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第三個孩子,不哭

新的生命出生,看似普普通通,然而新生命誕生引發出來的蓬勃生機,讓場中所有人的精神都為之一振。

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便在於創造,在於新生命的誕生,就仿佛那嫩芽頂出了泥土,春天第一聲的蟲鳴,它並不僅僅隻是一種虛無的東西,而是實實在在的。在嬰兒啼哭的那一瞬間,天、地、人三魂融合,便有遊離出來的天地生機,讓堅持良久的我們如被甘露潤體,憑空再生出了蓬勃的力量來,而那透明魔怪卻是勃然大怒。

它走了千萬裏,穿越無數的空間與時間,費煞苦心而來,卻不曾想自己竟然被這麽幾個小娃娃給擋在了門外。

向前一步是幸福,退後一步是孤獨。

時不待我,不可饒恕。

原本想要給我們奮力一擊的透明魔怪突然搖身一變,竟然化作了七八道翻滾不定的龍卷,朝那透著昏黃燈光的房間裏衝去。

它竟然放棄了與我們的搏鬥,選擇趕緊投生。

空間中有一陣詭異的音波也陡然響了起來,由近而遠,朝著整個村子傳播出去,這顯然是在召喚自己曾經布下的幫手,趕緊折返回來護法。

我一劍上前,攔住了其中的一束,尚晴天也用手中鐵扇兜住了一束,卻仍然有好幾束朝著房間裏麵撲去。

劍尖勁氣綻放,卻根本傷不得這玩意分毫,我心中絕望,想著難道這東西真的就能夠進入其中了嗎?然而情況並沒有我想象的那麽壞,隻見這些透明氣團在即將進入房間的時候,突然浮現一道反擊的幕牆,將其給格擋在外。

徐淡定和我昨夜畫的玉華司鎮宅符在這關鍵時刻終於起到了作用,擔當最後的一道防線。

房間裏麵有鎮宅符籙,此符連接神念,最是克製此物,盡管其有著遠遠超出我們的力量,卻也不能夠與那相克之物較勁。它又想到了別的辦法,想要故技重施,盤附在我們這兒的哪一人身上,然而留在此間的皆是意誌堅定之輩,一時間竟然盤踞其間,上下漂浮,根本就沒有任何辦法。

就在此時,房間裏的門簾一掀,有一個老太婆衝了出來,哭著喊道:“哎呀媽呀,咋生了一個猴孩兒,這真的是作孽啊!”

她似乎受到了什麽刺激,也顧不得劉老三剛才的警告,一出來便被那透明魔怪分身的其中一束盤附於上,哎喲一聲叫,直接扳倒在了地上。

先前的先鋒部隊便已經讓我們如此棘手了,此番正體下來,倘若是被附身而上了,隻怕會更加棘手。當下尚晴天也是抽身後撤,俯身將那老婆子的腳踝抓住,朝著我這邊拋了過來,大聲喊道:“姓陳的,趕緊把她體內的那玩意給逼出來,不然又是一遭麻煩!”

尚晴天說話沒有好氣,不過做得倒是聰明,我一把接住了那老婆婆的身子,原本不到百斤的身子,此刻竟然異常沉重,曉得裏麵已經產生了許多變化,於是一記不傷人的掌心雷印在了她的心口。

這種掌心雷對邪物而不對人體,對於那種被附身的虛弱無力者最是適合,然而這一掌落下竟沒有任何反應。

沒有魔靈從她身後逼迫出來。

我下意識地一慌,低頭一看,隻見這老婆婆雙目緊閉,咳嗽了兩聲,口中便有鮮血溢了出來。

掌心雷再巧妙,倘若其中沒有邪物,也是有一定傷害的,如今全部轉嫁到了這普通老婆子的身上,她這脆弱的身子肯定是受不了的。

我當時似乎被迷惑了,渾然忘卻了她陡然沉重一倍的事實,下意識地將其放平,然後大致地查探了一番,發現脈搏、心跳都開始變得虛弱起來,更是心慌,想著將她那一頭花白的頭發給撩起來,看一下後腦勺有沒有磕碰到。

然而就在我將劍交到左手,右手撩起頭發的那一刹那,手掌上一陣刺痛。

那老婆子的後腦勺竟然出現了一張猙獰恐怖的巨嘴,上麵滿是黏稠的汁液,充滿了酸腐的臭氣,我的右手手掌竟是被這一張嘴給咬到了,劇痛在一瞬間傳遍全身。

煉妖壺觀術是一種極為高深的道術,涉及到觀想以及道法感悟,而最基礎的在於有一顆平靜的道心。

然而此刻,連用於觀想的壺口都破了,哪裏還能夠再行施展?

處心積慮啊!

我下意識地將右手往回拽,但那張頭發下麵的嘴巴咬合力驚人,我拽了幾次,感覺它那細密的牙齒已經深深紮入我的手掌裏,倘若我執意要拉扯出來,隻怕就算是出來了,這半隻手也廢了。

就在我痛得幾乎要發狂的時候,尚晴天瞧出了不對勁,快步上前來,手中的鐵扇一卷,想要將這老婆子的腦袋給斬斷。

人死了,一切威脅也就消失了,然而我想到這僅僅隻是一個普通村民,倘若造就殺孽,我心中會難以接受。

道心不穩,這輩子都難以寸進。

就在鐵扇臨體的那一刹那,我將這老婆子往後拉了一步,避開了尚晴天的致命一擊。那人一招落空,俊美的臉上立刻露出了幾分怒意,寒聲說道:“姓陳的,你他媽的什麽意思?”

我沒有理會他的責備,而是福靈心至,將這些年來修煉掌心雷蘊含的雷意全部積聚在了右手手掌處,猛然一發,那嘴受不了,張了開來。

我終於抽出了右手,定睛一看,發現這手掌血肉模糊,上麵盡是細密的齒痕,白色的爛肉和黑紅色的血混雜在一起,慘不忍睹。

然而越是這般,我越是硬起了心思,沉住道心,深吸一口氣,狠狠地一掌拍在了她雞皮鬆樹一般的額頭上。

煉妖壺觀術驟然而發,一大股冰涼如雪的氣息被收入我的右掌,那東西尖叫一聲,奮力地掙紮,但既入煉妖壺中,哪裏有這般好掙脫,兩相交纏,終是一點一點地滑落進來。

眼見不對勁,那七八束分身驟然重聚,歸攏成原先那個透明魔怪,與我抗衡。

論力量,我敵不過它,但是它的分身已然被煉妖壺觀術吸住,導致本體也在劫難逃,於是兩相僵持。就在那一刹那,房間裏麵又傳出了一聲嬰兒的初啼聲,嘹亮得如同軍號。

生氣彌漫,整個空間都充斥著空靈之音,兩個嬰孩的哭啼聲與裏麵大人期待已久的歡笑傳出來,讓我們這些在一牆之外拚命的人心中生出了許多感動。

就算是死,能夠感受到這樣生的氣息,想必也不會遺憾吧?

我精神猛然一震,源源不斷的力量從活躍波動的炁場之中傳遞而來,那個與我一直僵持的透明魔怪陡然一震,身子突然增大了數倍,直接充斥了整個院子。

它將我們頭頂的天空籠罩得星月無光。

強烈的罡風從天而降,將那本來就有些支撐不住的產房弄得搖搖欲墜,蕭老三、尚晴天等人也都急了,圍在院子裏僅剩的那一間房前,咬牙抵住這罡風,將其引導到自己的身上,免得那房頂垮塌將裏麵的人壓死。

我拚命是為了白合,為了三個新的生命;那透明魔怪在拚命,因為隻剩下一個機會了,不投生它便徒勞無功;而蕭老三、尚晴天他們也拚了命,在那劇烈的罡風撲麵下,七竅都有鮮血流下來。

蕭老三拚命我可以理解,然而依韻公子尚晴天這般站出來,著實讓人感覺到驚訝。看來這家夥也不是徹底的壞人。

雙方在僵持,就在這個時候,那小院的院牆好大一片突然垮塌了下來,原先被徐淡定引走的諸多魔化村民竟然折轉回來,朝著我們這兒紛紛而上。

這些是透明魔怪招來的幫手,此前沒有主心骨,全憑本能,此刻有了指揮,立刻如虎添翼。

眼看我就要被撲倒,突然斜側裏衝出了一個家夥,卻是雲龍十三鷹的刀疤龍。這個疤臉漢子咬著牙,將那人給直接撲倒在地,用自己的身子將其死死壓住。

然而他僅僅隻對付得了一個,旁邊七八個也根本沒有辦法。

此時還有一人,茅山後裔,徐淡定。

這位淡定哥攔在了我的前麵,平靜地說道:“大師兄,我能給你爭取一分鍾的時間,你若是扛不住,我死,你也死!”

這話說完,他引五色神光入體,身材陡然巍峨數分,接著雙手一伸,那些魔化村民就僵住了。

神魂牽引,毋寧死,不願生。

徐淡定說得淡定無比,我卻曉得自己根本不可能在一分鍾內結束戰鬥。

難道事情就這般結束了嗎?我一陣迷茫。然而萬萬沒想到,結束這場戰鬥的竟是一個普通人,也就是本村的穩婆,一聲高喊道:“生了,她也生出來了!”

沒有哭聲,一切寧靜。

但是生了。