總閣,請坐家的長輩都出來,準備在這一片湖域找尋真龍巢穴。

然而他做事周密,卻萬萬沒想到家中出了內賊,不知怎麽的就將消息給擴散了,一定範圍的圈內人都知曉了,這會兒正摩拳擦掌地前往洞庭湖,準備在新年討個頭彩呢。

雜毛小道跟我說,他準備跟他小叔一起前往,問我要不要過來。

我說這是自然,何必多問?他在電話那頭嘿嘿一笑,說那好,我現在就乘機去長沙,你怎麽過來?我說我坐火車,應該會慢一些。兩人商定了匯合的時間和地點,到時候碰麵細談。

我在接完雜毛小道的電話之後便開始收拾行李,然後與父母告別。兒行千裏母擔憂,我老娘瞧見我沒有待多久便又要離開,不由得揩起了眼淚來,瞧得我一陣心酸。不過她也隻是一時感觸,並沒有說什麽,抹幹眼淚,幫著我收拾行李。

阿東接到消息,開車過來送我去懷化火車站。臨上車前,我母親還拎著兩掛臘肉和一大包酸菜,問我要不要帶過去。我苦笑,說我要去洞庭湖那邊兒,又不回東官,哪裏用得著這個。我母親便不高興了,暗自揩著眼淚。阿東笑嘻嘻地接過來說,“孃孃,拿給我吧,到時候我過去南方,直接帶給阿左就好。”此行離別,頗多傷感,自不必言,我在路上與所有來不及當麵告別的老家朋友打了電話,楊宇、馬海波都吵吵嚷嚷,說還準備等我走的時候擺頓送行酒呢,這下可泡了湯。

一路周轉,我終於在次日淩晨到達位於洞庭湖東的嶽陽。

洞庭湖古稱雲夢、九江和重湖,是我國第二大淡水湖,南納湘、資、沅、澧四水匯入,北由東麵的嶽陽城陵磯注入長江,號稱“八百裏洞庭”,風光綺麗,浩瀚迂回,山巒突兀,湖外有湖,湖內有山,浩浩****不可言。

古之雲夢澤,至如今都還有“神仙洞府”的傳聞,林林總總的民間傳聞也多,尋常聽聞最多的是洞庭龍女和水猴子的故事,這些素材當地農村許多年逾古稀的老人,肚子裏都有一大堆,並不算稀奇,而當日我們乘火車北上金陵,聽聞的三個故事裏麵,便有1998年發洪水,衝出一條龍屍的傳聞。

我趕的是晚班過路車,下火車的時候是淩晨五點多,隨著人流走出車站,瞧見附近的早餐店業已開門,於是隨便找了家館子,點了碗湘辣排骨粉,又點了碟椒鹽饊子。那碗粉端上來的時候,火紅色的油湯看得人胃口大開,辣香撲鼻,忍不住大快朵頤。吃完之後,渾身熱氣洋溢,嘴裏麵都能夠噴火,多少也將這二月的深寒給祛除了些。

我來的時候已經用電話聯係過,知道雜毛小道和小叔蕭應武已經提前到達,於是在填飽肚子後,準備去他們落腳的地方找尋。不過天蒙蒙亮,路上的出租車並不多,我也不急,提著行李順著大致的方向慢慢走著,也算是用腳來丈量這座陌生的城市。

這是一座很美麗的城市,路邊有好多梔子樹,高樓大廈也有,舊式的建築也多,充滿了人文氣息,在這樣初醒的清晨,看著街上那些辛苦的環衛工人做著清潔工作,我感覺有一種特別的美好。走了差不多一個小時,天終於大亮,路上的行人和車流開始多了起來,聽著周圍那些腔調古怪、語速頗快的方言,感覺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我走到了一處城市廣場,兜裏麵的電話響起,嗡嗡嗡地震動,正是雜毛小道打了過來,問我在哪兒呢。我攔住一個路人問清楚之後,把路標說給他聽,雜毛小道也不熟悉,回頭問了一下小叔,然後說太遠了,讓我自己打車到他那兒去。

我攔了一輛出租車,按照雜毛小道說的地址找過去,卻是一處比較偏僻的舊城區,落腳點也不是什麽高檔酒店,而是一處類似於招待所之類的小旅館。

下了車,我正四處觀察呢,頭頂一道黑影掠過,卻是虎皮貓大人飛了過來,高聲喊道:“小毒物,你忒慢了。我媳婦兒呢,我媳婦兒呢?”

雜毛小道從旁邊走了過來,拍著我的肩膀,後麵還跟著一人,是好久沒有見麵的小叔蕭應武。小叔見到我十分高興,過來幫我拎行李,說,“陸左,等你一會兒了,來,先把東西放好,然後我們去吃早餐。”

我瞧見小叔伸手過來拿行李,左手靈活,不由得驚訝地說:“呀,小叔,你的手……”

聽到我的話,小叔將左手伸到我的麵前來,捏了捏拳頭,發出一陣爆響,拉著我說道:“這義肢真的很不錯,經過移植和適應性訓練之後,跟真手幾乎沒有什麽區別。聽小明說這手還是你托了關係,找你在總局的那個師叔祖要的名額,小叔還真得好好謝你呢。”

我擺擺手說:“小叔你說哪門子見外的話,我也就使順嘴一提,真正出力的還是大師兄,看的也是老蕭的麵子,跟我倒是沒有多大關係的。”

我們在門前這一番客氣,雜毛小道耐不住性子,拉著我們上了樓。

在旅館房間裏放下行李,我瞧著這簡陋的環境,疑惑地問雜毛小道:“老蕭,不是剛剛發了年底分紅麽,不至於住這麽差的地方吧?”雜毛小道沒說話,小叔倒是開了口:“我們這次來呢,是非官方的,住大酒店呢條件好是好,但容易遇到熟人。大家都是為了一個目的過來的,你有我沒有,到時候肯定又是一番龍爭虎鬥,還不如低調一些,也不會成為眾矢之的,你說是不是?”

我舉起大拇哥兒說,“小叔考慮事情就是周全,這龍涎水可是連大內都眼巴巴瞅著的。倘若這回真的讓俺們得了手,眾目睽睽之下,說不定連洞庭湖都出不去。”

如此商量一番,我問起接下來我們該幹嗎去。雜毛小道說我們什麽也幹不了,據說那個慈元閣的坐閣道人掌握了一些關於真龍的線索,估計要等他們大隊人馬趕到,我們跟在後麵,或許還得趁亂,方能摸到些甜頭吃。

雜毛小道想了一下,說:“今天下午在嶽陽樓附近,聽說有一場講數,關於嶗山和龍虎山天師道的衝突,我們不妨去看一看。”

我點頭,說好,看看熱鬧也是應當的。

吃完早餐準備上路,雜毛小道掏出三張人皮麵具來,說是大師兄給的。我們三人換了麵目之後,前往嶽陽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