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刹那芳華如曇花

師父先前分析得頭頭是道，那南海劍妖以為自己隻需出力便是了，然而聽到後麵這不負責任的話，頓時就懵住了，傻眼說道：“怎麽可能，你這家夥熟識大六壬推卦，哪裏可能不曉得生門在哪兒？再有了，你既然辨識不得，為何又這般自信闖入其中？”

師父笑了笑，回過頭來，指著我說道：“我之所以義無反顧地進來，因為我有一個好徒兒。誌程，你來講，我們應該走哪兒？”

聽見這話，我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猶豫地說道：“師父，我說的，也未必準確呢……”

師父寬言安慰道：“你無需太多心理負擔，憑著感覺說便是了。”

我當下也沒有再多猶豫，朝他肯定地點了點頭，接著將那血勁上湧，開啟了臨仙遣策。環顧一圈，瞧見周遭的十二麵旗幟之中，果然處處濃黑如墨，每一處都是殺機四伏。而在這源源不斷的濃鬱氣息之中，卻是有一處跳躍不定的變數，正在十二道旗幡之中不斷回轉。而那旗幡之後，當真是一麵一世界，各有千秋，將此處的空間封鎖。

我眯著眼睛，默然不語，平靜地等待著。那變數從一開始的變化不斷，到後來的遲緩，而十幾秒鍾後，我渾身一震，指著左邊的方向猛然喝道：“就在那裏，別讓它跑了！”

南海劍妖此刻還有一些猶豫，而師父對我卻是百分百的信任。我這邊一指出來，下一秒，師父已然撞入了旗幡之中。

那文繪著刺錦惡鬼的旗幡表麵上看如有實質，然而師父正麵撞入，那兒卻是一陣波紋晃**，如水潭一般，直接將我師父吸入其中。我緊隨其後，與南海劍妖一同快步闖入了旗幡之中。

一入其間，四周景象陡然轉換，無數淒厲的吼叫從黑暗中傳來，而天空則是一片血紅，將一切都給封鎖。

我開啟了臨仙遣策，雖然功效會隨著血勁的消散而退卻，不過此刻依舊起效，我能夠瞧得出來，這旗幡之後，卻又是另外一個空間。與我們所在的峰頂樹林並不一樣，顯然是那酆都十二封魔陣，將這個地方分割了開來，四周都是虛空。我們的腳下，是無數滑膩之物，我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腳下並不是平地，而是無數宛如蜈蚣和千足馬陸之類的蟲子所堆積而成的一塊區域。

這些蟲子之下，方才是平地，而踩在這些密密麻麻的爬蟲身上，劈裏啪啦的響聲和滑膩膩的感覺，平常人恐怕會崩潰，我們畢竟不是與蟲子長年生活的苗疆養蠱人，故而在這一瞬間也感到了極度的不適。

我幾乎是下意識地在一瞬間就開啟了魔威，想將那些順著我的鞋子朝小腿和褲管裏攀爬而來的千足蟲趕走。而南海劍妖也是跳著腳，一臉晦氣地喊道：“老陶，看看你的好徒弟，這是什麽鬼地方啊，將我們帶到這兒來了？”

唯有我師父最為淡定，他渾然不理會腳下無數向上攀爬的千足蟲，平靜地看著前方，淡然說道：“不過是些障眼法而已，劍妖，別被恐懼蒙蔽你的眼睛。當你真的以為是的時候，恐怕它就變成真的了！”

我的魔威施展後，那些蟲子依然奮不顧身地朝我的腿上爬來，我原先還以為是自己出了問題，而聽完師父的這一番話，陡然醒悟過來。這些千足蟲雖然密布我的小腿之上，但是我並沒有感受到痛癢。而後來之所以感受到那種難耐的麻癢，都是因為潛意識中模擬出來的負麵情緒。也就是說，一切都是幻覺？

還沒有等我想明白這一切，卻見師父雙手一翻，變化了幾個古怪的手勢，用一種極為凝重的口吻說道：“至道，如曇花，霎那芳華！”

相比別的手段，我師父這種接近底層力量的展示，說的確實是最純正的漢語，一字一句，鏗鏘有力。簡簡單單的九個字落下，我們身處的空間陡然一震，仿佛有清風拂麵，前麵的霧色變得淡薄幾分。而我們腳下的無數千足蟲也全部消失不見，隻有被暴雨浸透的泥濘土地，這兒雖然被那法陣隔離，終究還是構築在原來的林子中。

瞧見我師父的這手段，南海劍妖臉上不由得露出幾分崇敬，對他說道：“老陶，想不到這些年來，你居然將道家最為繁複的訣咒，改造成了密宗派係的真言？如此手段，當真厲害啊……”

我師父並不理會他的誇讚，而是衝著前方的虛空平靜地說道：“顏家妹子，是你麽？多年未見，可敢出來一敘？”

似乎是應了師父的這問話，前方的黑暗之中，突然浮現出了一張蒼老的婦人臉孔，麵無表情地衝著我們這邊說道：“陶晉鴻，南海劍妖，天王左使帶著厄德勒眾人在此辦事。你們若是不想多生事端，還請趕緊離去，不然刀兵相見，傷了大家和氣！”

我師父並未發言，而南海劍妖卻陡然跳了起來，衝著那老婦人驚聲喊道：“乖乖咧，這是西川德陽顏家的那閨女吧？你就是現任陰魔？太不可思議了，當年的你長得豔絕川西，現如今怎麽變成這副鬼模樣？”

麵對南海劍妖的大驚小怪，老婦人顯得十分淡然：“容顏不過是皮相而已，呼之即來，揮之即去，力量方才是最根本的一切！”

我師父歎息一聲，搖頭說道：“沒想到我蘇老弟的死，竟然會對你造成這般大的傷害，連最為珍惜的容貌都不在乎了，想必你也是心死如灰。既如此，又何必再出江湖，受王新鑒那頭老狐狸的驅使呢？不如歸去，不如歸去……”

那老婦人原本一臉木然，但聽到我師父的話，卻莫名有了一絲情感波動，不過很快就消失了，她平靜地說道：“你有你的茅山宗，而我也有我的兩個兒子，為了他們的前程，我做什麽，都是值得的！”

她的話很堅決，而我師父也沒有再感慨。黃山一行，他已經失去了最愛的孫女，自然不可能再失去那龍血結晶，臉色一沉道：“道不同，不相為謀。顏家妹子，你既然入了邪靈教，傳承了陰魔大統，甘願為王新鑒作門下走狗，那麽也別怪我這當大哥的，對蘇兄弟的遺孀不敬了。來吧，封魔榜的大名，我聽了許久，當年它在陣王屈陽的手上大放異彩，不知道弟妹使出來，又會是什麽模樣！”

聽到師父決絕的話，那老婦人的臉色也變得堅毅起來，朝著師父遙遙一拱手，朗聲說道：“還請陶掌門賜教！”

這話還未說完，在旁邊耐著性子聽了許久的南海劍妖卻是陡然暴起，身子化作幻影，一劍殺到跟前，朝著那虛空中浮現出來的身影猛然一斬。

那影子不過是投影幻象，自然不可能斬到實處，而南海劍妖將幻影破去之後，憤憤不平地說道：“早知道如此，我還不如不來湊這熱鬧呢。當年我夢寐以求的女神，居然變成這副鬼模樣，想一想，真的是有些倒胃口啊。力量真的有這般重要麽？連臉都不要了，呸……”

他嘮嘮叨叨地罵著，而就在這個時候，虛空中突然冒出滾滾濃煙，而在濃煙之中，有無數形態各異的夜叉、羅刹、鳩盤荼、餓鬼、富單那、吉蔗、毘陀羅等諸般鬼物，洶湧地冒了出來。

這些鬼物，與先前那屍堆血陣的虛空之門中的又有所不同，那些是靈界魔物，有血有肉。而這些則是半靈之物，稍不留神，它便能夠擠入你的身體裏，與你的神識爭奪。而若隻顧防範精神靈體，它卻又陡然浮現，在你身上劃上兩下，血痕乍現，寒勁凝出。

詭異，這種來自於另外一個世界的鬼物，當真是詭異莫名。難怪那陰魔有膽量憑著她一個，便將我們這些人都留在此處，那邪靈教兩麵令旗之一的封魔榜，當真是一件絕佳的寶貝。

當然，盡管這些瞧著嚇人，但南海劍妖絲毫不懼。他將手中玉質長劍注入勁力，接著朝前一揮，一道劍光乍現，無數鬼物立刻變成兩截，消散不見。這時，我也耐不住性子了，衝上前去，抬手便是一記掌心雷。

轟！

這一掌將前方的七八頭惡鬼直接震散，然而那雷聲卻將我嚇到了，不由得朝頭頂望了過去。

我的掌心雷自然沒有這般陣勢，這雷鳴是從我頭頂上傳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