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阿普陀的伏筆

符鈞這個消息是守山門的道童傳回來的,說師父回茅山後便返回竹林小屋休息了,也沒有來清池宮。

茅山之上崇尚的是老子的無為之治,基本上不會有什麽事情,即便是授徒,也是師父每半個月開兩次大講,講授完之後,便由我、符鈞或者楊坤鵬這些入門比較早的弟子監督修行,也不用勞費心思。隻有每個月月初的那幾天,師父方才會根據我們反饋的進度,找到每一個人來量身定製,傳授各種道法和手段,以及指點修行之中的誤區。

因為時間和精力有限,後來的弟子除了資質非常高的,基本上都得不到特別好的照顧,所以也就被天然地區別開來。

像我們這樣的,一般被稱為真傳弟子。

在茅山後院事件之後,我總感覺有些不對勁,背後也有人指指點點。後來我找符鈞詢問了一下,他是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家夥,自然什麽也不曉得,不過他這些年來一直帶著眾位師弟,也算是比較有威望,於是私底下去找人盤問。這才曉得,有人傳言說後院被鎮壓的魔頭找人傳承,結果一個我,一個小顏師妹,兩人一齊被挑選上了,成為了惡魔的嫡傳,靜待以後亂了茅山將其解救而出。

這股妖風也不知道從哪兒吹起來的,被人說得有鼻子有眼睛。

符鈞與我算是茅山之上最親近的師兄弟,他勤奮而堅毅,卻並不傻,我與他商量了好一會兒,先後挑選出幾個值得懷疑的對象。首先就是當天單獨離去的楊師叔,畢竟我和小顏是相互為人證,而他則是空口而言,如果想要轉移注意力,另外兩人無疑是最好的選擇;還有可能是楊坤鵬,這個師弟雖然平日裏與我們親熱得緊,但是多少也讓人感覺有一些隔閡,而這次謠言的矛頭是對準我的,把我搞臭,師父就會更青睞於他,說不定以後那掌教真人的位置就由他來坐了。

畢竟我乃外門大師兄,不能擔任茅山掌教一事,隻有很有限的幾個長老知曉,別人是沒有機會知道這消息的。

不過還有另外一種可能,我沒有跟符鈞提及,那就是這事兒可能是從小顏師妹那兒流出來的。

當然,我也隻是猜測,以我對小顏師妹的了解,她倘若決定將這件事情給掩下,必然是不會再多舌的。不管怎麽樣,謠言便是謠言,總是會有一些殺傷力,所以我一聽到師父回來,立刻就馬不停蹄地趕往竹林小苑,想要與他相見,說一說當天之事,也好請教一些問題。

這個世界上,若要問有誰最值得我信任,甚至超過相信自己,那麽恐怕也就隻有我師父陶晉鴻一人了。

我匆匆趕到竹林小苑,一塵哥正好從農田扛著鋤頭歸來,他是個憨實漢子,從來不作偽,說種田便老老實實地種起田來,渾然沒有作為一派掌門之子的威風。見我趕來,與我招呼,問我有沒有吃過中飯,我老實答沒有,他立刻喊來自家老婆,吩咐一會兒多炒兩個小菜,要給我加餐。

清池宮的夥食雖然不錯,但到底沒有嫂子開的小灶好吃,我趕忙道謝。正想去找師父,結果旁邊竄出一個小影子來,一把將我抱住,口中奶聲奶氣地喊道:“陳叔叔,陳叔叔,抱抱,陶陶要抱抱!”

朝我撲來的這個孩子是我當年初來竹林小苑時那個繈褓中的嬰孩兒,現如今已經長到了五歲,粉撲撲一小孩兒,天真又可愛,嘴甜如蜜,一雙眼睛眨呀眨,黑黝黝的,就像天上嵌入星鬥的夜空。跟她父親不一樣,小陶陶自小就表現出了非凡的修行天賦,半歲能言,一歲念經,三歲築道基,四歲掐訣念咒、口吐真言,五歲便能夠滿院子上躥下跳,一塵哥兩口子沒有一個能管得住她。而小陶陶這般的資質,也最得她爺爺、也就是我師父陶晉鴻的喜愛,不管是什麽樣的過錯,都願意給她兜著。

師父的脾氣古怪,嚴肅起來盡顯一派掌門風範,有的時候又像是一個小孩,能夠撅著屁股陪陶陶玩上大半天。

我與小陶陶聊了好一會兒,小姑娘小大人一般地跟我說著最近發生的趣事兒,盡管都是些雞毛蒜皮的事情,但在孩子童真的心中卻是了不得的大事,我也耐心聽著,不停地點頭讚揚,逗得她好是一陣樂。不過沒多久,竹林小苑的書屋那兒傳來了師父的喊聲:“誌程你來了?直接進來吧,正好有事情要去找你呢。”

聞言,我與小陶陶道了一聲歉,然後徑直來到了書房,師父正坐在書桌後麵靜思,當他瞧見我的時候,朝著我招了招手,讓我坐到他跟前。

兩人對坐,我恭聲打招呼道:“師父,不是說還有一個星期左右的會議麽,怎麽提前就回來了?”

我師父含笑說道:“那會不開也罷,一幫人吵吵了事而已。我之所以回來,是接到了燃符傳信,有人說我茅山後院起火了,讓我趕緊回來處理一下。不過我回來之後,也沒有發現什麽事情,於是就想先悠閑兩天,卻沒想到你居然就找上了門來。”

我見書桌上麵有當日我們在深穀刑堂那兒留下的記錄,曉得刑堂長老已經派人來過了,當下也不再兜圈子,毫無隱瞞地將那天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了師父,就連拯救小顏時用的借口都談了個詳細,唯一漏過的就是我當著阿普陀的麵前強吻小顏師妹之事,這一段我的確是不好意思,所以便選擇性地忽略了。

師父很認真地聽我講完這事兒,還特意問起幾個細節方麵的問題,這才笑著說道:“阿普陀這家夥就是個跳脫的本性,千年以來一直就想著越獄而走,這事兒倒是也有它的風格。不過我有點兒奇怪,它怎麽可能就這般輕易地放你離開呢?而且臨走之前,還煞有介事地教了你那‘深淵三法’。”

師父百思不得其解,因為像阿普陀這樣老奸巨猾的深淵魔王,倘若沒有後手,是不會這般寬宏大量的,要不然它裝神弄鬼,還真的是想學雷鋒做好事不成?

師父就是師父,出去開了幾次會,滿嘴都是新名詞。我疑惑,不過他什麽都明白,問我:“那家夥交給你的深淵三法,後來有沒有練?”我撓了撓頭,說:“原本想來著,畢竟聽著還是挺有**力的,不過這事情沒有得到您的允許,別人我又不敢去商量,也就擱了下來沒有理會。”

師父有些驚訝地看了我一眼,他了解我,曉得我因為自家性命的緣故,對修行一道頗為積極上心,此刻竟然有這般的自製力,倒也難得,於是讚揚了我幾句,聽得我麵紅耳赤。其實剛才的話,也就是忽悠師父而已,若是有時間,我自然已經練上手了,隻可惜這幾日我一直在揣摩小顏師妹的態度,腦子一直就沒有空過,所以才沒來得及嚐試。

“深淵三法?”

師父口中喃喃言語著,突然眉頭一揚,含笑說道:“阿普陀所說的話語其實也沒有太多的錯,你修行的《道心種魔》功法,是我當初跟隨你師祖遊曆天下的時候機緣巧合而得,強力的手段也沒有多少,它這些呢倒也將你的短板補足了。隻要你將其修行純熟,日後出去,雖不至於橫行一方,獨當一麵還是不在話下的。你之前沒使,這是小心謹慎,今天在為師麵前耍耍,我也可以幫你把把關。”

我當下也沒有猶豫,閉目而眠,回憶起當初阿普陀教與我之時的場景。

有的東西一旦深刻記憶,就很難忘。我這幾日雖然沒有練習過,不過一思及,信息立刻源源不斷地湧入腦海,當下一出手便將“風眼”使出,源源不斷的氣息匯聚於我的丹田,而後我幾乎沒有半點兒周折又將“土盾”演示完畢,不知怎麽回事,感覺這意境與我特別貼合,不知不覺便將第三法也一齊使了出來。

這一招“魔威”使出,我周身炁場凝聚,攀升到了一個頂點,突然間腦子裏麵“轟”地一聲炸響,感覺腦海深處有一條身長過百的巨大變異龍蜥浮現。此物體側扁而有鬣鱗,背鱗大小不一,眼睛碩大,除了主體上的一張巨口之外,渾身上下皆是有著細密利齒的口器,雪白的牙齒和流著黑色濃漿的身體形成了最鮮明的對比,它身體上延伸的觸手如鞭,在我腦中不斷地狂叫道:“殺了他,殺了他!”

我猛然回過頭去,冷冷地看著麵前這個白胡子老頭兒,恍如死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