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我不是來奪寶的

浮上海麵的這一具屍體，身下被渾濁的血水裹覆，四肢僵直地伏在了海麵上。一般人死了，都會沉入水裏，隻有長年生活在水中的修行者，方才會浮出來。這一點，跟魚差不多。

即便隻有這背影，我也能夠瞧清楚對方的身份。這個人在此之前，還曾經對我恭敬地招呼，並且一副與有榮焉的表情，仿佛跟我說句話，都是莫大的榮幸，他就是來自川北連雲寨的蒙棒子。

在屍體浮出來的那一刹那，我感覺到一字劍那沉穩而屹立的身子，下意識地搖晃了一下。

僅僅隻有一麵之緣，我並不知道這蒙棒子到底有多厲害，但是能夠讓一字劍黃晨曲君為之神傷的家夥，絕對是江湖上的一把好手。不然也絕不可能從西川那般偏遠的地方，千裏迢迢地跑到這兒。

川北水寨，水性都是在滔滔長江中練就的，然而在大海裏還是露了短。一字劍雖然有些難過，卻沒有跳下去將那人撈起來。死者自有尊嚴。

水下繼續攪動，裏麵的戰鬥仿佛已經到了白熱化的階段，隨著蒙棒子一同下水的幾個水蟒子相繼浮上水麵，除了有一人重傷垂死之外，其餘的人都再無生息。

那名重傷的水蟒子朝我們這邊遊來，船上有人拋了繩索下去，將他拉了上來。一上船，立刻有幾個懂得醫術的人圍了上去，隻見他身上竟然有幾十道細碎的傷口。而在胸口正麵，則有一道貫通前後的傷口。這樣的傷口，該如何解決？

就在周圍的人猶豫的時候，那人卻已經走到了生命的盡頭，雙手朝著天空舉起，虛弱無力地說道：“水裏麵，竟然有這般強悍的家夥……”

一字劍擠入人群，沉聲問道：“都有誰？”

那人瞧了一字劍一眼，張了張嘴，然而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任何話便直接歪頭倒地再無聲息。他死了，在臨死之前見識到了水中強者，仿佛死得其所一般。

隨著弱者的退出，水下又逐漸浮出屍體。這一回浮現的速率，可比先前要快許多，首先是來自邪靈教一方的高手，幾個穿著黑衣水靠的家夥浮出，有人認得他們，喊出了這些人的江湖匪號。

我聽了一下，算不上熟悉，但也知道是江湖上一些有名有姓的水中強人。到了後麵，慈航別院倚為脊梁的山門四大護法，也有兩位浮出，全都再無生息。

時間還在繼續，這些人下水，已經超過一刻鍾了。

尋常人在水下一分鍾都待不住，而這幫人在水下不但要憋氣，而且還得奮力拚殺。這般的狀態一直維持，還不能呼吸，當真是一件讓尋常人難以想象的事情。

轟！

一聲巨震，無數水花飛濺，而這個時候，我卻瞧見茅山的水蠆長老徐修眉從水中飛出，跌落在了礁岩上。

我心頭狂震，不過瞧見徐長老翻身起來，捂著胸口，一邊吐血，一邊掏出了一張手絹，遞到了靜念師太的手中，低聲說道：“幸不辱命！”

他手中的手絹，與當初我們用來包裹黃山龍蟒的包袱皮兒，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另一頭，還被旁邊胖尼姑的繩索牽著。

靜念師太接過這包裹著的手絹，心中狂喜，解開那牽連的繩索，毫不猶豫地足尖輕點，人便朝著那大船上飄身而去。留下徐長老與胖尼姑兩人，留在礁岩上。她剛一起身，立刻有一個肩寬腰窄長條腿兒的黑衣人從水中陡然躍出。

這人穿著一身緊身的鯊魚水靠，一雙手中，竟然抓著一根精鋼漁叉，毫不猶豫地朝趴在地上的徐長老刺了過去。瞧見這場景，我心頭火起。

我自然知道楊知修與慈航別院之間有著一些協議，使得徐長老被安排過來，幫著奪取那軟玉麒麟蛟。不過那靜念齋主拿到東西之後，卻根本不管徐長老的死活，這真的讓人一肚子的火。

我相隔甚遠，根本來不及救，眼看徐長老即將被那人叉死，突然間水中又是一陣翻卷，一雙手從水中伸出，抓住了這黑衣人的雙足。

“給我下來！”那人一聲吼，黑衣人頓時就跌落到了水裏去。

混亂中我瞧不清水下那人模樣，但是聽聲音，卻知道是浪裏白條小張順朱貴。

而身旁的黃晨曲君也跟我談及那個厲害無比的黑衣人身份：“這人應該是洞庭湖魚頭幫的老大，洞庭黑蛟姚雪清！”

姚雪清？我愣了一下，這人我自然是聽過名字的，乃當世間水中最強者之一，平日裏盤踞在八百裏洞庭中，打魚賣魚，罕有出世，卻不知道他怎麽突然間就出現在這裏。難道也是彌勒的邪靈教請來的？

瞧見朱貴將這洞庭黑蛟拽入水中，而徐長老趴在礁岩上不知死活，我便不能再袖手旁觀，飛身而下，直撲那礁岩之上。

我這般騰空飛來，礁岩上那胖尼姑以為我要對付她，嚇得將手中繩索一抖，朝著我這邊甩來。那女子倒是用鞭子的好手，微微一震，半空中竟然有驚雷般的炸響。

慈航別院果然不愧是曾經左右過天下政局的宗門，盡管那是千年之前，但是門中的高手，倒也並不比茅山差。不過這繩子對我構不成威脅，反而被我一把抓住，順著這力道落到了礁岩上。

那胖尼姑見我落地，毫不猶豫地甩出兩道紅色火焰，奔著我的麵門而來，我平平伸手抵住，卻見這火焰竟然是兩滴蠟燭的火光，上麵的焰火吞吐不定，有著別樣的光華。

鞭子、蠟燭……

麵對這位體重超過三百的大姐，我一陣無語。手指輕點，那火光熄滅，滑落地上，接著我對她說道：“認清楚自己的敵人在哪裏，別惹我發火！”

被我一瞪，胖尼姑發燒的腦袋終於清醒了，慌忙退開。

我蹲下身扶起徐長老，瞧他雙目緊閉，口鼻之中有血沫，呼吸粗重，趕忙從囊中拿出一顆保命的丹丸遞入他口中，勁氣一送，手掌貼在他的後背來回拂動。

一番忙碌，徐長老總算是緩了過來，睜開眼睛，瞧見是我，詫異地問道：“你怎麽在這裏？”

我來不及多做解釋，簡單講了幾句，問他身體如何？

徐長老長歎一聲，仿佛蒼老了幾歲，說道：“我倒是無妨，隻不過以前坐井觀天，覺得自己在水中，乃天下第一，辦這事兒也不過是手到擒來。沒承想天底下，竟然有這麽多的水中豪傑，實在是羞愧不已啊。”

我詫異道：“這水下，誰能傷你？”

徐長老歎聲說道：“那人應該是洞庭黑蛟姚雪清，一身出神入化的水中功夫，連我都應接不暇。而除了此人，水中還有兩個，一個應該是浪裏白條朱貴，這人不但厲害，而且不要命，出手凶猛得很。另外還有一個，是個光頭青年，他不怎麽加入戰圈，一直在角落押陣，不過不知道怎麽回事，我總覺得他的威脅，也是極大的。至於其餘的人，倒算不得什麽……”

他口中的其他人，應該就是那些已經死去的家夥，包括慈航別院的山門四大護法。這些人在徐長老眼裏，都不過爾爾。

我聽到徐長老說角落裏還有一個威脅甚大的光頭青年時，心中一喜，想著那人有九成應該就是我的小兄弟布魚了。這家夥在此，事情就好辦許多。

我與徐長老談了幾句，而現場也開始變化起來，那靜念齋主拿著我茅山徐長老拚死取出的手絹，縱身上了船。不過那船冒著黑煙，開動不得，她又馬不停蹄地躍到了洛峰島上。

那手絹之中，可是包裹著軟玉麒麟蛟這般的重寶，她一走，立刻有許多人都跟著上了島。

戰場隨之轉移，而因為立場不同，有人追擊，有人攔截，一時間又是熱鬧非凡。反倒是原本熱鬧無比的這邊，變得冷清了許多。

我站起身，卻見一道黑影從天而降，一字劍黃晨曲君落到了我的身邊，朝我問道：“誌程，怎麽樣，你是什麽打算，奪寶呢？還是旁觀？”

我左右一看，瞧見邪靈教的那艘大船雖然走了許多人，但還是有一部人在留守。

瞧見這些，我平靜地笑了，拍拍胸口，說道：“我又不是江湖人，這些紛爭與我何幹？我來這兒是抓捕嫌疑人的，其他的事情與我無關……”

黃晨曲君順著我的目光看去，笑了笑，點頭說道：“那行，你抓人，我看熱鬧去！”

話音一落，他便朝著島上飛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